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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兰德|怎样在非理性的时代过理性的生活

2017-04-16 Ayn Rand 暴风骤雨

怎样在非理性的时代过理性的生活


·兰德著,焦晓菊译

选自《自私的德性》,华夏出版社,2014。

我将仅在这个问题的一个基础方面做出回答。我只会指出一个原则,这个原则的反面在当今如此盛行,应该为邪恶在世界上的蔓延负责任。那个原则就是:人永远不能放弃道德评判。

没有什么像道德不可知论的戒律那样,能彻底地破坏与瓦解文化或个人性格。这种戒律认为,人不得对他人加以道德评判,人必须对任何事物都抱着道德宽容的态度,善意味着决不区分善恶。

对于这样的戒律,谁会从中获利或损失,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当你同时放弃赞美美德和谴责罪恶的时候,你给予人的既不是正义也不是平等待遇。事实上,当你用那种不偏不倚的态度宣布,不管善恶都别指望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时,你背叛的是谁鼓励的又是谁呢?

不过,做出道德评判是一项重大的责任。要成为评判者,就必须拥有无可指摘的品格:他不需要全知全能或绝无过错,因为这不是知识上的错误问题,他需要的是无懈可击的正直,换言之,就是决不沉溺于任何有意识的、蓄意的邪恶。正如法庭上的法官在证据不足时会犯错,但却不会回避已有的证据,不会接受贿赂,不会允许任何个人感觉、情感、欲望或恐惧阻碍他对事实的判断——同样,每一个理性的人都必须在自己心智的法庭上,保持同样严格而庄重的正直。在心智的法庭上,责任比公共法庭上更令人敬畏,因为只有他,做出道德评判的法官,才知道自己何时受过弹劾。

但是,有一种产生于个人判断力的道德法庭,那就是客观现实。每当法官宣布判决的时候,他都将自己置于受审位置。只有在今天是非不分的犬儒主义、主观主义与流氓主义统治之下,人们才会想象自己能够随意做出任何非理性评判而不承担后果。然而,事实上,个人将受他做出的评判的审判。他谴责或赞美的事物存在于客观现实之中,任由其他人给予独立的评价。当他谴责或赞美的时候,他不过是表现了自己的道德品质与标准。如果他谴责美国而赞美苏俄,如果他攻击商人而为少年犯辩护,如果他公然抨击一件伟大的艺术品而赞美垃圾,那么他供认的就是他自己灵魂的本质。

正是对这种责任的恐惧,促使大多数人采取了不加区分的道德中立。下面这条格言最好地表现了这种恐惧心理:“不下判断,那么你也不会受到评判。”但这条格言其实宣扬的却是放弃道德责任:一个人对别人开出道德空白支票,为的是希望换取别人给予自己的空白道德支票。

人们必须做出选择,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只要人们做出选择,就无法逃避道德价值:只要道德价值濒临危险,就不可能存在道德中立。放弃谴责虐待者,就是要成为虐待者的帮凶,和他一起折磨、谋杀受害者。

这个问题中采取的道德原则是:“评判,并准备接受评判。”

道德中立的对立面,不是盲目、专断、自以为是地谴责那些与自己的情绪、自己记忆中的座右铭或自己一时的突然判断不相符合的观点、行动和个人。不加区分的宽容和不加区分谴责并不是两个对立面,而是同一种逃避的两种变体。宣布“每个人都是白色的”、“每个人都是黑色的”或“每个人都既非白色亦非黑色,而是灰色的”,这并不是道德评判,而是逃避道德评判的责任。

评判意味着:根据抽象的原则或标准评价特定的具体事物。这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这不是通过感觉、“本能”或预感就能自动完成的。这项任务需要最准确、最严格、最无情的客观和理性思维过程。掌握抽象道德原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将这些原则用于特定的环境可绝非易事,尤其是评判中涉及他人的道德品质时。当一个人做出道德评判——不管是赞美还是谴责——的时候,他都必须准备好回答“为什么”并对其案例加以证明——向自己也向任何理性的提问者。

