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聪敏，山东鑫士铭律师事务所执业律师

踏遍铁鞋无觅处

接受当事人委托时，距离开庭的时间很近，案由是提供劳务者受损害赔偿。查看证据材料后，决定追加L为被告。询问L信息，委托人一无所知。除了姓名，就是认识这人。如何取得L的现住址，至关重要，否则无法送达。

庭审前，我提前半小时侯到审判庭门前。这是我的习惯，从不仓惶出庭。一会来了四个人，坐在我身边。刚一落座，便高谈阔论，我在一旁细细倾听。片刻，我弄清了他们的身份。原告、原告的律师、第一被告建筑公司的律师。还有一个人在喋喋不休，不停地劝说原告，撤回对建筑公司的起诉。那样被告就只有我的委托人了。

“他是L？”我问建筑公司的律师。得到证实后，我一阵窃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找到全不费功夫。庭审中，我递交了追加被告申请，L被我“抓”了个正着。主审法官对他做了笔录。

此案被告多，原告对自身损害也有过错。法官没有速战速决下判决，而是多次开庭、调解，力争做到案结事了，让原告拿到赔偿款。在较长的审理过程中，L出车祸受伤。后来，听L的律师说其受伤后触动很大，再三表示要赔偿原告。

最后的一次调解，L亲自参加。他态度很好，同意依法承担赔偿责任、独自承担鉴定费用，和先前的L，判若两人。他的变化让我惊诧！两年里他经历了啥？我不得而知，但这些都不妨碍我对他的敬意！

有情有义的受援人

煤气爆炸发生后的第三天，受援人的家属申请法律援助。法律援助中心的一纸通知书，让我和闫律师成了受援人的律师。历经四年，我们的援助画上了句号。这里不说我们往返福山、栖霞多少次，也不说我们如何与警官、检察官、法官沟通，更不说两个案件如何经历一审、二审、再审的过程，只说一下三位有情有义的受援人。

受援人是老两口与儿媳妇。突如其来的煤气爆炸，让老两口瞬间失去儿子和未出世的孙子、儿媳妇失去了丈夫和腹中的胎儿。一段时间后，我们约见了老爷子。他满眼是泪地对我们说：“灾难再大，日子也得过，我要带头站立起来！”此时儿媳还在住院治疗，家中的所有事情他要承担。

第二年的春天，他老伴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待老伴病情稳定后，和我们见面。他的第一句话我至今记得：我们的日子还能过！老伴恢复得很好，新农合承担了大部分费用。我在心里感叹：能在绝望中看到希望的人，真是了不起！

儿媳多处骨折，我根据伤情，预计康复要一年。可在事故发生后的半年多时，我就见到了她。我不相信如此严重的创伤，短时间内基本恢复；我也无法把眼前这阳光、美丽的女孩和巨大的灾难联系起来。女孩和公婆相处很好，失去丈夫后，她把他们当父母了，老两口拿她做女儿了。

他们真是这样做的。三位受援人从未单独咨询律师，赔偿款如何分配？当部分赔偿款到位后，爷俩来到律师事务所，诚恳、坦荡地询问分配事宜，这情形让我们感到温暖。我们见过太多的赔偿款还未到位、亲人之间就硝烟弥漫的情形！

受援人对我们的工作满意，每逢过春节，总要面见我们，案子办理中是这样，案子结束后仍是这样。我们明白他们的意思，我和闫律师告诉他们：心意收下，礼物坚决不要！为遇到困难的人实施法律帮助，是我们的义务。

受援人对我们说：您们做到了！

不疾不徐是修养

律师出庭最吃功夫。同仁们在庭审中的表现也大相径庭：高谈雄辩、洋洋洒洒是风度，力透纸背、一剑封喉也是功力。至于未作准备匆忙上阵时的色厉内荏和咄咄逼人是不可取的。但我一直认为，庭审风格要因人而异、因案件而异。在民商事案件的庭审中，平和从容、不疾不徐不失为一种修养、一种风度。这对说服法官，平和庭审氛围非常有效。毕竟庭审的目的，不是和对方打架、积攒仇恨，也不是在自己委托人面前作秀，让法官支持你的观点才是最高境界。

笔者曾经代理一起劳动纠纷，委托人是用人单位，对方当事人曾是用人单位的职工，人数不少，467人。仲裁庭、法院审理此类案件案件都是分组，半天的时间里，审理二三十个案子。第一次开庭，我和公司的法务出庭。对方当事人20多人席地而坐，家属们则坐在椅子上。此时，我心里有些发怵，怵的不是案件事实和证据材料、也不是法律依据，而是庭审的局面。我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进入了庭审。先是用不疾不徐的语气答辩,答辩状是经过认真打磨的；发表质证意见、出示证据、法庭辩论以及最后的陈述中，我选定的基调是平和、笃定，一遍说清、一遍说明，一遍让书记员记录到庭审笔录中，尽量不重复。为了保证庭审效果，我在陈述时，还经常抬头看一下对方当事人和家属，此时我的目光一定是友善、敦厚的。

庭审结束了，我们离开审判庭。一群家属围了过来，“真怪了，我们一大群人，年轻力壮，泼泼辣辣，还有律师，怎么就被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大肚婆（法务怀孕了）打败了呢？怎么越听越觉得理在你们那呢？

