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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别拉洪河知青死亡回忆录

2018-02-23 老知青家园

死 神
——别拉洪河知青死亡回忆录

作者:孙建国 《北大荒风云录》

这是40年前发生的事……


望着窗外那些白碴碴的棺木,我只感到心在拼命地收缩……眼睛了里似乎不再有眼泪流出,流出来的全是血。


泪,已经流干了,干不了的是冰、是雪、是雨,流出来的全是血。在这渺无人迹,听不到人声的沼泽里,我辩不出时间和空间,人已失去了一切感觉,存在的怕只有垂死的神经。


我要死了。死,非常简单容易,难的是在这死神降临前痛苦中的煎熬;体会死神扑来那一刻的恐怖。妈妈你为什么不来,不来救救你将死的儿子,我在心中呐喊,我不想死啊!

我们一行十四人是昨天日落后由指导员带队出发的。是来寻找两个可能迷路的拖拉机手,他们开着拖拉机早晨出去,至晚未归。刚刚拖着疲倦的身子爬到炕上,饭还没吃,就冒着雨随着指导员出来了。


“春雨冬死牛”,北大荒的四月没有一丝春的气息。雨点下不大,但夹杂着越来越多的冰碴子。饿狠狠的扑向这世界的一切生物。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撕裂着人们敢于袒露的皮肉。


天越来越黑,迎着寒风和雨雪,几乎睁不开眼睛。本已被雨淋湿的棉服,又结起了冰,随着人体的移动,机械地哗哗作响。


不多时,我们感到迷失了方向,谁也辨不出前进的方位。这里本来就没有路,我们的每一步,都可能是这片荒原上的第一片人迹。


更糟的是,脚下的冰水越来越深,浸透了冰水的棉胶鞋和棉裤,越发沉重,刺骨的寒冷冲撞着心头。冰面随着我们前进,断裂声响成一片。


水没过了小腿,时而已达腰间。水下开始还是冰冻层,继而发现我们踩到了浮动的草垡子上,忽悠悠的。草垡子承受重力后下沉,人过后再浮上来。大家谁也不能停留,尽可能地躲开一次次的恐怖。


想必是误入了沼泽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这里是别拉洪河的源头,一望无际的野草覆盖着这片可怖的沼泽。早就听说这是可怕的坟场,进去便难以生还。


谁也难再说话,牙齿以无法计算的频率相互撞击着,那声音慎人,谁也不敢停下来,挣扎着寻找一块可能的陆地。


在极度的寒冷、恐惧与劳累的冲击下,我终于也支撑不住了。只好像被一种无形力量向下拖。那一瞬间,我似乎感到了一种死亡的安逸。


这是躺在谁的怀里?朦胧中是指导员在叫我。人还泡在水里,身上搭着一件浸湿的棉袄,指导员的身体在剧烈的抖着。

“贴紧我,你能挺住”,指导员声音在抖。但有一种力量,这个老转业兵,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我们要坚持住!我现在去找路,大家谁也不要离开,体力消耗这么大,再动就要出危险”指导员的话不容分辩,他把我的头向一个稍高的塔头上移了移,把棉衣留给了我,走了。留下了一片哗哗水声。


我蜷缩在冰水里,等啊、等啊,听着风雪打在野草上发出的哀鸣,无可奈何地任冰水无情地剥夺肌肤内残存的温度。一次次与死神拉扯,一次次从昏迷中苏醒。能走的人都走了,能爬的也都爬走了,谁也不愿等死。


我读过《春江花月夜》,而这是北国水泽的春夜,谁能体会到同躺在水里待死人的心境。


死了。我见到了妈妈,布满皱纹的脸,飘动的白发。“衰衰父母,生我勋老”,她给儿子带来了火和温暖的胸怀,要从死神手中夺回自己的儿子。


卖火柴的小女孩,你在哪儿?我渴望那一线的光亮、瞬间的温暖。安徒生毕竟为你设计了瞬间美好的梦幻,可我这里,只有象征死亡的黑色……


我熟知“七根火柴的故事”。当老班长从党证中取出火柴。带着一腔无限美好的希望,可我这里,尽管没有火柴,但我也不乏渴望……


我不想死,我不想这样去死。我千百次的背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我曾高唱过做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也曾荡起过双浆;我走过天安门广场,在赤海中接受过检阅……我几次想到过埋藏在心底的恋人,可也只是藏着……