要永远做出道德评判,这一策略并不意味着人们必须将自己视为传教士一般,承担着“拯救每个人的灵魂”的责任:也不意味着人们必须对自己碰到的每个人都主动给予道德评价。这一策略意味着:(1)对待每个人、每个问题和每种事物,他都必须采用全面的、口头证明的形式,清楚地了解自己对他们的道德评价,并采取相应的行动;(2)必须让他人知道自己的道德评价——只要这符合理性的做法。

最后一点并不意味着人们需要卷入无缘无故的道德谴责或道德争论,而是意味着当沉默可能在客观上被理解为赞成或鼓励邪恶的时候,人们必须大声说出自己的评价。在对付非理性的人时,争论毫无用处,只需说一句“我不赞成你”,就足以打消任何道德鼓励的暗示。在与好人打交道时,也许在道德上需要全面表述自己的观点。但是,在任何环境下,一个人都决不能允许自己的价值受到攻击或否定而保持沉默。

道德价值是行动的动力。通过道德评判,人们就维护了自己明确的理解力,以及他选择追求的过程的合理性。人究竟认为自己处理的是人类知识错误还是人类罪恶,这就很重要了。

观察一下,当人们恐惧地发现与他们打交道的人——他们“所爱的人”、朋友、商业合伙人或政治统治者——不仅错误,而且邪恶的时候,有多少人选择逃避,使自己的精神陷入盲目麻痹的状态并使之合理化。观察一下,虽然他们恰恰害怕承认这种邪恶的存在,但正是这种恐惧导致他们鼓励、帮助并传播邪恶。

人们宣称:某些卑劣的撒谎者“用意良好”,偷偷摸摸的流浪汉“不能不那样做”,少年犯“需要爱”,罪犯“不懂什么道理”,追逐权势的政客被关心“公共福利”的爱国情怀所感动。如果人们不沉溺于此类卑鄙的逃避,那么过去几十年,甚至过去几个世纪的历史将完全不同。

问问你自己,为什么极权主义独裁者认为有必要不惜金钱、不遗余力地大肆开展官方宣传,欺骗他们那些无助的、身受枷锁的、言论自由受到钳制的奴隶,而这些奴隶毫无反抗或防御的办法?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如果意识到自己正作为牺牲而受到宰杀——不是献祭给某些不可理解的“高尚目的”,而是献祭给明明白白、赤裸裸的人类邪恶,那么甚至最卑微的农夫或最低贱的野蛮人也会发动盲目叛乱。

再观察一下,道德中立必然导致人们逐渐同情邪恶,反抗美德。如果人拼命不承认恶就是恶,那么他将发现,承认善就是善会变得越来越危险。对他而言,具有美德的人是一种威胁,能够颠覆他的所有逃避——尤其当涉及立场鲜明的正义问题时。就是在这种时候,有人会说“从没有人完全正确或完全错误”和“我有什么权利做出评判”。这样的套话会产生致命的后果。有人以这句话开头,“我们中最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接着是,“我们中最好的人也有坏的一面”,然后就是,“我们中最好的人必定也有坏的一面”,最后,“正是我们中最好的人让生活变得艰难,他们为什么不闭上嘴?他们有什么权利作出评判?”

然后,在中年时期某个晦暗的早晨,这样的人突然意识到,他背叛了自己遥远的青春时代中热爱过的所有价值,并且不明白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然后他匆忙地告诉自己:在他最糟糕、最耻辱的时刻感觉到的恐惧是正常的:在这个世界上,价值毫无存在的机会。就这样,他在思想中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猛地将它关在了门外。

非理性的社会属于道德懦夫——他们因为失去道德标准、原则和目标而麻木不仁。但是,既然人们只要活着就必须行动,那么这样的社会就随时会被任何乐意为之设定方向的人所攫取。采取主动的只会有两种人:要么是乐意承担责任、维护理性价值的人,要么是不受任何责任问题困扰的恶棍。

不管斗争多么艰难,理性的人在面对这种抉择时都只能做出一个选择。

(196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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