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胖猫事件反转了吗？小心那支回旋镖

胖猫事件警方出了通告，有这么几个重要信息：

1. 胖猫和谭某的确是恋爱关系。胖猫和谭某在网上认识，之后搬到重庆，在谭某住家附近租房居住，此后多次到谭某家中约会。谭某通过微信朋友圈公开双方恋爱关系，也将胖猫介绍给她的家人和朋友。双方有一个共同账号，互相有转账。谭某和“胖猫”以真实身份交往两年多，互见亲友，并在一定范围公开双方恋爱关系，经济上互有往来，共同攒钱谋划未来生活，双方存在真实恋爱关系，谭某未实施虚构事实或隐瞒真相、以恋爱为名骗取“胖猫”财物的行为，不构成诈骗犯罪。

当然，在这段关系中，胖猫是爱得更多的那一方，这从胖猫转的钱远远多于谭某可以看出。

2. 胖猫的姐姐很过分。弟弟去世了，各种演戏，讨论如何博取网民同情，商定自拍时要“很疲惫，很心累，很委屈的模样”，录制时“要先背下来”、不要“眼睛时不时的在看台词”，截取聊天记录要显示谭某“是捞女+骗子”，要显示“胖猫”被谭某PUA、成为提款机。同时找人代写文案，用小号引导攻击谭某，目的只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流量和钱款。

3. 胖猫是个善良的人，失恋后，自杀前还把6万块钱转给谭某。比起很多失恋后残忍伤害对方的人，胖猫实在是太善良了。但是，真的不值得。首先要爱自己，只有把自己照看好了才有机会照看爱的人。但同时，家长们可能没有意识到，失恋对于一个年轻人是非常大的打击，之前重庆某高中男生也是因为失恋跳楼自杀，因为某一段监控缺失，还一度被网民认为是校方隐瞒了重要信息。因为失恋而自杀的事件不少，网上搜一下能看到很多报道，父母真的要意识到情感问题对孩子的困扰和伤害。

4. 重庆警方这份通告写得很清晰，也很客观，文字也简洁。面对滔天的讨伐谭某，认定谭某是捞女的指控，他们秉持了尊重事实和证据的原则，还了谭某一个清白。通告很有说服力，虽然还有一小部分人还是不信任这个说法。

我很想探讨一下为什么一开始那么多人都会认定谭某是捞女，包括我认为的一些三观很正的大V也纷纷发文痛斥谭某，认定她是和翟欣欣一样的捞女。

首先是因为我们所处的数字网络和超级社交时代特别容易滋生不实信息，并且随意扭曲信息，尤其这一次很多信息来自胖猫的姐姐，有谁会去质疑一个刚刚失去亲弟弟的姐姐，有谁会想到她会去故意歪曲事实，故意引导民意呢？还有就是发布片面信息，比如只发布胖猫给谭某转账的截图，而故意不发谭某转账给胖猫的截图。其实她的这个做法很常见，包括很多专业媒体也是如此，为了支持自己的观点，只发布有利于自己的信息，而忽略不利于自己的信息。

严肃客观的新闻报道通常会对双方采证，但自媒体博主们为了抢时间，往往根据一方的信息就匆匆发表评论，网民们如果不做自己的判断和调查，就很容易跟风，跟着轻率点评，等另一方信息出来或者更严谨的警方通报出来，就会出现所谓反转的情况。我认为胖猫这个案例就是属于这种情况，还有前不久沸沸扬扬的奔驰加塞车主事件，奇瑞车主和她的母亲徐老太明显是有扭曲信息的行为，明明是他们自己插队，但他们发布的剪辑过的视频显示是奔驰车主插队并对他们出言不逊，由此引发了网民对奔驰车主的网暴。

