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与本土学者兀忠伟、马晋龙、张玉虎三先生晤谈，提起省城著名学者马剑东先生曾有文章《宋代太原哪座城被焚》发于《太原日报》，而其中观点颇有可商榷之处，兀、马二先生写了文章辩证却未被刊用，其中缘由不得而知，但罗列在此也供关心“太原”的人们参考讨论，以下内容未经兀、马二先生审订，有所错谬小编承担。

马剑东先生原文

太原自古以来就是“一水中分”的城市格局，北齐河清四年（565）在汾河以东设立晋阳县，与北齐武平六年（575）在原晋阳设立龙山县，二县隔河相埒。而到隋代，河东的太原县（北齐晋阳县）大过了晋阳城所在的晋阳县（即北齐龙山县）。到唐武则天时，于汾河上跨水建起中城，河东河西通关联堞，成为一座横跨汾河的大城，即大唐北都。

　　唐代太原至少有十三座城池

古代太原城池之雄伟、规模之宏大为国中罕见，为其他城市难以企及，这是因为太原雄关重镇的战略地位所决定的。据唐人李吉甫所撰的《元和郡县图志》，当时太原有如下城池：

故唐城在太原县北二里，尧所筑，即唐叔虞始封之地。大明城即古晋阳城也，《左传》言董安于所筑。高齐后帝于此置大明宫，因名大明城。府城故老传言，为晋并州刺史刘琨所筑。仓城隋文帝开皇十六年（596）筑，东面连新城，西面北面因州城。

新城隋文帝将东魏孝静帝的晋阳宫更名为新城。三角城在太原西北十九里，一名徙人城，或作徒人城。捍胡城在太原北二十三里，又名看胡城。又据其它史籍：罗城晋并州刺史刘琨所筑，以御西山之水，俗呼长龙城（《方志图》）。

东城贞观十一年（637）并州李长史筑于汾东（《旧唐书·地理志》）。中城两城之间的连城，武后时筑，以合东城（同上书）。州有东西二城，隔汾水，始筑相接，又名连城。

库城在晋阳宫西南隅，本北齐所建，此城地极高，俗犹呼为库城（《太平寰宇记》）。羊马城在太原府城北门。《旧五代史·唐臣传》：“梁将王檀袭太原，击檀于北门羊马城中。”

二陵城《北魏志》：太原郡长安县有二陵城（乾隆《太原府志·古迹》引）。若加上年代未确的王陵城等，数目当不止此。 

　　宋人焚太原城的史料

宋太平兴国四年（979）五月丙申，宋太宗赵光义平掉占据太原的北汉政权，迁徙民众，在城中放火。关于宋人焚烧太原城的史料记载，主要有宋人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和元代脱脱修撰的《宋史》以及《宋会要辑稿》中所收的宋太宗的一封诏书。

《续资治通鉴长编·太宗·太平兴国四年》记载：“丙申，幸太原城北，御沙河门楼，徙居民于新并州，尽焚其庐舍，民老幼趋城门不及，焚死者甚众。”

《宋史·太宗本纪》：“丙申，幸城北，御沙河门楼。尽徙余民于新城，遣使督之，既出，即命纵火。”

这两条史料最大的不同是，前者认为焚城时“焚死者甚众”；而后者则认为有人监督，“既出，即命纵火”，居民是安全撤离的。对于二者的差别，或许是为尊者讳而造成的。但它们都一致指出了北宋焚烧太原城的时间：太平兴国四年五月丙申，即公元979年6月14日（据陈垣《二十史朔闰表》推）。

从早期史料来分析，宋初统治者在焚烧太原时，仅是“焚其庐舍”，目的是强制移民。而居民趋城门而出则说明城门城楼还没有烧。据明万历《太原府志·古迹》：“唐武后时，长史崔神庆以二城隔汾，乃于其间跨水联堞合而一之，名中城。宋太宗尝御此城受刘继元降，始隳其城。”这里：“其城”，显然指的是中城。

