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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孤坟


孤坟王小丁

△恐怖之夜△我不是凶手△目不斜视重庆女知青△为“金屋藏娇”干杯△永远的温柔目光△凶手逼她喝下“敌敌畏"△坟墓坐北朝南△冷对“恋爱运动”△一定要让她的坟墓朝着东北方,朝是着她曾朝思暮想的重庆。

作者

“咚咚!”几声踢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刚打开门,一股难闻的臭味迎面扑来。一个软软的身子倒在我怀里。“啊!”我叫了一声,恐怖之夜、恐怖之事发生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发生在勐后那个闷热雨季的深更半夜。

我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离开这里,赶快去叫人来,而我的双臂却牢牢地将这人抱住,拖到了屋子中央。我双手颤抖得厉害,挂在草排上的马灯乱摇乱摆好不容易才点燃了,我这才看清这人的面目,她竟是我所熟悉的重庆女知青—俞小莲,这个要认我为小弟的小莲姐。


莲姐面部表情痛苦不堪。


我喊了她两声,没有反应。才发现她的胸前有好大一块鲜血,我身上也有。她鼻翼一抽一抽的,困难地呼吸着,脸色发紫,嘴唇干裂成道道血痕,我仿佛从噩梦中醒来,飞奔出门一路跑一路呼号。


前后几分钟,校长带着人马上就赶到了,我没料到,小莲在屋里刚刚停止了呼吸。我望着她歪着头,脸痛苦得完全变了形的遗体,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响起,在这南国热带夜空上久久飘荡,令人肝胆俱碎。


当人们将那利剑似的目光扫向我时,我当时还懵懵懂懂,几双有力的大手扭住了我。几个人上来扯头发,打耳光,我立刻脚不沾地被押解出了门。


尽管一路上我大声申辩,大声哭诉我不是凶手,我没有做什么,不是我害的她,但人们狠狠地踢我,揍我,咒骂我,用手电射我的眼睛。


被关进一间小屋后,我发现外面有背枪的人站岗。我悲戚地坐在潮湿的地上,任凭蚊虫猖狂地轮番进攻,这多雨的季节今晚偏偏没有雨。从高高的小窗望去,月亮高高的。贝叶随风乱摇乱摆,一阵浓烈的热带植物气息仿佛渗合着死亡的气味涌进屋来。

人一生下来和谁交朋友似乎是注定的,即使你想摆脱也办不到。我和俞小莲的相识就是这样。

记得那天我代五年级的语文课,给大家朗读了课文《为人民服务》一文的节选后。将“鸿毛”、“泰山”两个生词写在黑板上讲解,刚讲完,后排坐着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进来的女知青举手要求发言:


“泰山不是在新疆,而是在山东,还有那个泰字写错了,是秦字。哩嘿。”她轻笑了几声。我当时的模样可想而知,我想发作却碍着场合,干脆鸭死图个嘴硬:“静一静,同学们不要听她的,我晓得泰山和天山是邻居,都在新疆。”


后来我才打听到她的姓名,俞小莲20出头了,是我们学校的教师,大美人儿。我们在学校碰面,每次都是她主动打招呼,每次我都昂着头目不斜视,摆出一副好斗公鸡的模样,眼睛瞪得溜圆。哼!


大家都是决心来锻炼红心的,你何必装虫子做正神。


一次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劳动,学生们拾稻穗,我被安排去挑谷草。这真是个要命的活,那湿淋淋的谷草挑起来重得像石头,压在肩上把我全身屈成了一个大虾状,像苏秦背剑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在田埂上。


这时俞小莲放下镰刀走过来叫住我:“干活不要那么不要命,挑不动就别挑。”说罢不由分说,拖过扁担就帮我挑走了。她的裤子卷得老高,露出小腿那丰润结实的肌肉,她浑身有节奏地闪着扁担,轻松自如地在田埂上如履平地。在炫目的阳光下她显得那么美,那么令人陶醉。从这天起,这个重庆姑娘便在我脑子里占了一席之地。


