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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知青那些事:偷猪、端着脸盆吃饭、扛棺材

诸炳兴 老知青家园 2020-10-03

【我当知青那些事】
鱼偷了,猪又去哪儿了?

作者: 诸炳兴

深秋的一天,我下队走访一整天,累个不行,晚饭时,一口杯的苞谷酒刚到嘴边,突然,听见保卫干事在大声叫喚:“马上到会议室开紧急会议,有重要事情要传达!”我一听是保卫干事的叫声,心想,又是哪个队打架或伤亡的突发事件,四两白酒两口干尽,上级通知,召之即来,我随手拖了件衣服,满嘴嚼着一把花生,向会议室奔去。眼前的蓝球场上,黑灯瞎火,隐约可见人头攒动,都急匆匆涌向办公大楼……。


小会议室灯火通明,大部分机关干部已到场,我问身边的北京知青小四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悠然自得地抽着烟,摇摇头。我问通讯员小四川,他也晓不得。会议有光头场长主持,首先由保卫干事糊涂虫(知青起的绰号)介绍“战情”。 他站起身来,才发现他腰间别了把五四式手枪,大家张大着嘴,目光盯着那把手枪。前几天机关干部练打耙,糊涂虫还得了两个鸡蛋回来。会议室的空气都快凝固了,电风扇都似乎要冻结似的。其实大家都担心,他腰上这把手枪,子弹不知要往哪里飞去……。这时,糊涂虫拖拖衣角,整理了一下衣冠,清了清嗓门,表现出那种战无不胜的神态,用傲骨凌人的目光扫视了会议室一圈,煞有介事的开始讲述他的“战果”。 他用响亮声调叫喊:“在领导的亲自指挥下,我们克服了种种困难,经过一个多月的埋伏、侦察,三队鱼塘偷鱼的案子,今天终于人赃俱获,案子被破啦,首战告捷!”

这时,他又清了下嗓子,卖了下关子,有人急忙问:“抓的人呢?是谁?几个人干的?”这时,糊涂虫眼光向我斜了过来,接着说:“这个偷鱼的贼,就是与我们诸干事同批来的,叫“小克拉”的上海知青,而且,这个鱼塘养的鱼全是他偷的,他还专门从上海带了鱼网来,真成了‘偷鱼专业户’了!”突然,我如惊弓之鸟,怪不得我每次下小克拉队都会有鱼吃。心想,吃 “赃鱼”也有罪的吧? 我得马上见到小克拉,让他与我“共守同盟”,千万别交待我曾吃过他的“赃鱼”!我有点坐不住了, 点了支烟,起身向厕所走去……。 


办公大楼的走廊里,站満了人,我挤进去一看,竟然是小克拉被包粽子似的五花大绑着,坐在水泥地上,满头大汗,他向我打招呼,并用上海话告诉我:“这趟给他们瞎猫碰着死老鼠,抓到了,偶肯定要吃苦头了,侬想想办法,救我一把。”我一句也沒吭,还继续向厕所走去……。在这生活极度贫乏的连队,看到小克拉被饿的骨瘦如柴的身躯,真不是滋味。其实,小克拉是不喜欢吃鱼的,除非是他老婆刚生完孩子在做月子要吃吧,这时,我心里更加难受了。 


等我从厕所出来,紧急会议已结束,我被领导叫去,让我协助保卫干事,尽快把这案子搞清楚。还要顺藤摸瓜,把上次那个偷猪的案子也破掉。我深感责任重大,但也是“机不可失”。已是夜深人静了,我还饥肠辘辘沒吃晚饭。我对保卫事们说,今晚已不早,不便审问,明天上午再说,他们问我小克拉怎么办?他们也怕小克拉逃走,肯定要挨领导批评甚至处分,要让我决定。我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让值勤班的人把小克拉带到我办公室来。小克拉从地上坐到了我办公室椅子上,他笑着向我点头致谢,还派了两个背枪的值勤,在我办公室门口把守着。我用严厉的口气,大声吆喝着:“小克拉,你犯罪了,今天在这里睡,明天再老老实实交待问题!”小克拉还被捆绑着,他不停地点着头,并让我给个根烟抽,我打开自己的办公桌,拿了包烟,丢给两个值勤人员,然后,给小克拉嘴里插上一根烟,帮他点上,小克拉猛抽着烟,我已早忘了肚子还沒进食,我借口还有事需要做,将“犯人” 先交给自已来管。关照两看守的先去招待所休息,到时,我会叫醒他们来看守的。