而后世所以把宋代焚烧太原城的故事炒得很大，除了对其废毁太原，把太原州的地位废降不满之外，也有把“废隳”二字加以夸张、媒孽事实的原因。庞大的太原全城并没有经历“宋人一炬，可怜焦土”的那种惨剧。

　　大部分城市建筑未毁

从宋代当时的文献记载和后世人们对宋前古迹的见闻中，都可以知晓宋人焚毁的太原城是一个很小的局部。例如，太原东城的宋军行营，当时被改作平晋寺，“帝作《平晋记》刻寺中”“既班师，置平晋县于其侧”，这样的建筑就不会被焚毁。还有著名的西山大佛宝严阁，《元一统志》：“巨石佛，五代晋开运中苏禹珪作《北平王刘知远修阁记》，其阁高二百余尺，宋未毁废。”

在旧史志中对唐代太原城中的坊乡、寺观多有记载，甚至有些祠庙的赐额（牌匾）都历历在目，也说明宋人焚城的范围是很有限的。宋代欧阳修是宋代废毁太原后较早描述这个城市景象的诗人，他在《过并州晋祠泉》中称：“顽民尽迁高垒削”，指出了宋初迁移太原城中人口，削除防御工事，并未提及城池被焚。

太原城被废不过三年，到太平兴国七年（982）二月，“复徙并州于三交寨（阳曲），即以潘美为并州都部署”（《通鉴长编》）。按志乘的说法是“以其地非要会”，就是说榆次那边不是要冲之地，所以就又迁回来了。其实情况是北门吃紧，契丹人看到太原人口迁徙、军镇降格，成为薄弱之势，立即趁机北伐中原，“契丹三万骑分道入寇”（《续资治通鉴长编·太平兴国七年》），北宋政权应接不暇，只得恢复太原的行政旧制。

宋太宗赵光义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他在平北汉后，不仅在太原迁徙人口，焚毁庐舍，在北汉政权范围的许多城市，如北汉在岚州设固军，宋平北汉后降格改为宣化县，后来又恢复叫做了宁化军。史书中记载赵光义常用“上怒”来描述他意气用事的作风，如“上怒，命左右持梃者挝”“上怒，斩杨彦进”等等。总之，宋废毁太原是个孟浪错误的决定，可是很快就纠正恢复了太原（并州）的建制，虽伤了元气，但在短期内能重旺州城，说明当时城内的基础设施还是较完备的。 

后人把宋毁太原说得非常严重，或出于宋太宗诏书中的一句：“太原旧城并从毁废。”其实从史料来看，废的成分更大一些，并没有完全毁灭。

近年来有人把古晋阳城比作位于意大利的庞贝古城，说晋阳城也像庞贝城那样突然被火山灰覆盖一样，被宋人突然焚毁，地下应藏有众多的文化遗存、文物古迹。如谢元璐、张颔在《晋阳古城勘察记》中说：“晋阳城不是逐渐荒废而是遭到战争水火突然毁灭的，因之地下所保存的文化资料可能很丰富”（《文物》1962年4.5期合刊）。如果仔细研究过史料，便可知宋人平北汉历时11年，即便北汉主刘继元于979年5月5日投降，也过了13天才迁徙百姓、废毁庐舍，因此说没有“突然”的情节。

宋废毁太原城是太原历史研究中的一件重要史事，通过以上分析我们认为，宋人只烧毁了当时太原的中城部分，并没有全部焚毁这座悠久的历史文化名城。

兀、马二先生辩证

读了马剑东《宋代太原哪座城被焚》一文，文章所述内容与历史记载史实相差甚远，有必要澄清一二：

太原与太原城

文章对太原的概念不清，或区域名，或城市名；而

最早描述太原地域的词为 “大原”， 出自诗经《小雅·六月》：“薄伐严狁，至于大原”。而《左传》中出现“大原”、“大卤”、“大夏”、“夏墟”等词，亦指太原地域。唐李吉甫撰《元和郡县志》称：“大原、大卤、大夏、夏墟、平阳、晋阳六名，实一地也”。 直接出现“太原”一词的，是《尚书·禹贡篇》： “既修太原，至于岳阳”。以上均为太原的地域名。

