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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她千百度《中国知青婚恋纪实》推介(续)


众里寻她千百度作者:林小仲

著名学者王国维先生名言:"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王国维先生以古人诗词名句,阐述人生由低到高的三重境界,人们的爱情离合,仕途升迁,财运得失,都与这三重认知境界相关。


我在《梦随风万里》〈犹是春闺梦里人〉一文中,推荐了原新华社资深女记者刘昕主编的《中国知青婚恋纪实》一书,尚未付梓出版的这本书40多万字,70多篇文章,收集了全国60多位知青作者关于婚姻恋爱的回忆文章。


我的这篇散文引起许多网友们关注,友人高惠萍点评:小仲把最具人性化的知青婚恋做为主题,借助尚未能出版的《中国知青婚恋记实》一书中众多真人实事,述说了那个特殊年代的男欢女爱,留下了带着那段历史烙印爱的美丽,爱的深沉,爱的蒼白,爱的血腥,爱需要背負的种种……。


本文继续介绍书稿中那些难忘的故事,用文摘编辑方式走进知青一代人尘封的历史记忆。

 1 

作者刘湘(子蕴),共和国同龄人,她毕业于北京女十二中,1969年9月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师32团,1978年返城回北京。刘湘(子蕴)著有《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2014年9月由河北出版传媒集团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曾是轰动一时的热门书藉,她这本书的背页有段感人的文字"没有花样年华,只有青春似火红,在云南的烈日下烧灼着自己,在北大荒的严寒中卧雪趴冰。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炼就了铁骨铮铮,我们那些善良的父老乡亲给了我们温暖,我相扶着走过艰苦的岁月。而冬日终究走到了尽头,春天还会远吗"。


《中国知青婚恋纪实》书稿中收录了子蕴的文章《一封无法发出的信》,讲述了她儿时在北京胡同里邻家的一个男孩,天真烂漫的童年,在浩劫磨难中的境遇,暗恋心仪于她,邀她一起返乡插队,失之交臂,几十年后,才得知这个被称为"吹口琴的男孩"意想不到的人生结局。现将子蕴的这个故事片断摘编如下:


你是谁?是那个在我少年记忆中,每天中午偷偷溜进我家院子里,又灵活的爬上树,偷摘桑叶的小男孩儿;是那个偷完桑叶还不肯走,提着小小竹筐驻足房东屋檐下,凝神静气听她弹琴的小男孩儿;是那个在胡同里和一群男孩子踢足球,推铁圈儿,打雪仗,又追着我往我身上扔雪球的捣蛋鬼;是那个不知不觉间长成英俊少年,夏天的晚上,整晚整晚在自家门口吹口琴的少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树叶绿了又黃了,花儿开了又谢了,我们突然间都长大了……


突然间你又出现了,有时能看到你骑车从我家路过的身影,夏天你晒的黑黑的,穿着雪白雪白的圆领衫,冬天的你,似乎并不怕冷,常常穿着绒领短款棉外衣,背着一双黑色的溜冰鞋,和我们那个年代的中学生一样,健康单纯且朝气蓬勃!就这样,你一直若隐若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真正的消失,是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中……。


记得1968年夏天,一个陌生的男孩子敲开我新搬的家门,他交给我一封信,信封上清清楚写着我的名字。信的大意是:我们都面临上山下乡的命运,与其等待学校分配,不如我们自己选择下乡的地方,到我们家乡去,我的家乡在江苏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里,远离斗争和喧嚣,且有外婆舅舅小姨的关照,会少受些苦。现在我和三五个同学好友正策划去家乡插队,邀你同去,虽然唐突,但是我相信你知道我是谁,请一定于某日参加小型商讨会。落款是"吹口琴的男孩"。


子蕴未能如邀而至,后来她随着下乡大潮去了黑龙江。子蕴返城后,八十年代的一个冬天,在北京地坛公园一个名家书画活动上,她居然和当年上门给她送信的那个陌生男孩(已经长大成人)不期而遇,还是那个男孩先认出了她。子蕴从他那里获悉"吹口琴男孩"的情况,他很有才,是北京某男校六七届高中生,喜欢文学、擅书法、爱音乐,清高孤傲,性格倔犟,不大与人交住。七十年代末,他被在美国定居的大伯接走了,临走前还试图联系我,但是去过我后来居住的老宅多次,我家小跨院儿一直大门紧锁。


他的朋友还告诉我,那年红卫兵抄家那天,他因为反抗,被群殴内脏受了重伤,从此经常胸痛吐血。后来,他父母为了给这个宝贝儿子治病,遍寻名医,也没有留住他的生命,他死了,病死了,他一直沒结婚,身体不好,抑郁寡欢,最后客死他乡……


子蕴写道:事隔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我们这代人吃尽了苦头,至今仍在拼搏,不少人没有熬过来,但是你的死,我仍大感意外,内心五味杂陈,很难形容那复杂的感情。小时候,因为你,我曾有过心碎的感觉,此时,只是觉得心口疼的钻心,心痛欲裂,却没有眼泪,在越下越大的纷纷瑞雪中,我眼前一直晃动着你青春健美的影子,耳边响着你忧郁的口琴声……


子蕴文笔流畅细腻,详细地讲述了1966年风暴中在京城胡同里无法无天失去人性残暴的一幕。本文结束语:我用这封无法发出的信祭奠你,寄托我的哀思……,希望这一段历史不要被遗忘,我祈祷历史的车轮不要倒转,我相信噩梦醒来是早晨。

 2 

作者余杰, 上海向东中学69届初中毕业,1970年4月到云南东风农场上山下乡,1979年2月顶替父亲进入上海第三机床厂工作。2002年后到上海临港新城,曾任港城开发(集团)行政总监。


《中国知青婚恋纪实》书稿中收录了余杰的文章《我们的后代》,讲述了多位知青后代的成长过程,及他们父母的婚恋的艰辛历程,现将余杰文章简介摘编如下:


见到小强时,他很高兴,因为公司老板为他加了工资,我与小强的妈妈曾经在云南农场一个连。小强说,自打他懂事开始就很同情自己的妈妈,她18岁离开上海,跑到千里之外的云南农场上山下乡,然后辗转嫁到江苏那个小县城里。爸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小镇企业工人,妈妈是云南农场的上海知青,靠邻居介绍成婚。小强说当年,爸爸讨到了老婆,妈妈可以离开云南农场,没有什么花前月下两情相悦的浪漫。当国家政策允许知青的一个子女可以落户上海,妈妈为这高兴了好几天,但他舅舅舅妈死活不同意将小强落户到他们家里,为了儿子,妈妈几乎要跪在弟弟面前哀求。最终还是妈妈当年在上海的一位朋友相助,小强落户在这位阿姨家里,圆了妈妈要儿子回家的梦。小强说,妈妈见到他拿到上海户口,嚎啕大哭一场,儿子能理解知青妈妈的心情。

小滇的父亲曾经在云南当兵,退伍到农场,人高马大,只知道干活,然后就是抽烟喝酒。小滇的妈妈是上海女知青,还未领结婚证就怀上了他。等到知青大返城,连队就剩下小滇的妈妈和少数几个无法返城的知青。小滇的妈妈将他送回上海读中学,外婆低微的退休工资还要养活这个外孙。为了生计,小滇小小年纪就跑到工地打工,他不愿意说话和读书,他告诉关心他的知青阿姨,从小就看野蛮的父亲三天两头打母亲。母亲获悉政按政策知青的孩子可以落户上海,父亲却死活不肯。小滇不理解当年母亲为什么要嫁给那样的父亲。小滇曾对知青们的孩子说,他赚到钱后一定要把母亲从云南接回上海。


阿秀是我们连队上海知青中第一个结婚和生育孩子的,1978年底知青大返城时,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将女儿送给当地部队的干部。回到上海,他们又先后有了一对儿女,却始终想找回在云南送人的亲生女儿,但物是人非,多方寻找未果,留下一家人永久的心痛。


小卢的父亲是上海知青,母亲是云南当地人,他16岁那年,父亲带着第一次来上海的母亲,将小卢的户口落在上海的弟弟家,然后又返回了云南农场。小卢现在在上海一家电信公司上班,已经有了女朋友。原来他借住在姑姑家,觉得长此以往心里不过意。父亲说要在云南农场买房,开口向姑姑借钱,小卢姑姑真好,给了他两万元。小卢看不起知青父亲,他的老板是原黑龙江知青,知道他的情况,对他说,爹妈不能选择,路要靠自己走。


小敏是高个子很精神的小伙子,出生在云南农场,父母都是知青,当父母抱着他回上海时,成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宝贝。小敏现在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销售经理,收入不菲。小敏交女朋友时,居然对方父母因为他是知青的儿子,坚决要女儿和他分手,他们认为下乡知青家庭条件不会好,气得小敏回家质问父母,你们当年干嘛要上山下乡呀?父母无语。


莹莹的知青父母早已离婚,只有在知青聚会,他们可能才有机会见面。莹莹在父母争吵中长大,父亲看人家下海,自己也从企业辞职开了家小公司,开始还挣到一些钱,不久就深陷三角债之中,将房子抵债,父母的婚姻也走到尽头。在这样矛盾重重的家里,莹莹学习成绩不好,现在在超市当收银员。她多次问妈妈,当年你为什么给我找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阿海是10岁上小学时,才跟着上海知青的妈妈回到上海。父亲是云南当地人,性情粗暴,有许多不堪的往事,父母婚姻名存实亡。妈妈在舅舅帮助下,在上海郊区买下一间房子安身,阿海现在在大型汽车制造厂当技工,他的家一度成为农场小伙伴们的接待站,妈妈倾尽所有热情招待他们。


小斌的父母也是从云南农场返回的上海知青,年轻漂亮的妈妈是连队卫生员,曾精心照料身患重病的父亲,后来他们走到了一起。不幸的是妈妈在生小斌时不幸去世,父亲从此未再婚,现在小斌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在区政府工作。


小芸的妈妈也是上海知青,带着女儿病退回到上海,关于父亲是谁一直守口如瓶,尽管她渴望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哪里,多次询问,除了妈妈伤心落泪,均无法得到想要知道的结果。母亲返城后分配到纺织厂,后来到百货公司,从部门经理退休。小芸考上大学时,家里收到一笔汇款,妈妈偷偷流泪,后来将钱全数退了回去。小芸现在是上海大型钢铁企业公关部秘书,她最不放心妈妈,她说会一直守护着她。

 3 

武桂秋是辽宁知青,1965年初中毕业后,到丹东市蛤蟆塘公社金山五队插队,1969年在农村结婚安家,1979年选调回城,现居住在丹东市。《中国知青婚恋纪实》书稿中有她的文章《初恋到白头》,讲述他们这对知青夫妻牵手走过45年的故事。现从武桂秋的文章中摘编他们的故事:


1962年8月,我们一起考上丹东八中,五龙背镇唯一的中学。那时的初中很难考,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我们分在一个班级,因为个子小,我们俩都坐在第一排,同桌。1965年初中毕业,我们一起下乡,又在一起。单薄瘦小的我从来没干过这么累的活,农村干活耪地和刨茬子都是按垄分,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磨出血泡,钻心地疼。每次你总是干完了自己的垄,就赶来帮我,我心里暖暖的,就像遇上了大救星。

那个时候,生产队天天晚上都开会,抓阶级斗争,学语录,你总坐在我对面,我能感觉到你火辣辣的眼神。男生开始学抽烟,有一次我刚到会议室,你在门口刚刚点了一支烟,看见我来了,吓得烟一下子掉在地上,大家拿你起哄。