我又回到了人间,那已是第二天中午。


在草甸子里,人们陆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有的缩成一团,有的紧紧的抱子一起,有的从水里伸出一只手……他们登着两眼,张着嘴。是痛苦、是饥饿、是寒冷、是恐惧,那僵直、呆滞的双目闭不上啊!他们要说、要喊,他们渴望着母亲;渴望着命运女神……


尸体拉回来了,其惨不忍睹。

指导员却一直没找到,人们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找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失踪了,带着无限的内疚……他没能带领大家躲开死亡,可他贡献了自己最后一滴热血,把自己溶进了这茫茫的荒原……黑土地。

生离死别
  ——别拉洪河遇难

武殿生

时光流逝,岁月蹉跎,往事的回忆,多少给人一种惆怅感觉。三十年了, 别拉红河的那场惨案我至今记忆犹新。


1969年“五一”节来临的时候,连队召开会议,研究怎样过一个革命化的劳动节,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庆祝呢?通过讨论研究,连领导决定,搞一次义务劳动,上山伐木头,拉回来盖房子,再采点野菜,打点野味改善一下生活。4月30日清晨,拖拉机拉着我们,大家唱着歌高高兴兴地奔向伐木点(没想到有的人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经过两小时的行程,到了目的地,我们分成几组伐木,采野菜,拖拉机出外(树林)打野物。中午时分,各项工作都已完成,人们开始休息,吃饭.因带去的干粮有限,还有几个人没吃饭,灾难也就从这里开始了。


下午2点左右,车长施国栋回来说:“拖拉机陷在离这不远的沼泽地了”。怎么办?一下子大家都紧张起来。指导员站和连长秦吉庆当机立断,马上组织人员抢救。一声令下,几个人带上伐木工具,出了伐木点直奔机车。


那天的天气非常好,一望无际的荒原使人 心旷神怡,老远就看见了拖拉机的影子。一股冲天干劲,以及对国家财产高度负责的精神,催使着我们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拖拉机出事的地方。我们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号子,快步冲到出事地点。

当时虽然已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是北大荒到了下午温度还是很低的。可谁也不知道我们所走的路就是后来被人们谈虎色变的别拉洪河,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沼泽漂伐甸子。表面上一走一冒烟,可是当你实打实踩下去,水已到了膝盖上边,而且四周还跟着动,象腾云驾雾一般。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胆大包天,居然让人拉着手往下沉(冬天漂伐垫子冻裂的缝)沉到脖子处,脚下还没踩到底。我们刚刚抬完木头,走的又急,一身的汗还没消下去,还有几个人没吃上饭。踏上这样的路,可想而知是多么危险。那时,要不是有北大荒开拓者的精神,要不是对共产主义理想不懈追求的精神,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俗语说;看山累死马;是说看起来不远的地方,走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是一片蔚蓝的天空,转眼已是乌云密布,小雨浠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天渐渐黑下来,路越走越难。等我们走到机车前,天完全黑了。连长,指导员和我们简单商量一下,决定返回驻地,明天白天再来抢救。可是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劳累,体力消耗很大,个别人 已经走不动了。这时,指导员意识到当时情况很差,也非常危险。他认真地说:“你们慢慢走,我快点走,先回去找车来接你们”。谁知这竟是指导员最后的一句话,他这一走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指导员走了。我们也踏上返回的路,我和秦连长走在后边压阵(当时我是排长),看谁走不动就帮谁一把。天太黑了,辩不准方向,十几个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后来我累得一步也不想走了,真想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一觉,歇歇腿脚(当时我们走的路是别拉洪河相对岸的一个斜线)。可是我们都清楚,这个时候谁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出沼泽地了。 夜深了,雨又下起来,身上的一点暖意,又被雨浇没了,饥饿和劳累使我们走的速度很慢。李际平(我们排的65年下乡的北京支边青年,外号阿尔巴尼亚,20岁)已经累的走不动了。就对我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慢慢走,你们快点叫车来接我”。可是,对同志的深厚感情和责任感,根本就不可能我自己先走。当时我连背带拉地扶着他继续前进。走了一段,就听李际平吃力地说:“小武子,你先走吧,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不行了,不能为了我把你也扔下,不值得!”我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受。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又把他背了起来,边走边对他说:“你看,天多黑呀,你听,野鸭子,黑鱼叫的多好听”。就这样边走边说,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喊了声,“阿尔巴尼亚,”他没吱声。我心里急了,把他抱过来大声喊:“阿尔巴尼亚,阿尔巴尼亚……,”可他再没有回答我,我当时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拼命地喊,空旷的田野也响起我的回声:“李际平,你不能死,我一定要把你背回去,咱们一起回去,咱们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呢”。可是无论我怎样喊叫,李际平再也没有回答,他已经离我而去了……。


