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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旧闻录 · 阑尾记——自己把自己的阑尾给切了!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伏尔基河 Author 关文杰

大荒旧闻录 · 阑尾记作者: 关文杰

在我印象中,阑尾在人的身体里除了会发炎,不知道它还有什么用。在解剖学上,阑尾只是一截在人的消化过程中没什么作用的,已经退化了的器官。

我不是学医的,但对阑尾还真是有点点研究。这全赖那年考健康报社,复习的时候专门研究了阑尾炎的病理及治疗。别说,我这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这次押题竟然押中了。考试的一道大题就是“阑尾炎的病因及紧急处置”,可能就是这道题答对了的原因,当时从几百名考生中录取的十几个人里,只有我一个不是学医出身的。


可笑吧?


但是就这不到十厘米的小玩意,由于其长的特定位置和形状,极易引发炎症,疼起来那也是要命的。阑尾炎在生活中很常见,现在许多医院做阑尾手术都是在门诊完成的,你还没紧张起来呢,阑尾已经切完了。


然而,在我记忆中知道的两次阑尾手术,却是那样的令人惊心动魄。


俗话说“年轻人找病,年老病找人”,小金就是那找病的人。小金是我小学同学,班长。学习是不错,但是干活啥的就差点意思了,素有“大小姐”之称,足见她的娇气劲。


刚到北大荒时小金还不到十七岁,浑身充满了活力。可能是为了战胜自己身上“娇骄”二气,彻底与资产阶级作风划清界限,努力改造自己,她干起活来像个小伙子,也是拼了。

虽说干活卖力气,怎奈她天生就是个慢手,毕竟是“小姐”的身子,怎么努力也是在后边打狼的(北大荒干活落在后边的意思)。不服输的她就想出个主意,利用别人吃饭的时间多干点活。这样总还是好点,落得没那么远,面子上好看点。


尽管那时候的伙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也不会有什么油水积在肠胃,但吃完饭还是要歇会的,否则很容易岔气什么的。


北大荒的七月正是大豆玉米锄地的季节,所谓夏锄就是了。小金她们本是工业连队。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烧砖头的,但是也有些农田,打点粮食起码得够全连人吃的。


那天红日当头,还有点小风,是个铲地的好天气。几十个人一溜排开,一人两根垄就干开了。3000多米长的垄沟还没铲到一半,小金身后几乎就没什么人了,最快的把她能拉开几百米了,她开始着急了。


在地里吃过午饭,别人都找个树荫什么的歇会。小金还是老办法,吃了几个馒头就操起锄头干了起来。有个老同志还叫了她几声,让她歇会再干,她也没搭理。

麻烦终于来了。没干多久,小金忽然感到腹部剧痛,一时间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还没来得及呼救,俩眼一黑,她就倒在玉米地里了。


卫生员赶来的时候,小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经初步诊断是急性阑尾炎。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尤特”(一种罗马尼亚生产的轮式拖拉机),一溜烟地送到团卫生队。


也许是一路颠簸,进了手术室小金倒是醒了,医生问什么她也能回答了。医生确诊也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手术。

那年头正好时兴针刺麻醉,全国到处推广,十六团也一样。医生怕没把握,还给小金来了个“全麻”,重点在腰部多扎了几针。


此时虽然腰部没什么知觉了,但头脑还清楚,小金还能听到医生说话。冰冷的手术刀划过腹部,肌肉被利刃分开的感觉是那么清晰,怎么想也像是买肉时屠户手里的砍刃切割五花肉的样子。


隐隐的疼痛她好像还能忍受,但精神上的紧张令她紧紧地攥住了手术巾。“阑尾是小手术,一会就好”她在心里默默地自我安慰着。


就在小金自我安慰的时候,忽听主刀医生说:“唉,阑尾在哪呀,我怎么找不到?……”


闻听此言,小金一下晕了过去。


原来我们十六团卫生队也就是比连队卫生室多了几间房子,有几个原来从部队转业的卫生员,再学习一下就算医生了,在北大荒你还能咋地。给小金做手术的那个医生,刚从佳木斯医专毕业,拢共没上几天课,是个正在实习的赤脚医生。


就这,小金还真算万幸呀,那个实习医生翻过来调过去的,在小金肚子里踅摸了俩多小时,总算把阑尾给找到并切掉了。


多少年过去了,只要一提起阑尾,小金就紧张,都是那个手术给吓的。


小金是让这个二把刀医生把阑尾给切了,好歹没出大事。而八团老桐则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自己把自己的阑尾给切了。


说起来几乎没人相信,那几乎就是自戕啊。可事实不由得你不信,那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阑尾,至今还静静地保存在北京国家革命博物管里呢。您如果细心,也许会在哪次专题展览中有幸见过那段小小的盲肠。