1966年文革开始,我父亲因为被医院动员单干,自己开了牙科诊所,被定为走资本主义道路,戴着帽子游街,抄家、关押,没收财产,我们全家被株连,我在青年点也抬不起头,没人敢跟我说话,大家像躲避瘟神一样远离我,只有你还一如既往地关照我。有的同学对你说,你是贫农出身,根正苗红,你爸爸又是铁路干部,你大有前途,不怕受牵连吗?你却斩钉结铁地说,我不嫌乎!从此以后你就有了"我不嫌乎"的外号。


后来,为了我们的婚事,你整天和父母闹,甚至用绝食来危胁,你父母终于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们俩结婚了,住在青年点房子里。结婚那天早晨下着蒙蒙细雨,我们俩去了趟50里外的小县城,算是旅行结婚。我花了5毛钱买了一个带盖的糖瓷罐,用它装糖,一直用到现在,它是我们婚姻的见证。


婚后的生活极其艰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只好瓜菜带,那时正赶上开春,青黄不接,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我天天下地干活都拿着个大筐,休息时就挖野菜,吃得我直吐绿水。还正好赶上怀孕反应,害口想吃水果和美味佳肴,只能在梦中饕餐,醒来,口水浸湿了枕头。


1969年12月我生了女儿,因为不足月,缺少营养,孩子太小了,还不足四斤。家里啥也没准备,连个鸡蛋也没有,屋里像冰窖一样,四面透风,女儿冻得嗷嗷叫唤,弄得我这个年轻妈妈手忙脚乱,不知怎样才好,只好跟着哭。村里老姜大娘冒着雪给我们送来42个鸡蛋,她家就养着一只鸡,这些鸡蛋是她舍不得吃,积攒了很长时间存下来的。


几年以后,青年点没有结婚的同学都招工走了,生活困苦,前途渺茫,我们各自都积压着无名怨气,家庭矛盾纠纷互不相让,夫妻发生激烈争吵,甚至动了手,满腹委屈的我将一瓶敌敌畏农药喝下去,那年我24岁,幸亏送医院抢救及时,将我从鬼门关抢回来,惊动了两家老人,这也使我们双方都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共同面对生活。


武桂秋写道:后来,我又生了儿子,父妻俩加上儿子,我们家有了三个属牛的成员,日子虽然艰苦,可我们都滿怀希望,盼着两个孩子快点长大。直到1979年随着全国知青大返城,我们才告别了生活了整整14年的金山五队,回到了五龙背镇,当上了工人,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现在,我们有车有房有存款,退休在家享清福,每天锻练身体,尽情享受生活。


这篇文章很长,我仅摘编故事梗概,也能知晓他们婚恋全貌。作者家长里短,娓娓讲述,如东北老乡点燃关东烟,坐在暧和的热炕头,与朋友闲唠嗑一样。14年下乡的风风雨雨,家庭邻里关系悲欢离合,爱情生活甜美苦涩相伴,普通人的柴米油盐、七情六欲,从初中同桌的青梅竹马,到知青下乡的蹉跎岁月,共同牵手走过45年,两位知青的婚姻,伴随改革开放大潮,苦尽甘来。

 4 

《时光不老 我们不散》的作者是四川知青梁志全,他1952年生于重庆,四川遂宁一中67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4月到遂宁三家区大坡公社八大队插队落户,1975年病退回城。1978年秋考入四川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在成渝两地从事成人高校的教育工作。他曾在《中国青年研究》2015年10期上发表关于知青的论文。


2015年,他在海南乐东县九所镇度假休闲,有一位气质儒雅,戴着金边眼镜,说一口四川口音普通话的男士引起他的注意,他试着用四川话与他攀谈,大脑中回忆画面不断闪现、刷新,最后确认,眼前这位男士,竟然是他失联40多年的初中同学陈渝生。他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就是陈渝生:


1969年初,老三届首批知青下乡插队落户。我们恰好在一个公社。每逢赶场(赶集)之日,知青们必定要在公社见面,彼此交流一些马路消息,还有各自的最新见闻,或是发一些不能在社员面前说的怪话。渝生听的时候多,插话的时候少,也是这个时候,让我对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渝生的父亲被划为资本家,其实当年也就是开了个小榨油坊,雇了几个工人而已。他自幼丧母,家境贫寒,兄弟二人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由于出身不好,倍受歧视,与他要好的朋友不多。

我们公社在地处四川盆地中部的遂宁市,属于丘陵地貌,土地贫瘠,人多地少,缺少机械,生产主要靠人力畜力,依然沿袭着几千年来不变的农耕方式。知青的生活非常艰苦,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农忙时节,累得腰酸背痛,但却食不果腹,即便天天劳动,年终结算,居然还亏钱。


所以,早日离开农村是每一个知青和家长的共同愿望。为了回城,知青家长叮嘱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劳动,不许耍朋友(谈恋爱)!争取早点出来"。因此,大多数知青都压抑着青春的躁动,逃避与异性接触,即便遇到心仪的异性,也尽量掩饰內心的情感,闭口不谈爱情。


上世纪九十年代,李春波一曲《小芳》唱响神州大地,有人喝彩,有人质疑。我认为,《小芳》所反映的知青与农村姑娘的爱情故事非常美好,非常浪漫,但在现实生活中也只是凤毛麟角,根本不具有普遍性。我下乡所在的七个公社,共有知青一千多人,与农村姑娘谈恋爱的知青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渝生。渝生一开始也恪守着知青不谈恋爱的底线,由于表现好,公社书记也欣赏他,招工时推荐过两次,都由于政审不合格退回(后来得知,他是被其他送礼知青给顶替了)。这使他心理防线全面崩溃,转而与大队支书女儿谈起了恋爱。最后一次回城机会出现在1974年底,一家建筑公司终于政审过关,但此时,他未来的岳父,那位大队书记动用了所有关系阻止他,说他的女儿已经与陈渝生订婚,必须完婚再走,否则不放人。而招工单位却坚持只招未婚青年,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最终他的回城梦破灭了!

