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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却的知青岁月——那片青春的土地

难以忘却的知青岁月
那片青春的土地

白云生处我在农场的八年知青岁月中,体会过筚路褴褛的艰辛,经历过各种运动的残酷无情,在那个荒谬的年代,却渡过了我们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胡绳在其主编的《中国共产党70年》中对上山下乡运动的评价是迄今为止最权威的评价:“广大知青去农村和边疆经受了锻炼,为振兴和开发祖国不发达地区做出了贡献。但是,大批知识青年在青春年华失去在学校接受正规教育的机会,造成人才上的断层,给国家的现代化建设造成长远的困难。"


在网络上看到我农场胡哥和砖厂景荣宝指导员,还有同场老知青张允中先生等等的文章,感触颇深!时光荏苒、峥嵘岁月,一年多后是我下乡六十周年了,听到难友时有作古!我想在有生之年,将亲身经历不作虚假的渲染,徐徐展开、娓娓道来,告诉我的同代和下代,避免重蹈覆辙!以自己的理解去感觉、体会那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又瞠目结舌的荒诞奇闻,爆光一场发生在农场的卑劣闹剧,揭密一桩桩亲历者们集体缄口,而被尘封多年的无耻行径!还原本年轻有为,可能前途无量的优秀老知青们一个公道! 


好久、好久,我久久伫立,凝望着遥远的星空,那闪烁的星光,幽幽间提示出尘封中的记忆,每一个镜头、每一段回忆竟然如此令人难以忘记。


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是讲述一位大学生徐秀娟,在盐城射阳县为保护丹顶鹤,献出生命的故事,听过故事和歌曲的人们,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在同县的土地上,身为知青的我们,当年也留下了我们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岁月,有的还留下了年轻的生命,从此长眠在这片同样的土地上……

一. 那魂牵梦绕的土地

1961年七月份,我在无锡市九中初中毕业。


次年,支援苏北淮阴地区当教师的三哥来信告诉我:报纸有上新闻说,苏北国营淮海农场正在招工。放暑假时哥回家了,我们商议好后,我就去市北塘区街道办事处报了名,迁出了户口,不日便准备好行李,挑到学前路上的无锡师范学校,却接到紧急通知,原来农场近日遭到台风暴雨侵袭,住房倒塌不能启程,让我们留锡待命。有不愿再去农场的,可退回户口手续,但仍有46名同学执意前去,经农垦局安排,我们在1963年3月10日启程,由二中缪纪荣老师带队,单独包了无锡航运公司的游轮,轮船经大运河到吴桥时,桥上拥挤了许多相送的亲友,但听得一声“哥哥呀……”的呼叫传来,原来是周育通的妹妹红红!身体附在桥栏上边挥手边大声呼喊!二天后下午到达盐城射阳县国营新洋农场四分场七队。

当年无锡知青乘铁驳船下乡,沿河岸边挤满了送行的亲友


数年后红红继承前辈传统,成了一名医生,却圈进一场绯闻之中,母子二人被血溅厅堂、死于非命,竞成了当年锡城的头号新闻。


这是一中下放知青,多年不见没想到已有多人还有盖全昌已作故了!我是九中,故不在其中。当年看着


傻乎乎咧着嘴笑嘻嘻的瘸脚陈权时,日后竞抱得美人归!


我们是四分场第一批知青,开了三天盛宴招待。自此开始了八年的农场生活……


1969年,全国许多个原来叫农场的地方,开进了大批的部队干部,我所在的江苏国营新洋农场也变成了“江苏生产建设兵团”,一切编制、起居全部军队化,嘹亮的军号唤醒起床,虽然不发枪支、也没有军装但我们这些整天脸向黄土、背朝天修了几年地球,对事业、理想几乎完全绝望的知青,却开心得像过年可以吃到滑溜溜的大米饭和香喷喷的红烧肉;高兴得象参了军一样!试想那年月,参军可真正是“光宗耀祖”的光荣啊,似乎马上就可以拿起钢枪,保家卫国,那虎视眈眈企图侵犯中国的“帝、修、反”来犯,肯定让它有来无还,爷们可是终于扬眉吐气了!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一打三反"运动,似暴风雨般彻底摧毁了美丽的憧憬。运动结合组建连队,原来的“老职工”和知青,都需经受极为严酷的审查。对于“老知青集中、问题较多”的连队,由团部王副团长亲自挂帅、再抽调其他连队新知青骨干组成工作组,陸续进驻各重点连队!一场惊心动魄的整肃运动,在全团如火如荼全面展开!由此老知青们进入了风雨沧桑的人生历程!