一天我下课回屋,看见俞小莲坐在我的睡房里。这让人吃惊不小。她在小桌上放着用花手巾兜着的荔枝,我原来放在枕头下,床脚下乱七八糟的教科书全被她翻出来,被她视作宠物,正翻看得高兴。原来想用荔枝来做交换?她摇摇头:为了回重庆,上大学是条路子,这个地方真是学习的洞天福地。她的口气似乎在给我下命令,看中这个地方不管你的意见怎样她都要来。她似乎习惯对我下这种命令了。也许是服从者太多了,好才这般骄横。我苦笑一声,希望她能给外面住的几位同仁解释,免得以后说不清,没料到她脸色骤然变了,沉默了半天才说,要解释你自己去吧,想不到你这么世俗。

图片来源网络

其实她到这里来,我倒乐得其所:自从她来了后,我屋里变得井井有条了。原来乱鸡窝似的被子被叠得方方正正,墙角枕下的脏衣服、臭袜子见不到了。每当看到这一切,我都有一种愉快的感觉。


有时我外出玩两天回来,她就会在小桌上留下纸条,竟为我不回来有些担心,并问少啥缺啥,条子上称呼我为小弟,落款是小莲姐。间或还留下一些我见不到的鲜果。


当我把这些告诉其他连队的伙伴时,大家竟以水代酒为我“金屋藏娇”干杯!并要我坚决不承认是姐弟称呼。说真的,尽管小莲长我一岁,不过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却使我从来没有喊过她一声“姐”,没有料到的是,我为自己没能喊她一声“小莲姐”而抱憾终身。她那句要命的话“想不到你这么世俗”,多少年来一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心……

小莲好久没有来了。


只听说她近来情绪反常,课也不上了。校长对她有点不怀好意的传闻也越来越多了。我找过她几次,问她一些问题,她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有一天晚上,营部放《杜鹃山》。我们集合带小凳去小坝子看电影。开映后我发现校长提着小凳子走到小莲旁边坐下,他俩轻轻地说着话。那天我真是鬼使神差,便悄悄地来到他们背后,提着小竹凳往他俩中间使劲一挤,伸出腿便一屁股坐在他们中间,而且还用两个手肘子左右推撑。校长推了我一下,还轻轻骂了几声,我不甘示弱还他几句,怎么着,要打架我可以随便叫几十个人来。那场电影,我想我们三个人都看了,但全不知道看了啥子名堂。


第二天上午,小莲还是到我这里来了,许久不见,她憔悴了许多。两条小辫再也不像过去那么齐整,苍白的脸浮肿得厉害,眼底下的阴影明白地说明她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


我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窗外。


小莲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弯腰为我叠被盖,边叠边说哪天有空把被子拆下洗了。我说用不着你来,你很忙,我自己有手可以洗。


她叠好被后将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了收,然后极其自然地坐在我身边,把手放在我肩上,我摆了摆肩头,想挣脱她的手,但未能办到。她又轻轻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


“你太年轻了,连胡须都没长。”


我愤愤地甩开她说:“校长的胡须很黑吧?”


她仿佛被蜂蜇了一下,肩头抽动起来。后来她缓缓抬起头,用手巾揩去腮边的泪,央求似的说道:“不要说这些好不好,小弟,我求你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


当时我心里发酸,怨恨的神情大概也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些后悔。


忽然,她很快捧起我的脸,狠狠地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这个令人战栗的举动差点没将我吓昏过去。


然后她抓住我的手,两眼温柔地看着我说:“你太单纯,同我过去一样,其实单纯未必是件好事。


说罢,小莲起身缓缓地走了,在门口她回过头来望我一眼。时至今日,那母爱般宁静、祥和的目光仍然珍藏在我心扉中。特别是历经许多人生风风雨雨后,我才真正懂得那目光闪烁出来的博大的爱,以及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的珍贵无比的东西。