陈渝生回忆说,他当初与支书的女儿张小梅谈恋爱是真诚的,他因家庭成分无法通过政审,更由于家境贫寒,没有钱送礼。两次招工碰壁后,他不仅对回城不抱希望,而且对一切事情都心灰意冷。他当时想,如果命中注定要终身务农,总不能不结婚成家吧。


陈渝生结婚后,就搬到小梅家住,因为她是独女,他就成为名副其实的上门女婿,这家人善良对他很好。岳父动用当支书的权力,将他安排到大队小学代课,他又靠自己的实力被选到公社中学任教。他勤奋好学,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在其他老师辅导下,渝生自学完成了高中的数、理、化等课程,原来只想为教师转正做些准备,没料想,却为以后高考打下了基础。


粉碎"四人帮"后,他似乎时来运转,先是公社中学转正指标第一个考虑给他,继而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他选择高考,获得妻子张小梅的支持,岳父则表现出担忧,生怕他进了大学不要妻儿,在女儿的坚持下,岳父只好让步。


1978年初,陈渝生被重庆大学录取,作为77级新生走进了大学的殿堂。


当被梁志全问及是否有过休妻的想法,陈渝生坦诚地说,重庆就是一个美女的世界,沙坪坝是文化区,周边高楼林立,来自全国各地的美女如云,且气质高雅,他在农村的妻子与她们无法与之相比。不动心是假,也有过非分之想,但夜深人静时,渝生想着妻子对他的好,看着他们母子的照片,仿佛也看到了岳父、岳母的殷切的目光,他就打消了一切念头,安心读书了,他笑着对梁志全说,这也算是他"狠斗私心一闪念"吧。


他大学期间没有生活来源,靠妻子家每月寄十元钱,加上学校十几元补助金,才完成了四年学业。他兑现了婚姻约定"心心相连,我们不变"。


作者第二天晚饭后到渝生家串门,见到了陈渝生的妻子张小梅,一位体态匀称,滿脸堆笑的女士。聊天时,她讲起与渝生相识、相爱的往事。她说,渝生读大学时,也有人提醒她,担心他抛弃他们母子,她也忧虑过,但人在它乡,她也毫无办法,只能经常给他寄儿子的相片,以此来提醒他,让他保持着家的感觉。但她还是相信他的人品,相信他对我的承诺,结果他做到了。以后的几十年,不管他在单位上班还是下海创业,我们都在一起。如今退休了,渝生考虑她有哮喘病,四川潮湿阴冷,所以在海南买了房,让她在这里过冬。


本文作者者梁志全听完,陷入沉思,为他们执着的爱情感动,"缘分万千,我们不換;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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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知青婚恋纪实》书稿中收录了陕西知青白描(原名白志钢》的《一颗遗落在荒原的种子一一北京知青的女孩子儿》。白描毕业于泾阳永乐中学,1968年初中生,后返乡务农,1976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留校任教。1982年调陕西作协,1984年任《延河》文学月刊主编,1985年任陕西作协书记处书记。1991年调京,任外国专家局《国际人才交流》杂志副主编,1999年任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现居北京。这是一位履历完整的作家、学者、成功人士,他倾情关注民间疾苦令人感动,现将文章故事摘编如下:

1989年5月初,仍在延安的北京知青自发组织了一次《苍凉青春》讨论会,出席讨论会近200人,我作为《苍凉青春》的作者应邀出席。


会上,一位脸蛋红扑扑的姑娘声泪俱下作了发言,她不是北京知青,但她的发言,却把会议气氛推向了高潮。她叫王杨玲,是一对北京知青的私生女儿。采访她的过程,我胸中一直翻腾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压抑、哀怜、惆怅在一块搅和着,穿过这些感觉,还有一束温馨明亮的光辉投射在心里。她18岁的经历像一面多棱的镜子,折射出人生和社会许多内容。


1970年11月27日,她出生在L县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她的呱呱降临,没有给父母带来喜悦和激动,紧紧攫住他们的只是恐惧和羞耻。离乡背井、孤独无依的插队生活里,这一对青年男女偷尝了爱情的禁果,那一刻的欢愉也许使他们凄苦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然而,由此他们却播下了一颗苦难的种子。望着这个孱弱的女孩子,他们六神无主,泪水断线似地滴落在婴儿的襁褓上。


孩子只能送出去,可供这对年轻父母选择的只有这一条途径。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道德与政治双重压力,是人们的耻笑、领导的审查和自个儿无休止的检讨。即便撇开这些不顾,恶劣的环境使他们自身生存都成问题,更不要谈什么抚养这个弱小的生命。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收养了尚不滿10天的小杨玲,夫妻俩从未生育过,抱孩子的时候,男的已经55岁,女的已经47岁,他们艰难将她带大。


在小杨玲五岁那年,一对北京知青找到养父母门上,他们是小杨玲的生身父母,两人结了婚,并且有了个男孩,他们被招工到铁路建设部门,将要远远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亲生父母是否曾想将小杨玲带走,还是养父母不肯放弃,小杨玲无从知晓,总之,她留在了农村,留在了黄土高原。


后来,村里人传说,杨玲的父母工作地点唐山发生大地震,他们夫妻蒙难,究竟如何,均无法证实,至此,小杨玲的生身父母再也没有任何音讯。嚼咽着贫寒农家粗食淡饭,伴随着高原的风霜雨雪,小杨玲长到16岁。这一年她正上初三。这孩子也许很早就明白她的身世比别的孩子悲苦,从小读书就很发奋,各门功课都很优秀,她自己的志向长大当一名作家。


此时,小杨玲的养父母收下订婚礼金,要将小杨玲像村里众多姑娘一样,小小年纪打发到一个陌生男人家,给人家当婆姨、生孩子,然后糊里糊涂度过一生,小杨玲感觉自己被拍买了。她流着眼泪,在学校写了篇作文一一《一个中学生的命运》,老师的同情并未能阻止养父母的决定,反而他们不让她再上学了。

