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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岁月:有关“病退”的那些事儿

兵团岁月:有关“病退”的那些事儿李庆曾
 一 

我是在1969年4月3号离开北京,去的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2师11团。在1974年2月病退又回到了北京。


在兵团这4、5年间曾四次住院,期间办过两次病退。大概称得上是兵团的“老病号”和办病退的“老司机”了,那我就说说有关病退的那些事儿。


就我所知,所谓病退分真假两种。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就把他们称为“真病退”和“假病退”吧。


所谓真病退,是说病情是真的。比如我是在例行体检中,查出我的转氨酶单向高。经多次化验,确诊为迁延性肝炎,大概就是现在说的乙肝吧。为了避免这种传染病的蔓延,我曾二次被收治在团部医院的传染科。

本文作者(左1)和住院病友的合影。1970年摄于2师11团团部医院


尽管就我个人的感觉来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既不拉也不吐、食欲正常、精神状态也很好。但多次抽血化验,我的转氨酶总是在150上下。这是造不出假的来的。


在1972年,经领导批准让我回北京治病养病。按照当时医学界制定的标准,谷丙转氨酶在100以下才属于正常。


可说来也怪,我在北京多次化验,谷丙转氨酶的指标都在100以下,可回到内蒙兵团做化验的话,每次都会在150左右。


我刚在网上搜寻了一下,现在谷丙转氨酶的正常范围在0~40之间。这一正常值从1970年代的100降为现在的40,应当是与国际接轨的结果。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我的病是真的。

 二 

我第一次办病退是在1971年。


当时根据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指示,全国的上山下乡运动如火如荼。在这一大背景下,各地的知青办对病退的接收被视为逆潮流而动,用现在的话说就叫“逆行者”吧。当时,全国各地知青管理的有关部门,对病退所执行的是少接收、甚至是不接收的政策。


北京作为知青下乡的重点城市当然更不例外。在此大背景下,我的这次病退由于北京市拒绝接收,所以没有成功。


我回到兵团开始劳动,不久又患上了腰腿疼的毛病。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跟正常人一样,但一旦犯病就会活动受限,并曾有两次下半身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


旧病添新病,我住的医院也升了格。原来的肝病住的是团部医院的传染科,而后来我的腰病则由团部医院转到了师部医院的外科。


我住二师医院的主治医生是孟繁道军医,他是师部医院的骨外科专家。


40多年前的兵团医院的设备,当然不能与现在医院的设备同日而语。X光机是二师医院检查骨科疾病的唯一手段。


X光片表明,我的腰椎没有明显的病变,也看不到明显的骨质增生,但患有先天性的骶椎裂。


两次住师部医院的我,在1973年又回北京养病了。这年,妈妈为了给我再办病退,专程去了内蒙兵团,找到二师劳资科的李山参谋。当时全二师北京知青的病退事宜都由他负责。


我的上次病退已被北京市拒绝,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病退并没有先例。但是,李参谋看在我妈这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太太”(李参谋语),专门从北京跑到乌拉特前旗办理此事的面子上,还是再次启动了我的病退程序。

 三 

自1973年下半年开始,全国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进行了重大调整。李庆霖的御状是这次大调整的起因。


1972年12月20日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学教员李庆霖,因为儿子下乡插队的困难处境,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写信给毛主席告御状。此信辗转数月,终于交到毛主席手中。

毛泽东读到这封信后深为所动,当即给李庆霖复信:“李庆霖同志,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毛泽东 1973,4,25日”。


二天后——1973年4月27日,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了中央高层会议,旨在统筹解决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同年6月22日至8月7日,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在北京的前门饭店召开。在长达一个多月的会议中,中央全面调整了知青上山下乡政策,不仅使下乡知青在口粮、住房、医疗等方面的许多问题得到了落实,而且对知青的下乡安置及善后工作也都做了比较细致的安排。

而我在1974年2月病退的成功,正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实现的。


由此看来,一个人的命运完全是被绑在时代的战车上,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文革后,李庆霖被捕入狱。我不清楚,他后来是否跟随四人帮铸下大错,但就其当年为知青直言、告御状,使毛主席了解到当年知青之疾苦,从而推动了知青上山下乡政策全面调整,李庆霖功不可没。


而我则有幸成为这一知青新政的首批受益者之一。

 四 

按照我以上提出的真假病退的分类来说,我的病退当然属于真病退。因为从静脉抽出的血由院方直接拿去化验和躺在X光机下面照片子,这些都造不了假。


要说到我所了解的假病退,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我所说的假病退,是指办病退的人的病是假的。其造假的手法多种多样:


第一,移花接木,张冠李戴

比如张三要办病退,但自己没有病,于是就用患有肾炎的李四的尿液去送检。再比如王五要办病退,但自己没有病,于是就用我的X光片办病退,因为当时的X光片上并没有姓名。


有的人在我的“帮助”下也确实办成了病退。而我所提供的帮助,无非就是拿着他的医生处方,趴在X光机下边为他照了一张片子。这种“相互帮忙”的事儿,据我所知是假病退中比较普遍的。


第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有些兵团战士头脑灵活,善于交际,利用请客送礼等手段,结交有处方权的团部或师部医院的医护人员。


表面看是朋友间的正常往来,无非是几条烟、几瓶酒、10斤8斤全国两粮票的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医生帮助朋友或朋友介绍来的朋友,开出几张病假条,或者诊断证明书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第三,顺手牵羊,以假乱真

