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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现在的一切只是未来投在视线里的倒影

2016-04-07 胡马 星期一诗社


 

X

生活赐予的一切,无以鸣谢!
在牺牲和现实之间
他只能选择沉默,退避。径由
一个词语,得以在纸上辗转逃亡。
凭借一半X形应力构造
一片灰色屋顶,
将昙花、皱纹和书籍暂时收留。
从屋脊到屋檐,它的坡度,
与足踝下平原的扇形骨架走向一致。
呼吸时,它两腮开阖
与他睡梦中双肋的张驰
互为羽翼。河流和街道
早已交叉出另一个X,在身旁
它们消失的快慢,与繁华或衰败
密切相关。
类似的存在一再被虚构催眠。
一条地铁,把傀儡们
 从倒金字塔形建筑
运往无穷小区间。他们惯于穴居,
体温接近于零,没有耻感和疼痛。

我到底是我,抑或非我?
作为公民,当他领受的阿拉伯数字
不足以验明他的正身。一个X
及时颁布在他身上,挟着十字架
下坠的力量和加速度。
以剪刀和钳子的形式,锁定了
他能想到的任何一个象限。
(张开与咬下,只是时间问题。)
在躺在三环路边的卖肾者腰部,
他看到它们相互交叉、延伸
勾搭成一条旧拉链,将小诊所
XX医院侧门的病历连接。
走在人群中,没有谁听到
火犬低鸣。雨拉开慈善的幌子,
罪恶也弥漫着人性的光辉。
树荫网住一张张被时间遗忘的脸
和再也无法直视的瞳孔。

人是X的一半,
跟与其对称的另一半互为枷锁。
在时代精神和废墟间
穿行,他经历的风暴
足以让他提前进入下一个轮回。
步入婚姻后,一枚智齿
渐渐跟生活拉开了距离。
疼痛产生的局部麻醉,
仅在拂晓前给他慰藉和温暖。
而他领有的清醒,让他
一生都敢于面对
天空下屹立的残缺。
如大海上移动的悬崖,
从未有人到达,并活着离开。
在时光倒流的河畔,他与一位僧侣
不期而遇。在树下,他听见
他用箫声谱写流水,为浮尘
和透明的根须,暗暗打下
生长的印记。
恍然明白,现在的一切
只是未来投在他视线里的倒影。

催眠

况有神明居于幽暗之一隅……
时间惊叫着逃出了鸟笼。
将乱未乱之夏日,一针致幻剂
他险些以杯中咖啡灌醉铅锤和南方。
根须上的奥林匹斯,接受
他的虔诚、亵渎、遗忘和背叛。
一如他不得不面对,日历上
汹涌而来的庸常、聒噪和逼迫。
野苜蓿的阴影,被落日推移
滑过他的面部、阿育王柱以及
身后红色要塞塔楼的瞭望孔
直到消失在平原那边的所多玛。
他的本我,缺口长满刀锋。
一件旧器皿,不再适于接受
鲜花的祭献,理应退至
视线不愿触及的事物背后。
一条斜线唤醒时光的狂流:
在摇篮和墓石之间提灯行走
从生到死,他选择最短的距离
;杯酒浮生,时日何曾虚度
从黎明到黄昏,他曾遍尝欢娱;
时间银行赠予双鬓以灿烂
从中年到暮年,他渴望平缓的步态
这愿望在少年时就己许下。
闭目,塞耳,他压低嗓音问:
天黑了,还有那么多指南针在跳舞?

鱼在傍晚没想到

不挣扎,不呻吟
浑身每个部位都是敏感词。
鱼躺在盘中,
将一身的美暴露,
任肉食者摆布和切割。

鳃盖一张一合。弥留之际
像一条陷入梦魇的乌托邦。
我们躲在人民背后
热爱它,以明媚的嘴唇,
和黑暗的胃肠。
制度的骨架上,
我们咂舌,打嗝,磨牙霍霍。
或者视而不见。

从某个池塘游入不锈钢蒸锅。
一条鱼
一条武昌鱼,
在晚餐前的黄昏不会想到:
一个公民的平庸生活,
籍此得以被赞美。

7
10日重庆雨

跳出陷阱后,生活露出一丝笑容。
怀揣借来的身份,年轻野兽
一心图谋去 48 31888 48 15264 0 0 3147 0 0:00:10 0:00:04 0:00:06 3147解放碑,不小心
到了鹅岭。在重庆地铁,
他对线路的选择
无意中犯下了路线错误。
行囊简单,一幅地图
说明不了他的来路和去向。
逆行的风景远了,在他的身体里
陷于一场宿疾和暴雨。
收起爪牙,他不得不屏住呼吸,
紧握磁卡,以免偏离了既定轨道。