九月份,城市工商企业职工下放运动开始,十二月我接到家信,得知大哥将带全家下放苏北,我心急如焚同舍好友都出谋相商应回家帮助处理,好友大华(其父亲是我小学体育老师)也准备回家,路上又遇好友张文仪★和“穷大师”,轮换挑着一付沉重的行李,逐一起私自离场,当我们天未亮刚赶到离农场十几里远的小镇中心桥轮船码头时,大华看到有几匹马追来,为首的是八队的花振山!我们连忙躲避闪进了船舱,提心吊胆地总算逃离了农场。

★注:张文仪数年后回城,在单位上班时,拉着一车装满木材的沉重板车,从西门桥高耸的桥上直冲下坡时,迎面撞击在道旁的树干上,顿时血肉横飞当场毙命!留下一双儿女和妻子,惨不忍睹!

回家后得知,解放初大哥从私营木行转业后,一直在砖瓦厂做拉砖坯等重体力活,(砖厂初建时,厂房、砖窑建到大半因资金紧张停工了,大哥爱厂心切,斗胆给党中央毛主席写信反应后得以解决,工程竣工。但他常年体弱多病,工作重又吃得差,只能在空地自己种些蔬菜、瓜果贴补,我也常在周末去帮忙耕种;还多次因肾结石开刀手术,手术输血时竞感染了病毒,晚年转变成了肝癌,在病痛折磨中而逝!愿大哥一路走好,天堂里再也没有病痛,只有你开心的笑容!)向领导反应协商后,得以全家免去下放之列。当年我大嫂在市机关幼儿园上班,虽非担任领导职务,但也是单位主要骨干,市内各个厅局领导子女全是幼儿园孩子,那年代稍微送点礼物,就能将大哥调个轻松点的工作,怎么老实到不会变通一下换个工作?不过好在苍天有眼,后来领导念其忠厚老实,调入科室先做统计,后委以重任做了石灰分厂厂长。


解除了下放危机,顿时大嫂准备的生活用品成了多余,让我和大侄星尉先处理了二只大水桶,二人拎到崇安寺,随地摆摊,不时有需要的上来问价,以好价出售后,二人即去汤圆店饱餐了一顿!一场虚惊总算过去。廿几天后我们相约返场,大华还带着小弟弟回场准备玩到过年返锡,我们先到常州帮朋友们带上东西,大华再去南京看望参军不久的大弟弟张斌华,我去丹阳导士桥看望刚回乡务农、年余未见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大外甥,火车到奔牛车站下后,一路上大雪纷飞,我匆忙赶路,步行了十八里到天黑才到了导士桥,久别重逢同床共被长谈半夜。


我们相约隔日镇江轮船码头碰头, 然而久等未见好朋友大华,只有他的女朋友周亚娟和他小弟以及同场九连的女知青“阿惠”等二位女生,还有一大堆行李,二三十个包裹顿时成了累赘,急忙中我找到三哥同事的大哥,在镇江码头工作,才提前搬进船舱。到盐城天色已晚,没有了到农场的汽车,我找到十三连回城后在码头工作的盐城知青,当晚借宿盐城棉纺厂,第二天一路颠沛总算到达中心桥,我去电话连队请医务室的好朋友,强医生来接我们,谁知道接电话的竞是团部派来组建连队的马参谋!我刚报上姓名,他就抬高了声音说“呀,我知道你呀,你的名气大得很哪!要不要敲锣打鼓欢迎你呀?”,我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冲脑海!


果然不出所料,大华己被花振山追踪到南京,五花大绑押回农场直送进“学习班”。我回场后即被隔离审查批斗,由原来的“大批判专栏主编”一下轮落成批斗对象,调到三班由“革命动力”日夜监管,不论去食堂买饭还是上厕所方便,随处都有“警卫”相随!


