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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恋人】【战争洗礼】

生死恋人作者:黄尧 
 ●一齐参加缅共“人民军”●要死死一块●谁扔下他,我就和他同归于尽●M-1小卡子弹嵌在脑颅壁下   

立刻送他走!我要看着他死,守着他死,如果碰上敌人,我们一块死!一块死!

——女主人公

何华忠被子弹打中了头部。


何华忠,昆明第十六中学学生。兰娜,女,昆明第十六中学学生。兰娜是在何华忠被抬到总部医院时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1969年3月,两人一齐参加缅共“人民军”,他去,她就不能不去。她去,他也不能不去。那样的年月,酷虐、残忍、毁弃、离乱遍于国中,到处是厌弃生命的被锻烧过的板结的土地。然而,19岁的男女生命该萌芽的还是萌芽了。“爱”渴慕一种热力,哪怕是战火。


他说他要去,她说我也跟你去。“要死死一块。” 他们都这样说。


他快死了。


总部医生过来,从托盘里拾起一把剪刀剔去被血胶硬的上额头发,找到了弹孔,他注视了片刻:剪刀上的碎发粘着死者粉白色的脑浆。随即,他拨开他的眼睑,察看瞳孔。他还存有一丝微微的呼吸,鼻翼轻轻地翕动,口角不时吹出一些粉红色的血沫。医生站起来走开,代替他的是一位女护士,用淡盐水替濒死者慢慢地清洗满脸结成痂壳的血污。无论是即刻死定,还是缓缓死去,让一位牺牲者有一副清朗明净的面孔,这似乎是必有的起码的义务。


兰娜是这个时刻才赶来的。她哭,她扑在他的身上,捧住他的头放声大哭。她拼命地摇晃他,喊他的名字。几十个同一场战斗中负伤的战士都从帐棚里拄着枪、拄着棍,爬着、搀着出来了,他们围着她,没有一个人不流泪。


“你……不要哭了。”医生说。“让她哭!让她哭!”一个被炮弹炸去脚踝,躺在床台上的伤员狂喊着,他挥着拳头狠狠砸着氧气钢瓶。


她不哭了。她接过女护士的托盘,蘸着淡盐水替他抠洗耳朵里的积血:“我是兰娜!华忠,你醒来看我一眼!我是兰娜….”他似乎听见了,他的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活着!他还活着!”她大叫,她对着每一个人喊,对着垂手呆立着的战地医生吼道,“立刻送他到后方,送他去抢救!你听见没有?”


人们都在沉默,伤兵们背过脸去,用肿胀的,脱落了指甲、满是血污的手指从眼角里抠着泪。


从战地的总部救护所到勐古,有两天路程,其间要穿过高山密林,要越过游击区和封锁线。而这位仅存一丝游息的战士可能在最初的一分钟里死去。


倏地,她从紧紧束着的腰带间拔出一枚手榴弹:“你们听见没有?谁,借我一支冲锋枪?我背他走!我送他走!”她逼近医生,用手榴弹抵着他的胸脯,“立即送他走!我要看着他死,守着他死,如果碰上敌人,我们——一块死!一块死!”

…...担架在黄昏时启程,抬担架的有两个人是临时招募来的缅族边民,其余,些人是克钦族医护,一人是救护所卫兵。兰娜紧紧抓着担架,在左右奔跑。


“你们快!快一点!


“华忠!你听话,你挺住,你想睡也不能睡,你要听话啊……


她哭着,呼唤着,喊着,叫着……


深夜,担架停住了。“为什么不走了?”兰娜在黑暗里寻找着抬担架人的面孔。有三两粒燃着的烟头,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她摸索着挎包里的手电筒。


“不准亮灯!”那个克钦族医护厉声喝道,“前面是敌占村..”


接着,一个黑影一瘸一跛地荡过来,似乎是两个缅族边民中的一个,他撩开濒死者身上的军毯,用一双粗硬的大手在他脸上试着鼻息。


“不准动他!”兰娜举起手榴弹,它的拉环套在小指上,“他没有死,谁扔下他,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烈日,灰尘在脚下蓬蓬地炸着,像灰色的火焰。四个抬担架人倒靠在树荫下,合着从沟里舀来的浊水,慢慢地吞咽着干粮,木然地看着这边的情景。


兰娜将仅有的半壶水,一丝丝倾在竹叶折的“小杯”里,再一滴滴淋在濒死者干裂的嘴角。无数嗜血的花翅蝇死死缠绕着担架,寻着新的血腥,它们叮住他,爬满他的眼睛、额头和嘴唇,兰娜无可奈何地驱赶着这些饥渴的魔虫,她手中的“小杯”打翻了,水漏了…


她呜咽着,哀求着:“你们快走开,快走开吧!求求了,求求了……他要死了……”


在听到远处的狗吠之后,担架就停在一道四周有刺丛包围的土坎下。救护所的卫兵摸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说不远有个小寨,可以弄到些食物,但克钦族村人执意不准“死人”进寨,寨墙内外都有防御工事,支着弩箭和枪炮……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就有人站起来往村道上走,克钦族医护打呵欠过来,将急救箱往地上一扔……


