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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兽:让我们会心一笑

何雨珈 红星新文化 2024-04-12


“我很感动,因为大家竟然还是在卷,特别是为了一个虚空的东西在卷,更感动了。”


第六届“单立人原创喜剧大赛”半决赛的现场,六兽和单立人喜剧的石老板、著名喜剧综艺制作人谭晓虹一起坐在观众席的评委专座。比赛结果出来后,主持人周奇墨请他谈谈,他说了这句话。


“其实有些瞬间我挺伤感的,尽量没表现出来。”第二天,六兽补充道。


六兽担任此次原创喜剧大赛评委 供图:单立人发现喜剧周


伤感首先源于陌生。半决赛上下两场,24位选手上台讲单口喜剧,六兽有80%不认识。2017年,他以单口喜剧演员的身份入行,19年底就推出了广受好评的专场《大兽儿》。在单口的舞台上,从小自卑的六兽,收获越热烈的笑声掌声,就多一些自我肯定。


到21年以后,他的职业道路有了另一种走向。《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以下简称“一喜”)播出,作为幕后编剧的六兽,因为优秀的舞台作品受到关注。仍然自称“单口喜剧演员”的他,这几年没有时间分给老本行,一直在参与各种影视剧项目的编剧,或大或小,接连不断。


上次和他见面,恰是“一喜”播出的前夜,对参与者们来说已是赛程过半,录制到了四五期。我的预设是六兽会更多地聊单口喜剧,却听他讲了一通在综艺和戏剧舞台上“从零开始”的学习和收获。他把自己参与“一喜”称为“小学生见世面”,见到了更大的舞台,学会了协作,自己也得到更大的延伸。


这次单立人把发现喜剧周搬来成都,六兽没有演出,我也不带任何预设地找他聊聊。他仍然说自己是个“小学生”,聊得最多的是自己这两三年的收获。他永远在自省,永远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从“一喜”再到影视剧,他见的“世面”又上了一个台阶。“喜剧大赛”舞台上呈现的东西,乍看新颖动人,但是放到电影这个发展了一百多年,全是最顶级聪明人的行业,“早就不新鲜了”。


从一人一麦讲单口,到“喜剧大赛”和团队进行碰撞与协作,再到参与影视剧,六兽越来越觉得自己只是“其中一环”。他看到成就一个好作品是多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又转念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行业寒冬的之中,他参与的影视项目,都能做到100%开机。而且接触到行业当中比较优秀和可贵的人,“学到真东西”。


六兽作为创作者的理想状态,“一直有活,不太被修改,受到市场认可,也能过自己这一关。”听来简单,但似乎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至于单口喜剧,“这个圈子如果有人还记得我,就挺令人高兴了。”






说回伤感。这一群人,热血沸腾地参加比赛,为“虚空的东西卷”,六兽把感动宣之于口,唏嘘却隐而不发。这些年单口喜剧行业的变动对他个人的影响其实不大。但六兽善良又敏感,既然还身在局中,就做不到冷眼旁观。他一度觉得行业里的人都被世界折腾得说不出话来了。2021年,他曾说过单立人正慢慢变成喜剧行业一个合格的“士兵”,结果没过两年,啪,“战场都没啦!”


他边说边仰头笑。这场比赛能有多大的实际作用,他也说不清,但看着大家在未来尚不明确的情况下,还是生龙活虎地站在舞台上,这很叫他敬佩。外界总把专注线下单口和擅长做爆款线上综艺的喜剧公司分而论之,有意无意地进行各种比较。六兽一句话把态度表明,“晓虹导演在场真好,至少给了一点希望,上升的通道还是存在的。”


六兽参加了发现喜剧周的线下综艺“喜脑大作战” 供图:单立人发现喜剧周


六兽对线下单口喜剧市场一直保持着切身的观察。几年前他还演出的时候,主持人问观众有多少人是第一次来看演出,总会有至少一半。现在,这个比例一直在往下掉,说明新观众越来越少。老观众慢慢只看专场,要是没有路人盘,拼盘演出观众可能就会变少,之前培养演员的一个中间环节就面临断掉的危险。“如果新演员只能去开放麦练段子,那是很难出来专场的。”


原创喜剧大赛评委只是一个身份。他也曾是参赛者,经历过比赛的残酷和痛苦,也犯过错误,想过挽救的办法。此时“作壁上观”,他能从五分钟的表演里清晰地看到每个人的“厚薄”,哪些人有清晰的思路,哪些人还稀里糊涂;哪些人是讲故事的高手,哪些人在撒谎。“单口喜剧能非常忠实地体现一个人的特点,里面是没有第二个人的。”






六兽坦诚,如今单口喜剧对自己的魅力,大概还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感觉。他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去“逗陌生人笑”,只是喜欢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喜欢那些笑声掌声给自己带来的满足感。这话一说出来,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对单口还是不是真爱。“我可能还是更爱自己一点吧。”