几天之后,团政治处主任亲自来到拘禁我的小屋,找我谈话,宣布我无罪释放。这时我才知道俞小莲已被安葬在寨子后面的山坡上了。


我十分感激学校的那位教务主任,他让我继续教书。那天傍晚,他把我带到小莲的坟地上。眼前除了一个新土包外,没有其他东西了。在小莲长眠之地的前面,有几个为抢救森林火灾而牺牲的知青坟,坟上有石碑记载生平,并刻上了某某烈士的大名,坟包用青石砌得坚固牢实,以防止野兽来拖走尸骨。而小莲的坟远离这些坟,与之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其他人的坟都是坐南朝北的,唯有小莲与大家背道而驰——坐北朝南!


后来查明,小莲是被校长逼上了绝路。小莲高挑身材,皮肤白里透红,平时她把一套肥大的绿衣裤剪裁得十分合体。南国的风天天拂动着她军帽前那排刘海,把校长撩得心神不安。他利用小莲想读大学回重庆的心理,几次抛出诱饵,见未得手,于是他又写了保证书给小莲,终于在一个下午强迫她……

当招生结束后,小莲发现上当了,她把苦水往肚里咽。然而校长仍缠住小莲不放,小莲终于忍无可忍。


据校长后来交代:二人在棕林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来他掏出瓶“敌敌畏”逼小莲喝,没想到小莲说用不着逼我,我自己喝,接过瓶子便喝了几大口。顿时小莲便浑身难受,口干舌燥想喝水,绝望地向前扑了几步。


每年清明节,小莲那座坟前都有一束素雅的山茶花。我知道她生前最爱此花,从那时起,这座孤坟永远埋葬了我心中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后来思茅掀起“恋爱运动”时,我对送来的每一张约会纸条和姑娘甩来的每个秋波都冷眼相待,倒不是别的,我总觉得确实难以激发我的热情。我愿意为知青姑娘们祈祷,为她们祝福,希望她们生活上少些折磨,多一些快乐,希望她们活得自在一些。

许多年过去了,对南国那座孤坟的怀念并没因时光流逝而淡漠。我因此强烈地产生了一个想法:一定要回思茅去,把小莲姐的坟重新迁葬一下,让她回到知青伙伴中间,一定要让她的坟墓朝着东北方,朝着她曾朝思暮想的重庆。

寒雁声声尹志升

△爱情的甘醇△偷尝禁果,代价深重△她精神崩溃,服毒自杀△你醒醒啊,我再也不给家寄钱了△泣尽以血△请你们一定救活她!求求你们,让她活过来吧!

男主人公

偶然遇到了寒歌,他皮肤蜡黄,一头乱发,眼睛早已没了往昔的风采。彼此虽然多年不见,可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这哪里是当年那个英俊敏捷的寒歌啊。


为第一次见到寒歌,是在1969年他刚到北大荒的时候,一米七八的个头,浓眉大眼,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一块儿来的知青中,另一个招眼的叫雁梅,白白净净的脸上,嵌着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眼神总有些羞涩,是个文静的姑娘。可巧这俩人既是同学,又是邻居,到了北大荒,又安排他俩到了最艰苦的农工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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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枯燥,劳动艰苦,人们的相互依托就成了精神上最珍贵的安慰。本来就有巧缘的寒歌和雁梅就这样萌发了最初的恋情。


然而,恋情的过程也相伴着痛苦。远离亲人的雁梅深爱着寒歌,寒歌要算她最亲近的人了。但是日复一日的沉重负荷,使她产生了脱离农业连队的希望。在当时,如果能在团部找个对象,那是一条公认的捷径。


寒歌了解心中的恋人,他心底的爱没有冷却,他在为争得爱情天平上的一个砝码而努力了。他勤奋,能吃苦,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少不了他,1971年底他入选连队武装排,当了班长。到了1975年初,寒歌终于被调到了团部,担任了团部看守所所长。


