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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命运

《我们一起走过》
叶辛:蹉跎岁月

凤凰卫视中文台

叶辛是中国知青时代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在贵州度过10余年的知青生活,创作出《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风凛冽》《蹉跎岁月》《孽债》等广为人知的知青题材小说,根据这些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在上世纪80、90年代走进千家万户,许多有过知青经历的人们都或多或少地在电视剧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叶辛说,毛主席发号召,一直到一哄而起,到下到广阔的天地,我们是比较虔诚,比较狂热,也甚至比较盲目的话。但是走到了广阔的天地里,我们是,严酷的生活形式,教育了我们。比任何大道理,比任何我们念的语录,跟我们学的马列,都是生动的在教育我们,我们第一要生存,我们第二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一条路来。那么大家就要想办法了,知识青年面对这个严酷的现实,消沉了很多,困顿了很多,迷惑的也很多。


在日后的文字中,叶辛回忆,面对现实的无奈,“我挤一切空余时间练笔。清晨,搬条板凳,带块搓衣板,坐在后屋檐下,把搓衣板搁在膝盖上写;夜里,伙伴们睡了,我以床铺当桌子,点起小油灯写。油灯摇曳的火焰,把我的蚊帐熏得漆黑……下雨天不出工,知青们聚在一块儿,抽烟、喝酒、发牢骚、打牌、吹牛消磨时间,我却找一个安静处去写。”正是这样,叶辛逐渐走上了文学之路,他所创作的《蹉跎岁月》也被后来人用来形容那一带人的农村生活。

知青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命运

叶辛 
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1969年,20岁的上海小伙叶辛来到偏远的贵州小山村,开始了他长达十年七个月的知青生涯。


他们这一代“共和国同龄人”,在他们的青春时代,全部卷入了上山下乡的洪流,耕耘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他们用汗水和眼泪,修堤起了他们的青春岁月。


从起初下乡时的虔诚、狂热,甚至盲目,到之后的困惑与迷茫,再到之后的振作,他们比常人更加坚韧地经历着生活的真实与严酷。


叶辛是他的笔名,就是为了纪念那时的艰辛。


他说,知青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共同命运,写好了这一代人的命运,透视出的是共和国的命运......

请听,叶辛说——

“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都是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去耕耘,用我们的汗水和眼泪,伴随着青春岁月修堤起来的。”
(点击观看以下视频)

我讲的“我们正青春”,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岁月。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岁月,实际上是一个共同命运。


为什么说“共同命运”?在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里,整整一代人全部卷入了上山下乡的洪流,都到农村去了。

▲少年时代的叶辛

不同的只是,家里困难一点、家庭出身好一点的,可以到上海郊区的崇明农场,到南汇郊区的芦潮港农场,或者到江苏的大丰农场。还有一个不同,有的可以到国有农场、军垦农场,有的直接到生产队去插队落户。


到军垦农场、国营农场和到农村插队落户的不同在哪里呢?在农场每个月是有工资的。白天干活干得再苦再累,挑泥、挖河……就算再累,回到宿舍里以后,换了衣服就可以吃饭。每个月还有一份工资。


但是插队落户知识青年就不同了。所以我经常说,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都是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去耕耘,用我们的汗水和眼泪,伴随着青春岁月修堤起来。

▲1969年6月30日,叶辛插队落户前一天摄于上海

【蹉跎岁月】

“我们的青春岁月不仅仅是汗水、眼泪,也有憧憬,也有追求,是在崎岖山乡的小路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我最早写知识青年的长篇小说《蹉跎岁月》,后来改编成电视剧,1983年播出以后在全国引起热烈反响,把我从文学界带到了全国的观众面前。

