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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峰回忆录第七章:奇葩的免费旅行一一大串联(一)

2017-11-20 灵渠资讯

大哥在天安门的留影


第七章  奇葩的免费旅行一一大串联

赴京未遂


我写的第一张大字报给我的反思颇大,也成了我在文革中写下的唯一一张大字报,从那时起我对文革的火热斗争兴趣锐减,这也成了日后我成了“逍遥派”的主要原因。


1966年8月3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第二次接见红卫兵的消息传来后,我动起了出外串联的念头。


那时,学校里己经成立了红卫兵组织。


1966年5月下旬,清华附中的几个学生写了一张小字报,署名为“红卫兵”。6月2日在清华附中的校园里正式贴出了署名“红卫兵”的大字报,一百多个学生在上面签了名,高中学生卜大华名列其首。接着,卜大华等几个学生又贴出了《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小字报,尔后又写了《二论》、《三论》。7月28日,他们把大字报和前《两论》交给了江青,要她转给毛主席。


在8月1日开幕的八届十一中全会的第二个文件,就是《毛主席给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一封信》,信后还附着他们的《两论》。毛主席在7月30日写的这封信中,有三处“热烈支持”他们的话。


毛主席写这封信的信息立即传遍全国,学生们把“红卫兵”看成是“最光彩”的名称,各种红卫兵纷纷组织起来,红卫兵运动立即风靡全国,震惊世界。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北京红卫兵代表。师大女附中红卫兵负责人宋彬彬(宋任穷之女)登上天安门,代表师大女附中的红卫兵给毛泽东戴上红卫兵袖章,把红卫兵正式推上政治舞台。


学校里刚成立的红卫兵组织是官办的,加入红卫兵组织的条件很苛刻,远远不是我这个走资派的子女能企求到的。但是好在我身上还有一张学生证,毛主席在天安门接见的不仅有红卫兵,还有“革命师生”,而我就是一个革命师生。


此时上京串联还是一项神圣的使命,由学校红卫兵组织精心挑选了一批学生,开具介绍信,联系火车站,正儿八经地赴京学习串联。

戴高帽子游街的牛鬼蛇神


就在这批学生出发的第二天,有几个臭味相投的“革命学生”凑在一起,密谋偷偷上京串联。这一批学生中就有我。


我现在仅记得和我同班的同学有谭晓军,还有几个别班的学生,一共七人。谭晓军父亲是老干部,不过这年头老干部是首先打倒的对象,晓军好象也没有参加红卫兵,要不然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偷渡”。


那时候广西到北京仅有一趟从凭祥开往北京的五、六次特快列车,而且是国际特快,兴安不停。我们要去北京,只能搭乘北上的列车到株洲或长沙转车。


半夜11点钟左右,我们几人悄悄地来到兴安火车站,有的人背了个挎包,有的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我由于是瞒着家里出来的,只带了一条内裤塞在口袋里,兜里还剩交完每月伙食后的几毛钱。不过,临走之前,我偷偷地从家里的抽屜中找到半斤全国粮票。


这时全国大串联还刚刚开始,铁路部门也和平时一样,旅客要购票排队检票进站。我们七人偷偷爬栏杆进站,趁着一列客车进站,挤进车厢。


那时还是没有底气,一挤上车,七个人就畏畏缩缩地挤在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不敢进车厢内找座位。车刚开不久,一个列车员就发现了我们。


列车员警惕地盯着我们,叫着:查票了,查票了,你们都把票拿出来。我们都摇头说:没有票,我们是上北京串联的!


列车员有些困惑。大约他也听到学生上北京串联的事,但还从未见到过串联的真人,想了想交代着:等着别乱走,我去找列车长。

参加检阅的红卫兵


列车员去了不久,带了列车长来,列车长个子魁梧,气势上就压了我们一头。列车长招手让我们跟着他走,走到列车长室,列车长又让我们在外面等着,大约是去请示上级。


这时虽然是凌晨了,但车厢里还有许多旅客没有睡,看到我们被列车长带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小偷,有的说是盲流,有的说是叫化子。最后有个老师一样的中年男子看了我们几眼,问:你们是学生吧?见我们点了点头,又恍然大悟地问:你们是不是要去北京串联?我们又点点头。那个老师不再问,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缩回自已的座位闭眼睡觉。


不久那个列车长出来,把我们一个个拉过一边问家庭成分。我看着他们一个报了下中农,两个报了贫农,还有一个报了小商,一个中农。谭晓军报了干部,轮到我的时候,当着这些同学的面我也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报了“小土地出租”。


那个列车长问完后立刻把我们分成两拨,我和那两个报“中农”和“小商”的同学被分在一块,列车长说:他们四个是贫下中农干部子弟,可以去北京串联,你们三个成分不好,不准去。前面就是衡阳站,你们下去,坐回头的火车回学校。