月老儿终于把红线系在了两个年轻人的心上。从连队到团部,相隔着30多里地,雁梅经常去看望寒歌。她为寒歌洗衣服、拆被褥,从心甘情愿的忙碌之中享受到了爱情的甘醇。


一个漆墨的夜晚,雁梅没有返回连队。在一间低矮简陋的窝棚里,她把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爱,那深沉的爱,那对美好未来的企求和她的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了寒歌。


在爱河中遨游的一对恋人啊,忘却了严寒,忘却了风雪,甚至连那艰辛苦涩的生活也忘了。


偷尝禁果,雁梅不久便恶心、反胃、呕吐,想吃酸东西,在禁锢着人性的年代,都是20几岁的姑娘了,可谁连这是什么原因都不懂。同屋的姐妹们以为她闹胃病,想吃酸东西,就半夜溜到地里给她偷摘西红柿。但“病情”更重了,雁梅终于被人扶进了卫生所。


她怀孕了!她也吓坏了。她觉得无脸见人了。“生活作风问题”永远是市侩们的谈资,难得的“热门话题”。


她多年辛苦挣来的表现,毁于一旦。她躲在宿舍里大哭,不敢出去见人。寒歌也傻了。为了逃避人们的非议,他们回了哈尔滨。


可哈尔滨迎接雁梅的,是父母的盛怒。邻里多年的两家也反目成仇。她的父母到寒家大闹,坚决反对女儿与寒歌的婚事。


这能怪谁呢?能怪父母吗?知青成婚,就意味着永远的“扎根”,更何况,“未婚先孕”,过了线了,还能不受到惩罚?受惩罚的人还能回城吗?


然而这一切却动摇不了雁梅的心,她深爱着寒歌,也有这爱的结晶。她死心塌地地跟定了寒歌。


父母管不了女儿,就把雁梅赶出了家门。含着泪,这对有情人带着刚刚满月的孩子,回了连队。


连长和指导员理解自己的战士,也理解在荒原里建立的爱情。为了减少他们两人的压力,便在离连队4里多地的鸡舍给雁梅腾了一间简陋的草房。

生活更苦了,但毕竟暂时避开了闲言碎语的非议和一些人的白眼。雁梅带着幼小的儿子默默地生存,就连上食堂买饭,她也都要等其他人买完了,才悄然而去。


寒歌不能天天回家,但也时不时步行30多里地回来看望雁梅和儿子。生活苦,好在两口子甜。收入微薄,俩人共担生活的重担,而雁梅更要抚养不喑父母艰辛的儿子。他要吃。奶粉、白糖,贵而难求。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知道了发愁的滋味儿。多方的压力早已冲淡了新生命诞生时那短暂的欢愉,禁果的苦涩卡在喉咙里咽不进,吐不出。两个人的心里隐隐地涌动起一种火爆而又无可奈何的情感。只需一丝裂痕,就可能把那“岩浆”引发出来。


这天,雁梅偶然从寒歌身上发现了一张10元钱的汇款收据。10元,对处在困境中的家庭,是个不容忽视的数目。雁梅顾不得是婆婆有病,寒歌尽的孝心,她急了。她委屈地喊:那么大一笔钱没了,儿子吃什么?!她埋怨寒歌不和她商量。寒歌的心里也有千千结,他也忍耐不住了,两口子争吵起来。


含辛茹苦的生活,无脸见人的压抑,丈夫的顶撞,种种辛酸、苦楚,一齐涌上雁梅的心头,她精神崩溃了,泯灭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她趁寒歌不注意,把一瓶“敌敌畏”喝了下去。


寒歌发现雁梅吞咽了毒药,急了。他奔到连里,不料拖拉机不在,他只好赶来了一辆牛车。老牛依旧沉着,它何以晓得寒歌的凄苦。咯吱咯吱的车轮一遍遍辗着寒歌的心。他一路搂着雁梅,泪水也淌了一路。


