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似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人生，处在24小时直播之中；也习惯了，自己拿起手机，就下意识地进入到了围观别人的“24小时”直播之中。这会是一种正常的状态吗？或者说，这果然代表了一种主流的意识吗？在短片《Dark Web：Blue》里，呈现的似乎也是同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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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算不上是一个新鲜的话题。初略一想，被《楚门的世界》围观者兴致盎然与代入者惶惶自危的矛盾之中，也不过是区区二十年前的事情。

只是现在似乎覆盖到了更多的人群——伴随着网络技术的突飞猛进，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同样也是媒体爆炸的时代，更是真人秀爆炸的时代。

如果说乔治·奥威尔笔下的《1984》描绘的是一个全民表演寡头观看的媒体及受众关系，那么到了2019的今天，无疑就是全民表演且全民观看的“全媒体”状态。

短片在一开始，就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方式，把故事的核心线索推到了“幕前”。不论是浓重的让人不自觉就会联想到蓝幕或绿幕的蓝绿色调，还是刻意的聚焦在瞳孔边缘的发着光的屏幕，甚至那种事不关己的间歇性笑容，都增加了影片的诡异感，同时，也捉住了观众的视线。

但镜头一转，被日常感涂抹的画面，忽然之间就开始散播日复一日波澜不惊的乏味与冷漠。或许，会有一种观感，从一开始就揭露了幕前幕后的冲突感，代表了创作者毫不掩饰的对于这种状态的不屑。但是中国人偏偏习惯多想几层，即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故事，也有办法掰扯成爱之深恨之切的戏码。

当然，作为深谙剪辑之道的导演，看着片中那个直播女孩以“剪辑后”的日常，来营造一种浮华且瞩目的生活状态，必然是不喜的。前者，期待着用剪辑的手段，来放大这个世界的真实，并且刺激眼球的同时，也勾搭到灵魂。而后者，则视剪辑为一种吸引关注的工具，至于除了吸引关注之外，好像也没啥其他意思。

所以，奔着这个目标去，直播女孩被剪辑过的人生，充满了各种娱人悦己的细节。归功于这些不断修饰的细节，女孩看起来终于逃脱了寡淡的现实生活，成为了自己最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多情、妖娆、一举一动都可以点燃足够的热情与回应。

没错了，谁还会在乎那种被剪辑过的人生，离真实的人生有多远呢？谁又会在乎，下线以后空荡荡的墙壁能否完成对屏幕和摄像头的补位呢？或者说，谁真的想到要在乎，屏幕熄灭以后的寂寞空虚冷是不是会变得更加让人难堪？

让人很难不继续往下联想，以及越往后看就越在意的，就是开始时候似乎在影射蓝幕和绿幕的那种蓝绿色调——蓝幕和绿幕技术，又叫色度键技术，会给你任意想要的背景，虽然有时候如果处理不好，会在屏幕上看起来假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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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Dark Web：Blue》中的直播女孩，有一种被剪辑后的人生掌控的即视感——是的，当她已经习惯于躲在荧幕后，以及投射在荧幕上的状态之后，荧幕熄灭后的世界，只是加剧了她被人潮湮没的惶恐不安，还有纠结于黑色假发与金色真发的滑稽矛盾感。如果不是被那种被剪辑后的假象人生所掌控，她至于如此不知所措吗？

那么约翰·福尔斯笔下的放荡少年于尔菲大约算是这场人生逃杀秀里的幸存者了。同样是被精心设计以及剪辑过的人生，《巫术师》里于尔菲经历的一切，完美地满足了他想要的那种既有神话般的浪漫又充满了福尔摩斯式悬念、还兼有层出不穷的主角迷宫和光环，让他寂寞且放荡的灵魂，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感。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问题。直播女孩构建起了自己的虚妄日常，以屏幕为保护色，躲进了自己的“乌托邦”，结果，她却渐渐迷失在满屏的点赞和夸奖里，连要不要带假发都迷糊了。放荡少年于尔菲则在别人搭建的舞台，在一个又一个穿场而过、同时满足他的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角色里，渐渐趋向清醒，然后随着叛逆心的挣扎，居然就活过来了。