李际平,20岁的年华,就这样献给了北大荒,献给了正在开发建设的六十团,他的遗骨永远埋在那无边的大荒原里。在那次事件中,还有五位战友不幸殉难。天亮了,我终于走了出来,死里逃生。

逝水流年,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每当想起这悲伤的时刻,泪水就止不住流下来,而今,我们早已返回故乡,该有的几乎都有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把热血和青春洒在三江平原的知青们,永远记念三十年前在别拉红河的那场生离死别。

魂归别拉洪河
——六条生命和两个馒头
 李秀琴

斗转星移、岁月流失,但三十年前发生的六条生命和两个馒头的一件往事却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天。 一九六九年五月一日这一天,对于六十团五连的全体干部、职工、知识青年来说,是终生难忘的一天。在这一天,我们面对这样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实:因打黑熊,拖拉机陷进别拉洪河,为救拖拉机,竟有六位战友失去了生命。作为我,一个十七岁少女,刚刚踏上生活的旅程,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昨天还和你在一起工作的战友,一夜之间,竟独自躺在冰冷的河水里,将永远的长眠在地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五连是新组建的连队,生活特别艰苦,住帐篷、喝雪水、要想吃一些肉食,就靠老职工打的狍子、野猪、野鸡和黑熊等。要过“五一”了,连里决定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安排四月三十日去伐木、采回一些野韭菜,一位老职工和一位哈尔滨老知青小熊开着拖拉机去打黑熊。


四月三十日,吃过早饭,在战指导员和秦副连长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二十三人乘坐拖拉机拉的爬犁,一路上唱着歌开往树林。


到达目的地,我们三排的任务是:一部分人伐木、一部分人采野韭菜。我和一位老北京知青李际平,一边采野韭菜、一边掏老鹰蛋。李际平长得特象阿尔巴尼亚人,所以大家都亲昵的叫他老阿。他爬上树掏老鹰蛋,我负责拿老鹰蛋,老鹰蛋像鹅蛋那么大,鹰蛋炒野韭菜特别香。午饭是从连里带来的馒头和咸菜。


吃过午饭后,我们继续伐木。下午大约两、三点钟,打黑熊的老职工,气喘嘘嘘地跑回来,神色慌张,他告诉指导员,打死一只七、八百斤重的大黑熊,共打十二枪,在拉黑熊回来的路上,拖拉机陷进别拉洪河的沼泽地里。指导员一听就急了,他吩咐打黑熊的老职工和我们六位女同志在林子里等着,又派两名男职工回连队去叫人把另一台拖拉机开来,他和秦副连长带领十一个人去救拖拉机。


老阿临走时,来到我身边,从包里掏出两个馒头给了我,他说:“给你吧,等你饿了好吃”。(现在想起来,如果他没有把馒头给我,也许他不会死)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他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在林子里等了一会,我跟两位天津知青说:“不如我们也跟两位男职工回连队”。当我们决定走时,回连队的两位男职工已经走出一段路了。我们三人在后面紧追。

