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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峰回忆录第六章:《我的文化大革命》(一)

2017-11-14 灵渠资讯

兴安中学大门


第六章    我的文化大革命

同桌的你


读中学的时候,我用的就是吴海峰这个大名。


我兄妹五人,前四人出生时父亲取名济安、松柏、小苏、小惠。四人的名字各有寓意,如济安即济世安民之意,松柏自然长青,小苏则是纪念苏联与中国的蜜月,小惠源出典故“惠利”,谓恩惠及人使之得利。


五弟出生时,母亲抢着要取名,觉叔叔“云鹤”的名字好听,父亲顺口念出出处:“云鹤有奇翼,海鸥无世情,”说这是当年乾隆皇帝写在故宫里的对联。母亲听到与“云鹤”相对的“海鸥”,于是灵感大发,非要以“海”字给我兄妹命名,于是就有了我五兄妹现在的大名:海星、海峰、海燕、海鸥、海滨。


当时的兴中规定,学生一律往校,住集体宿舍,吃食堂的大锅饭。


其实从困难时期起,我们全家就在学校食堂吃饭了。那时食粮是凭粮卡供应的,居民是每月二十四斤米,学生是三十斤米,这个标准一直保持了好多年,国家经济好些之后,才提高了标准。


食堂是蒸饭,用大约50公分的铝制方盘,量了六斤四两米进去,扒平了加上水,上锅蒸熟,出笼时用隔板在铝盘上均匀地切成十六个方格,每个豆腐块的饭正好四两。


菜平时都是素菜,每星期六会加一次菜,每个学生大约会分到二两重的猪肉。每个学生每月的伙食费是六元六角钱。


父亲每个月会给七元钱给我,交去伙食费之后,还剩四角钱,这四角钱,就是我一个月的零用钱,还包括买一些纸、笔什么的。学费则是另外算的,具体多少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每逢开学这个月,是父亲最难捱的一个月。

唯一留下的老兴中的遗物是这口炸弹改成的钟


我的班级是初85班,开学时共45人,其中女生12人,农村学生和城镇学生比例大约是对半分。


那年代学生的年龄相差较大,年龄最大的是一个叫姜宇超的男生,好像是18岁,他吹得一口好口琴,唱歌也唱得好,最小的是我和景利恩,同是1951年出生,当年13岁。在同班同学中,有一个是我小学的同学,叫蒋汉民,父亲在搬运社工作。


和我一起进入初中的还有我的两个发小,我们同是兴中的教师子弟,一个叫胡行怡,与我同班,另一个叫余庆芬,分在86班。行怡和庆芬是我少年时最亲密的朋友,在文化大革命派系斗争期间,我们三人都是逍遥派,臭味相投,整日聚在一起。1978年我结婚时,他们送了一对铁壳热水瓶给我,40年过去,虽然锈迹斑斑,但我还珍藏着。


班里还有两个漂亮女生,一个叫陈锦华,是部队子女,后来参军入伍,当了护士,参加了对越战争。另一个叫彭华林,父亲是教师。那时85班的男女界限之分是全校有名的,不过,情窦初开的男生们,暗恋着两个美女的肯定不少。


我的同桌是个女生,姓王,名字很俗气但很好听,叫玉莲。


王玉莲是董田大队岩门前村人,同学中有一个叫王素芳的,是她的同村人,也是她同族的姐姐。王玉莲性格很温柔,说话的声音细声细语的,自然也惜字如金,同学三年,我跟她说过的话大概也不会超过三十句。


记得与王玉莲同桌的时间很长,而仅有的一次亲密接触,是一天她用手帕从家里包了一包瓜子来,上课时偷偷抓了一把放在我的抽屜中。只可惜她不是连手帕一起丢进我抽屜,那也许我就会珍藏起来,成为多少年后的订情之物。1969年,我从恭城老家插队转回兴安,插队的地方叫石龙江,离王玉莲家岩门前村约5里,岩门前村是我上山砍柴的必经之路。那时她在董田大队的水果场工作,砍柴途中我与她偶遇过几次,但绝对没有眉来眼去。后来王素芳同学也热心地给我们牵过线,但那时我想入非非要跳出农村,不为所动,这一段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姻缘,也就烟消云散。


五十年之后,我们同学聚会,我和王玉莲都己是两鬓花白,过后我仔细端详过我们同学的合影,发觉与她还真有点夫妻相,不知如果那时我们真的结合了,又没有计划生育限制,会不会儿女满堂,人生又是另一个天地呢?

50年后同学聚会


进入初中刚半年,突然就传来消息,全校要搬迁了。


搬迁的原因是四清工作队集训要占用校园,搬迁的地点是离县城50里的溶江中学。


溶江中学是所乡镇初级中学,学生几百人,突然之间挤进了兴中二千师生,一时将不大的校园挤得溢出来。我们的男生宿舍兼作教室,女生则与另外两个班的女生合住。


在溶江中学,父亲带我认识了两个他的好朋友。


一个是溶江中学的校长廖朝伦和妻子王玉英,他夫妻二人与我父母相交五十多年,廖校长的二子一女:建誉、建荣、建元也和我兄妹成为世交。


父亲带我去见的另一个人,很是神秘,因为他是毛泽东的亲血表弟文超老师。


毛泽东的母亲姓文,文家是个大家族,故毛泽东文家的表兄妹极多。记得资料说50年代初毛泽东的文家长辈向毛泽东提交十多名表弟的名单,都是文家未来的精英,希望照顾提携,被毛泽东断然拒绝。文超老师当年被划为右派,日子不太好过,他写得一手好字,也画得一手好画,为人又和谒可亲,我对他极为尊敬。1972年我从农村招工到溶江圆竹厂当学徒,与溶江中学隔墙相望,闲暇时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廖校长和文超老师的家。后来我任县文联主席时,文超老师已经去世,我以县文联的名义,经常给孤独度日的文师母送米送油,直到她去世。