是这样吗？直播女孩的“超现实维度”来自于自己的剪辑和想象，当她的大脑经过了日复一日的自我催眠，就丧失了对于真实和想象的判断力。难道说，她后来看着自己金色真发的那种困扰眼神，其实是在琢磨，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把黑发染成了金发吗？

而于尔菲的世界则是来自一场精心设计的多幕情景剧，当希腊式的完美神话与战后的全球迷失滑稽的重叠的时候，当所有的线索都似无悬念的按照他的想象推进的时候，他忽然间就不舒服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操控了，如果是这样，即便是再完美或再理想化，都让他觉得不爽。

好吧，我们可以再直白一点的。我可以“假”得做作荒唐滑稽可笑，但是你不能介入我的“假”，即便它看起来真实可爱有血有肉。

所以，这也是一场双标游戏。我可以做我自己的巫术师，编排剪辑出一场适合我理想荧幕的戏码，但如果你想做我的巫术师，抱歉，好走不送。

03

虽然《巫术师》讲述的是一个悬念套悬念并传染了某些神话或臆想情节的小说，但是它书名的寓意其实要正面得多。巫术师，也叫魔术师，是塔罗牌大阿卡那牌中的一号牌。在78张塔罗牌中，魔术师属于水星，代表着沟通和联结，牌面上权杖、圣杯、宝剑与钱币代表火、水、风、土，在西方的占卜文化中是构成万事万物的基本元素。所以，这张牌也预示着充分发挥创造力、变梦想为实质的意思。

约翰·福尔斯曾戏称《巫术师》是一本不完善的青春期小说，所以于尔菲的自我觉醒之路，完全围绕着爱情。但对于不同的读者来说，多多少少也会看到那个放荡少年是怎样追求一个放下了伪装和做作的自己，然后变得更加舒服的历程。

没错了，在走入巫术师的设计之前，于尔菲按照世俗里觉得很厉害的人物设定，安排自己的言行举止，然后在围观者的“WOW”之中，享受满足和陶醉感。对此，他沾沾自喜，是的，谁会看到一个平凡无趣的分分钟都会湮没在人潮里的人呢——那个直播女孩大概也是这样想的，遮起了金色长发，藏起了深蓝瞳孔，只是扮出一副东方娃娃的样貌，便觉得自己在忙碌冰冷的大街上，与众不同了起来。

可是，躲在荧幕后的这副样子，真的会因为和现实世界格格不入，而让人感觉比较好吗？如果真的有帮助，她为什么会渐渐的进入到一种时刻都想要躲避日光的状态，是因为脱离了屏幕于是见光死，还是因为陷入想象太深，变得无法接受现实世界的活人的视线？

换个说法，当以寻求更多的关注为目的而推进生活的人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舒服、自然却波澜不惊的真实的世界？被平台或流量拥趸的、借助剪辑修饰和荧幕保护的耀武扬威的二进制人生？相比于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Dark Web：Blue》似乎更希望玩一手“你自己体会”的戏码。

短片的最后，当直播女孩的荧幕渐渐失去了炒热气氛的能力之后，她的摄像头开始偏离了原先的蓝绿人像特写，开始走一种荧幕后的人生被窥破的悬疑风，而观众的脸孔也从满屏热情洋溢的弹幕，变成了“姑且看你接下来怎么玩”的意味深长。

只不过，躲在荧幕后的幕后，和离开荧幕后的幕后，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前者，让人看到真实的自己以后，内心因为无法接受于是惆怅，因为惆怅于是闪躲，因为闪躲于是更加龟缩在自己剪辑修饰后的乌托邦是不要出来。

后者，则是终于发现，那些看起来娱人悦己的把戏，还真的就只是直播的人和看直播的人聊以打发时间的小把戏。因为认真就输了，所以还是更自然一点，毕竟会比较舒服嘛。

所以，幕后的你，有比较好一点吗？

是哪一个幕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