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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季 | 傅国涌:像树一样生长

傅国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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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学者、独立作家 

 儿童母语教育践行者 


“……像树一样生长,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人像一棵树一样在时间中生长……生命是一个过程,如果你把这个过程满满地抓住了,就像一棵树一样,它抓住了泥土,它抓住了地下的石子,它也抓住了天上的空气、阳光和露水、雨水,他就可以了无遗憾地告诉世界:我虽然只是一个时间尺度当中的存在,我同样可以用我的情感,用我的努力,用我的创造,用我的追求,来超越我所拥有的有限的物理时间……每一个人真正要追求的是成为一个有创造性的,有感情的个人,就是成为一个让自己获得尊严,给他人带来祝福的人。这样的人就像一棵树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哪怕不能遮天蔽日,哪怕只是一棵不起眼的树,也照样与天空和大地同在……无论怎样的树,它们都把自己的根扎在土地的深处,向下扎根是树的选择,向上生长也是树的选择……棵树又长了一寸,长一寸就有一寸的欢喜,慢慢来,不着急,树是慢慢生长的,人也是慢慢生长的……我相信在未来的岁月里,你们会成为不一样的人,就像每一棵树成为了不一样的树……世上有多少种树就会有多少种人。愿你们的梦想成真,愿你们真的成为最好的你自己。”


★ 2019年5月10日晚,傅国涌先生应邀在苍南县第一实验小学2019年住校体验活动暨首届毕业帐篷节上发表 《像树一样生长》的主题演讲。经傅国涌先生授权,特别编发演讲全程视频,感谢《为温州教育》@流石老师根据现场录音整理的全文,经@傅国涌先生亲自修订,全文在此一并刊发。——编者 



很荣幸和孩子们一起站立在没有星星的星空下面。


我们看不见星星,但是星星看见了我们,星星认识每一个孩子,星星在雾的上面,在云的上面,默默注视着今晚站在这里朗诵《前赤壁赋》的每一个孩子。我们听见了“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听见的是九百三十七年前的声音,九百三十七年,如此漫长的时光,在今夜被我们缩短了,我们仿佛就与苏东坡站在了一起。坐在地上的孩子们,在你们面前可以看见“壬戌之秋,七月既望”,你们看见的不是九百三十七年前的那个时间,你们看见的是自己的心灵。因为苏东坡的心此刻也是你们的心。世界是如此的奇妙,仿佛九百三十七年前写《前赤壁赋》的苏东坡今天还活着一样,他就在我们的中间,他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看着我们,看着席地而坐的孩子们,看着你们手中的荧光棒。


虽然时间相隔如此遥远,但是人类拥有共同的一个心灵,苏东坡的心灵就是你们的心灵,通过我们的母语,这个心灵可以在时间中不断地被激活,在时间中不断地被我们重新看见。


那是一个古老的农业文明的中国,一个充满了智慧,充满了情感,充满了才华的人,在九百三十七年前的夜晚,他看见过的月光,他看见过的星光,他看见过的夜晚所凝结成的最美好的母语,今天借助你们的朗诵,同样可以把它传递出来,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这是一种词语的力量,是蚂蚁们所没有的力量,是唯有人类才具有的力量,因为人类可以穿越时间,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苏东坡站在一起。


此刻,我看不见你们的面孔,只听见你们在夜空下的呼喊,只看见你们的荧光棒,但是我相信天上的星光和在星光中已经隐去的苏东坡,他看得见你们。今晚我演讲的主题是《像树一样生长》,像树一样生长,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人像一棵树一样在时间中生长。


我想抓住三个词语来分享。第一个词语是,第二个词语是,第三个词语是时间


我们从时间开始吧,因为“壬戌之秋,七月既望”,就是一个时间。壬戌之秋,什么时间?是公元1082年,在中国的计时方式当中,我们称之为壬戌年,壬戌年离我们937年,我们今天使用的时间是公元计年,今天是2019年5月10日,当我们在这两个时间之间进行切换时,我们就会发现,我们早已从“壬戌之年”这样的计时方式进入了“2019年”这样用阿拉伯数字计年的方式,这一个切换看上去似乎不重要,但它事实上万分的重要,因为它标志着古老的中国,那个属于苏东坡的中国,属于李白、杜甫的中国,属于诗经、楚辞的中国,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更加辽阔的,属于莎士比亚,属于牛顿,属于爱因斯坦的世界,我们从古老的中国时间进入到了一种新的世界时间当中。