我原来是连队大批判专栏主编,文画出众,故不论身处何难,连队出专栏必会“利用其一技之长”,留队编辑逃过几天苦工。又因自小喜欢摆弄闹钟锁具电筒,下乡后免费给大家修锁配钥匙,故不呼其名,戏称“铜匠”,全场闻名。


六五年生产队指导员严庆喜,组织知青“学毛选”,指定表现特出有一定理论知识的知青,袁富根等几人,为毛选辅导员,我是其中之一。当年上海市委宣传部门出版过一种,宣传学习小册子叫“支部生活”,重点宣传“发杨”共产党员的优秀作用,我大哥给我寄来好多本,让我学习领会。


当年我队有几位知青,是城市失业工人来场的,特别是刘步高,父亲早逝,家中仅留着年老多病、又无工作的母亲,我到过他家,住的草棚四处钻风漏雨,说家徒四壁犹过了,竞四周芦帘而已!为解决极度困难,要求回城就近照顾老人,逐多次私自离场赴北京上访,沿途搭便车、购短途票乘火车,有次他们几人乘到天津,被列车员查出赶下车来,只得步行向北京而去!


长途舟车劳顿、极度疲惫不堪时,他们在路边的停车场见有木橙,刚欲座下喘口气,竞被一看守老者高声呼喝赶走!情急之下他们用无锡话回话,老者听闻乡音,连忙邀其座下!问明原因后热情招待了他们,并帮其联系好顺路车送走。


然而他们的要求如石沉大海!多次上访使他们微薄的工资,早已入不敷出,稍微值些钱的衣裤全卖光、吃光了!冬天到了只能赤膊外穿一件破棉衣,用草绳一扎已活脱脱,象当年见到的黄土根之辈了!


我结合知青中私自离场,劳动吊儿郎当等坏人坏事,在田头班组和全队大会场地,作过针对性的批评教育和分析引导。连队领导很赞赏这种政治学习氛围。春节全场包船回城探亲时,连队委以重任,让我负责经办、处理具体事务。


当年指导员曾专门写信给我大哥,对我在农场的各种表现均受到领导的认可,但指出缺乏上进性,大哥给我回信嘱咐我端正态度,思想上积极要求上进!数年后,我才想起来,这是要我主动写“入党申请书”吗?大哥是标准的老实人,也没提示过我呀,我那时根本就不懂这些门道,看着运动后期“革命动力们”,那种趋之若鹜般拼命挤上“加官进爵”高速列车的“上进行为”,我自叹弗如!不屑一顾!也许是我祖传门风,也许是天生遗传,只能说当年的我生性愚钝且不解人意吧。


这年队部组建“林业组”,任命我为组长,由我带领组员,加上队里照顾做轻工作的人员,在排河南岸和条田积土堆,植树造林,树种以成林快又抗病虫害的德国剌槐为主,数年后,都长成了参天大树。


文革刚开始时,队里成立了好几个“战斗队”、“造反队”等,数十位男女知青商量后,成立了“八一红卫队”,并极力推我任负责人,后来和淮海农场等十大农场造反派,联合成立了“江苏省十大农场造反军”,我任“新洋农场造反军司令部”政工组负责人。这个组织在文革中没参加过二派斗争,和农场领导未发生过冲突。所以“对立派”一直在争取我们加入,故在队里我有一定知名度和威信。鉴于此,工作组下令“要彻底搞臭批臭此人!让他在知青中威信扫地!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从此我天天交待问题至深夜,大会批小会斗,大字报小标语一时铺天盖地名声大噪!驻连队指导运动的王副团长,和陈指导员还专门找我单独谈话,叫我尽早承认错误,对此我干脆对其不理不踩!运动后期给我安上了个“犯了严重错误”的处分!得幸几年后党中央全会决议,平反冤假错案拨乱反正!在我调到兵团四师师部制药厂工作后,在政工组朱伯兰、周人言等领导帮助下,申诉后恢复了名誉,不实之词全部推翻。


对我监管的动力中,有个叫詹焕芳的常州小青年,晚上睡在我对面床铺,白天在分场办公室前挖鱼塘时,(办公室前有东、北二个鱼搪,开挖好几个月后,就成了食堂孙月琴的自尽之地!)我是大锹手,他挑担,我有意挖出大块的泥让他挑,压得他摇摇晃晃,又不敢声张;有天晚上人们都进入了梦乡,这家伙偷了我的五香豆皮鞋,竞逃离了农场,十几天后才回队里。后来回家探亲时,我在中山路“又一邨”馄饨店吃点心,看到他贼头贼脑跟在队伍里,眼睛直叮着人家的口袋,我双目直瞪看着他,吓得这小贼连忙溜走了!


