图：Henri Rousseau

昨天奇葩说的一期辩题，全网都在吹爆李诞。刷出来了我看了一眼，确实好，非常好。只是也确实没那么好笑。奇葩说这节目真有意思，非得哈哈哈才行。

李诞终于让奇葩说有了点思辨的味道。以前那些讲故事的，我记得也有一期很火的，什么叫我才是爱拼才会赢本人。看了一眼，很困惑，那好在哪儿呢？就说自己过去很惨啊，现在熬过来了。我不知道这跟辩论有啥关系。当然也表示理解，这就是一档娱乐节目。

这次的辩题是这样的。救猫还是救名画。

说要救名画的你大致都能想到是什么说法。艺术啊，善举啊、民族啊、文化啊，符号啊，凝聚了人类的文明啊。每个词的高度都很高，高到一般人通常理解不了但依然会表示敬畏。大词有魔力，每个人这一路走来都被各种大词汇和不明觉厉的生造概念折磨得脑子无比混乱，以至于觉得自己深刻了。

当然，其实支持救名画的一方发挥得非常好了。说这是远方的哭声。这五个字多有杀伤力，谁敢让凝集了人类文明的艺术在远方哭泣。罪名太大了。

那么看看李诞的表演，文字版就不贴了，会削弱不少。这段东西以文字的形式发出去，不会全网爆吹，所以这里有他作为脱口秀演员厉害的地方。建议方便的话直接看视频，看过的还可以再看一遍。

大家可能只注意到整个辩论的结论，节奏和清晰的表达，朴实无华的理念。很多人可能忽略了前面关于艺术价值的部分，艺术品的价值就在于故事。辩论里举的例子是《蒙娜丽莎》，那就先说说这幅画为什么有今天这样的高度。

《蒙娜丽莎》这幅画的原型是一个丽莎·乔宫多的妇女，她丈夫委托达·芬奇画这幅画以庆祝夫妇两人儿子的诞生。但是当达·芬奇完成这幅画时，却被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买下，因此，乔宫多女士和她的丈夫没有机会看到此画。

这幅画现在挂在巴黎卢浮宫墙上的一个恒温控制的防弹箱里。据卢浮宫官方估计，每年来参观的上百万游客中，绝大多数是为了一睹《蒙娜丽莎》真容。这幅画目前的保险价值接近7亿美元，远远超过了其他大多数画作。

这什么概念，说是无价之宝一点不过分。这种地位早就超出了名画的范畴，如果有一天要选出一幅代表人类油画艺术的代表作给外星人朋友，恐怕也就是《蒙娜丽莎》了。也正因此，据说去卢浮宫一睹真容的人都很失望，首先它非常小，还被放在防弹箱里，并被一圈防护保护者，游客们拥挤在一起，忙着拍照证明自己来过。这体验想必不会好。

《蒙娜丽莎》的传记里，作者唐纳德·萨松说：“《蒙娜丽莎》就是一幅画而已。”

事实上几个世纪以来，它只是一幅不太出名的画作，是弗朗索瓦一世拥有的海量画作里的优秀作品之一，放在宫殿里无人问津。即使在法国大革命后被搬到了卢浮宫，它也没有像其他艺术家的作品那样引人注目。

当时的达·芬奇当然是牛逼的画家，否则不至于被国王钦点，然而直到19世纪50年代，他才被认为是同提香·韦切利奥和拉斐尔一样伟大的绘画巨匠，且这几位绘画巨匠的一些作品的价格是《蒙娜丽莎》的10倍。直到20世纪，《蒙娜丽莎》才开始迅速在世界成名。不是因为艺术评论家突然开始欣赏这幅隐藏在他们身边的天才之作，也不是因为某些权威人士的影响，这一切只是从一场盗窃案件开始的。

1911年8月21日，一名叫文森佐·佩鲁吉亚的卢浮宫员因为爱国，把《蒙娜丽莎》藏在外套里带出了卢浮宫。作为一名意大利人，佩鲁吉亚认为《蒙娜丽莎》应该在意大利展出，而不是法国，于是他决定把这件遗失已久的珍宝归还祖国。只是偷了画之后，佩鲁吉亚才发现赃物的善后处理比偷出来要困难得多。在把该画藏于自己的公寓两年之后，佩鲁吉亚试图把它卖给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结果败露被捕。