这时,天上又下起雨,路变得泥泞不堪,我们穿的棉衣都被雨水淋湿了。此时,又冷又累、饥肠碌碌,我把老阿给的两个馒头三个人分吃了,缓解了饥饿之苦。我们脱下湿棉裤扛在肩上,在泥泞的沼泽地上连滚带爬地赶路。穿过一片树林,那两位男职工的身影就消失在树林中,我们失去了方向。那时,我们实在走不动了,她俩说:“我们不走了,就坐在这里吧”。当时我想,要回连队的主意是我提出来的,如果坐下来,不被野兽吃了,也得冻死在这里。我说“不能坐在这里,我们要继续往前走,再说雨也停了”。我们艰难地走着,我抬头望着天空飞翔的小鸟,真是羡慕极了,我非常伤感,觉得我们还不如一只下小鸟那么自由地飞翔。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往哪里走,此时此刻,才感觉到死亡的来临,同时也感到求生欲望是那么强烈!最后决定,在我们站立的地方一直往前走。我们想那两个男职工回到连队,肯定会跟开拖拉机的人讲,我们三人在往连队走呢。大约在七、八点钟,拖拉机的灯光透过片片树林,隐隐约约照过来,于是我们就朝着拖拉机灯光的方向奔去。眼看拖拉机就快要从我们侧面开过去,我们三人都快急死了,最后,我把湿棉裤扔给她们,拼着命往拖拉机方向跑去,等跑到拖拉机跟前,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


我们三人坐上拖拉机向别拉洪河那片树林开去。那时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我们确实感到是从死亡的边缘上挣扎回来的。


到达林子里后,我们把湿棉衣放到拖拉机上烘干。燃起一堆篝火,我们六位女同胞和两位男职工在林子里呆着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狼的叫声,这一夜,我们觉得时间过的那么慢,清晨四、五点钟,姓盛的职工从林子里走过来,(我们还以为是野兽呢!)当他走到我们面前时,第一句话告诉我们,死人了,老阿和王九成都死了,老阿是在昨晚八点钟,王九成是在昨晚九点钟,他和秦连长是背靠背地在河里站了一夜,才没有被冻死。他边说边吃馒头,都记不清他吃了多少个馒头,最后是两位老职工怕撑坏了,不让他吃了。


天亮了以后,我们九个人去救人,记得当时我们是手拉手往别拉洪河里走。刚开始走时水很浅,刚到膝盖,谁知再往前迈一步,水一下子就没到了我的胸口,立即我被两边的人拉上来,惊魂未定的我,刹那间解开了战友们死亡秘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又冷、又饿、又累,在深浅不一的沼泽地里苦苦挣扎,最后耗尽了他们的全部精力。


我们把活着的人救回来,已确定死了五个人,战指导员生死不明。


我们带着救回的人坐着爬犁回连队,连里的人远远看见我们三个人坐在爬犁上,都非常高兴,他们没想到我们三个人会活着回来,还以为我们死了。


现在想起来,如果没有那两个馒头,死亡的也许不是李际平,而是我们。


我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到团里去,袁书记向我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可想而知,当时我的头绪特别乱,前言不后语,袁书记叫我镇静下来,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后来在袁书记的亲自指挥下,团里组织其他连队年青人到别拉洪河拉大网找人,找了十多天,最后战指导员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些天,连队里阴云密布,大家都非常伤感,买了六口棺材,挖了六个坑。死去的战友亲属陆续来到连队,我们一边陪着安慰他们,一边给死去的战友做被子和褥子。


入葬那天,亲人们、战友们,那撕心裂肺地哭声至今仍在我脑海中回荡。就说我们的指导员,他参加过淮海战役,枪林弹雨都过来了,然而竟死在小小的别拉洪河中,连尸首都未找到,战指导员的爱人面对空棺材,她那欲哭无泪、欲喊无声的样子,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使我难以忘怀。

六条生命和两个馒头这件事整整过去三十年了,但在我的记忆中还是那么清晰;六条生命和两个馒头这件事给了我深刻的启示: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当我们活着的时候,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六条生命和两个馒头这件事使我在三十年的旅程中,树立了坚定的信念,并培养了我坚强的性格,无论生活中多么艰难困苦,前进的道路多么崎岖,我都能勇敢地去战胜它。

文章来源:《北大荒风云录》、腾讯网、防字604加工连博客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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