▲《蹉跎岁月》电视剧

电视剧《蹉跎岁月》主题曲 

为什么当年会引起轰动?为什么这个电视剧播出以后我会收到一千六七百封观众和读书的来信?实际上我通过描写这一代知识青年青春时期的命运,写出了大家的心声。


《蹉跎岁月》中我想写的是我们这一代知识青年各不相同的命运。1978-1979年我到上海修改长篇小说稿子的时候,知识青年这个群体当中正在酝酿着“大返城”。上海的知识青年很多,在全国1700万上山下乡的人当中,我们上海知识青年占到了111万,差不多波及到每一个家庭。

到了秋冬季节一百多万知识青年都回来了,一回来你看这个城市——挤呀!街道上挤,公共汽车上挤,家庭也挤呀。那个时候上海的家庭住房困难,很多人睡地板、睡阁楼,他们对知识青年抱怨很多。我听了以后很难受,我说我一定要在我的书里,写一写我们这一代人是怎么在农村过日子的,我想写一写各不相同的知识青年形象。

▲修订《蹉跎岁月》

我们这一代人到了农村,这十年当中还有一个转变,就是思想开始转变了,对社会的认识开始转变了,我们这一代人普遍的都有这样三个思想阶段。


像我插队的时候我十九岁,我妹妹只有十六岁,刚刚下乡的时候普遍比较虔诚,比较狂热,甚至也很盲目。


我不说其他人,我就说我自己。下乡第三天,老乡说你们休息一下,我们没有休息,我们不要休息。我们说我们去写几条大幅标语,其他人写些什么我记不住了,我写了两条标语:一条标语“重新安排修文河山”。修文是我插队那个县,气魄很大,就是要重新安排。人家河本来就留在那儿的河,山本来就长在那儿的山,我要“重新安排修文河山”。写完了以后我退后来看看,还是不能说明我的雄心壮志,我又爬到山上又写了个大幅标语,叫“不到长城非好汉”,每一个字写得比我人还高。

▲叶辛插队的地方:贵州省修文县砂锅寨

1979年10月31日,我插队落户了十年七个月。离开山寨那一天,我走出山寨,走上山崖口。回过头来再望一望这块我生活和劳动了十年七个月的土地,除了看到山水和农舍以外,我还看到我写的那七个大字——“不到长城非好汉”还留在山坡上,只不过有几个字上面嵌的石片已经掉下来了。


十年半以后我走了,为什么走了呢?跟我们思想的认识有关系。上山下乡两三年以后,我们进入了第二个思想阶段,就是困惑、迷盲,不知怎么办。


因为我插队的寨子劳动是很艰苦的,但是劳动下来,整整一天是五毛九分六。当时算出来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读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是捡垃圾过日子的,下午的复课、自修课、劳动课、手工劳动课、体育课他不上的。他背着垃圾桶就去捡垃圾了,那个时候我们年纪轻不懂事,第二天还要问,“某某某,你昨天又捡了多少钱?”“二块九毛七”“三块零五分”,捡垃圾可以挣这么多钱……


对于这个收入我们很有印象,而我们这样痴心吃苦地爬山越岭来劳动、来挑担子,一天只有五毛九分六。我们生产队长还跟我们说,五毛九分六是方圆二三十里的寨子工资最高的。我们旁边的生产队有四毛多的,有三毛多的。


这么辛苦的劳动养不活自己,那怎么办呢?就混,混日子、打扑克、坐车不掏钱、偷鸡摸狗,听到的跟知识青年有关的故事都这么出来了。

▲1982年秋天《蹉跎岁月》轰动全国,导演蔡晓晴和叶辛一起来到砂锅寨,拍摄《叶辛和“蹉跎岁月”》的专题片后在山巅合影。


但是困惑以后,也有一些有追求的知识青年开始振作起来,知道我们这样混下去不行。我就偷偷摸摸的写一点小说,写一点自己感受到的,听到的生活,在纸面上落实下来。一边在艰辛的日子当中劳动,一边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默默地做一些追求。