在团部卫生院,寒歌“扑通”跪在大夫跟前,已说不出话来,他哭着,抓着医生的手:“请你们一定救活她!求求你们,让她活过来吧!”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尚未断气的雁梅在挣扎,她活得好苦、活得好累,她已坚定了死的决心。灌进去的肥皂水吐了出来,她紧紧封住了“生”的大门。

她终于死了,带着一脸的愁苦、泪痕,抛下了幼小的儿子和悔恨交加的寒歌,在悲愤之中离开了喧嚣的人世。病房里一片嘘唏,寒歌扑在雁梅冰凉的躯体上,嚎啕大哭。他摇着、晃着、喊着:“雁梅你醒醒啊!雁梅!你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吧!我再也不给家寄钱了!再不寄了!行吗,雁梅!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也等着你啊!


雁梅身上那件本来已很破旧的衣服上沾满了药水、肥皂水和丈夫的泪水。她的好友小王知道雁梅从来没有穿过什么好衣服,也再找不出件像样的衣服。现在她要走了,不能这样走啊,她哭着脱着,把自己的外衣穿在了雁梅的身上。


寒歌沉浸在悲痛之中,就被从雁梅的尸前铐走了。说他与雁梅的死有牵连。到雁梅尸体火化那天,寒歌被押到医院,和他的尚未正式办理结婚手续的妻子告别。


武装战士给他打开了手铐,寒歌搂住了妻子的尸体。他哭啊,那情感足能感化石头落泪啊。他觉得对不住朝夕相处的雁梅,对不起与自己同在苦难中煎熬的妻子。他哭得浑身抽动,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可怖的呻吟……


寒歌失去了雁梅,接着又失去了自由,莫名其妙地被判处一年徒刑。说他迫害患难的妻子,致使妻子死亡。可怜的寒歌,在劳改期间,又摔断了锁骨。

寒歌在哈尔滨的母亲,抱着不满周岁的孙子,赶来看望服刑的儿子。她老泪纵横,跑了连队跑团部,求了这个求那个,放了我的儿子吧,放了他吧。她替儿子抗争。


寒歌后来放回了连队,仍然接受劳动改造。他被抛到了社会的最底层。


后来我听说,寒歌和一位老职工从山东老家带来的农村姑娘结了婚。后来又带着那位既无工作,又无户口的妻子回到了哈尔滨。

夫妻生活无着,在家拉磨摊煎饼,以维持生计。至今,寒歌也没有正式工作。

讷谟尔河垦荒点
惊心动魄的一夜

作者:云鹤在野见到老同学在凤凰网知青贴吧发起在清明节时期搞追忆活动,纪念那些过世的战友们的消息。我的脑海里记起了当年黑龙江兵团一师龙镇批发站发生的轰动一时的知青溺水死亡事件。

那天,师后勤部来蹲点的张副政委不知中了什么邪,心血来潮地动员整个批发站的近百号人员到垦荒点旁的讷莫尔河游泳,说是纪念最高领袖畅游长江几周年。


我那时担任司务长,负责后勤保障。我和炊事班几位没有随大部队出发,在厨房里忙着做面片汤和烧制姜糖水,等着大家游泳回来。等啊等,一直等到天色昏暗,还不见大队人马返回。接着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人落水了,正在打捞呢。


再后来,就有人回来了,说是要找几个大油桶和木板,绑扎筏子下河继续捞人。于是,我就急急忙忙找木工班准备木料,又满大院地找已经放空的大油桶,还到物资仓库专门找了好几根螺纹钢筋,一头弯成钩子形状。在大院里的留守人员七手八脚的配合下,把那些东西装上了汽车,我还让炊事班捎带上两个保暖桶,一个装着面片汤,另一个装了姜糖水。我想,那边人手差不多大半天了,一定也疲乏了。反正我也会游泳,就说,我一起过去。这时小吴在旁边跟着嚷嚷:“我也去”。在阴沉暮色的泥泞院子里,汽车猛地原地打了个拐弯,直向讷谟尔河垦荒点驶去。