此刻，我释然了。

拳头没有打在棉花垛上

这是一个专利侵权纠纷案件，第二被告代理。接受委托后，我在了解发明专利侵权认定的一般原则和方法后，又查找了封闭式组合物侵权认定的特殊规定。这在专利法、专利法实施条例、先前的司法解释中没有规定，如果想当然地适用专利侵权的一般原则来分析此案，那就犯方向性错误了。

我在研究专利审查指南的相关内容、最高人民法院（2012)民提字第10号判决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侵犯专利权纠纷案件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二）第七条的规定和释义后，作出清晰的判断：委托人没有侵权。

接案后，我收集了大量证据，如产品的公示材料、监管部门的外检报告、研发生产中形成的原始记录等等，力争做到证据确实充分。审判长是学者型的、资深的法官，庭审中对律师的要求是很高，没有准备的狡辩和老谋深算的谎言，在他的庭上不奏效。他开庭之前，要进行证据交换。我按照对方当事人的人数，准备了证据目录和证据材料。为了方便书记员记录，还备好了电子版的证据目录。

证据交换由法官助理主持。因计算机故障，耽误了好一段时间。原告、第一被告的律师都没准备证据目录，也没有为其他当事人准备证据材料的复印件。我按照证据目录逐一出示证据，对方拿着我提供的材料在认真地看、仔细地琢磨。待到他们发表质证意见时，下班的时间到了。法官助理要求对方庭后准备，正式开庭时发表质证意见。

我心中一阵茫然，不对等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发挥作用，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垛上了？

开庭前的下午，主审法官给我电话，让我简要阐述答辩意见。接着询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一听，心踏实了。直觉告诉我主审法官细看了证据交换的全部材料：证据目录、证据材料、笔录。

第二天开庭，很顺利。庭审结束休庭20分钟，合议后宣判。对方当事人已经预感判决的结果，申请撤诉。此案胜诉了，委托人还没有二审的诉累。

我稍有遗憾，失去了一个上省高院应诉的机会。

我不是实习生

此案是钢材买卖合同纠纷，我是被告律师。研究案情后，决定就产品质量提起反诉。我准备好所有资料，坐上公交车去莱山法院，办理反诉手续。车上人不多，一路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手机响了，主审法官的电话打了过来。我说正要到您那递交反诉状，办理反诉手续。主审法官说：开庭时一并提交吧。我说：根据民事诉讼证据规则的规定，开庭时提起反诉，不会过举证期限、失权吧?主审法官说：你是鑫士铭的实习生吧？怎么连我的话都不相信呢？我说：我不是实习生，我还是到您那提交手续吧。主审法官爽快地答应了。

我咋就成实习生了？是说话幼稚，缺少法言法语？应该不是！是音色甜美，让人感觉是年轻人？更不是！我自打上幼儿园，就没有人夸我声音好听，老了老了，只能更加沧桑。

来到民二庭，见到主审法官，我们都愣住了。我没想到主审法官如此年轻，他也没想到我年过花甲。主审法官说：谈案子时，我称您律师，不谈案子时，我叫您阿姨。我好奇地问：您咋判断我是实习生呢？他笑了，“我是听到公交车的报站声音了，鑫士铭的律师应该都开车吧？没想到您是位阿姨辈的律师。”案子很快办结。主审法官非常敬业，腊月二十七，去青岛的银行，为我们办理解除银行存款冻结的手续。

事后，我也想买个小车开开？转念一想，不行，连自行车都骑不好，如何能学开车呢？我还是有急事打车、没急事坐公交吧。

白云红叶两悠悠

律师的职业辛苦，书册埋头、案牍劳形，法律的担当、客户的期许沉重地压在心上。如何能舒缓压力，高效、愉快地工作，是我们都在探索的事情。

我们所里有业务沙龙，还有部门的专业学习，这些对提升法律素养和办案能力非常有用。除此之外，我们在工作之余，还有许多小型的聚会，有时吃饭，餐桌上聊。有时不吃饭，一杯咖啡一杯茶，清谈。话题好多，有时和法律、案子有关，有时和法律不搭边，换句话说，是在谈无用的话题。小说、戏剧、电影、诗词等，还有互相欣赏、互相“打击”等等。清谈、闲聊之后，我们心情疏朗，更有视野开阔、心灵充沛、境界高远的感觉。所领导也经常参加这些“博雅清谈”，曲主任更是其中的灵魂人物。

我还要求自己，除特别忙以外，每天抽出半小时以上，到户外去！散步、逛游、拍片都行。还给一年四季的逛游找出了理由：“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醉月宜对韵人,映雪宜对高人”等等。散步、逛游的副产品，是手机拍的照片。我挑像样的发朋友圈，善良的朋友们总是为我点赞。有的留言说：太美了，可以为烟台代言了；还有的说：能扑捉生活之美是一种能力；还有留言比较离谱：不干活了？整天拍照呀。我说：除这个把小时，我都在干活。

我们所许多同事好读书，这书是指法学书籍、工具书以外的“无用书”。不认同当下把读书宣传得如此功利、如此神奇。在读书的问题上，我们还是喜欢陶渊明的境界：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