文超老师的书、画作品为行家所赞誉,可惜当年我没有收藏意识,入宝山而空手归。2016年,我的一位藏友唐军明,赠送了一幅文超老师的寒梅图给我,我欣喜若狂,视若珍宝。


一个学期后,我们从溶江中学搬回兴中,过了两年平静的校园生活,到1966年6月,我们刚考完毕业考,正在等待参加中考,文化大革命来了

朋友送的文超的梅花


破四旧: 烧掉一张大龙邮票

大哥海星是父母的骄傲。


大哥长得帅,身材又好,读中学时,参加了学校田径队,田径、短跑都有一手,记得有一年去钦州市参加全区中学生运动会,取得了几个第二名,虽然没有拿到冠军,回来后一家人还是开心了好久。


1965年空军部队来学校选空军飞行员,整个学校都轰动了,所有适龄的同学都跃跃欲试。不过听说飞行员的挑选对身材极严,连屁股上有个疤痕都不行。大哥的身材极好,站出去,同学们指指点点的都说有希望,大哥也沾沾自喜。


初选在学校校医室,轮到大哥时,负责体验的校医韩照邦笑看着大哥却不动手,良久才说:吴海星你不用检查,只要你过得了政审关,你就当得了飞行员。

一句话,大哥就洩了气,灰溜溜地出来了。


大哥的 44 29270 44 13114 0 0 4552 0 0:00:06 0:00:02 0:00:04 4551习也不错,初中毕业参加中考,被广西交通学校录取,但是在叔叔考上广州中山大学的激厉下,他放弃了交通学校,选择了读高中考大学。


大哥高二的时候,文化大革命来了。文化大革命最先是破四旧。


“破四旧”,指的是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也就是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精神。

文革破四旧


兴安本来有座文庙,建在凤凰坡上,小时候我与同伴们去过,里面的塑像不多,但柱头上房檐内雕龙画凤的,金碧辉煌,很有敬畏感。不过文庙好多年前就改为了看守所,闲人免进。


于是最先遭殃的就是离城五里的点灯山上的道观了。点灯山上有一座道观,里面的塑像就有些吓人了,小时候常常偷跑去玩,又常常吓得抱头鼠窜。


点灯山从前是兴安八景之一,叫“金峰待月”。清人彭榕诗曰:

纵横眼界如披画,开拓心胸胜读书。

有酒不妨人去后,无诗且待月来初。


点灯山是县城近处的最高峰,登峰顶可将县城四周风景收入眼底。故秋日登高赏菊,上陶亭、拜金峰怀念先贤,便形成了一种习惯。每年重九人们常携酒提壶而上,至月出方归,“金峰待月”看月出东山之景,便也成了八景不可缺的一景。


那时不知谁一声令下,几千群众拥上点灯山,不到半天就把点灯山上的道观扒了个精光,砖瓦木头全都运到山下,后来用这些材料修了座礼堂。兴中的学生当然是行动的主力,我也去凑热闹搬了两块砖下来。


破完了外面的四旧,矛头就指向了封资修家庭。我记得兴安破四旧抄家的不多,抄了几户资本家,还搞了个展览,其中的几块金砖让人大开眼界,没看之前总以为金砖真有砖头那么大,看到只有手指头大小真的很失望。

险些被“破四旧”的老皮箱


学生们都很狂热,有的学生主动把家里的四旧清理出来上交或烧毁。于是有一天我回家里寻找四旧时,大哥已经捷足先登了。


父亲年轻时喜欢集邮,解放时把那些民国的、外国的邮票全丢了,只剩下一张大清国发行的“大龙邮票”。大龙邮票是中国最早发行的邮票,一套三种,分别为绿、红、黄,对应的面值是一分、三分、五分银钱。是中国最先发行的邮票。父亲珍藏有一张,一直视若珍宝,时不时拿出来在我们兄妹面前炫耀一番。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张红色的上面有龙的邮票。


我回家的时候,大哥已经把邮票找出来了,大哥得意地宣布说:这是我们家的四旧,烧了它!父母也没出声反对,只是父亲有点舍不得的样子。大哥当着我们的面,用一张纸包起邮票,划着火柴点着了,很快,一阵火苗过去,纸和里面的邮票都变成了黑灰。


大哥的破四旧让他在多少年后尚懊悔不迭。2008年,嘉德拍卖行拍卖了一组三张的大龙邮票,落槌价为5376万元。


这个“四旧”破得有些不过瘾,而且不是我破的。当我不甘心转动眼珠扫过屋里,落到杂物架上一只老牛皮箱上时,母亲赶忙开口堵住了我的口:松柏你不要乱来,这只皮箱是我和你爸结婚时,你姑公送给我们的,不是四旧!


这只皮箱逃过了一劫,到现在是父母留下不多的遗物里最宝贵的一件,也是家里的传家宝了。

大哥烧掉的大龙邮票

兴中85班学生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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