出现,消失……倒过来的海面下
金字塔形建筑群瞬间闪过
太阳穴两侧的山峰。
比鱼群快,但比呼啸的子弹慢。
鱼尾纹末梢,天空一片敞亮。
透明隧道牵引他在深渊上滑翔,
时间和空间交替切换:
陪都,雾,汽锤,红卫兵公墓……
围绕记忆的钟摆,寻常事物
被演义成历史的序言。
源自权力美学的雌性兽欲,
城市主题色从精神上主宰了一切。
锚链轰响,齿轮缺失的一环
只有盲人听出关节短暂的脱臼。

跟这半岛登临类似。
四十岁以后,偶然即必然。
他从抛物线峰顶,俯视
前后半生:杯底江山无限
除了繁华气象,属于他的薄酒,
还剩几许?广场的棋盘上
一棵榕树撑开亭亭华盖。
男孩们醉心于捕蝉,老人们
喂笼中黄雀,等对方
打出最后一张底牌。
谈天气,物价,遗产继承……
要操心的事很多,注定难以委决。
朝天门下,轮船在躲避洪峰。
嘉陵江和长江摊开白绫,
绾一个无人能解的中国结。
沿江两岸,只有白鹭俯仰由心。

河畔——致张卫东

在河面和玻璃幕墙的双重镜像间,
一个虚无的威尼斯就此呈现:
红星大桥,车鸣,行人如蚁,
观光艇逆流而上,红砂岩河堤向下游延伸
微风中,停止了摆动的水车还在深深叹息……
锈迹斑剥的铁栏杆上,一头狼蛛
一闪身,迎面躲过了张卫东的致命问候。
轻轻一跃,将前进道路上的裂缝和沙粒抛在身后。
这跟他须发戟张的青年时期何其相似!
那时他还不曾听到谁吟诵:
哦!在这旅程即将结束的黄昏
神早已将我们在黑暗中安顿……”

落日下,鹅卵石脸庞被涂上温暖的橙色。
一只白鹭将倒影投入流水的怀抱。它的自由
难以超越身边纷披苇叶的宽度。
直到体温渐渐与茶杯接近,
尘世的壮阔风景被苍凉吹灭。
岸边,长满羊齿植物的小径习惯了星辰照耀。
正如他一直习惯对生活沉默不语。
斜坡上,那个幽暗的下午,
他遇到的那株观音座莲蕨正在长成它的纵轴。
那时他还不曾在途中吟诵:
哦!在这旅程即将结束的黄昏
神早已将我们在黑暗中安顿……”

在眺望中,时间不易觉察地倾斜,弯曲
仿佛激流中船桅尽量平衡船体对航向的偏离。
远处的塔尖上,暮色如铅
向落虹桥附近街巷的肺静脉深处吸附,沉着
叶脉何时径由指纹窜入脊髓?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河那边空旷回响。
冰凉琴弦上,苍老手指跳起忧伤的时光之舞。
听众已经散去,欢宴即将收场。
那时他还不曾在窗前吟诵:
哦!在这旅程即将结束的黄昏
神早已将我们在黑暗中安顿……”

永忆

行吟在时间的刀锋上,往事浑如记忆:
某个人微笑渐渐泛黄。墓地般的城池归于沉寂
星辰在他的­骨下盲目闪耀……
籍此清澈朗照,那些隐藏的事物
得以在他的鼻息里一一现身:
当他张开双臂,远处的山峦潮涌而至;
峰线低伏下去的锯齿处,一棵树,一棵云杉
拥有叶脉、露水、虫卵、鸟鸣和菩萨冈。
身上的斧痕,记载着一个氏族的迁徙和征战;
对岸斜坡上,一匹雪青马的轮廓时隐时现,
它呼出的热气里,黎明丢失了天空的不完整。
那时,河床上,鱼卵是透明的;
平原上,叹息也是透明的。

薄雾如悬河,在鹅卵石建筑的腰身缠绕、弥漫。
透过微光铺砌的窄巷,飘来一缕人世风景:
新鲜柏油的气息,被车轮印刷在泥土和松针上;
羊群穿过城市,带领一位彝族老人回到秋天那边。
牧杖一挥,北风停止咆哮,季节的四重奏
随他的背影滑向阳光明媚的低音区;
在神的南高原,一株苦荞高擎信仰之旗,
等待时间结出不可能的果实;
人类遗弃的地角,光线和阴影
还在默默耕作。夜与昼
在青铜脸上交替微笑,如月光摆渡安宁河谷。

置身陌生人群,他望见一只丝鸟
缓缓打开天空。在火焰的扉页,
一个咒语用彝文写下:变化乃世界之源。
红雪铺满横断山脉,玄武岩
在前方的山崖上摇晃。
螺髻山镇是一只鸟巢,盛满引力和星光。
海拔4359米的高度,杜鹃海隐身
冷峻眼神藏起历史渊源。
凉风轻拂肉身,记忆分开两岸。
酒量看涨的参鱼河边,钢鳅的红尾巴
应承了弓形河流。
行囊装不下逃避,领受和交付都是蹉跎。
仿佛转身,就回到他可以醉卧的船上。


胡马,男。生于1970年。居成都。现供职于华西都市报。曾参与《终点》、《人行道》等民刊。《原诗》执行主编(与孟原、王学东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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