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龙、孙悟空与拖延症：鸟山明去世，他的传奇突然「完结」

“肯定是受到好大影响的，孙悟空从一个小小个，变成一个好大的大猩猩……这些就是《龙珠》对我的一些启发。”此前，周星驰带着电影《西游降魔篇》去日本宣传时，曾这样表达对《龙珠》的喜爱以及承认这部漫画对自己创作的影响。

事实上，远不止周星驰，好几代人都是《龙珠》的粉丝。自1984年诞生以来的40年间，这部漫画风靡全球，备受赞誉，曾创造2.6亿部单行本销量的奇迹（2020年数据），是21世纪众多大神级漫画家的启蒙作品。

遗憾的是，这部漫画神作的创作者，鸟山明，于3月1日因急性硬膜下血肿去世，终年68岁。《龙珠》永远地“完结”了。

日本漫画家鸟山明，图据：视觉中国

《海贼王》创作者尾田荣一郎在悼文中写道，“您的存在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并向鸟山明留下的充满创造性的世界致以敬意和感谢；《火影忍者》创造者岸本齐史称，对他而言，鸟山明是“真正的救世主，是漫画的神”，并表示自己和尾田荣一郎都是“龙珠之子”。

一代传奇落幕了，但鸟山明及其创造的神奇世界永远不朽。

1955年，鸟山明生于名古屋的一个小镇。家境贫寒，但父母很乐观，哪怕饿着肚子也能开心地跳华尔兹。这种创造快乐的能力，深深影响了鸟山明。多年后，当《龙珠》风靡世界时，鸟山明不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他只是想让“小孩子高兴而已，我也不想传达什么信息，教人什么道理”。

或许这就是鸟山明成为“漫画的神”的真正原因：他能带给小孩子快乐。

19岁的鸟山明从一所职高毕业后，凭借绘画技术，入职一家设计公司。这份工作，他做得不开心。一是创作能力受到了限制；二是他有严重的拖延症，总迟到，被扣钱。

1982年，鸟山明，图据视觉中国

日后，《阿拉蕾》《龙珠》的责编，那个有着漫画界“魔鬼编辑”称号的鸟岛和彦调侃道，“鸟山先生因为早上起不来，从公司辞职了。”

无业的鸟山明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插画家，再就是漫画家。可是成为插画家的路径没有漫画家清晰，于是他选择了漫画，并准备参加《少年Magazine》（讲谈社）设立的50万日元的“新人奖”大赛。

结果拖延症再次误事。当他完成作品准备投稿时，才发现截稿日期已过。无奈，只好投给《周刊少年JUMP》（集英社）的一个漫画竞赛，奖金只有10万日元。这部作品《神秘雨人杰克》，因为故事创意源自《星球大战》，算是“非原创”，没收获多大影响。但却让《JUMP》的新人编辑鸟岛和彦眼前一亮，“原稿画得漂亮……跟这个人打声招呼吧”。鸟岛和彦在信里称赞了鸟山明的画风，“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做你的编辑，成为漫画家吧！另外，职业漫画家的平均稿费1万日元1页。”

2021年，上海市，周刊少年JUMP，店内售卖的动画周边

之后，鸟山明就开始为《JUMP》供稿。按期连载的漫画杂志，是不会允许创作者有拖延症的习惯。为了让鸟山明戒掉这个“坏毛病”，鸟岛和彦“威胁”他，如果不按时交稿，就让他去东京工作。

这招杀手锏奏效了，因为鸟山明厌恶大城市的生活。此后，他几乎再未拖稿。

“鸟山先生一开始就画得很好，主编很喜欢，很快就登在杂志上了。”鸟岛和彦说，但是作品的人气却总是垫底。两人互相鼓励，反复制作漫画，并约定好“每周发送一次原稿”。

经过一年半时间，在500多张漫画被退稿后，终于，1980年，鸟山明推出了《阿拉蕾》，一部讲述天才博士和机器娃娃在企鹅村的日常生活的爆款大作。

这一年，鸟山明25岁。4年后，他又发表了《龙珠》，持续连载11年，让自己成为动漫界不可撼动的传奇人物。

《阿拉蕾》连载期间，每当鸟山明灵感枯竭，就会去看成龙的功夫喜剧。成龙的招牌武功醉拳、蛇形刁手以及的亦庄亦谐的动作设计，成了鸟山明的最爱。他开始尝试在动漫中加入中国元素。1982年，当《阿拉蕾》连载到117话时，一个中国家庭“摘氏”出现在漫画中，其中摘突诘还在后期扮演过孙悟空。