在任何年代“偷”的名声都不好,但在那个年代知青之间常常以能“顺”出东西为自豪。


我在2师11团5连时曾带着两个人(一个叫小庄子,另一个叫小馒头)看水闸口,我们的吃住都在离连队十里以外的独立小屋内。每次我们回连里领粮食、油和菜时,总是千方百计地从食堂库房中,能多“顺”出些东西。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油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地多顺出些油来会兴奋好几天。


有的兵团战士在看病时,趁医生不注意会“顺”出些空白的诊断证明。开始团部和师部医院的盖章处管理松懈,只要看到诊断证明书上有医生的签字就给盖章。


后来,听二师医院的熟人跟我说,有些造假的手段过于拙劣,不仅疾病名称出现了错别字,有的甚至把医生的名字也给写错了,所以被发现了。几次诊断证明造假爆雷后,医院的盖章处也增加了审查力度。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不是审查造假吗?那我就造“真的”。


在兵团患有这样或那样疾病的人比比皆是,这些人手里拿着的诊断证明书,也是从团部或师部医院里开出来的。模仿医生的字体和签字并不容易,但踏写已有的诊断证明书则不是难事。


比如,张三找王医生看了病,虽然开不出诊断证明书,但在处方上张三的名字是王医生写的。而李四患有原发性高血压,王医生曾经给他出具过诊断证明书。这样张三就可以拿顺出来的空白诊断证明书,先用王医生给他开具的处方上踏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利用王医生给李四开出具的诊断证明上踏写上诊断和签字。只要踏写流畅,这样造出来的诊断证明书足以以假乱真。


多啰嗦一句。所谓踏写就是把空白的诊断证明书放在上面,所要踏写的内容的那张纸放在下面。然后在光亮处按照下面显示的笔记和内容流畅地描绘出来。科技含量不高,但也算个技术活。


第四,妙笔生花,无中生有

我在11团5连时的一个朋友,给我讲述他的病退经历十分精彩。


他身强力壮,没有任何疾病。而且年年都是五好战士,毛选学习积极分子。让我叫绝的是,他以血压高办成了病退,而且从初检到复查,没有请任何人帮过忙。


那他的血压高是怎么来的呢?他作为一个血压正常的人,怎么在血压计面前一量,血压就高了呢?


众所周知,人在心情紧张的情况下血压就会升高。他联想,人在肌肉紧张的情况下,血压会不会也升高呢?于是他隔三差五地找连里他熟悉的卫生员量血压,结果是越量越高。这当然是他苦练“内功”的结果。


我们知道,一般医生都是坐着给病人量血压的。这位老弟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最容易骗医生。他说,量血压时只要把屁股虚坐在凳子上,两腿和全身紧绷较劲,高压达到一百五、六轻而易举。


他还告诉我,他没事就苦练内功,居然能够做到,医生让他躺在检查床上给他量血压时,他的高压也能达到一百四、五。


可见他的内功练得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了。有这样的功力,病退成功是当然的了。


我家就有自测的血压计,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按照他说的办法自测了几次。试验结果证明,全身的肌肉紧张确实会影响血压的变化。但我的功力不够,无论我怎么全身较劲绷紧,也达不到血压高的程度。看来是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铁杵磨成针,全靠功夫深。


我还在百度查了一下,为什么紧张就会导致血压高?上面说当我们紧张时,会使交感神经产生兴奋,这样肾上腺素分泌就会增多,血管收缩,外周阻力增加,血压自然就会增高。而且还说,在紧张的状态下测量血压,还会越量越高。估计这位老弟的高血压,就是在肌肉紧张+心情紧张,双重紧张下产生的结果吧。


我的这位朋友是内蒙兵团二师毛选积极分子宣讲团的成员,这在我们兵团已经是非常高的荣誉了。但对普通的知青来说,再高的荣誉也抵不住回城的诱惑。

一张空白的内蒙兵团的医院证明。图片源自网络


这位朋友病情造假,可以说属于手段极其高明的了。但也有一些人因手段低劣,而上了医院的黑名单。


我们连队的一个人患有肾炎,最初急性发作时还住过团部医院。后来他的肾炎转成了慢性,这样尿检指标总是忽高忽低。他急于办病退,于是自作聪明,在自己送检的尿样中掺入了一点儿把手指扎破了的鲜血。


医院的化验员都是专业培训出来的,在显微镜下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一般尿检所见的红血球的满视野,而是被稀释过的鲜血。于是这位真病号被记入黑名单,迟迟没有给他办病退。这纯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文革结束后,1978年10月31日至12月10日,国务院再次召开了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会议决定调整政策,在城市积极开辟新领域、新行业,为更多的城镇中学毕业生创造就业和升学条件,逐步缩小上山下乡的范围,有安置条件的城市不再动员下乡。1979年后,绝大部分知青陆续返回了城市。1981年11月,国务院知青办并入国家劳动总局,历经20余年的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正式结束。


这样,有关知青的“病退”就完全成为了历史的印记。


2020年12月02日初稿

2021年01月18日修改

2021年05月06日定稿

作者简介

李庆曾,我是一个兵:内蒙兵团大头兵、大学扩招幸运兵、改革大潮排头兵、自主创业志愿兵、教书育人义务兵、纪实创作不老兵。

文章由作者提供本公众号发布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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