这个列车长完全不知道他差点铸成大错,如果这是在半个月后大串联的高潮期,他一定会被串联的学生拉下车去斗个半死!不过我们七人经他分化瓦解,获许去北京的四人沾沾自喜,自觉地与我们拉开了一点距离,而我们三人则放弃了抵抗,毕竟是第一次去坐霸王车,心里发虚,而且,我明明知道那个自报下中农的同学是“疑似中农”,但也没必要去揭发他了。


车到衡阳车站,列车长带到们下车,交代站台上的人安排我们搭往广西的火车。


第二天下午我们三人从衡阳回兴安的火车上下来时,站台上正有群兴中的学生在发送传单,见我们回来,发出一阵奚落的笑声。原来我们几个爬火车去北京的事学校里早己传开了。


回到家里,父亲自责地对我说:现在外面太乱,等搞完运动,我出钱送你们弟兄去北京旅行,你就不要去串联了好不好?我明白父亲的苦心和无奈,他是想保护我,不惜作出他其实无法兑现的承诺。确实,一直到父亲退休之前,父亲的手上并没有一分余钱。我还记得,父亲退休之后,有一次要去桂林,看生活在叔叔家里的奶奶,他悄悄地找到我说:海峰,我要去看你奶奶,你给六十块钱给我带给奶奶。我毫不犹豫地拿出钱交给父亲,父亲接过钱,又尴尬地说:这钱我还不起给你了。我当时差点涌出热泪,那一年,我的工资已有五百多元,而且也有不少的稿费收入,而父亲还在为欠我六十元耿耿于怀。


父亲为儿女永远只是付出,而从不索取!


我拒绝了父亲的好意,我顽固地表示,我还要出去串联,一定要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

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


圣地北京一一见到心中的红太阳


1966年9月15日,又传来了毛主席第三次接见红卫兵和革命师生的消息,这一次接见的学生人数达到100万。如果我不是运气太差,那我就会在这一百万人之列了。


于是,我蠢蠢欲动,又串联了几个学生,第二次坐火车上北京。


这一次我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分散到各节车厢,以免引起注意。上了车才知道,我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列车上,多了许多戴着红卫兵袖套的学生,占了车厢里的一小半,列车员对学生乘车串联已熟视无睹,相反地送茶送水,非常热情。


我们是半路上车的,车厢里己经挤满了人,我在车厢连接处找了个地方坐下,随着火车咣咣的声音打瞌睡。


天亮之后,火车开到了株洲,下了火车一看,站台上居然有一个红卫兵串联接待站。


我喜出望外,忙拿出学生证,领了一份早餐吃了,洗了个脸,问接待站的人,要去哪里坐转去北京的车。那个接待站的人员很热心,告诉我说不要出站台,等会就有趟去北京的列车开过来。


我们等了不到半个钟头,果然有一辆挂着株洲至北京的火车开了过来,居然还是空的!


我们狂喜地冲上车去,只是身边的同学连我只剩下三个人了,而且连名字都喊不出,只认识是兴中的学生。


我们刚找到座位坐下,就见进口的大门打开,等待已久的学生们潮水一样涌进来,全是去串联的学生。


这一次,一点意外也没有,我们舒舒服服地坐火车往北京去,沿途都有串联接待站供应开水和热食。


火车慢慢地开着,一路上涌上车来的学生越来越多,过道上开始人满为患,三个人的座椅被挤上四、五个人,连座椅下面就开始有人钻进去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谈论一件事,那就是毛主席下一次接见我们会在什么时候。其实,从前三次接见的时间来推测,下一次接见红卫兵应该在9月底或十月一日。


现在的年轻人,是不会理解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对毛泽东狂热的崇拜和热爱的。此时距离建国仅十多年,以毛泽东为化身的中国共产党,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结束了中国近百年的半封建、半殖民统治,中国人民扬眉吐气地站了起来。那种自豪感、崇拜感和激情,激荡在每个中国人心里,再加上人为的个人崇拜的宣传,毛泽东的声望和地位达到无以复加的地位,人民的领袖,人民的救世主,我们心中的红太阳等等,都是出于自身出于人民群众内心的自由迸发,就是父亲这样出身于旧社会的知识分子,也由衷地把毛泽东放置在一个神的位置。

文革中我们的全家福


火车进了北京,出了车站,才真正地让我们傻了眼!


全都是人!极目之处,全是人头,望不到边,似人头之海洋!我感觉到这时的自已,真地是沙漠中的一粒细沙。


当时的北京常住人口还不到三百万人。毛主席三次接见红卫兵后,全国的学生开始朝北京朝圣般涌来,一度让北京政府措手不及,一片混乱,大批来京的学生吃、住无着。幸好周恩来总理当机立断,动员了全北京的学校、部队、机关、居民全力以赴,才算把来京的学生安顿下来。


我们排了几个小时的队,终于落实了住的地方,一辆卡车把我们拉到一处单位的院落里,塞进一间大平房。这时已到夜里,负责的人把一床被子丢给我们三人,指定了一个角落让我们休息。