在那个岁月里坚强过、追求过的人,他那一份执著就比常人要更加坚韧一些。


《蹉跎岁月》就想写一写这样三个思想阶段,写一写各不相同的知识青年形象。所以《蹉跎岁月》作为长篇小说,印出来以后,会印到一百几十万册,改成电视剧以后会引起全国的轰动。我也在文章当中写过,我们的青春岁月,是汗水和眼泪伴随着我们度过的,但是不仅仅是汗水、眼泪,也有憧憬,也有追求,是在崎岖山乡的小路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孽 债

“我想通过这个故事,呼唤人间还得有爱,人间还得有一份原谅。”

▲电视剧《孽债》剧照

到中年,我后来又写了大家所熟知的《孽债》 。一代知识青年在回归都市以后,就不断有一些故事。


他们太想回归了。城市就是目标,家就是目标。我写的是西双版纳知青,其实不仅仅是西双版纳知青,还有我们上海知青、杭州知青、重庆知青、北京知青都碰到过。离异的家庭里的孩子找上门来了,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新民晚报》登过的一个通讯报道,叫《孩儿找妈泪花流》。

▲1970年叶辛在插队落户时摄于贵州,这张图片后用作英文版《孽债》封面


它讲的是一个知青的孩子,他父亲是个达吾尔汉子,喝醉了酒经常打他,长到十六岁了以后,人家就告诉他,“你妈妈曾经是个很漂亮的上海姑娘!但是后来你父亲喝醉了酒老打你妈妈,你妈妈趁着上海知青可以回归的时候回到上海去了。”


这个孩子长到十六岁,听到周围邻居告诉他这个故事,就跑到上海来找母亲。来找母亲的时候,母亲就不敢见他,她没有把曾经有过婚姻那一段跟今天的家里讲过,她不能触碰这段往事的伤痛了。我现在讲的是生活当中的真事。


这样的故事我在重庆也听到过,在北京也听到过,当然在上海也听到过。最终在昆明听到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的原形讲的就是一个版纳知青的故事,所以我决定了要把《孽债》的故事背景放在西双版纳这样一个插队环境当中。


很多人问我:“叶辛老师,我们很不明白的是你明明在贵州插队落户,怎么把这个故事写到西双版纳去了?”我就告诉他,第一,故事的原形发生在西双版纳;第二,这样的事情在版纳相对来说比较多。在版纳的57000上海知青当中,有过五百多对婚姻,这样的故事相对多一点。 


我写这部书,实际上要表现的是、呼唤的是人间的爱。这些孩子是无辜的,他逐渐长大了,长到十二三岁、十三四岁,不断地听你说他的爸爸或者他的妈妈在上海,他当然想到上海来找父母。


孩子是无辜的,那么你说怪知青吗?也不怪。刚刚插队的时候要扎根农村一辈子,年龄大了当然要成家,成了家就要生孩子。但是突然后来又变了,还可以回归,他当然愿意回归。怪知青现在的丈夫和妻子?更怪不上!他们也是无辜的。


人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我想通过这个故事,反思的是历史,反思的是我们这一代人青春岁月走过来的路。但实际上要表达的是呼唤人间还得有爱,人间还得有一份原谅。 

【客过亭】

“叶辛,你给知青文学画了一个圆。知青都步入晚年,他们的青春时代已经不在了。但是你这个小说,既写了步入晚年的一代知识青年的命运,也写到了他们当年的青春。”


到了2011年,我又写了一部和知识青年有关的书,叫《客过亭》。

一个很偶然的因素,使得我提起笔来。2007年,我妹妹给我打电话。1972年冬天从贵州回到上海以后的三十五年里,她没有回过贵州。她说现在退休了,外孙也长大了,她想回去看一看。


十五天以后当我妹妹这次旅行回来,她就给我打电话,热情得不得了。她说我回到寨子以后,县里送给了她一个礼物——修文县上海知识青年插队落户的花名册。


我们到修文县插队的462个知识青年的名字都在,这份东西很珍贵的。过了两天我外甥就给我把这份东西送来了。打开这本薄薄的二十几页的花名册,我一看感慨万千,我从八点多钟一直看到十二点多。 


