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衣《南风过境与镜像》

2017-06-02 陈白衣 星期一诗社

南风过境与镜像

上卷：南风过境

一．

扬花后，开始灌浆
一片卑微的麦子受孕，怀胎
微微前倾
陈小庄的夏日略早于凤台
蛙声密集，池塘一夜生出无数的吸盘
捕食着异乡人
而在南京西路静安寺前，你一定要替我停下来
南风抚过你肩，又压下我的衣角
两株植物，因相似而互为故乡

二．

钥匙响时，房间布满回声
绿萝在窗台摇晃
凉好的衣服叠出新的折痕
窗前的剪影很好，但我不说
对你的思念将大于我所奔赴的人间
栀子花在楼下又香又白
南风吹来时，比你高一些胖一些
力气也比你大一些
那一夜，只有它拉住我的衣袖不放

三．

南风里住着栀子花和蝴蝶
住着小蚂蚁，下雨前它们排着队
池水开出三五片睡莲，仿佛止咳药片
无法压住昨晚的梦
将手机镜头一再转向远方
叶片上的云朵记忆短暂，近似幸福
一只麻雀可以陪我坐很久

四．

长亭
外
古道
边
芳草碧连
天
晚风拂柳笛声
残
夕阳山外
山
以上奇句是我独唱
偶句是我和贝贝合唱的
这是一岁半的她在刚会吐单字后
学会的第一首歌
南风轻轻地吹
有很多次，她唱着唱着
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五．

荷风轻柔
光斑被窗纱分成细小的鳞片
栀子花的香像一枚放大镜
突然倍增的茫然如你带走的旧时月

沏茶，让叶片在水中站立
像一个人回首时，总忍不住打开身体
他不知道释放的香与苦
各占几分，在这个独坐的阴影里

喝一口，时光就薄下去一层
窗外的云
留下轻的部分变成霞光
这样的场景，一生中十有八九

下卷：镜像

一．

夕阳在我的八公山下，淮河水里
在你麦尖微微的颤抖里起伏
这是年轻时的镜像
半生只具一秒的长度
而侧影上墙的栀子花爬行缓慢
人间与我在倾斜中对称
此刻，落日再次被楼群夹住
放进我的眼眶
你那里，海浪正将星空迎风拉起

二．

存在于想像中的人
被南风吹出腰肢，嘟起的嘴唇
留海翻卷时，虚构呈现颠倒是非的力量
我这样爱着夜晚亮起的每一扇窗
投在星空的暗影，大到虚无的美
它再次在我身体上完整复苏
这被赞美过的永生
亦是一念之爱

三．

遇见几次
一条河就有几个叉口
向东奔流时，逆水的鱼绕过滩涂
那被爱着的事物要有涟漪般的重影向外发散
有着易碎的秉性和坏脾气
哦，时光久长，它会长出小牙齿
我们一节一节地腐朽
土壤肥沃，谁都不可以在人间过于喧哗

四．

南风大啊，它正吹动一粒星球
南天七摇晃芮集
骑行而过的你，面色红润
像朵奔走人间的花
太阳已升到麦尖了，它吹着喇叭
金黄色的声音滚动过来
这是涨潮时分
你要配合着退几步，才能完成这支舞

五．

“最后，你们必须相见才得以完整”
镜子把收藏的人间倒出来
而反转的现实却是
中年男子的清晨，发短如麦茬
一生还能迟到几回
沟壑已成，不敢问你在哪里朝九晚五
内心有多荒唐
世间就有多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