战国末年，秦置太原郡，取“大而加甚谓之太，高而平坦谓之原”之意。这是太原作为行政区划名最早缘起。

太原城的出现，则在宋代。

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晋阳城被毁。第二年，符昭愿“知并州”，在晋阳城旧址北25公里的唐明镇修建太原城。据《符昭愿墓志铭》记述：“公之颁政也，一岁而城池缉，再岁而仓禀实，三岁而府库完，复逋逃八千，增版籍三万，富庶成颂，皆公力焉。”太平兴国七年（982年）二月，并州治所由榆次迁回太原。符昭愿主持修建的太原城，是一座矩形土城，周长十里270步。筑四门：东曰朝曦，南曰开远，西曰金肃，北曰怀德。内有子城，周长5里157步，也有四门。从此，才有了名实相符的太原城。

太原，在宋代以前，是以地域名出现的。宋建太原城以后，太原一词除是地域名外，增了个城名。如果说晋阳城是太原城的前身，也只是异地重建而已。

晋阳城与晋阳

晋阳城始建于春秋中晚期（公元前497年），晋国世卿赵简之的家臣董安于建筑了“城高四丈，周回四里”的晋阳城。西晋末并州刺史刘琨也曾在这里筑过并州城，史称“府城”。 东魏静帝武定三年（545），权臣高欢于晋阳建大丞相府，置晋阳宫。北齐后主高纬在晋阳城筑大明宫等，隋又更名新城。隋开皇十六年筑仓城。唐贞观十一年（637），并州长史李勣在汾河东侧筑晋阳东城；武则天执政时期，并州长史崔神庆跨水连堞筑中城。此时，晋阳城包括东、西、中三城，西城又包括大明城、新城、仓城、府城，成为唐之“北都”。

马文所述唐代太原有十三座城池，其中的大明城、府城、仓城、新城、东城、中城、库城等，并非独立的“城”，是晋阳城的城中城；

从春秋时周敬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90多年）到北宋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宋太宗平北汉止，其间1740余年中未曾间断。历代均为繁华城市。

从秦置太原郡开始，晋阳城便成为太原郡、太原国、代国、并州、及太原府、太原县、晋阳县、龙山县等的治所。

火焚水劫晋阳城

宋太祖、宋太宗兄弟二人先后三次大规模征伐北汉竟达10年之久。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经过充分准备，调动国家主力部队，历时5个月的围攻，才破城灭北汉。

特别是北汉主刘继元投降后，晋阳城百姓依然顽强抵抗，正如元好问《过晋阳故城书事》诗中所说，“薛王出降民不降，屋瓦乱飞如箭镞”。因而激怒了宋太宗赵光义，宋太平兴国四年五月十日下诏：全城人五日迁徙，然后大火焚城。第二年四月，宋太宗又命决汾水、晋水，漫灌城墟，彻底毁灭了晋阳城。

马剑东文中为了说明宋人焚毁的只是“太原城”很小的局部，列举了“平晋寺和宝严阁”两处未毁的例证。殊不知，这两处都不在城中。“平晋寺”在城东旧寨村北，宝严阁在西山，怎么能做为没有焚毁太原城的证据呢？

特别是引用宋代欧阳修《过并州晋祠泉》“顽民尽迁高垒削”，就断定，“宋初迁移太原城人口，削除防御工事，并未提及城池被焚。”这就大错而特错了。如果“高垒削”仅仅指的削除防御工事，怎么会出现诗的下句“秋草自绿埋空垣”中描写的秋草丛生的荒垣景象呢？显然，“高垒削”并非仅指削除防御工事，而是将高出地面的建筑物全部夷为平地。这里，作者有曲解和断章取义之嫌。而欧阳修的诗句，正是宋人毁太原城（晋阳城）的铁证，而非未毁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