土地上劳作的重负,压在她16岁的嫩肩膀上,沉重的劳动压得她难以承受,她渴望重新回到教室上课。她开始四处寻求帮助支持,谁知道这桩她不愿意的包办婚姻,却被有关部门四处推诿,无人主持公道。


陷入绝境的小杨玲想找熟人介绍去外地打工,她到县城医院去找一位认识的朋友帮忙,却未找到。她独自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伤心落泪,身边一位讲普通话来看病的女士见状关切的问她,小杨玲从声音判断她是一位在陝北留下的北京知青,不知为什么,一种奇妙的情感使杨玲再也难抑制滿腹酸楚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那女的在她身边坐下,抚摸着她的肩头,说:"别哭,说说你有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你",于是杨玲一边哭,一边把她的身世讲了一遍。那女的听罢,眼圈红了,安慰她说:"我也是北京知青,县上还有好多我们这帮人,你是我们北京知青的女儿,我们会替你想办法"。她告诉杨玲,她叫祝萍,在县农行工作,她要和县上北京知青商量一下,叫她过几天再来找她。她把杨玲领到家里认门,还留杨玲吃了顿饭。


10多天后,杨玲再次来到县上,见到五六个在县上工作的知青叔叔阿姨,他们又个个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关爱她,北京知青梁县长当场表示,要干预这件事,解除不合法的婚约。


第二天,杨玲怀里装着知青叔叔阿姨们凑起来的钱乘车奔向延安,按照叔叔阿姨们的嘱附,她去找地区劳动人事局,那里还保留知青处,负责处理知青遗留问题,杨玲是知青的女儿,养父养母已那么老,实际上她已无依无靠,知青处不能不管。


接待她的是一位叫余风云的阿姨,也是北京知青,看小杨玲浑身被大雨淋透,余风云先把她领回家,替代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并留她在家住下,为她的事四处奔走。


杨玲的身世及遭遇很快在延安的北京知青中传开,他们纷纷到余风云家中来看她。延安地区建筑公司陈铁生、刘铁军夫妇决定收养她。这个不幸的姑娘,最终成了延安北京知青共同的女儿,他们为她的户口由农村调转和在县里工作安排四处奔走。


故事却没有结束,延安北京知青联谊会会长郝海彦,对杨玲有父亲般疼爱感情,他和杨玲颠簸坐车到距县城200多里路的村子,去探望杨玲年迈的养父母,带去感谢和关爱。


他们还帮杨玲寻找她的亲生父母,1990年底,获悉,她的母亲还健在,当年死于唐山地震的是她的生父,她的母亲现在在北京一家毛纺织厂工作,已经再婚。接下来,是母女在北京相认,道不完,诉不尽的相思情,继父大度善良的接纳,这是一位曾服役于海军航空兵的汉子,他是在遭难时与杨玲的生母徐惠琳认识结婚的。回到家庭温暖怀抱,但小杨玲仍然不忘陕北养父母的恩情,她不顾家人劝阻,又回到了L县城工作,她送走了年老病故的养父,继续照顾无依无靠的农村养母……。


《中国知青婚恋纪实》书稿中,作家白描的这篇报告文学荡气回肠,跌宕起伏,讲述北京知青的女儿在陕北黄土高原不寻常的故事,即有让人心痛的风雨艰辛,更有充满人性大爱的温馨,我想若是将这篇长篇大作,改编成几十集电视剧,将不同凡响,立意高远,实乃上乘佳作。我由衷地敬佩那些救助小杨玲的北京知青伙伴们,你们让我们看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6 

《驮小》的作者王新华,生于1951年,北京三中初中毕业,1969年到陕西省延安县河庄坪公社插队的北京知青,1975年考入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博士学位,曾供职中科院地球物理研究所,曾在新加坡航空公司和新加坡理工大学工作,也曾辞去公职定居美国。2010年后,又回国在国家发改委人类干细胞国家工程研究中心工作,负责中心肿瘤免疫的研究,并任采购部长、信息部长等工作,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是难得的天才。


我和王新华的三中同学陈立元律师是好友,因此也与他有过交往,王博士儒雅随和,才思敏捷,我们随着他这篇《驮小》故事,再一次走进"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的黄土高坡"。


驮小是万庄的顶尖女子,大约16岁,漂亮、聪慧、高挑那是自然的啦,身材也不在话下。性格开朗大方,她居然有文化,识字,这在陕北很少见。

我住在离万庄不远的红庄,来万庄是为了帮助这里排练文艺节目,驮小可能是因为上过学,领悟得非常快,对表演和台词都有独特的见解。


一天乐队熟悉本子,讲剧情,嗞嗞歪歪地排演。驮小在乐队停下来时候她和我说:"哥,晌午到我家吃饭,快过年了来我家坐坐"。我和驮小的弟弟来福边说边走,晃晃荡荡来到他家院子。和一般陕北庄户人家比较,驮小家算是好光景,一排接口石窑,整整齐齐。驮小穿件蓝色新衣,中午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头梳理整齐,笑得好看。


窑门开着,屋里整洁干净,驮小掀开锅盖,摆上托盘,有炖肉、洋芋、粉条、小菜什么的。按规矩驮小不能上炕,她在炕边来回伺候炕上各位。


大约在三月中旬我接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只有一张纸,字写了小半页,200多个字。书写的明显不顺畅,中间或有错別字。再看内容,吓一跳,火热的句子,思恋之语。字句虽然没有韵律,飘飘忽忽就是陕北民歌,是挚女子唱的酸曲。那纸闪着火和太阳的亮,吹着春天和秋天的风。炽热的激情和委婉的苍凉。作者是驮小。


……"我给你看这件蓝衣服",驮小没转身,把棉袄脱下来丢在炕上,并不着急穿蓝衣,手还放在头上弄她的头发。她里面穿一件白色的衣服,不宽松,袖子短,只有七分。两手向上放在头后,露出一段胳膊,手腕上还有一个镯子,她从镜子里看着我,抿嘴笑。