成龙，孙悟空，这些元素隐隐地在为日后《龙珠》的诞生积蓄力量。

《阿拉蕾》连载四年，人气居高不下，尤其是女性读者，分外青睐，甚至一度被冠以“被母亲认可的最佳漫画”。

《阿拉蕾》动画海报，1981年

可是《阿拉蕾》是“单元剧”形式的漫画。鸟山明实在头疼每次都要重新思考独立剧情，更何况他从事漫画很大原因是因为生计，如今已经“赚够”，便萌生了退意，多次要求完结这部作品。可是《JUMP》不愿舍弃这张王牌。最后，双方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完结的前提是必须在3个月后推出一部更有人气的新连载。

鸟山明尝试了五部短篇故事，结果都不尽如人意。这时，鸟岛和彦建议他从他的偶像成龙身上取经。于是他试水了一部功夫题材的动漫《骑龙少年》，讲一个功夫少年护送美少女公主回国的故事。后来，他又发表了人设与之相似的《东宝大冒险》，只是故事背景换成了外星世界。这两部作品的成功，让鸟山明意识到了中国功夫和少年美女的组合，就是获得人气的密码。

鸟山明与成龙，图据潮新闻

当时，日本已经拍摄过《西游记》主题的电视剧，并成为一代日本人心目中的经典。孙悟空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鸟山明也不例外。《阿拉蕾》完结后，他便考虑将成功的经验和自己的喜好结合起来，创造一部以《西游记》故事为脚本的漫画。

1978年，日本版《西游记》

在鸟岛和彦的建议和要求下，鸟山明三易其稿，基本上确定了悟空、乌龙、雅木茶、普尔等前期的主要人物。定稿前夕，鸟山明还和妻子去中国采风。万事俱备，《龙珠》终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积齐七颗龙珠，就可以召唤神龙，从而实现任何愿望。孙悟空——这个中国功夫小子，和一个美女少科学家布尔玛，就此展开冒险之旅。这个充满奇迹、热血、冒险的故事，光看剧情简介，都让我们激动不已。

1986年，《七龙珠》动画海报

不过，初期《龙珠》人气一直下跌，一度处在停稿的边缘。鸟岛和彦认为主角太普通了，建议鸟山明加上“追求力量”的设定。鸟山明便以“一心追求强大的主角”为主题进行创作，很快，“孙悟空”得到认可，人气居高不下，电视台也马上找上门，要求制作动画。

“鸟山明画格斗是立体的空间，他能从前到后，从左至右，里里外外地把动作表现。”鸟岛和彦非常推崇鸟山明的格斗设计，像“天下第一比武大会”等情节，完全依靠鸟山明的格斗分镜和酣畅淋漓的动作线条，才能演绎得如此深入人心。事实上，就他的格斗动作而言，哪怕如超高人气的《海贼王》也不敢与其媲美。

而这背后离不开鸟山明对功夫电影、对成龙、对《西游记》的偏爱。就以龟仙人来说，他年轻时的形象就借鉴自成龙，最擅长的功夫则是醉拳；配角桃白白的原型则出自成龙电影《蛇形刁手》中的“上官逸云”。事实上，《龙珠》的很多动作设计都直接参考了成龙的功夫电影。

截取自《龙珠》漫画

多年后，周星驰又将这种“文化的互动”带入自己的作品，除了《西游降魔篇》中孙悟空变身大猩猩等设定，《唐伯虎点秋香》中的功夫指数及龟波气功等，都直接来源于《龙珠》。

1995年，《龙珠》突然完结，甚至都没有提前预告。但孙悟空的冒险还在继续，《龙珠》在全世界范围收获了众多支持者。可以说，这个名字本身已经超过了漫画的承载，早已成为一项独特而充满魅力的文化了。

空前的成功和声望，并未让鸟山明的创作止步。后续他又创作了《沙漠大冒险》《银河巡警加克》等作品，同时，还担任了《勇者斗恶龙》等游戏的角色设计师。去年他的短篇漫画《沙漠大冒险》改编成了剧场版，今年又传出要改编成动画。

2023年，《沙漠大冒险》动画海报

哪怕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动漫大师，他却始终在学习新技术。面对汹涌的AI时代，他曾畅想过AI绘图和大语言模型对漫画的前景，“看来我也能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了。如果我对着麦克风说‘让主角摆出跑步的姿势’，也许它会继续为我画出来？那样是最理想的。”

可惜，我们看不到孙悟空更多的冒险，看不到他用AI技术深度的创作，看不到那个曾带给我们无数欢乐的“漫画的神”了。

多谢你，鸟山明！

撰文丨李瑞峰    编辑丨李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