于是,我与小克拉开始拉起了家常,谈了很多,也许这麻绳绑得小克拉真的受不住了,他对我说,只要我能将他松掉身上的麻绳,他一定将偷猪的事讲给我听。怎么罚款处理不管,但一定要我表态放他回去。因为他老婆刚生孩子,真没想到他会用这件事当“筹码”。我们互相约法三章,我说:“我可以给你松绑,但你决不能逃跑,否则我的官帽就会被摘掉下连队,你我从此一刀两断,咱们永远成仇人。如果信任我,你就将偷猪的事,彻底给我讲清楚。” 

有的猪瘦的可以飞起来,知青们管叫“飞机猪”


是啊,偷猪这是两年前发生的事, 也是全场至今无法侦破的 “奇案”。为此案,两个保卫干事也不知被领导点名批评了多少回,队上职工也骂声一片,每次我下队,总会有人问:“偷猪案破了吗?偷头猪都破不了,偷了人更别想破了。”场领导也都为此怨声载道。


我绝对相信小克拉不会害我的,我很了解这些捣蛋鬼,他们有的比一般人还更讲义气。我与小克拉还沒吃晚饭,我便通知管理员快去弄点吃的来。然后,我叫来看守的,让他们把绑小克拉的绳子解开,谁知两个家伙退缩不前,说是没场长命令,他们不敢解绳。“你们怕个屁啊,我都不怕!他有老婆孩子在连队,为了偷点鱼,连家都不要了?何况,我还认识他上海的家,逃哪去?”我大声的嚷着。这时,小克拉也说话了:“你们快帮忙解开绳子,我不会逃的,不会害你们的,我实在吃不消了!……”小克拉突然哭着央求起来了。这时,有位老同志把我拉到边上,悄悄地对我说:“他们把这麻绳事先放水里浸过的,捆在身上,时间一长就干了,然后会越收越紧的,作孽啊,偷几条鱼快把人整废了……。”我一听,也许我与小克拉是知青;也许是同列火车离开上海的缘故;一种无名的冲动,迫使我要帮助小克拉!我冲到小克拉身边,让他转过身去,我亲自为小克拉解绳,这种叫“活络结” 的绳子绑人“绝活”,听说还是文革中绑 “牛鬼蛇神”时,一直延续下来的。在看守们的帮忙下,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开。小克拉的手臂膀留下许多条深深的血道,整个手已成紫黑色,手掌全肿了,手指象胡萝卜,已无法伸直了……。突然,小克拉流着泪跪倒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致谢,我扶他起身,对他说:“知道疼就好了,下次要痛改前非了……。”小克拉泪涕直流,连连点着头。 


这时,管理员送来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猪肉杂浆面,往桌上一搁,他满脸横肉,铁青着面孔,气呼呼地对小克拉说:“你偷鱼,还要老子伺候你!”我知道他是“借女儿骂媳妇”,有气沒地方出,一半意思在骂我听的。我们都饿了,装聋作哑,不当回事了。吃完后,我赶走了窗外围观的群众,我把办公室门关好,反锁上。与上克拉点上烟,不等我开口,小克拉就说:“我知道我们队那头猪是怎么打失的……。”


那是两年前,文革终于结束了,为了改善职工生活,农场开始允许养猪,每个队都养了几头猪,过年过节就宰上一两头,队上不论大小或干部职工,“老天下雨,人人有份”。那时下队“要问该队生活好不好,只要猪圈跑一跑”,猪养得多,养得肥,这个队职工生话肯定好。有的队猪瘦的可以飞起来,知青们管叫“飞机猪”, 这种队生活肯定很差。 小克拉所在的队也养几头猪,在全场属中等生活水平。那时快过年了,职工们喜出望外地等待过年杀猪的日子快到了。突然,猪圈里有头黑肥猪不翼而飞了。事情巳过两年多,此事也成了“悬案”。


小克拉与我相对而坐,他右脚跷在椅子上,身子象龙虾似倦缩着,嘴里猛抽着烟,这时他对我已沒丝毫“防人之心”了。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的“自豪” 感呢,他津津有味地给我讲起了他偷猪的经过:


偷猪前的那段时间,小克拉假装晚上睡眠不好,常去卫生所配了些安眠药。那天,他去老职工私人菜地挖了几个红薯,他把红薯煮熟,把平时积剩下的几十颗安眠药放入其中,趁夜深人静,他蹑足潜踪,悄悄地来到猪圈,看到熟睡的猪,他看准了那头较肥的黑猪,把包有安眠药的红薯丢了进去……。


然后,他回到队上,叫了几个铁哥们,他问:“你们想吃肉吗?猪圈里有头猪刚死,我们去把它抬出来杀吃掉,怎么样?”三个家伙听有肉吃了,大家劲头十足,何况死猪杀吃也不会有多大的事。大家别说有多起劲了。接着小克拉交待:今晚我们是做隐蔽行动,大家马上回去換上深色的黑衣,而且大家赌咒发誓,不许跟任何人透露消息!拿好杠棒、绳子,为了不在连队到猪圈的路上留下蛛丝马迹,他们从反方向的翻山越岭,然后潜入猪圈,这时,猪已熟睡,小克拉爬进猪圈,用脚踢踢黑猪,猪却依然不动,小克拉笑了,他对同伙们说:“勿动勒,来讪了!”(上海话:不动了,可以了)。四人抓四条猪腿,齐心合力,轻轻地一抓就起来,绑好猪脚,串好杠棒,大家贼眉鼠眼地抬起黑猪往公路上走,不知要抬向何方?这时,有人出主意,杀猪会留痕迹,一旦被抓到,后果不可设想。不如抬去市场卖了,再用钱买肉吃更好,更安全。但有人说,到市场去卖,一旦碰到熟人,不是自投入网吗?最后,小克拉一拍脑袋,决定抬上山,自已杀。大家抬着猪正往山上走时,突然,黑猪醒了,是安眠药的药性过了,小克拉暗自好笑,另三人吓了一大跳,死猪怎么活了,一下慌了手脚,黑毛猪,在月光的照耀下,瞪着那双大眼晴,闪着冷冽的光,猛地挣扎,解脱了绳子,抖了抖身子,毫不畏惧,向前面橡胶林跑去,说时迟那时快,小克拉一个箭步上前拖住了黑猪的尾巴,然而他脸庞发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揪住不放。小克拉被猪连滚带拖的,在橡胶林里滖得满身泥巴,他声嘶力竭地叫骂着另三个同伙,“娘X逼,还不赶快来抓住它!快点!……”同伙们赶紧追上去,忽然接近黑猪,然后矮身提肩,用杠棒插入黑猪身下,只见四个家伙涨红了脸面,双手一撑,将黑猪呼的一下就扛了起来,使它四足脱空,无法着地。就将黑猪高举起来。瘦骨伶仃的小克拉摇晃不定,接着,他使出了全身力气,猛地将黑猪按倒,让同伙们把黑猪四足扎紧。又将猪抬起,在小克拉的指挥下,将黑猪头足倒置,然后一起松手,嘭的一声闷响,黑猪的头被砸在山边的一块巨大岩石上,它凄惨地嚎叫一声,其伴随着肋骨折断的脆响。它从巨石上摔落下来,从耳鼻口,向外喷涌出一股股滚烫的鲜血。它又挣扎了几下,终于没有了气息。周围恢复了平静。山边有条小溪,潺潺不停地流动着,将那猩红的猪血顺带着,流淌到远方……。


“我们现在的力量,已经能抗起一头猪了!”小克拉又开始神气活现了, 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眼藏着一股兴奋。这些天,他不断映照自己的身躯,他就怀疑自己抵抗不住一头猪, 到时, 猪嚎人喧, 羊肉沒吃到, 弄一身羊骚味。为了增长力量。小克拉每晚在蓝球架的木档上,拼命拉着引体向上,最近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四个人扛着猪东张西望地奔跑着

过去连队杀猪,总要派十几个男生抓猪,现在他们四个人,甚至能扛起了猪。走得很远。力量的成长,有了长足的进展。也许是“吃肉”的诱惑,小克拉今晚使出了最极限的程度,就是一猪之力。到达这个极限也真来自不易了。我问小克拉:“那时你有多少力气?”他劲头十足的告诉我:“就像是一个壮汉可以抱起另一个壮汉,但未必两个壮汉之间的力量存在差距,那肯定比抱个人更难些。”