“留下冲锋枪!”兰娜大叫道。


四个人都走了,夜的死闸钝钝地开启,又不知在哪里闭合,脚步声忽地就消失。


“华忠!你冷吗?我陪着你,我握着你的手,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你不要怕,一点也不要怕,有我….”她哭着,往弹夹里填着子弹,她把枪机拉在连射的位置,搁在濒死者的头前,挽起他的脖颈,紧紧揽在怀里,小声在他耳边哭诉,“天就要亮了,天一亮我们就走,就要到了,你听见了吗?你要做梦也要做一个活着的好好的 梦,天就要亮了,亮了.....

翌日正午12时,兰娜护送何华忠到达勐古,108野战医院救护组对伤员进行了抢救和即时处理:M-1小卡子弹嵌在脑颅壁下,勐古及遮放都没有设备及能力施行开颅手术。伤员仍在重度昏迷之中。


当天下午4时,他被火速送往两千里之外的中国某地专科医院。7个月之后,何华忠伤愈出院。

战争洗礼作者:郑星 ●知青当了机枪射手●云南十八怪,背起娃娃谈恋爱●领个结婚证上战场●夜渡红河●战友落下悬崖●手擎炸药包●死也是一种辉煌●军帽当饭碗●子弹射中脑门●梦枕槟榔寨 

我要名正言顺地留个自己的种。

——男主人公

曼樟寨的拖拉机手栾新荣,1.78米的个子,人高马大,好勇斗狠且肝火旺盛,参加过多次打架斗殴,在知青中颇有声名。边境局势紧张起来后,红河那边常有冷枪打到我方公路上,许多司机不敢再开车到河口县去了。一营民兵连要把一部报话机送到武装部去,栾新荣二话不说就驾起拖拉机送报务员。没想到敌人枪没响,拖拉机倒出了故障。刹车失灵又正值下坡路,车轮子越转越快,拖拉机颠颠狂狂如疯了一般猛冲。栾新荣忙喊报务员快跳快跳保护好发报机,报务员抱起发报机跳进路边草丛,翻了几个滚,发报机居然没摔坏。栾新荣把拖拉机往路边土坡上撞,自己却摔伤了腰。


于此便认识了武装部的纳副部长。


纳副部长是个回族汉子,像马本斋一样,崇尚勇敢精神,大大夸奖了栾新荣一番,还拿药酒和牛肉干巴招待了他。1978年底,解放军某部队在边境招募民兵参军参战,纳副部长便推荐栾新荣当了机枪射手,说他身体棒枪法好脑瓜灵光,只是有些调皮需要锻炼。栾新荣也没含糊,毅然应征入伍,心想是该见识一下打仗和打群架究竟有啥不同。

那时农垦职工都往内地疏散。整个十六团一营的知青就剩下5个人。5个小伙子全都入伍参了战。入伍前自然是各有各的感受各有各的忙活。栾新荣上前线之前最得意的一件忙活是独自一人结了婚。


其实,那时候曼樟寨的云南姑娘闵霞刚为他生了个儿子,但在法律上还都不能算是他的。因为闵霞离当时的计划生育年龄还差两岁不能结婚。好在有俗语说“云南十八怪,背起娃娃谈恋爱”,栾新荣和他女友未婚同居生儿子都得到了他“老丈人”的默许。战前疏散的时候,栾新荣把名不正言不顺的妻子和儿子送回重庆后便到县里要办结婚证。他把改大了岁数的女方介绍信拿给民政人员时,充满得意和自信。却不料人家说办结婚证必须是男女双方一起来,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行!栾新荣傻了眼,他插起翅膀也飞不回重庆找闵霞呀!因为这时参战部队正紧张训练,天天喊“罗松空也,罗松空也”(越语:缴枪不杀,缴枪不杀),谁也不能请假。栾新荣后来灵机-动去武装部找纳副部长。他说得慷慨激昂而又简洁明了:我要名正言顺地留个自己的种!


最后还是纳副部长帮了他的忙为他解释说,人家是参战人员,领个结婚证也不算开什么后门,这样人家打仗的时候提着脑袋冲锋才会丢心落肠奋勇杀敌建立功勋!