遥望一百年前,正是1919年,那个时代的中国学校兴起才只有十几年,学校在中国还是一个新生的事物,我们使用公元纪年也才进入第八个年头。一百年后,当你们在夜空下挥舞着荧光棒的时候,在你们的喊叫声中我们听见的却是一个来自于世界时间中的声音,来自2019年5月10日夜晚的声音。中国时间进入到了世界时间,如果这样说很遥远,拉回到离我们很近的一个时间当中。今天下午我来到你们学校,我收到了一摞的小纸条,还有一些你们写给我的信。我发现在六(2)班写的小纸条当中,一开头几乎清一色的都讲到了时光的流逝,讲到时间像沙子一样从沙漏中漏下来,讲到你们在这个校园里面度过的六年光阴。“六年”就是一个时间,是你们从童年到少年的时间刻度,这一个时间承载着你们的欢乐,也承载着你们的忧伤,承载着你们对未来的希望,也承载着你们在此时此刻的激动。这六年就是你们曾经的时间,这时间在你们的生命当中非常的有限,但是在未来漫长的时光当中,也许你们都忘不了这短暂的六年,同样你们也一定不会忘记今晚这个属于你们的独一无二的时间。今夜的帐篷节,今夜的音乐会,今夜你们的荧光棒,今夜你们所朗诵的《前赤壁赋》。


时间可短可长,一百年前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还没有诞生,一百年后也许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你曾经来过,你曾经想过,你曾经做过,你曾经努力过,生命是一个过程,如果你把这个过程满满地抓住了,就像一棵树一样,它抓住了泥土,它抓住了地下的石子,它也抓住了天上的空气、阳光和露水、雨水,他就可以了无遗憾地告诉世界:我虽然只是一个时间尺度当中的存在,我同样可以用我的情感,用我的努力,用我的创造,用我的追求,来超越我所拥有的有限的物理时间。如同苏东坡已经超越了他所在的时间,他是九百多年前的人,照样可以在九百多年后活在我们的心里。


我想起了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空间当中的人,那就是爱因斯坦先生。爱因斯坦和苏东坡从来不认识,他们在时间中没有相遇,他们在空间中也没有相遇,但是他们都是人类文明中重要的一个人。他们在东、西方不同的土地上,用各自不同的方式留下了他们给人类最伟大的祝福,所以我们都会记得他。


从时间转换我想讲的第二个词就是人。人,这个字所有人的人都会写。一撇一捺,我把这一撇看作是物质的人,把这一捺看作是精神的人,我们今天已经没有办法看到那个物质上存在的爱因斯坦,我们也没有办法看见物质上存在的苏东坡,但是那个精神上的苏东坡和那个精神上的爱因斯坦,仍然还站立在星空下面,他将与整个的人类继续共同站立。只要人还在地球上生活,他们的名字就一定还会被铭记,人不仅是物质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精神的存在,精神的存在可以超越时间。我还想说,这一撇一捺,如果从空间的意义上来说,从文明的意义上来说,还可以分为中国人、世界人。我们既是跟苏东坡一样的中国人,我们的母语能写出《前赤壁赋》这样美好的文字,今天我们可以带着苏东坡,带着李白、杜甫出发,抵达那些我们的祖先未曾抵达的远方,那里有牛顿站在苹果树下,那里有爱因斯坦在星光下散步,那里有莎士比亚在构思他那些伟大的剧本。当我们把目光从中国转向世界,我们不仅拥有东方文化所给予我们的美好的一切,我们也同时拥有了西方文明中美好的一切,科学、哲学、艺术和文学。我们感谢这个世界的不断的开放和进步,让我们作为人可以拥有两重意义上的确定性——中国人、世界人。


我在收到的这些纸条和来信中发现,孩子们都怀抱着各自的梦想,我发现有不少同学希望将来成为一位教师,其中有一位同学还特别想成为灾区的教师。有好几位同学想成为医生,其中有一位同学特别想成为心理医生,有好几位同学想成为科学家,有一位同学想成为数学家,有一位同学想成为发明家,有一位同学想在人工智能方面为世界做出重大贡献。有一位同学想成为独立音乐制作人,还有好几位同学想成为作家,好几位同学想成为职业篮球队员,有一位同学想成为画家,还有一位同学心心念念想进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也有一位同学只想要一份简单和充实的工作,通过这份简单而充实的工作来善待他的父母。有一位同学特别,想成为陶渊明一样的人。他说虽然已不可能找到陶渊明所向往的南山,但是他希望不隐于南山,而能隐于人群当中。我相信你们的梦想是真实的,你们的梦想是可靠的,你们的梦想将来有可能变成现实。但是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不是将来你成为科学家、作家、画家、音乐人、篮球运动员,或者是成为隐于人群的隐士,或是找到一份简单而充实的工作,这一切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最重要的是成为大写的一瞥一捺的人。爱因斯坦在1930年曾写过一篇文章《我的世界观》,他告诉我们:在人生的丰富多彩的表演中,真正可贵的不是政治上的国家,而是具有创造性的、有感情的个人。每一个人真正要追求的是成为一个有创造性的,有感情的个人,就是成为一个让自己获得尊严,给他人带来祝福的人。这样的人就像一棵树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哪怕不能遮天蔽日,哪怕只是一棵不起眼的树,也照样与天空和大地同在。一个人就像一棵树一样。