他们迅速地解开绳索,将猪甩到用笆蕉叶铺过的平地上,同伙们分站在两边,使猪仰躺着四脚分叉,小克拉从身后抽出一把锋利的砍刀,左手帮忙按住猪的一只前爪,右手握住砍刀,像砍柴似的在猪胸上猛地砍下去,顿时,猪被铺开胸腔,肚內冒着热气,殷红的热血四溅,他们将黑猪开膛剖肚,取肝盘肠,剔骨取肉,把猪皮剝去,猪头砍掉,如杀人散尸一样血惺残忍。他们将猪皮、猪头、猪肠往山上的一个大坑埋了,然后,每人背了一大个连着猪身的猪腿,趁着还末天亮,分头向连队走去,小克拉关照同伙,回去暂不能吃肉,先用盐醃好,等风声过了,才能开始吃肉。並告诉同伙,万一有人调查,你们打死也不能承认,一忉听他指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大家发誓“共守同盟”。


第二天早上,饲养员发现猪圈里少了一头猪,队长老万马上骑车,飞速来到场部,报告场领导,昨晚打失了一头黑猪。领导马上派两个保卫干事赶去连队,实地调查。保卫干事糊塗虫他们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奉命赶到现场,他们在猪圈周围反复勘査现场。经过一整天的摸、查、排,晚上机关开会,糊塗虫说,现场和连队上下均已査明,毫无连队职工盗窃的迹象和线索,也沒丝毫杀猪痕迹,以此判断:此猪也许是被野兽侵袭,或跳槽外逃……。但人们纷纷议论:野兽沒留下任何足迹,这么大的猪是何种野兽能拖得动?猪圈有人高的围栏,怎么可能跳槽逃跑?场领导下定决心,一定要破掉这个“偷猪案”,领导决定让两个保卫干事蹲点在该队,不破此案不罢休!整整三个月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在那个生活极端困难的年头,偷掉头猪就如现在杀了个人一样,实属大案了。案子沒破,领导只能求助于农场保卫科,科长一听此案情,骂分场糊塗虫他们无能,是“饭桶”。他们气势汹汹,派人来到现场侦査,召开全队职工大会,希望有觉悟的职工举报坏人坏事或提供线索。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也毫无进展,灰溜溜地辙了回去。


机关开会內部分析,一致认为:这是一起群体作案,行踪如此狡猾,一般人是无法想象的,他们言下之意,此案是知青所为。


此案一直末破,却弄得满城风雨,从那时起,糊塗虫他们走到哪里,身后总跟一片骂声,从此威风扫地……。


小克拉精彩的偷猪故事讲完,已到淩晨时分,我叫醒看守的,让他们守着办公室的门口。从刺眼的灯光下,我走出办公室,外面雾气袭来,版纳的晨雾降落山边的橡胶林,更让人迷离扑朔……。


我洗刷完,疲惫不堪地躺下了床。突然,砰的一声响亮的枪声,震响了宁静的夜空,我一听枪声,心惊肉跳,心想:肯定出事了,是小克拉逃跑开枪了……。我飞奔到办公室,看到小克拉安然无恙地躺在长椅上,他看到我去,立马起来告诉我:他刚躺下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好大的枪声把他吓醒,是看守的家伙玩枪走火了,小克拉说,还好沒打着我,否则,今天偷鱼把命也送了,我听着苦笑着……。


看到了子弹打在水泥地板上又反弹到办公室门上一个枪眼,如是反方向的话,是正好打到小克拉。我心想,如果真打死小克拉,那也是我让他留在自己办公室,让带枪看守的,我到底帮小克拉做了件好事?还是坏事?