监管动力中还有个大男孩(名字忘了),有次全班去条田积土堆种山芋,突然间天边乌云密布,雷暴雨即将来临,大家纷纷奔驰如飞向连队宿舍方向而去,将到田头时只见他一头下跌在地,几人上前察看,见头发及下体有烧焦,怕他身上带电,用草锄接地放电后,几人抬起直奔卫生室,强医生查看后又调来拖拉机即送团部医院抢救,数日后归来,原来当时他被一丝不明显的飘雷扫过,所幸受伤轻微,捡回一条命。


当时各种“有问题的革命对象”,进各种学习班夜以继日“竹筒子倒豆子”,连队里一批又一批约几十名男女知青,打成了"现行反革命"或"敌我矛盾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监管分子,接受审批和“在劳动中改变世界观”。由包括小偷组成的“革命动力”们押管着,每天顶着星星起,伴着月亮归。


有次在开会时知青邵愚锡不遵守纪律、嘻皮笑脸,即被压赴堂前宣布开除“军籍”,五花大绑即押去十三连“牛鬼班”监督劳动。十几年后我们再相聚时,忆起往昔问到他妹妹,竟三缄其口、避而不应,原来他的妹妹也下乡来了农场二营六连,已早逝了!究竟是何原因令我至今未知!


运动其间,时有奇事,应该说是知青的极地反击吧:一个农校来的女动力员的军大衣不翼而飞,查遍全连知青宿舍,翻箱倒柜也不见踪影;隔了几日一个男动力的内衣短裤奇异失踪,真应了那句话:“免子急了也咬人”!


可叹又可悲的是当年我连的陈指导员,特地由东海舰队调来的“学毛选优秀标兵”,带着一儿一女和老母亲全家来场,有天老母亲做中饭,烧菜时家里没油了,寻遍全家发现灶台底下有个瓶子,看着象是油,随手就往冬瓜汤里倒了些,不一会小孙子放学回家,直嚷肚子饿了,端起冬瓜汤就饱喝一通,一会孙女也回家了,一起用餐,饭未吃完,一个个都倒下了!原来那是指导员巡视大田时,看见未用完的农药,带回后未及时送仓库,随手放在灶台底下,而这个农药是从德国进口的1059剧毒农药!不戴口罩嗅到就要中毒昏迷,不抢救即有生命危险!平时我们打药水时,可嗅到一种类似猪油的味道。指导员回家一看,急忙叫来医生,直送团部医院抢救,可惜儿子没救回生命,痛失爱子后他受到了巨大的挫折!我在地头和他偶遇,其悲痛之情也使我潸然泪下!

知青正在给棉花打治虫药水,除国产223普通药水外,还有许多德国拜耳药厂生产的1059、1605、3911等剧毒农药,呼吸入口,轻者头晕目眩,重者如不及时抢救即有生命危险。我队曾有老职工将掩埋在土中数月的3911药瓶挖出,见瓶全铝制作精美、铮亮,拿回后用浓碱热水反复清洗后装白酒,喝了后竞抢救失败而亡!


八连大礼堂前的合影中,有当年协助专栏的女生,除饭菜窗口,整个墙面,都是粘贴专栏的位置。

正中四米多高的主题画由我执笔。知青回访都会在大礼堂前留影。

每个连队这种毫无美感的建筑是那时的标配。对此六站张允中先生的描述确实入木三分,字字辛酸泪!