胖猫姐姐  图源网络

再有就是大家特别容易先入为主，接受了一种观点后很难改变。比如我在这篇文章里提到很多诟病《我妻之死》的周先生的细节其实都是以讹传讹，是有人编造的，但是大家已经接受了周先生无能还要吃妻子人血馒头的刻板模式，根本不会也不想去接受这些新的澄清的信息，这也是为什么警方通报之后还有许多人认定谭某就是捞女，或者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另外一个就是传媒时代，有些博主并不是秉持探索真相，忠实于自己认定的观点的原则，而是采用迎合和取巧的原则。他们总是选择更符合大多数读者的观点，更能获取流量的观点。哪个观点更稳妥，更能得到多数人的认可和转发，他们就选哪个观点。而客观中立的观点往往是最不受待见，也最少有人转发的。

《乌合之众》的作者说“未来的社会组织将不得不面对一种新的权力，即大众的权力。我们正在步入的时代实际上将是一个大众的时代。” 而这些博主和大V们，往往是有意或者无意，就臣服于这种权力。有可能，是他们没有看到事情的真相，没有看透事情的本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看到了，也没有勇气去拂逆多数人的立场。

坚持自己的，有时候是非常小众的观点是有代价的。比如我上次写文认为《我妻之死》的丈夫并没有那些人说的那么不堪，就有人发文或者留言痛斥我，说我是标新立异，洗地，说我是非善恶不分，颠倒黑白。但其实我不过是坚持自己小众的观点，虽然知道这样的观点不待见，你也可以有你自己的观点，你写你的文章为什么非得辱骂不同观点的人呢？

再说说网暴这个话题。警方通报的这些细节惊到了我：“网民杨某在网上发布谭某电话号码和支付宝账号截图，煽动网民向谭某支付宝转账附留言辱骂，对谭某进行人身攻击。网民贺某在网上扬言接到“悬赏令”，称“要杀谭某全家，包括关系好的朋友”；网民熊某、邱某合谋以曝光谭某老家位置为炒点，打探谭某老家并拍摄视频发布；网民杨某为博人眼球，捏造自已与谭某交往谣言上传网络”。还有之前的奇瑞和奔驰插队事件，网民们也是各种深扒，曝光奔驰车主的私人信息，包括叫什么，在哪里任职等等。

图源泸州网警

网络的匿名大大降低了网暴的成本和风险。匿名和尊重是相对立的，很多时候，发帖的人没有实名，用的是网名，一个没有名字的不具象的人怎能获得尊重。同时，读者大多也是匿名，他们躲在ID后面发出恶毒的评论，根本不会想到那个数字化的ID后面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自然不会同情那个数字化的人，而是图自己的痛快。

而现代的超级社交媒体的即时性和互动性让恶意评论成为可能。不管是在微信群里，微博里还是公号或者小视频下面的留言，那些恶毒的人身攻击比比皆是。

在争论的同时，每一个接受信息的人也成为信息的生产者，很多时候，信息被扭曲，或者被炮制。正是我们现在这种数字化的社交缩短了距离，减少了敬畏，成就了这种草率冲动的交流方式和毫无敬意的网络文化。这样的文化让思辨性的对话成为不可能。

正如韩炳哲在《透明社会》里提到的：“世界所充斥的是一种彻底的无距离感：私密被展览，隐私被公开。没有距离就没有了体面。同时，理解也是以有距离的目光为前提的。但是数字媒体中的交流普遍消减了距离。空间距离的削弱带来的是精神距离的消融。数字的媒介性不利于尊重。恰恰是如“阿底顿密室”一般的隔绝和分离的技术才能生成敬畏和赞赏。“

这种距离和敬畏的缺失就是我们面对的超级数字社交时代的现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造成这种草率冲动的网络文化的一分子。我们轻率的表达自己的观点，轻率的留言辱骂和自己观点不同的作者，没有意识到我们自己的言语也会成为一个回旋镖，某一天也会甩回来，打中自己的心口。谭某说这次我算是领教到了网暴的可怕，很有可能，我们自己，某一天，也会成为网暴的牺牲品，被自己曾经轻率的发言打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