不久,小克拉带着偷猪的故事回上海了,他见到我说:“你是够朋友的,帮了我大忙,永生难忘。四川与贵州山沟里出来的两个保卫干事,怎么破得了我们大城市里去的人作的案子?”“是啊,要抓住狐狸,你一定要比狐狸更狡猾!”我的回话,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这时,我们俩抱到了一起,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眼眶都湿润了……。


前年,我回农场见到了糊塗虫他们两个保卫干事,已满头白发,也早已退休了,我心想,也许是小克拉“偷猪案”为难了他们;也许为这永破不了的案子愁白了头。他们是我机关的老同事,见到我格外亲切,执意让我去家里喝上一杯,我因是下午赶回上海的机票,沒能进他们家门。但我又很同情他们,总感到“糊塗虫”更象“可怜虫”,我们都回到了城市,可他们不再回到比农场更差的山区,也许他们会永远坚守在那块红土上。我心里忐忑不安,很想把小克拉偷猪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让他们解除多年来的心腹之患,但又一想,我讲了,自已又算什么?不讲也许会更好些。也许他们会看到我这文章,理解那年代我们知青的无奈,如今我们都已老去,让我们都忘记过去吧。

【照片背后的故事】
端着脸盆吃饭

作者:诸炳兴

陈海文端着脸盆吃饭(本照片由陈海文提供)


1978年下半年,上海知青陈海文,在景洪农场流沙河二级水电站大会战时,他担任六分场40来人施工队的统计员与司务长。有一天,因到引渠道上彻的护坡进行测量,回来比工人晚了一点,结果,没有饭碗了,这时,已饥肠辘辘了,他就迫不及待地用脸盆,把菜和饭拌在一起就吃了。陈海文正在拿脸盆吃饭时,在场的驾驶员刘松宝,用相机拍下了这个真实的镜头。此照片已在陈海文身边保存整整40年了,尤以珍贵。


那时,为解决农场用电困难,工地上的干部职工风餐露宿,开山挖渠,日夜奋战,强大的体力消耗,让人精疲力竭。全景洪农场上下支持新建水电站,六分场更是全力以赴,保证每星期供应一头猪或一头牛。工地上的职工每人每月只需交7元伙食费。


话外话:这个相机当初是有个叫白志昆的老同志,原是思茅地区的一位警察,后因讲错话,被判17年。文革结束后,老白因错案平反,他从监狱出来,被下放到农场,无亲无友。陈海文时任该队的文书,出于良知,他公正无私地帮他结算了该补发的工资,老白领到了3500元,他紧紧抱着这一辈子也没见过的那么多钱,痛哭流涕,他已从青年到了两鬓斑白……


老白从心底里感谢上海知青陈海文主持正义,如实补偿,让他补到了应得款额。为了表示谢意,那年,老白趁去北京旅游时,买了这台柯尼卡相机。(大约250元)送给了陈海文,老白告诉他:自己被错判劳改,尝够了离别父母那苦思冥想的滋味,你会照相, 要用这相机照下你们知青的 “青春岁月”, 把照片带回家,给日思夜想你们的父母看看这些真实的景况,比带什么多好。


这台曾给知青留下过许多珍贵瞬间的相机,被陈海文视为珍宝,跟随陈海文走南闯北,相机还是完好无损,至今珍藏。这是知青为老职工“正本清源”而做的真情实意的大好事,这是一个老职工为感谢知青的真实“心意”,决不是“受贿”!

《扛棺材》
——我当知青那些事

       作者:诸炳兴 

70年代的一天,十三连漆黑一团,人们沸沸扬扬传着特大新闻,“真妖怪的妈妈死了!”(她的小儿子曾要国,湖南祁东话变成了真妖怪,他与知青差不多大,知青都叫他妖怪)。


有人说“老太婆坏早该死了”,有的说“连小辈也不哭”,又有人说“得了癌症谁都逃不了”……。 妖怪他妈活着的时候也够难看,病后脸黄肌瘦,蓬头历齿,那模样儿更是难以形容,平时,她常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面对着连队会议室,她脸色深沉,凹陷的眼晴环顾四周,白天都使人毛骨悚然,连队的小孩见她十有八九会惊哭叫妈,有的只能绕过会议室后墙偷偷逃跑,平常听到她骂小儿子妖怪的声音外,全连知青谁都不跟她答讪。


妖怪妈死了,连队的空气更是象凝固似的,突然,听到“憨连”( 连长)站在蓝球场中间大声叫着我的名字,还有老大难(4野狼)、王大傻、高傻X等上海知青的名字,我知道此情不妙,但自已身背“两代黑”,又能怎样,这是与老职工的感情问题,如上纲上线那足够受的,我挪动着脚步,心惊肉跳地向球场上憨连的黑影走去,只见球场上站了好多人,老波涛(老职工刘汉华)和王大傻、老大难他们都已到了,我低头不语,心想:他们几个都是连队大力士,我是画画写稿的人,死了人叫我干吗? 还沒等转过神, 一会儿憨连让我与老波涛俩先去妖怪家里,我还蒙在鼓里,脚已跨进了躺着死人的房间。