驭小说:"人人都夸米脂的女子好,其实就是白,女人白了就好看",我说,"冬天不受苦就白,你的胳膊也白着",她听了扭扭肩膀,摆动腰身,将头发盘起来,眉眼在镜子里笑,我让她快试试衣服,别冻着。


我不明白驮小的意思,其实那会儿她家正在给驮小张罗婆家。她真的给我编写了酸曲,在信上,这是真的。⋯⋯,我那时真是凡俗心重,一辈子不懂浪漫,根本没有想到和兰花花驮小私奔远去,对她给我的信没有特别重视。驮小站在高高的山上,倚着太阳,她透明。而我只能站在地上,看着前面很短的路,我暗淡。我像俗人一样揣测她,拿不准信的意思。


我到北大上学后收到驮小的一封信,驮小说她订婚了,过年就要嫁出去了。我这次很用心给驮小写回信,向她祝贺。我没有办法预感她幸福不幸福,我没有陕北女子那种飞蛾扑火的勇气;没有她们那样炽烈的情感;没有她们那样的柔肠的浪漫,更没有她们那样无己的崇高。我心里还能找到自己,还有腌臜的角落。我知道,只要写信到万庄,呼唤我的驮小妹子,我的兰花花必定会踏破万水千山,吃尽千难万苦,流尽千行眼泪来到我的身边。她等候的不是我发出去的信。我再也没有见过驮小。我多次回去陕北,她已经不在万庄。


友人老谢后来看过驮小热烈的伤切的信,多年之后仍赞口不绝:"绝好的散文,赤心如火;火热的文字,不顾一切;赤裸裸的真实;热烈和伤凉合壁;灿烂的花和枯枝败叶纠缠;这就是陕北女子;让我们终于看到了,明了了只有这块土地上,才能生长出光芒刺眼的陕北民歌。老谢提醒我,你同时要看到她的一心挂念,要知道她写这些文字的困难程度和生孩子一样。


文章结尾,作者王新华感慨到:我没有老谢这样深奥的文采,这样深刻的见解,这样深入的感受,他说得真好。可惜当年我玩闹心重,可惜我不谙其意而未为之所动,可惜我没认识到她的珍贵。直到今天,我刚能懂得驮小。

 7 

我的上一篇介绍《中国知青婚恋纪实》文章《犹是春闺梦里人》中,提到书稿中作者王海军的文章《知青配偶》,错将其判断成男生,其实她是女生,1950年出生,北京四十四中初中毕业,1968年到内蒙古武川县插队,1973年她在内蒙古武川县农村和当地青年结婚,1974年生女。1978年考入内蒙古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一直任中学语文教师,1990年全家回京。

王海军

刘昕主编看了我的文章指出,我将王海军性别搞错了,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我家书橱里还有她父亲的书《王力反思录》(上下),令尊曾是浩劫年代昙花一现的风云人物,经历者都还记得曾经权倾朝野那个小组的"王关戚"三人。这样的家庭身份,我想她下乡时也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王海军的《知青配偶》,反映那些娶了女知青的农民进城后不同寻常的人生际遇,现将有关内容节选编辑如下:


四十多年前,他们并不是农村的精英,或家境贫寒,或身有不足,或时运不佳,或怀才不遇⋯⋯他们成了打着光棍的农村剩男,这时,天上掉下些林妹妹,许多知青来到了农村,这些庄稼汉有幸娶得伊人归。


知青开始分配工作了,很多知青走了,在农村结了婚的北京女知青忠厚、善良,她们抹抹泪,留在了丈夫身边。知青大批回城了,这些女知青用种种不可思议的方法,把土得掉渣的丈夫带回北京,于是在泱泱京城生活着这样一个不打眼的群体,称谓"知青配偶"。北京人却不是那么好当的,首先,住房、工作都是极大的难题,有的人回来后租房子、打零工,和外来务工人员没有什么区别。加上亲友的歧视,邻里的侧目,社会的排斥⋯⋯他们将怎样去融入眼前这个缤纷的世界呢?


回北京对北京知青是多么大的诱惑,几乎没有人能抵御这种诱惑,办假离婚,女方带孩子先回去,搞不好弄假成真了。


王海军文章中称为姐夫的玉娃便有这番不寻常的经历,为了回京居然女方将婚姻状况改为丧偶,回京后,死去的玉娃又更名为二娃,他们重新登记结婚。玉娃的北京知青妻子返城后,仍在小学教书,娘家家里匀出一间小平房给他们住,玉娃跟着回来,在外面打零工,饱尝冷暖艰难。


老谭是农村小学公办教师,因为腰部受过伤,走路有点抬不起腿,背有点"锅"。长得慈眉善眼颇为体面,到底是常年当老师的文化人,娶了女知青李乐平,洞房花烛夜,被女方拒之门外。他们也算是先结婚,后谈恋爱。日久天长,双方增进了解,李乐平给老谭讲她婚前那一段被扼杀了的、凄婉的,令人心碎的初恋。李乐平渐渐也被老谭的睿智、豁达所感染。在结婚后,他们热恋了,这爱,伴随着他们度过了农村艰苦的二十年,支持着他们克服了刚回北京时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

老胡,文化不高,毛病不少,爱吹牛,十句话最多能听得两句。喝点酒以后,更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1969年,老胡娶了北京女知青木木,知青大批回京时,木木也办了丧偶,带着三个孩子办回了北京。老胡户口回不来,人却跟着回了北京。在岳父家,老胡总觉得人家看不起自己,回内蒙,老家房子都卖了,又丢不起这个人。老胡独自在街上闲转,在立交桥下铺纸板过夜,想起当年木木嫁给他,是因为肢体有点小毛病,才选择了适龄贫农出身的老胡。知青开始分配了,木木为当初的幼稚后悔过,哭过,她经常埋怨老胡窝囊,没出息,从来没有夸过他。木木回北京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单位给了间小平房,老胡结束了街头流浪,先在工地打工,后来在过街桥下摆了个修自行车的摊子,补贴家用。再后来,儿女们都长大了,女儿在美国学成定居,还想接父母去住。老胡又故态重萌,又喝着小酒,胡吹乱侃,逍遥自在,但人们眼中,他还是那个桥下修自行车的。