二. 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女孩

七0年 有天清晨,我们正在食堂后的棉田中耕锄草,忽闻一声嘶力竭的“月琴啊!”的哭叫声传来,大家顿时停下草锄,抬头望去,只见好友强医生步态踉跄,直奔而过,紧接着人们都向食堂前的鱼塘涌去,见一班长杨盘荣正背着一具女尸爬上岸来;原来是食堂知青女会计孙月琴,溺水而亡!


她家住在江阴巷口,斜对着前蔡墅巷,离我家很近,门前半窗下是他老父亲批发来零售的皮鞋,家里年迈慈祥的老父和体弱多病的母亲,见我们去拜访都很热情好客。这个多年优秀的“共青团员”,身材虽然瘦弱,却工作非常勤奋。因怀疑其有“重大经济问题”,列为“重点”进入“学习班”审查交待,白天黑夜都有二名“动力姐妹”监管,其单薄的身骨终究难忍夜以继日的“检查交待”,某日深夜,她喂饱尚未满月的女儿最后一顿奶,仔细盖好女儿的被子,怕惊动监睡的“革命动力”姐妹,悄声下床,整齐的放好双鞋,光脚离舍,走入鱼塘自尽了!


打捞时竞发现她背朝上,双臂下垂,是轻声步入鱼塘的姿势!可怜的是她老母亲,被瞒至死都未知爱女已先她而逝了,从此阴阳两相隔,永世再无期!后来负责埋葬的李云龙告诉我说,葬时特地让她头南方,遥望着家乡,期玢梦中亲人能再见一面吧。


这天,正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著名政治家“屈原”,见秦军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后,悲愤交加,怀石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国的“端午节”!


运动后期,许多老知青心灰意冷,告别洒下多年汗水的土地,大华和女朋友也迁离农场,到他父亲老家迁队落户了,在盐城附近,后听闻有个“革命动力”在那路过,被几个青年栏下围揍,揍得脸青鼻肿落荒而逃,不知是否巧合……


为威慑“阶级敌人”、震憾“有问题和有严重问题”的“革命对象”,农场揪出了二个倒霉鬼,报批执行枪决。行刑日,全场几万老少员工,必须整肃排队而行,绕尸体“接受教育”。见小丘边横竖二尸,肚腹凹瘪,额头有一大洞,红白溢外,尸边薄薄的雨天积水,一片血红;穿着还算清洁的知青走过了,屁股上每人挂只草蒲垫,蓬头垢面似“丐帮”的大批农工走过了,有穿鞋的、有赤脚的、有破底烂帮的、全部淌过了那片血红的积水......


“接受教育”回去,有女知青受“震憾感召”后,精神状态达到了“新的境界”;有复员军人发表“感想”后,立即升了“管”(管制)、进了“班”(学习班)。


关于这一幕的详细记述,在二营九连金明德的[人生跋涉——一个“老三届”知青的回忆系列 ]里是这样记录的: ......见那“枪毙鬼”前脑门一个黑洞、后脑勺被开花子弹掀去一大块、脑浆和血流了一地、浑身皮肤色如白纸,大部分都蹲在地上呕吐不已,惊吓得数日吃不下饭、晚上连做恶梦。特别是6连一位叫张乐萍(记忆姓名)的无锡女知青由于害怕,坚持不看现场。回到连队后被连长大会小会批判,罪名是“对阶级敌人不仇恨,阶级立场不稳”,并被撤销其“五好战士”称号。第三天下午她在棉田里向班长请假看病,直至深夜未归!


同学们根据她平时所有的要好同学朋友线索,将连里唯一一部手摇电话机摇得发烫也未知其踪;逐级汇报到团部,团部向农场附近所有车站、码头询问,又打电话到其家乡街道、到河南洛阳问其姐姐,均答未见其人。团部感到问题严重,遂命令全团各营各连武装班连夜开展全团大搜寻。待到全团几十支队伍跑遍62平方公里、搜遍131公里防风林带、数百公里河边和大面积草滩,天已大亮却一无收获。


第七天上午,3营14连一个班男生奉命到草滩割草(靠海的东滩),见许多野狗窜遛不息。知青们劲头大增,挥舞长杆镰刀和扁担打狗,可是那些野狗们围着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地方始终不愿离去。待到知青们进入草滩深处,发现一女性尸体早已被野狗叼出肚肠、撕掉腿肉,惨不忍睹;又在附近找到一“敌敌畏”农药空瓶。后经法医验尸,确系女知青张乐萍。