尽管任务以失败告终，但佩鲁吉亚成功地让《蒙娜丽莎》出了名。这个事件惊动了两国人民。法国人为该画作失而复得而欣喜，而意大利人则对自己同胞的“爱国”之心感激万分，他们认为佩鲁吉亚是“英雄”而非窃贼。

《蒙娜丽莎》因为被盗声名鹊起之后更加引人注目，成为艺术品窃贼们的目标。又是被泼硫酸又是被扔石头，一次又一次成为热点事件，这幅画很自然也就为其他艺术家提供了灵感，它曾无数次地被复制、恶搞、模仿、借鉴、分析、过度分析，比其他任何艺术作品经历得都多。其中比较知名的有杜尚在《蒙娜丽莎》复制品上添的两撇翘胡子，以及达利和安迪·沃霍尔等人的演绎。

该画总共被复制了数百次，也被用到数千个广告中。连某一首中文歌里都有“蒙娜丽莎她是谁”这样的歌词。

这幅画就是永远的眼球和热点。但无论如何，说这些光环是这幅画本身的艺术成就散发的，是无法说服人的。

任何上过初级美术课的人都经历过美术老师对这幅经典的解读，神秘的微笑，奇幻的背景，透视和光线的应用等等吧，这些解读都非常说服力，不会有人否认《蒙娜丽莎》是一副杰作。但至今所有针对它为何能有如此高度的回答都是不成立的，因为其中的每个点在其他优秀的画作里都能找到，甚至更多。因此最好的答案是，因为它是《蒙娜丽莎》啊。而正是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成就了《蒙娜丽莎》。

《蒙娜丽莎》之所以是《蒙娜丽莎》的问题解释完了。那么李诞为什么这么好。因为李诞有文化有积累啊。

昨天看完他的辩论，我微信上发去了赞美贺电。我是真心觉得好，并且我的点可能跟大家不一样，我觉得李诞用几分钟完成了几本大部头有些知识分子几十年的工作量，从观念传播上，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上一季李诞录第一次录制奇葩说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个饭，他说碰见了薛兆丰，说薛老师我十年前就看过你的书。薛兆丰一听，心想这种客套话我听过太多了，你们这些油嘴滑舌的……薛老师礼貌性地点点头。李诞一看不妙于是补充道，吴主任你知道吧。那一刻薛老师脑子里闪现无数关键词，排队党、涨价党、五道口、网易，美好和恐怖的回忆一并涌上来，李诞刚才的话变得可信了，看来是真读过。薛兆丰说，吴主任啊，hardcore！

说完这个大家都哈哈哈大笑。实不相瞒，在李诞还不是这个李诞，还是自扯自蛋的时候，大概2009年，我们差不多时间一起看了包括薛兆丰的书以及其他一些经济学书籍。看得不少，悟性更重要一些。你很难想象，十年前我们会在qq群里一起辩论火车票该不该涨价这样的月经话题。所以十年后李诞能有这样清晰且有说服力的辩论是一点不惊讶。

这一幕无法不让人想起当年的老罗语录。如果仅仅是单口相声，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老罗语录不会那么红，当年的老罗也不至于成为年轻人的偶像。跟今天的李诞很像，真正有力量的是价值观内核，只不过以轻松幽默的方式输出而已。

比李诞有趣有文化的人有吗？有，甚至大概率还更帅。但是他们在哪里呢？不知道。今天要问李诞为什么这么好，或者为什么李诞这么红。

现在，你们再看上面的视频，完整地看确实极其优秀。但你也会发现李诞每说一句，哪怕极其普通，观众都哈哈哈大笑，你难免疑惑这……这……这……这有什么好笑的？所以不要问为什么，非常气人的答案：因为他是李诞啊。

最后，这个辩题让我想起三年前写的一篇文章：释放一个杀人犯与全城人的性命之间，你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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