我们拿到被子,刚一打开,就看到两只大臭虫趴在上面,吓得赶紧丢在一边,旁边的是一群东北学生,见我们丢出被子,喜不自禁抱了过去。这时已是九月下旬,我们来的时候也带上了毛衣,但是北京的晚上也蛮凉了,我们三人和衣靠着睡在一起。


另两个同学我只知道一个姓李,比我小一个年级,另一个不认识。天亮的时候接待站的人告诉我们,下次毛主席接见定在10月1日。我们听了不禁一阵欢呼雀跃。兴奋下来后,我们决定出发去北京大学串联,因为这里是文革的发源地,既然来北京串联,北大是必去之地。


到了北大真的感到了文革、红卫兵的狂热,大门外墙上地上树上大字报铺天盖地,大门外一溜站着一排头戴高帽子的牛鬼蛇神,看样子全是教授级别的。看着这些戴高帽子的人,我知道这股风不久就会蔓延到下面,父亲这个走资派是在劫难逃的了。我一下失去了去北大、北师大、清华大学串联的热情,找了个借口与两个同学分开,一个人跑到天安门广场看天安门。


天安门广场也满是来串联的学生,有几处照相的摊点,排着长长的人流。我囊中羞涩,想死了照一张相,踌躇半晌后还是放弃了。不过后来,当同学们都拿着在天安门前的留影炫耀时,特别是在我后面来北京,参加第五次检阅的大哥,也拿出在天安门广场的留影时,我才明白我的守财奴意识让我失去了一次珍贵的,向后代展示光荣历程的机会,就像当年的父亲,留下的那张参加反饥饿反内战大游行的相片,带给我们的崇拜和骄傲。

毛主席乘吉普车检阅红卫兵


随着十月一日的临近,我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北京的外地学生也越来越多。事后看报纸才知道,这一次接受检阅的学生达到130万人。而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50万人,第三次100万人,一次比一次多。接着,检阅的方式也定下来了,让130万学生在长安大街上排成方队,步行通过天安门,接受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检阅。而前两次,都是受检阅的学生站在长安街上,由毛主席乘坐吉普车检阅。


9月30日晚上,满屋的学生们没有一个能睡着的,好容易捱到凌晨三点钟,召集人叫大家起床集队,每人发了两盒饼干,自己用水壶灌满了水,大约四点钟左右,我们被带出院子,向长安大街集中。一边向前走,一边感到汇集来的队伍越多,我们就像一杯融入大海江河的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在长安街上站好方队,天己经微微亮了。方队的两边有解放军战士排成警戒线维持秩序。抬眼望去,前后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也不知道离天安门有多远,什么时候才开始检阅。不久就有学生要撒尿拉屎了。在大街的两边,早已搭好了竹蓆围栏,把街两边的排水沟掀起来,就成了简易厕所。我也忍不住进去轻松一下,一进去,只见一长溜白屁股翘在眼前,让我这个南方人很不适应,赶紧了事逃窜。


大约上午10时左右,正当我们又饥又渴又累的时候,终于听到高音喇叭中传来开会的声音,先是周总理后来又是林副统帅的讲话,但大家这时根本没有心思听讲话,一心等着到天安门见到毛主席。


在焦燥的等待中,终于听到大会结束,检阅开始。如果不是方队两边的解放军战士不停地阻止和维持,我想方队早就大乱涌向天安门广场。


还好我们的方队离天安门广场不远,不久就进入到广场边缘。在前面的方队,都还算有纪律,虽说移动得很慢,但到底还在向前走。


终于轮到我们的方队了!


其实,在离天安门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大家都早把红宝书拿在了手里,一边挥扬着一边有节奏地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

周恩来、林彪在天安门城楼


检阅的队伍是从天安门广场的东长安街进入广场,从西长安街退出解散的,我们的方队进入到天安门正面时,前面的队伍停下来不走了,天安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周总理和林副主席的身影,不停地向城楼下的队伍挥着手,示意快向前走,不要挡住后面的队伍。但是却看不到毛主席的身影,可能是休息去了,没见到毛主席,学生们呼喊毛主席万岁的声音也有些减弱。


突然,天安门广场上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呼喊毛主席万岁的声音,毛主席魁梧的身子出现在天安门城楼上,向我们挥手。方队一下乱了,大家向着金水桥涌去,拼命地挥动着手中的红宝书,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毛主席万岁!


当时我居然还保持着一点理智,没有随着人潮向金水桥方向涌,而是退后几步,脱离了人潮,激动地看着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呼喊跳跃。


两边维持秩序的解放军战士迅速赶上来,生拉硬拽地赶着大家往前走,好久好久,我们才从狂热中冷静下来,恋恋不舍地走出广场。


由于我们不识路,又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好在大街上等着检阅完了好原路返回,一直到傍晚,才回到住宿地。一路上,我们看到成堆的鞋子乱堆在路边等着垃圾车来拉,幸好,我的布鞋还在我脚上。


第二天接待单位就把返回广西的火车票送到我们手上,并交待说不管想去哪里串联,必须先离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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