消息立即传遍全团!各营各连知青群情激愤,全团知青拒绝下地劳动长达一周并派代表赴团部、师部交涉,反对用无限上纲和极左手段对待知青,要求为张乐萍讨个说法并严惩极左连长。随后兵团和师部派来联合调查组同知青谈判,并宣布张乐萍之死“以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理”(那个时代不论事出何因,凡自杀皆属于“自绝于党和人民,定性为敌我矛盾”),并因张乐萍家乡再无亲人而在团部附近择地安葬、那位连长撤职而告终。


“运动”终于结束了,“革命动力”们一面弹冠相庆,一面争取加速提干、入党、入伍,为挤上更快仕途的“高铁列车”上演了一起又一起的闹剧!


农场组建成五个营,三十几个连队。“有这样那样问题”的知青,全部分拆开来,融化到所有的连队中去,继续接受再教育。挨整的老知青们,有的被放逐,驱离原连队。


正如朱XX先生在其2018年出版的自传(砥砺前行66载)中写的那样:既然无法将“问题青年”打入十八层地狱,就必须参照封建社会的模式,惩治、流放发配异地。——他们确实是这样做的。


有的心灰意冷告别洒下多年汗水的土地,执意离开绝尘而去。连负责监管我的“革命动力”杨姓领导,(农校调来,我好友的哥们)运动未完也就告别农场,到内地山区插队落户去了!收到他回信的朋友告诉我说,他在那个路途遥远的山区,呼吸着山间清醒的空气,感到无比的舒适!其意不言自明!女知青更是凄惨,告别了情窦初开又难以启齿的男朋友,远嫁农村生儿育女给日后回城增添更多麻烦。


七0 年十月我和陶衣根调去二营八连。我分至一排一班的住房,正是陶衣根和大华当年被对立派抓去的关押之地。


原来在六六年六七月份,知青和对立派组织因观点分歧,磨擦日增终于爆发了一场真刀实枪的武斗,我四分场七队知青尤其神勇!人称“小麻子”的李成东手持刀械身骑大马,在包围中几番进出撕杀,仿佛黑旋风李逵再世!其后对方人数越来越多,层层包围越来越紧,结果是知青丟盔弃甲落荒而逃,纷纷离场回锡。我因老母身体欠佳6月1日就请假回锡了,避过一劫。


数月后知青日渐囊中羞涩又见农场毫无动静,逐相约返场。返场后知青怨气未消,时有几个好斗的,磨拳擦掌四处留意,有天刚好看到“豁嘴黄土根”单独经过,为报“一箭之仇”即抓来棍棒侍候。说他在武斗当天上窜下跳气焰最嚣张!还打断了他的脚踝骨!


这黄土根,我下乡第一天就见过他,当天我们几个知青沿住地散步,看到草棚子的食堂边上,七横八竖的农工正在吃饭,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的正敞开破棉衣,翻抓着老白蚤,见我们经过,都伸手讨要发霉不吃的食品,其中一个特别注目!见他拿着一只洗脚盆般大的木盆,中有半盆稀粥,正用他大嘴上的豁口,对着盆粥呼噜呼噜吸得正欢!事后得知此人绰号“豁嘴”大名黄土根。后来据说这里有劳改期满留场者,尊称“老职工”,也有无业游民,他还是贫下中农,其实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黄土根被爆打后,第二天对立派由骑马的“骑兵”部队和“步兵”,四面包围了我队,集中到大礼堂门口,由原七队长郑景山,点名将陶衣根、大华揪出来,武装押送到八连,室内外日夜有人武装监管。


监管队员中有位女青年,是“老职工”子女,表现积极,因急于摆脱“出身不好”影响,主动与某退伍军人又身居“排长”要职的相恋,为求速成好事,某晚约男朋友去赴家宴,竞母女全裸而跪相逼成婚,如此剧情般的奇闻,令人瞠目结舌!