到了那里,只见大伙儿既恐慌又无奈,有的人在河边傻呆着看水面,有的人用树枝不知在河里划拉什么。在河流的下游浅水处站了一大排人,大家手挽着手,据说是为了防止溺水者被冲走。一打听,有人才很不情愿地说,大伙正在换泳衣,才一会时间,就发现章晋安(?静)不见人影了。慌忙之间,大家使劲叫唤,四处寻找,都无法找到他的身影了。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

说话间,大家把汽车运来的油桶、木板绑扎成一个四方形的筏子,放入河里。看到早先参加游泳的人员经过八九个小时的折腾,我就提出我们后来的到筏子上参与一起打捞。于是,我、小吴等几位男生分别坐在筏子的四角边,一人一根螺纹钢做的钩子,往河底下探寻。


筏子慢慢地沿着河岸前行,筏子上的我们,一会捞上了一堆水草,一会捞着了一段朽木。这时,已经是半夜三四点钟了。天色灰朦,雾汽茫茫,衰草颤抖,树丛黝黯。黑龙江的夜晚,格外阴森寒冷。这垦荒点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山野外的。偶尔,打远处传来一二声怪异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水流汩汩的响动。要不是近百号人在河岸边盯着我们这条筏子,还真有点瘆人!


“捞到啦!”突然,坐在我身后的小吴一声尖叫。我浑身一激灵。不敢马上转过身子去看发生了什么情形。等我缓过神来,回首一瞧,只见吴的螺纹钢钩子挂拉着深蓝色的泳裤,拖带着一段苍白的身躯!无疑,这就是失踪了的章了!


河岸上的人们纷纷围拥过来,有人大声叫唤,“当心!别又滑落下去!”小吴则双手紧握钩子,脸面却别向另一边,似乎不敢直面溺水身亡的往昔同事战友。我们坐在筏子上的几个也战战兢兢地,心急慌忙地,笨手笨脚地,一声不吭地划着筏子向岸边。靠岸后,吴慢慢把螺纹钢钩子提出水面,岸上不知谁放下一件军用雨衣,我们几个小心翼翼地将雨衣衬垫到章的身躯下,筏子上的人与岸上的人一起将遗体往岸上拽。


也许是不敢面对事实,也许是心慌,不知谁手一松,遗体又差点滑落。这时,我一把抓住了章的小腿。直至这时,才是我今晚第一次直接面对章的遗驱,出奇的冰凉!出奇地安静!但见章的双手紧缩胸前,双目紧闭,口鼻处有些许紫黑色的血迹!


遗体上岸后,我们几个筏子上参与打捞的家伙,不约而同地急忙离开现场。谁也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过了几天,传来章的两个妹妹要来继承兄长工作的消息。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怎么也理解不了张副政委和批发站领导是怎样和上海家长作解释的,也无法接受这种无谓的前赴后继的残酷意图。毕竟一条年轻的鲜龙活跳的朝气勃勃的生命,因为一次毫无意义的草草组织的无聊的纪念活动,一瞬间就与我们阴阳两隔了!不去追究领导责任,却反而以接受逝者家人的诚意来掩饰自己的过失!至今,几十年过去了,我想起来还是觉得一口冤气无法申诉!


又过了几天,批发站举行章的追悼会。一向少雨的黑龙江,那天却下起瓢泼大雨。人们都去送章的最后一程。我躲在龙镇批发站与逊克军马场之间的马房帐篷里,我没去参加追悼会。我心里默默地对章说:兄弟,我在岸边拉过你一把,我就不送你远行了。 再说,叫你亲妹子大老远过来,第一次集体活动就是泣别久未谋面的哥哥,我实在无法站在一旁忍心旁观!

又到清明了,龙镇的兄弟姐妹又一次聚会了,不过是聚在网络家园里追忆过去的战友,追忆已经远离我们的同学、同事、战友,走了几十年的人生路,与刚起步几年的人生路,差别又能有多大,就像天上的浮云,就像风吹烟散,就像泪飞化雨.....


文章来源:《青春祭坛》、30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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