妖怪他妈头朝北脸朝南,象具人干似裹着一条床单,直直地躺在一块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块肮脏不堪的手帕,后脑壳露出蓬头散发,头边的油灯亮出一点红红的微光,窄小的屋內挤了几个连队领导,房间里散发着一股股腥臭,看了真使人胆战心惊。我似乎脚都软弱无力了。连死者的两个儿子老痞(凡旺)和妖怪(要国)都吓得溜之大吉了,沒有一个活人的哭声,只见老痞的老婆友莲在料事如神的整理着当灵台的桌子。这时,憨连与黄狗(指导员)跷连(副连长)在旁边嘀里嘟噜商量着什么,突然,憨连给了我一个目标语言,我非分之想,也许让我写《悼词》、挽联什么的,我正等他开口,此时,憨连与黄狗对了个眼,便说:“老波涛,你和小诸帮友莲她婆婆洗澡更衣。”“连长,洗澡……我不行,我帮忙……穿衣吧”。我似乎口吃了,把声音压得很低,又以央求的眼光看看黄狗,他向憨连微微点头,示意可以。            

通向“死人山”的山路

我看友莲提了一胶桶热水,我转身出了门外,只有老波涛在里面帮忙,一会儿洗好了澡,老波涛叫我进去,我又叫了看热闹的王大傻,他也傻傻的跟了我进去,老波涛叫我们用双手托起死者的臀部,他很利索地已将死者裤子套上,然后,又叫我们搬起上身,只见老波涛两手伸进死者的寿衣袖内,从內伸出两手握住死者的双手一拖,再把衣往死者后背反过去,一刹那,死者衣服穿好,安祥躺平。


这时,老痞和妖怪拿来了酒菜,说是今晚按湖南人的习惯,要找不同姓的男人值班(守灵),我这个独一无二的“诸”又是首选,我又被选上,劳累了一天,加之酒足饭饱,睡意正浓,迷迷糊糊中又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被惊醒,原来是在按排明天扛棺材的名单,再次轮到我。阿门!


扛棺材要四个不同姓的壮青年,班上一位老女人偷偷告诉我:扛棺材扭伤一辈子都很难治!她还好心地劝我不要去扛。

出殡了

扛不动也得扛!这是无法推脫的,当然,这也是“接受党考验我的时候”。


笫二天下午,妖怪她妈正式出殡了,老职工找来了绳子和扛棒,老痞、妖怪和死者家属头上顶白纱布,妖怪手里拿着鞭炮黄纸,他是领路的,每到转弯都要磕头放鞭炮和撒黄纸。


扛棺材共8人,4人抬,4人为替补,我与老大难、王大傻、高傻X等,清一色上海知青,还有连队老工人和四川知青。


一切准备就序,只见老波涛左手抓鸡,右手拿刀,突然一刀将活蹦乱跳的鸡头砍下,将鸡血洒在棺材板上,顿时,鞭炮响起,一声震撼山沟的吼叫,连着又一声群吼,棺材抬起,向我们屋后的死人山走去,真怪,那弱不禁风的干瘪老太婆怎么会那么重,难怪上海人形容重的时候都说“象死人一样重”。


这“抬杠”可是讲究极了,前边有喊口号的指挥,送殡的三十多号人一块儿使劲叫喊,脚底下不能乱,跟着口号迈步,中间不能下肩停顿,那是老波涛他们老职工的绝活。


天气炎热,加上里边的尸体的臭味,突然,顺着棺材底儿往外渗黄汤子,弄得扛棺材的人满手黏糊糊的。好不容易抬到了山顶,准备下葬,结果这坑儿还挖小了,棺材只顺下去一半就死活不动了。这真把老波涛他们急坏了,拼命让妖怪磕头跟棺材里的妈打招呼,折腾了半天,总箅摆平了。老痞、妖怪和亲戚磕头道别,在场抬棺材的、送葬的、连队职工代表们绕坟一圈鞠躬、致哀一一与死者道别。


不知棺材里的妖怪妈知道是谁扛她上来的吗?只有活人晓得!天晓得!


来源:晚秋子歌的博客、知青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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