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Henri Rousseau

一百多年过去了，对群体心理的研究依然绕不过《乌合之众》这本书。所有的群体事件表现出来的疯狂和无意识，无论古今中外，都是一样一样的。

群体事件的无意识，只要身处群体之中，无论作为个体它是什么样的性格和个性，都会被群体固有的疯狂吞噬，与此同时都会感受到一种集体带来的力量，卑微无能的感觉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短暂却强大的力量感。

勒庞在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一种推理，但极具说服力，而事实上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群体运动的表现也都证实了他的说法。群体的疯狂和无意识，因为融入集体后，每种情感和行为都具有传染性，用观察个体的行为去理解是不得其法的，群体既能露出凶残的人性阴暗，又能超越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做出一些牺牲行为。

另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是匿名性，藏在群体之中，虽然获得了力量，个人责任的束缚也突然消失。

单独每个人在生活中会是个遵纪守法，过马路不闯红灯，喜欢宠物的良好市民，只是一加入群体就很容易表现出另一面。随波逐流，行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虽然他本人在行动时意识不到这一点。

而无论正邪，群体的领袖野心家们深谙此道。面对面交流，需要诉诸理性，晓之以理。但面对群体，要领导群体干大事，这些都是徒劳的，理性只会让群体昏昏欲睡。领袖人物需要的是，指明方向、描述未来、信誓旦旦、慷慨激昂、不断重复、掷地有声。勒庞总结出领袖发言三个方法：断言、重复和感染力。

不要问，只要信。

如果仔细去观察，身边这类例子多得是，不一定要街头运动，只要是庞大的组织群体，宣传工作的行文和用词特点都是类似的，甚至那些成功的品牌广告同样懂得其中的道理，也许不是刻意为之，但就是做对了，成功输出了幻觉。

也正因此，那些语义模糊的大词往往最有影响力，如民主、平等、自由等等，这些词的意思非常含糊，从来就没有公认的标准定义，从人类学会思考开始就有无数的著作解读这些大词。读者各取所需，按照自己的知识结构获得粗浅的理解，最重要的是，这些词汇从来不指向具体但提供了无限的美好未来。

一直以来的争论，到底是武力牛逼还是观念更具有杀伤力。从人类漫长的统治历史看，武力是一种征服，持久而有力的依然是观念，个体在思考的时候是冷静的，自然比较难意识到这一点。

《乌合之众》这本书里恰好举了罗马帝国的例子：

德·库朗热（Fustel de Coulanges）在其著作中指出，维系罗马帝国的不是武力，而是宗教信仰的鼓舞。他在书中写道，“一种群众痛恨的政府统治形式竟然维持了五个世纪，虽然只有区区30个兵团，却让亿万人俯首为臣，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再也不会出现。”他们顺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是罗马的人格化象征，像神一样受到全国人民的崇拜，即使在罗马最小的城镇，也都设有膜拜皇帝的祭坛。

仔细想想，我们其实也不陌生。

观念有力量，但其产生、发展和消亡都需要时间。时间长短全看运气，建立普遍信念的道路十分曲折，可是一旦深入人心，便会拥有难以征服的力量。更现实的角度看今天，值得乐观的是，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性观念深入人心，短期内是不会突然消亡。不乐观的地方是，就连勒庞也想象不到，移动互联网的出现，社交产品的出现，虚拟世界的群体事件出现在人们每一天的精神世界。

刷屏的文章不是热点事件就是某种情绪出口。今天互联网内容的传播极其符合群体心理学的一些观察结果。一方面人人抱着手机接触世界貌似孤独，但其实永远都跟群体拥抱在一起，并且具备了最重要的匿名性，所以很多网络上张牙舞爪的妖怪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温顺得像只绵羊。

勒庞毕竟不是为了黑而黑，虽然已经把群体的丑态剖析得淋漓尽致，但也不得不承认，借助群体这种超越个人的能量，才有了社会的进步。

群体从来不受理性的引导，对此我们是否应该表示遗憾？不必贸然肯定。毫无疑问，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推动人类发展的不会是理性，而是令人鼓舞的、果敢的幻觉。这些幻觉，是支撑我们潜意识力量的产物，无疑也是必要的……所有文明的主要动力源并非理性，而往往是各种各样的感情，如荣誉、尊严、自我牺牲、宗教信仰、爱国主义和对光荣的向往。

同样的道理，过去的传播原理基本上早就不适用于当下，近年来无数的社会心理学实验也都表明了，在某段时间内的爆款内容完全是无法预测的。但事后去分析，也能有个模糊方向，就是情绪上的感染力。

很多社会的进步的确也受益于符合“乌合之众”行为模式的网民的参与。另外，即便你自己不参与，但也多少能理解一些人在网上寻求各种组织，无论是学习组织还是某某品牌自发的粉丝群，还有已经不怎么被提起的社群概念，抱团取暖有安全感，踏实有力量。毕竟现实生活里握着手机的他们是那么孤独和没有存在感。

理解归理解，明白这些道理对个人的好处是，你需要知道很多公共事件的愤怒程度是因为当下的特殊的信息参与和互动模式造成的，并不意味着它有多严重，更不意味着这个世界正在堕落。其次，要时刻警惕自己可能不自觉地陷入了狂热。今天人们已经离不开互联网了，个人生活是无法彻底逃离群体，但适当地远离和观望是有好处的，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发现一些自己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人和事。

上篇：被动的生活态度经不起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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