他追求的“满足感”在编剧工作上得到了一些代偿。参加爆款节目,作品在互联网上得到的评价自然有好有坏。他慢慢学会尽量不去在意单条的评价,但看到有些观众写长文去分析舞台作品,剖解团队的用心,他还是很高兴。


有时大家在台词、布景、灯光等细节上的设计被看出来,六兽真觉得找到同类,与这个素昧平生的观众隔着光纤相拥。有时观众就像做阅读理解,挖出更深的东西,六兽会感叹对方也太专业了,“我写的时候要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


六兽认为单口舞台上的满足,是“掌声直接带来的多巴胺”;而做编剧,做出一个“人间好故事”,除了观众的反馈,自己得到的成就感,是“内啡肽的延迟满足”。对他来说,两样东西是互补的。曾经那个希望拥有千人专场的单口喜剧演员,如今希望自己要是真能攒到足够的段子开新专场,场地最好是在某个小小的酒吧,几十个真正懂得自己的人坐在下面, 不要山呼海“笑”,只要大家会心一笑就好了。“而且我内心深处觉得很多人都喜欢你这件事是危险的。”


六兽与同事和观众们 供图:单立人发现喜剧周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不追求认同与共鸣的,干这一行,都希望博得更多人的喜欢,“谁也别装”。即时光从利益、公司和行业的角度,得到主流的认可,吸引大众,也是市场发展的必须。但现在的六兽更追求“让自己看得起”,希望在单口舞台上能够做到完全诚实,不想为了获得爆梗,就去搞一些“花活儿”。


2022年,《大兽儿》的录制版上了线,意味着这个专场再也不会在线下上演。也就是在那段前后,六兽对这个专场和讲单口都产生了强烈的抵触。他不能忍受自己在舞台上“说谎”,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儿的加工。他要的是每一句,每个字都是真话。


六兽不能忍受自己在台上说,“我经历了一件事情”,但实际上没有经历过;甚或有一些经历过,一些没有。“我可能有点钻牛角尖,把情绪给放大了。但我总觉得,不应该扭曲自己去让别人笑。一定有更聪明的方式。”


他顺势讲到这次来发现喜剧周演出的几位演员,来自东北的往事(专场《率性而活》),来自福建的小罗(和大老王一起带来喜剧拼场《大惊小怪》),还有北京演员良言(专场《哎呀,再说吧》),“他们为什么能把故事讲得那么好,也不用撒谎?”


优秀的同行让六兽更严苛地拷问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但也看到希望。“是有人不撒谎的,他们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只是我还没时间做而已。”


我说他这样实在太“拧”了,看似想通了,其实还是对自己要求太高。六兽露出那个叫人一看就亲切的招牌笑容,当单口演员,“总要争做周奇墨吧。”






他诚恳地分析起自己的不足,就是“弹药不够”。弹药一方面指的是素材,一方面是拆解这些素材的武器。他希望自己能够有独特的世界观,就像几年前他对我说,很喜欢的那句二手玫瑰的歌词“我必须学会新的卖弄呀,那样你才能继续地喜欢。”


弹药需要从真实的生活中获得。在参与电影行业之前,他就有明确喜欢的电影类型,是那些“地皮以上三尺以内”的故事,切切实实会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故事。“一喜”期间,有一次比赛的主题是互联网,他完全写不出来,就是觉得那不是真实的人间。“我对互联网的所有观点都基于互联网,这不对劲。”


六兽参与3月21日“谐星聊天会”录制 供图:单立人发现喜剧周


六兽努力地把让渡于互联网的生活夺回来,给自己尽可能制造机会,去接触多种真实的人生。比如,他始终在参与录制《无聊斋》和《谐星聊天会》等播客,与不同的嘉宾与听众面对面,倾听他们的真实故事。


再比如,他近两年跟父母的关系变得非常融洽,开始真正关心起他们在想什么,喜欢什么,与他们一起抵抗那种年华逝去的恐惧。六兽觉得,这让自己的生活也广阔了。发生切实的触碰,这是六兽正在为自己添加的“弹药”。


我问他有没有想清楚自己最终极的理想。他说当然有,“把工作变成一种惯性,创造美好的事物。”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缥缈。他又解释,“就是宫崎骏那种状态。他有句话多帅啊,‘我已经做好了,在这部电影之作完成之前就死掉的准备。’你看乔治•卡林也是,在死前还在筹备专场,多好啊。”


六兽觉得,如果能到那个境界,他的创作方式是讲单口、写电影还是演漫才,或者别的什么。都会变得不再重要。“这是我能想到抵抗死亡最好的方法。”







特约撰稿/何雨珈


自由译者,撰稿人。迄今为止翻译出版译作达40余部,如《鱼翅与花椒》《东京绮梦》等。曾获第四届“单向街文学奖年度译者”提名,获“2021年刀锋图书奖年度新锐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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