比如这个“张某某,家庭出身:高级职员;毕业学校:上海市金陵中学;1967届;现在任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有的有备注,在修文县城关游泳时淹死了。尤其看到那个备注里面,有的人定居美国,有的人在澳洲带外孙,所有人的命运在这本花名册里面展示得清清楚楚。

▲砂锅寨农舍里外小景

每到读书读到放不下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新的小说要写出来了,我就构思了《客过亭》这部长篇小说。


一直到2010年,我才提起笔来写。我到重庆去开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会,《重庆晚报》一个记者来采访我,硬把我拽到一个老知青的家里。他说这个老知青肺癌晚期,他人生最大的愿望有两个,一个他已经实现了,还有一个呢就是想见见你。


我走进去,他躺在床上 ,就跟我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他说:“叶辛啊,我在西双版纳也有过一次爱情,但是我没有《孽债》。”

叶辛(左)与陈俊(右)合影留念

我简单地讲一讲这个故事。这个叫陈俊的男知青是个重庆知青,到西双版纳去插队。他们所有的知青评判下来说,西双版纳街上那个卖冰糕的小傣族姑娘依香娜最漂亮。陈俊就吹牛说:“我去把她耍来。” 就是跟她交朋友,要跟她谈恋爱的意思。


他每天不劳动带着一把口琴就到那个冰糕店去吹口琴,依香娜被他逼得没有办法了,就说:“你真要耍呢,赶场天是我休息你可以赶场天来,不要在我上班时间。”人家依香娜答应他赶场天一起跟他赶场,他得意得好像把人家已经耍到手一样,劳动就特别起劲。老乡看他劳动态度这么好,老乡就说这小伙现在变好了,你看劳动态度这么好!


所谓赶场就是两个人走在一起,看看农副产品,买买东西,吃个西瓜,走走路呀,没什么的。但是因为影响很大,一来二去人家都说陈俊把依香娜耍到手了,“你看依香娜成为他女朋友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陈俊收到一封信,是他的父亲母亲给他写的。他父亲是重庆市民政局的一个普通干部,回去他就可以到重庆市民政局,顶替他父亲当个普通职工了。陈俊就没有告诉依香娜悄悄地走了,回到重庆去当了民政局的干部。


依香娜几年下来,跟陈俊已经有点感情了,一个多月不见他,她就问其他知青了。有个重庆知青就告诉她,陈俊回重庆去了。依香娜告诉那个重庆知青,陈俊是重庆来的知青,他要回重庆去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你叫他给我写信。重庆知青把这个口信也带给陈俊了,三十多年,陈俊一直没有给她写信。


这样一个老知青了,得了肺癌,不久于人世了。这个消息很快在知青当中传开,知青联谊会来看他,知道他的心愿以后,帮助寻找依香娜。不但找到了,依香娜还飞到重庆来看陈俊,也原谅了他。


《客过亭》小说的开头就采用了陈俊的故事。


这本书出版以后他们就说:“叶辛你给知青文学画了一个圆。知青都步入晚年了,他们的青春时代已经不在了。但是你这个小说呢,既写到了步入晚年的一代知识青年的命运,也写到了他们当年的青春。”


实际上知青一代人有自己的人生密码,什么密码呢?我们这一代人有两个代名词,除了叫“知青”以外,还叫做“共和国的同龄人”。


我们大多数人是1949年前后出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7年来走过的路这一代人都经历过。从他们的人生故事背后,就能折射出我们共和国六十多年来走过的路。写好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实际上折射出的是我们共和国的历史。

“我希望我们这一代人永远年轻,怀有一颗年轻的心,永葆青春。”

来源:凤凰网、正青春ALLinBL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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