北大荒自然环境的恶劣,生活条件的艰苦,考验和锻炼了知识青年们。老桐就是在这特殊环境里长成的一个钢筋铁骨的汉子,吃苦耐劳、果断刚毅写在他满是风霜的脸上。


干活他不怕,割地、铲地、修水利他都不在话下,可是他更喜欢医学。


也许是家传,他家有人是医生。也许是天分,他没事就捧本医书看。久之,老桐还真是无师自通地弄明白了点医学上的基本知识。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当上赤脚医生,用自己的本事悬壶济世。

老桐想得不错,但是那个年代想干什么职业,不是你自己所能决定的(当然,现在也不行)。上大学、当赤脚医生什么的,那都是要经过领导选拔和推荐的。而且首先要看你出身好不好,是不是根红苗正。再看你群众关系如何,当然首先是与连首长的关系了,这个自不待言。你天天见了连首长没个笑模样,哪个连长指导员会让你学医去?


这头一条老桐就差点。老桐的父亲是个医生,充其量算个旧知识分子,怎么也算不上“红五类”,不算你个“反动学术权威”打倒你,那就算你万幸。


上学是没戏了,要想学医只有当赤脚医生这一条路了。但这对老桐来说也不那么简单,还是要有连队领导的举荐和卫生队领导的批准。


软磨硬泡连里算是通过了,但卫生队领导那道关还是要过的。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对老桐来说太金贵了,该怎样表现才能让卫生队长收下自己呢?

老桐睡不着觉了,脑子里思前想后都是如何让卫生队长相信他是个学医的材料,收下自己。为此,他天天手捧着本《赤脚医生手册》翻过来调过去地看,还不时地往卫生室跑,拿回来点棉球、酒精什么的。


看着他茶饭不思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有点魔症(东北话呆傻、一根筋、入迷的意思)了。刚开始还有人关注他在干嘛,时间长了,也没人在意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北大荒冬季天黑的很早,三点多太阳已经下山。


知青们吃完晚饭还不到五点就都上炕了,一是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二是炕上暖和。


北风呼呼地吹着,大家东拉西扯,没滋没味地没聊几句,很快就进入梦乡了,谁也没注意老桐啥时候离开的宿舍。


根据事后老桐自己的讲述,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把自己的盲肠割下来(他知道盲肠对人无足轻重),以示学医的决心。


夜深人静(其实也就是六七点钟),他借口看书,要来小学校教室的钥匙。生好炉子,当室内温度上来后,他把平时一点点顺来的手术刀、脱脂棉、酒精什么的一件件地摆好,挨个消毒。还找来一块纱布,把这些他积攒起来的医疗器械(就算是器械吧)盖好,以防污染。


通过平时的观察和模仿,预备器械这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了。

手术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老桐心里也有点含糊。不要说自己从来没做过什么手术,就是连看也没看过呀,何况还没有麻药(连队卫生室没那玩意,偷都没处偷去)。好在针灸麻醉老桐还是比划过几回的,似乎有点感觉,自我感觉身上有点麻醉的意思。


捏好针,运好气,老桐在内关、肩井、天枢、足三里、内庭、照海、太溪等穴位上一通扎。凡是有止疼作用的,哪怕是禁针穴也扎上了,为的是达到最好的止疼效果。不久,他自己感觉腰部已经麻木了……


不愧是个敢做敢为的汉子,几大口北大荒六十七度烧酒下肚,手术刀就切向了自己的腹部……


不知道卫生队领导是为老桐的精神感动了,还是怕老桐哪天再来个截肢术开颅术什么的,反正老桐当上了卫生员,也算遂了心愿。

真是生不逢时,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老桐大约就没有从医的命。卫生员当了没几天,就赶上返城高峰了,是个知青都一窝蜂地返城了,老桐也不例外。


临回城,老桐还没忘记把自己亲手割下来的那截盲肠带了回来。


回北京后,就他那点医术,无论如何也没人敢让他动手术呀。再上学是来不及了,万般无奈,生活所迫,他脱下心爱的白大褂,改行开出租了。


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还是一条敢做敢为的汉子,开出租他也照样有故事。他曾一对三地抓到了三个劫匪,三个借打车之机行抢劫之实的傻小子,哪里知道他们企图打劫的司机是北大荒兵团知青,曾经视死如归的战士。

三对一,老桐凭手中一把大号改锥,竟然制服了三个大小伙子劫匪。后来做笔录时,他介绍抢劫的过程,似乎轻描淡写地就把仨大小伙子干翻在地,连警察都佩服得很呢“师傅你真是条汉子!”


那年搞北大荒知识青回顾展,场面轰轰烈烈就不说了。革命博物馆领导听说了他自割阑尾的故事后,就提出把他那一小截阑尾作为收藏品永久收藏,记录一代人的情怀。尽管不是歌颂,只是记录,老桐也同意了。


那次在电视台做节目,我和老桐说到此事,问他是否还会想到自己身上那个小器官。


他耸了耸肩,笑着说“想了就到博物馆去看看呗。”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


来源:伏尔基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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