老四是个羊倌,40上下了还没娶过媳妇,和老母亲一起生活。后来,从外公社调来一女知青,住在老四家,村里人纷纷跑来看热闹,这女娃长得端端正正,白白净净,只见她任凭这么多人指点议论,泰然自若,旁若无人,又让人觉得,这个女娃不寻常。原来这个女知青叫杨联敏,她在别公社和一地主子弟结了婚,这还了得,县里三番五次派人到村里施加压力,逼得她离了婚,她遭受多大精神折磨和感情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无颜离婚后再回青年点,县里将她调到我们公社,原以为老四年龄和她父亲差不多,家中又有一个老母亲,不会出问题。最终爆出惊动全县大新闻,杨联敏不顾众人激烈反对,竟然用自己已经怀上了老四的孩子为由,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与他父亲年龄相仿的贫农老四,或许她有一种逆反心理,我找个二十多岁,你们说他成分不好,这回我找个贫农,看你们又会说什么?回京后,作者等一伙知青去过他们家,也是一间小平房,三分之二的地方,搭成像农村大炕一样的床,一家6口就挤在这里。后来,街道给丢了公职的知青都办了退休,拿北京市最低工资,还有了社保。两人再做点临时工,日子渐渐好过了,再后来,老四患病不幸辞世了。现在,他家三个女儿都已成家,最小的儿子也上了大学,作者还告诉我们,近些年武川县老家来人,当年参与此事的县干部多次懊悔地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逼杨联敏离婚,害了她一辈子",可杨联敏却没有抱怨过谁。

王海军与杨永增

王海军也写到他家"知青配偶"老杨:我家老杨相貌尚好,不过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算不得出类拔萃的男人,我却视之若宝,为他付出了全部。1982年,大学毕业后,我苦苦为将老杨户口办到城市想方设法。从1982年到1990年,经过漫长的坎坷曲折,我们终于回到了北京,晚回来这八年中,孩子上了城市户口,老杨有了城市户口,有了正式工作,除了固执不改的内蒙古口音,俨然是北京一份子了。我们两个人上班,没有其它负担。除了发生一些家家难免的瞌瞌碰碰,大小摩擦,再也没有受什么苦了。其实1978年考上大学,我的命运已发生根本的变化了。


王海军在文章备注中说,本文中的故事,根据她所见及知青讲述写成,但全都没有用真实姓名。我感谢王海军将这些怪诞离奇,却真实存在;匪夷所思,却刻骨铭心;有深深历史烙印的知青婚恋故事展现给世人。

 8 

知青婚恋受到客观环境和自身情况的限制,困难重重,宋代大诗人秦观对爱情描述,可谓高度凝练感人肺腑的名言佳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大多数知青当年都不得不压抑着青春的萌动,对婚恋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敢越雷池一步。


《中国知青婚恋纪实》文稿中广州知青冯国慈文章便是这样的回忆,他1968年到广东顺德县插队落户,1973年就读广州医学院,医生。现将他的《缘份天定》摘编如下:


爱情是古今中外永恒的主题。对于当年的知青们来说,大多数人还是离开农村才展开自己的恋爱婚姻。


我是投亲靠友到广东顺德县北滘公社插队落户的,我把离家近做为第一目标选择,北滘离广州只有三十公里远,虽然马上就面临着如何养活自己的难题。


村里的姑娘大多喜欢起个芬呀芳呀什么的,表现女性爱美天性的名字,村里叫小芳的可不止一个。村里姑娘因劳作发育得好,经风雨沐阳光,成长得特别健康,走起路来一溜带风,洋溢着一股青春气息。有时不经意从我身边飘过,窈窕的倩影、芬芳的香气常使人抬头多看一眼。

我因为初来乍到,全不懂农活,于是生产队长把我安排到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堆里,身边全是含苞待放的花朵。手把手的教农活,近距离地接触,有时候也会砰然心动。我给她们讲故事,当然只限于与革命样板戏高大全相似的那些作品,她们听得如痴如醉,我也感受到扫过来的火辣辣的眼光。


眨眼几年过去了,立足甫定,荷尔蒙分泌渐多,有了少年怀特的烦恼,也进入了歌德说的"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的状况。村里有个漂亮姑娘,独生女大房三间,媒人觉得配我这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外来户正合适。我教书的学校年轻的女老师也为数不少,只看上一开口,校长拍了胸口包在她身上搞掂。在下也非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不过差距在于文化水平和共同经历不同。


于是忙里偷闲,凭借认识的知青朋友们,穿村过户,呼朋唤友,品茶喝酒,打球聚餐,公社方圆十里知青大都知道我的名字号,我在聚会中也会注意有没有自己心仪对象。


下乡的村子离广州很近,往返下乡的村子和广州,我们要路过五斗渡口,小船吱吱吖吖地摇过来摇过去,要耽误半个钟头。一个老朋友带着个姑娘来,介绍是才进学校的新老师,都是知青,聊天中,也不好意思老盯着人家看,但只是惊鸿一瞥,便觉得挺对眼,倒是她大方得体地应对,有深刻印象。过了河,这一路上和其他朋友笑语欢歌,我俩再没有搭腔,甚至也没有目光交流,进城了,她打个招呼坐上公共汽车走了。剩一人时,我蹬车正好经过她家住的横马路口,好象还想重见她的倩影。只是芳踪杳杳,心头只余一丝惆怅茫然。


次日,星期天下午,我懒洋洋蹬车返回。突然想起来那个姑娘插队的村庄就在附近,精神为之一振。猛抬头,一个姑娘正在几十米的路边前行,正是昨天才认识的她,赶忙驱车向前,大献殷勤,邀请她上车送她回去,因为昨天已经相识,她欣然上车,边行边聊,虽然一下子浑身都是劲雄纠纠,自行车却越走越慢,暮色中认清了道路的来龙去脉,记住了她家住的家门朝南朝北。从此,避开那些狐朋狗友,我们建立了单线联系,最后走到一起。以后,我上大学她读中专都回了城,后知青时代的艰辛就不提了。


冯国慈的故事加叙加议,如果不细细品读,会被评论带入云山雾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终于摘出篇章中的要点,弄清楚两位广州知青,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来龙去脉,我与冯国慈大夫也算是在微信群中早有神交的朋友,引文在此,一并致谢!