几天后我作为知青方面全权代表,到二营六连与对方代表见面商洽,但见对方代表竞是我同船下乡的老同学蒋锡良和冯月琴等人!逐顺利达成协商,关押二人不日返回。


八连的领导闻知我擅长大批判专栏编辑,逐由我和文书瞿东负责连队专栏,再配置几名苏州、常州知青一起,几期专栏出版后,得到全连一致称赞,日久文书瞿东、卫生员汪轶军及许多常州知青都成了好朋友。春节时瞿东还特地赶到无锡来拜访我;汪轶军尤为友好,每天下班回舍总预先打好热水,一起洗脸、洗脚,谁知日后竞使我脚趾奇痒,并出水泡原来是感染了他的脚气!数年后致使我儿子也“受益匪浅”,并漂洋过海出口到了美国!


还有同舍的朋友王志宝,长得人高马大,饭量奇大,文革中加入造反派成机枪手参与过武斗,来农场后有了女朋友竟未婚先孕!二人常入不敷出,不免常出手相助;连领导对他本有成见,谁料夏初蚊蝇日多,他私拿了几根连队买回编晒花帘的蘆苇,回舍正在架蚊帐时,副连长戴铭佑突然闯入,说其盗窃公物并动手收缴,推搡间戴跌倒在地……;谁知道连长竞借题发挥!直接汇报到团部!几天后,就有团部调查组前来了解调查,让他吃了个“大过”处分!


有天,我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常州知青,正驾船在门前排河里捞河泥,突然河边窜出个人来,只见头部鼻青脸肿有疤斗大!却一口地道常州话!拼命向他们呼叫救命!声称是我的老朋友!原来竞是在十一连当年监管我,后被雷击的常州小知青!这个小家伙平时火气大又好斗,与人打架被发配到十三连监督劳动了,因不服管教强头强脑,被监管动力们打成了猪八戒!立即把他藏在船仓里,少倾有几匹马飞驰而来,声称未见,让他逃过一劫!


那年因我刚在医院手术回场,排长张曾裕也多加照顾,后来偶遇他姑母竞是我同学,回城后他当了常州针织总厂厂长。


在二0一二年建场六十周年编写的“新洋农场志”里,有关这场运动是这样总结的:


当时,各团场发生的知青非正常死亡严重情况,使兵团部都感到了震惊。曾专门召开会议、下发文件,要求制止一些过激、错误的做法。真是:“大地恸容泣无声,长风难诉惨痛冤。”八十年代初冤假错案复查,仅新洋农场打成“现行反革命”等政治性错误,予以平反,属知青的就有十三人;因隔离审查、批斗拷打等自杀身亡,平反昭雪,属知青的就有四人(摘自二0一二年建场六十周年编写的“新洋农场志”)

整齐的棉田一千米长、一百米宽称为一个“条田”,中间开条排水沟称为“小条沟”;初冬起开水利,土扔出去堆在二边当路基,每天定额是十九个立方米,每立方米土重量就有1.2吨左右;棉花出苗后就是中耕除草,全班十二个人,起码二个条田。


每天中午买饭排队时候,男知青们都手拎大号洗脸盆,饭、菜、汤全部装进去满满一大盆,一顿未饱;后来女知青们也都学着,来客也如此招待。有时候下地施肥,脸盆装的全是兽粪、人粪,晚上洗脚都用此盆。


后来兵团办了许多工厂,都分散在各地。有后门的都托关系进去,女知青以身换出息者屡有所闻,连队也有发“善心照顾”知青的,逐先后离场。


那一年,我也跨过长江,来到了沪宁线上一个小站的窑厂,是兵团在此组建的砖瓦厂,当地人都叫它“下蜀轮窑”;从事砖瓦装窑、出窑、运砖坯等体力重活,知青们在余温极高的窑洞里,开始了新一轮“水火二重天的烤炼”。

文章中冒昧引用了新洋农场胡哥、六站张允中先生等的文字和图片,请见谅!

作者简介:顾荣度,1963年3月下放江苏省国营新洋农场知青 ,1977年9月调兵团四师师部药厂任车间负责人,19845月年回城,调日本KYB减震器株式会社无锡拓普公司受聘工程师,负责工艺装备设计。2005年退休。文章与图片由作者提供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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