结婚证领了不久,栾新荣就上了前线。


1979年2月17日子时,连队哨子一吹紧急集合,命令下来,叫把铺盖卷全扔下,都写张纸条注明交付人以便一旦战死遗产有人收。又喊每人都写决心书申请书。全连立即一片肃静,都各人写各人的字,无不悲壮沉重,字字重千斤,心头也咚咚咚打鼓,想到的是只有一个死。


坐上橡皮艇渡红河时,深夜静悄悄的,只有划水的桨声“吱呀吱呀”的响。心头更紧张,眼睛睁得老大。看着水面,总觉得满河都布有水雷。上了岸就开始跑,强行军。不断有地雷被踩响的爆炸声。一小伙子踢在石头上摔了一跤,噗啪一声响,栾新荣和战友们跟着也趴倒一大片。

那几天刚下了雨,道路泥泞。身上衣服立即被弄脏,湿漉漉的粘在身上难受。又遇到个三米宽的泥坑,滚过去更是全身稀泥。过悬崖峭壁,活生生看着几个战士摔下崖去,立即就无声无息,更令人心惊肉跳。炮火响起来后,心头的恐惧反倒减轻了许多,栾新荣说,这真有些不可思议。总攻的炮火轰击了一个多小时,接下来又是急行军。栾新荣跟着部队打新关城,打了一天一夜打不下来。敌人早有准备,房子下竹篷下榕树根下都有水泥工事。敌人打的是地道战,到处都有枪口。后来摸清了敌人的火力点,我军集中八二炮轰击敌人工事,又往竹篷下榕树下塞手榴弹捆和炸药包之后才发起冲锋。栾新荣端起机枪边打边冲,打死多少敌人,他记不清了,能记起的倒是战友的英雄壮举。


二连的解放军战士李成文抱起炸药包冲到一幢房子下,便被敌人的机枪射中。李成文拖着伤腿爬过去,却无法搬石头支撑炸药包,最后只能用手擎炸药包。敌人工事被炸塌了,李成文自己也炸得肢体破碎,弥漫天地,在宇宙中永生了。李成文是自卫反击战中的董存瑞,后来被中央军委授予特级战斗英雄称号。李成文的牺牲在栾新荣心中唤起的不是残酷和悲惨,而是壮烈和崇高。他说他第一次发现死也是一种辉煌。

新关打下来,栾新荣的第一感受是肚子饿。两天一夜什么东西也没吃,带的压缩饼干早就在急行军时丢在路上。头一天把那壶水喝光后干粮就吃不下了。后来找到水喝时却又没了干粮。战斗结束第一次接到后面送上来的两口袋米饭和一箩筐菜,都抢似的围上去吃。自然是没有碗和筷,一切内务卫生条令都统统拉倒。战士们把军帽反过来当饭碗,拿双手抓饭,炊事员也把肉罐头和茄子连油带汤往军帽里舀。栾新荣一口气吃了两军帽饭。

打班老镇的时候,栾新荣差点丢了命。抢占一个山头时,他冲上去刚架好机枪,他的副射手探头观察立即就挨了枪子,不偏不倚正中脑门,副射手还没来得及吭一声便倒在了他身上。鲜血糊满了副射手的脸,也染红了栾新荣的胸膛。他险些呕吐出来,喉咙和胸口如台风下的海潮一阵乱翻。这时才晓得自己早处在敌人的射击网中,敌人藏在村子后的竹林里到处放冷枪。还算栾新荣聪明,身子没乱动,只把机枪子弹狠狠地向敌人回敬过去,300发一口气就射了个精光。栾新荣闯过了生死关,并无一丝得意,却深深地怀念着自己的战友。他说,可惜,其实那小伙子很机灵,眼睛特别有神,他是瑶族,姓唐。


经历过最初的恐惧和极度的艰苦,目睹过悲壮的死亡和惊心动魄的流血之后,人就有些不在乎了。栾新荣说他在后来打越南五指山下的敌人机场时,枪弹在耳边飞过也无所谓了,端起机枪边冲边打反倒体验到一种生命无限舒张的快感。栾新荣自己也感到惊奇,打了这么几仗直到撤回国内竟然没有受一点伤!

回了国就更无所谓了,3月8日凌晨3点,栾新荣和战友们摸黑回到河口县槟榔寨。十六团一营营部静悄悄空无一人。连办公室门也无法打开。他们不能进屋休息,干脆就四仰八叉躺在营部球场上枕枪而眠了。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早上灿烂的阳光穿过橡胶林照射到脸上令人猛然醒过来,习惯性地抓起枪一看并无敌情,才怡然轻松下来,想起战争已经过去。


不过,对于知青栾新荣来说,那场战争的洗礼却永远融进了他的性格。1978年8月,栾新荣顶替父亲回城当了一名建筑工人。刚离开边疆,农垦总局便下了文件,给所有参加自卫反击战的垦区职工增加一级工资。栾新荣拿着边疆寄来的证明和解放军总政治部发给的三等军功奖章找城里部门要求增加工资,人家说那云南的文件管不着这里,立功奖章再多也没有用。许多人纷纷为他鸣不平,栾新荣却淡然一笑,说:“算了。”

果然就算了。一去十几年,栾新荣的儿子已经14岁了,而他的工资依然很低。他所在的那个企业目前又不景气,妻子闵霞好不容易调进城却又只能在家待业。一家人日子紧巴巴的。栾新荣也无所谓。听说我要把他参加自卫反击战的事迹写下来,他也淡然一笑,说:“算了。”


选自《中国知青情恋报告-青春极地》图片来源渝湃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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