 9 

文·革中1700万知青上山下乡,知青婚恋大都有非常态经历,不仅对知青个人命运有深刻的影响,也反映出那个时期的扭曲和荒诞。


《中国知青婚恋纪实》书稿中,有曾令萍,笔名唐燕的文章《下乡插队时,我们不懂爱情》,作者1950年出生,北京女十中66届初中毕业,1968年9月赴内蒙古土默特旗塔布赛公社七炭板村插队。


1969年起,在七炭板村小学、土左旗察素齐、呼和浩持市、河北省廊坊市、北京市中学任教。后移民加拿大,现在中加两地居住。唐燕的文章对知青婚恋做了认真的分析,发人深省,现摘编如下:

有年轻人看了我有关知青下乡的回忆文章问我,为什么这些文章只字未提爱情,你们那么多知青朝夕相处好几年,就没有过谈情说爱吗?我想后,是这样回答他们的:因为地域、年龄、届别各异;去兵团、农场知青境遇与农村插队知青的情况差別;上山下乡一、两年和在农村待了十年八年更不能同日而语;知青生活感受多元,或许下乡时,我们不懂爱情。


那时"爱情"、"婚恋"这样的字眼几乎被摒弃,八个样板戏里那些高大全的角色们,个个都没有完整的夫妻和家庭,爱情更是无迹可寻。


刚下乡时,每每在男生面前,我们女生个个都特别紧张,脸红心跳,语无论次,手足无措。那些男生也比我们强不了多少,所以我们知青小组男女生,即使天天在一个锅里吃饭,也因视而不见,互不理睬,彼此不了解。


婚姻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和价值取向,当年人们择偶标准,不是看对方金钱财产多寡,而是重政治面貌,看家庭出身,芸芸众生,从接班人到异己边缘,划出不同等级,因所谓出身不好受到歧视、受到侮辱与损害的人数不胜数。


我们公社有位男知青,回北京探亲期间,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给她一起插队心宜的女生寄了张电影票。那天他早早进了电影院,极为忐忑的期盼等待,万没想到一位阿姨坐到他旁边,直言她是那位女生的的母亲,她截获了这位男生的那封信,并向他发出严正警告,不得打她女儿的主意,吓得那位男生仓皇而逃。作者说,这不能怪那位阿姨,当时知青们在乡下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今后何去何从前途未卜,有什么资格和条件谈情说爱。


作者分析,嫁给村里农民的女知青,大都有如下情况,有些人大都背负父母冤屈,有些人家庭无助、返城无望,有些人孤独寂寞和劳累将她们击垮,也有些人年幼无知不谙世事,也有些人受到欺骗和物质诱惑,不一而论,命运各异,但有好结果的不多。


还有一些知青经过几年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到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因家庭出身的阻碍,或因担心影响返城,不得不割舍这段感情,有的错失了一段不可复制的美好姻缘,造成终身遗憾的,这也大有人在。


那些留在村里,招工返城的机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知青,所剩不多的男女知青,共同的命运将他们联接在一起,他们跨越了不懂爱情的尴尬,感情日笃,终于建立了婚姻关系,他们当中既有圆满爱情的结合,但是也有一些与其说因爱而结缘,不如说是搭帮过日子,这是那个时代的无奈。


我们那里找"小芳"的男知青很少,但只要建立在爱情这个牢固的基础上,无论后来命运如何,对"小芳"负责不离不弃,就成就了感人的美丽佳话。而也不排除那些与"小芳"结合,仅是权宜之举,遇到这样功利的自私者,后来遗弃分手在所难免。


读着唐燕的这篇文章,想到曾经发生在我们身边那些人和事,悲伤离合,岂是一句“爱情两个字好辛苦"说得清楚,那代老知青大都结婚很晚,三十而立,才生儿育女,就业、养家、求学、工作生活打拼同步。


多元社会,信息时代,许多历史问题,见仁见智,知青岁月,经历磨难也好,收获锻炼也罢,我们的青春由不得自己作主,书中的文章和立论也是如此,我更喜欢那些真人真事的知青婚恋纪实故事。有真相才有是非,或许这些应该留给后人去评说,他们会更道德人性,更法理公正的看待这些问题。


我的这篇文章是《中国知青婚恋纪实》部分书稿文摘编辑,加叙加议,仍由衷感谢刘昕主编、黎凤仪副主编及引文的有关作者们。


读着那些流淌着真挚情感,甚至沾滿泪水的文字,如同与这些从未谋面,却心心相印的作者们,面对面交流茶叙,即有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婉约情怀,又有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的英纵豪气。


关于这部书何时面世不得而知,信息时代,编者和作者,都会存留有关知青婚恋亲历者们的历史记忆,从这点来说,弥足珍贵,如果将来成书出版,也不妨再做一些调整充实。


我不由想起南唐后主李煜的千古绝唱《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林小仲2021年7月16日写于北京)

作者简介

林小仲,新中国同龄人,1968年,从北京师院附中赴东北阿荣旗插队,度过九年知青岁月。1977年返城,同年12月进国企北京羊绒衫厂,1981至1990年在团中央工作,1990年调任中国招旅总公司,先后在北京华鹏大厦和雨霖房地产任总经理,2018年退出职业经理人岗位。大学毕业于首师大政教系,著有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梦随风万里》一书。

转载自公众号:林小仲lxz
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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