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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界 | 翟永明:时空的外延

翟永明 上海文学 2021-08-02

Photo by Michael Dziedzic on Unsplash

原文刊于《上海文学》2021年1月号





时空的外延

翟永明



全沉浸末日脚本

 地球将死于何种形态?人类末日又是怎样?那必将是一种凄楚的壮丽 我愿登上某座山头如果能将地球收于眼底我愿以一个亲历者而非预言者扑向最后的神秘 谁将导演这惊心动魄?或扑朔迷离?饕餮这摧枯拉朽  或粉身碎骨?那里有逃离地球的紧急通道?何处是儿女后代从灰烬中突围的阵地? 谁编写最终毁灭的剧情?谁剪辑风暴之眼  并进入恐怖中心?什么在融化洲际的边界并毁灭了地球的原住民? 观察者必得镇定  且明察秋毫站在某个山头  那里有俯瞰人世的巨大视野以及穿越人瞳的极度纵深仿佛特写般的深焦蜂拥而来的中景调度至天边的远景长镜面对人类将要到来的坍塌观察者  需要怎样的眼瞳和目力 小行星袭击地球  是时间问题黑洞吞啮地球  是引力问题外星人进攻地球  拜托是真的吗?超级火山爆发谁也无法阻拦太阳耀斑猛烈摧毁只是可能中的一种海平面下降  正逼近我们世界变暖  冰河时代“雪地球”来得很快 核战争不是一种后果吗?它来自人类的自我摧残人类的冷酷贪婪站在某个超级山峰我能想像的毁灭方式不只这几种 星星变暗了  天空布满乌云火焰在燃烧  那是地核在释放它亿万年的能量一大片乌云  或者说一大片晶体罩住天空  我们就是这样消亡的 ——至死都在劳作、享乐、挥霍以及试图超越无法抵达的高处为自己记录从生到死的各种荣耀、劫难和超越所有的无知  永生是什么 当我们谈论永生我们谈论的是“死亡”平淡的、激烈的阳光般灿烂的—— 亲人围观下的清洁空气中的百合浮萍上的 当永生从“死亡”中产生有人杀死衰老有人销毁身体有人成为后人类为自己的身体装上安全气囊 若能飞升上天谁愿坠地入狱? 我们讨论各种永生变成芯片?连线上传?不朽之躯?虚拟替身?第一人生第二人生共同进化? 当永生从“死亡”中分娩“死亡”也变得美丽如春天般怡人冬日般凛冽因蝉蜕结束因解冻再生 我是什么?再一次叩问大地从灰烬中升起从废墟中升起从手术刀中升起 如今  这个问题被关闭了从一个接口到另一个已然没有寂灭必然没有赋形  奇点临近 改变只需五分钟基因对我说可穿戴式未来  让我喜悦被唤醒的  不仅仅是宇宙不仅仅是未知的物种不仅仅是再也没有的鸡皮疙瘩未来  它是恶魔的象征一片深红色  那是谁的金属皮肤?心跳变成波束  它显现不代表什么?我们再也不是肉身  通体泛红我们是无数补丁 我们是无数补丁方寸之间  呼吸之间脑回路被设定至高档兴奋的感觉真好无需再挣扎  爬出那个深坑暗黑的、死寂的、无人理会的深坑改变只需五分钟基因对我说 改变只需五分钟基因对我说你就会从尼安德特人快进到仿生人你就会将祖源印在硅皮面具上亚洲智人的骨骼就会迁徏到机器人的电子脊椎上奇点在五分钟里来到

翟永明
  人生流转 寿高多辱  当我睡下你必不可唤醒我这颗老皱  腐浊血流缓慢的心脏 此刻我的愉悦必如混沌  急于回至母体蜷缩  无知无觉急于降生  你便知我急于离开 沿着老迈之血匆匆返回我停止生长  骨疏筋缩姿态已难看  只有梦里迷人而无羁此刻我的愉悦必如快乐之婴  猛然伸展 必将四肢百骸抻开去撕裂天空  去吞吐你便知  我并非贪恋此身 沿人生椎骨爬行到中部或上部?中年或壮年?灵魂已磨损至粗粝疲尽曾经喜爱的  已让人厌倦人人在此骨节间丧失不管能否察觉 (丧失)所追求的  所得到的 此时仅脑子还算灵活必如少年璀灿  渴求运转那节骨眼上  不知前程遥远也不计算山穷水尽不到老你便知  我不再攒劲去争取赢字 在一生之路总有个赛末点坐看  来来往往人走向南  走向东走向北  走向西有人与你  在此点失散  有人还在有人扯你到沟渠  有人陪伴有人称为朋友或敌人  在此交换你便知  都不重要 高下或对错也在这个点上涣散老年和青年也在此点擦肩经过奔向最后终点: 老人说:人生如流水线流转你我只是来一个扔一个的废品唯有机器不停地运转 年轻人唱:人生如流水线流转你我都将被岁月抛光锃亮唯有机器不停地运转  一个无边的路由器 一个无边的路由器悄无声息  占领了我们的身体像植物曾经占领地球像动物曾经占领世界我们会成为远古物种吗?我们将会成为机器?机器会成为人类吗? 基因系列管理我们的身体但毛发、皮肤拜父母所赐我们的大脑将与宇宙连线我们的存在退为一种模式深邃或原始  当浩瀚抵达我们像星群一样闪耀像日月一样高挂 我们的听力、视力、味蕾、嗅觉我们的体验、智能、存在、生死不过是幻觉、是数据不过是LED  闪烁着提醒我们的认知我们的认知也是幻觉  是数据 但我已远离尘世  成为幽灵人生没有倒档只有倒叙  死有不同的版本 有一种版本是暴力如同当头棒喝击打敌人和自己如同狩猎  瞄准对象用锋利如宝剑的狠劲淬炼那一瞬间 另一种版本是蝉蜕身心俱从现实脱落无念无感形影不被确定太阳落山  余下黑暗无边无际的大宁静 有的版本是长痛关于这点  很多人等待已久这是漫长的赛程从母亲分娩时一直痛到难以分辨 无论是以爱的形式甜美的形式幸运的形式?生命不外乎这些选项看起来很多其实  没得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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