我要说的第三个词就是树。从一个人到一棵树,你看树是什么样子的?树是站在地上的,朝着天空的。如果用一个成语来说,每一棵树都站成了顶天立地的样子,每一个人也应该像树一样,站成顶天立地的样子。每一棵树都是那样的美,虽然我们知道世界上有开花的树,有既开花又结果的树,有只开花不结果的树,也有不开花也不结果的树,既有落叶的树,也有不落叶的树。但是无论怎样的树,它们都把自己的根扎在土地的深处,向下扎根是树的选择,向上生长也是树的选择。那么人呢?人与树一样也要选择向上生长的姿态,更重要的是选择向下扎根的努力。根扎在哪里?今天晚上我们站在这里说,你们这些生在苍南、长在苍南的孩子们,你们的根扎在苍南,扎在中国,当然也扎在世界。根扎得越深,这棵树就有可能长得越好。它不一定长得越大,也不一定长得越高,但它一定长得越好,只有向下扎根的人,才配得上向上生长的姿态。向上生长,向着什么生长?向着天空,向着自然,也是向着人类,向着人类固有的文明,向着我们未知的更美好的文明。有一位同学在他的小纸条当中写了一句话,是关于校园里的一棵树,今天晚上正好被我派到了用场。这位同学说,校园里的那棵大树,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春夏秋冬它总是站在那里。人也一样,春夏秋冬都要站在那里,在那里努力,把你的根深深地扎在土地里。我又想到了“树”,如果单从这个字来说,它是左中右结构,一个木、一个又、一个寸。一棵树又长了一寸,长一寸就有一寸的欢喜,慢慢来、不着急,树是慢慢生长的,人也是慢慢生长的。有同学说,我上个学期成绩好,这个学期我很努力,可是我的成绩没有变好,怎么办?我觉得没有怎么办,就是慢慢来,不要着急。树从来不着急自己长得慢,树从来不着急自己的分数、考试成绩什么的,树从来不着急将来做什么,树是那样安静地站在土地里,那样安静地把自己的根默默地扎下去。它的根扎得越深,它将来就长得越好。树有树的样子,人有人的样子,长一寸有一寸的欢喜。这欢喜是永远的,是属于你自己的,是没有人能夺去的。也有一位同学说我长远的理想和童年的快乐是不是矛盾的?我相信,一个人童年的快乐和他要追求的长远的理想之间,从来都不会矛盾,因为长远的理想就是要保护快乐的童年,如果它保护不了你快乐的童年,这样的理想便是不健康的理想,是有病的理想。一个美好的理想既要保护一个人快乐的童年,更要保护你慢慢地像一棵树一样的成长,不受外界的影响,你的内心要保持像树一样的沉默,保持树一样的安静,你才有可能真正找到童年的快乐,真正找到你将来的理想所在。


长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我愿你们今晚都能记住得这一句话,因为人是怀抱着理想、希望和意志而存在的。人不仅仅是物质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精神的存在。今天晚上我特别荣幸站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分享了你们的梦想,一个人有梦想,一棵树也有梦想,不同的树有不同的梦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梦想。今夜也许我看不见你们的面孔,只看见你们的荧光棒,只听见你们的声音,我相信在未来的岁月里,你们会成为不一样的人,就像每一棵树成为了不一样的树。既然每一棵树都要努力站成树的样子,树尤如此,何况人乎?所以让我们在未来的岁月当中像一棵树一样生长吧!让我们站成苹果树的样子,站成松树的样子,站成柏树的样子,站成榕树的样子,站成樱桃树的样子,站成无花果树的样子……世上有多少种树就会有多少种人。愿你们的梦想成真,愿你们真的成为最好的你自己。谢谢大家!


(本文由流石根据作者在苍南县第一实验小学2019`首届毕业帐篷节上的演讲录音整理而成,本文经傅国涌先生修订并授权刊发;)


△▲点击图片可跳转到苍南县第一实验小学首届毕业帐篷节影像志; 


傅国涌

Fu Guoyong


著作等身的历史学者,独立作家,儿童母语教育践行者,多次入选百位华人知识分子名单,也是2010年《时代周报》选出“影响中国时代进程一百人”的十位知识分子之一,曾先后为马云创办的湖畔大学和清华、南开、杭高等上百所大学、中学和小学讲课。


至今已出版24种著作、10多种编著,曾有多种学术著作成为畅销书,入选各大媒体、网站的排行榜或好书榜,在《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新京报》《中国新闻周刊》和《腾讯·大家》等许多媒体开过专栏,人民网、共识网、天益思想库等许多网站均有为他设立的专栏,作品入选《大学人文读本》《初中语文读本》及高中语文教材(山东人民版)。


主要研究百年中国言论史、知识分子命运史、近代中国社会转型史、企业家的本土传统及中国现代教育的起源,现致力于儿童母语教育的研究和课程开发。

著有《金庸传》《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1949年:中国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大商人:影响中国的近代实业家们》《笔底波澜:百年中国言论简史》《主角与配角:辛亥革命的台前幕后》等。教育方面的著作有《新学记:中国现代教育起源八讲》《美的相遇:傅国涌教育随想录》等,另编有《过去的小学》《过去的中学》《寻找语文之美》等,主编有“回望民国教育系列”三册,2017年10月创立国语书塾童子班,开始儿童母语教育的实验,致力于“与世界对话”大语文一百课的课程研究与实践。



编辑/ 苍南县第一实验小学新闻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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