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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边,300个坟茔的无声诉说

公路边,300个坟茔的无声诉说摘自《突破北纬十七度》

不必一一细说在大山中垦荒的过程。垦荒的场面和垦荒者的生活大同小异。只要看过本书中对雷州半岛开荒的描述,就不难想象在大山中垦荒的情景。如果要给出一个客观的评判,可以这样说:在海南岛的山区开荒种橡胶,其艰辛程度与在雷州半岛的原始林莽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里开荒难以使用拖拉机之类的机械,交通运输方面的困难更大。每天吃的粮食,开荒所需的物资,全靠人力从山外挑进来。遇到山洪暴发,交通阻隔,在断粮的日子里,工人们就得勒紧裤腰带,到山上挖“革命菜”(一种苦涩的野菜)填肚。


还要忍受亚热带山林中恶物的侵扰:瘴疠、雷电、恶虫、毒蚊……民间语文“海南十大怪”中之三怪:“三只蚊子一碟菜,五只老鼠一麻袋,山蚂蟥可以当腰带”,乃海南山区中恶物之写照。


经历艰苦生活和艰辛劳作的磨难,是农垦人共有的生命印记。人并非生来就喜欢磨难,选择磨难有的是出于无奈,有的是为了某种功利,有的是为了崇高的目的和理想。农垦人是以自己人生的磨难,去换取祖国橡胶事业的辉煌。


海南岛中西部有一条连接琼中县乌石与儋县那大的公路,叫乌那线。在乌那线32公里处的一侧,一片倾斜的坡地上,300座土垒的坟茔散布在荆棘和山花丛中。长眠在这里的,都是阳江农场的职工,他们为橡胶事业奉献了自己的全部。


提起这些逝去的职工,人们都不愿意说他们埋葬在乌那线32公里的坡地上。人们都是这样说:他们调到“32队”去了。


“32队”,阳江农场职工心目中一个特殊的“单位”,一个光荣的生命安息地。来这里报到的没有一个有烈士的名分,甚至连名字也不为外界所知。但他们都有着伟大的平凡——平凡的人生,平凡的壮烈;伟大的付出,伟大的牺牲。在阳江农场的历史资料中的这两段记载,也许可以让我们感受这种伟大的平凡:


陈光定,一位年仅24岁的铁血青年,在参加一次集体劳动竞赛时,连续干了两个通宵,突然感到身子不适,头冒虚汗,发冷发热,四肢乏力,他知道自己生病了。然而,为了不拖组里的后腿,他瞒着大家带病继续苦战。这天下午三点,带病连续干了三天的他,突然身子一晃,“卟通”一声倒在了工地上。


旁边的队友赶紧上前搀扶。


队长用手摸陈光定的额头:“天哪!热得烫手呢!”大家这才知道陈光定带病坚持干呵!没有想到平时寡言少语的陈光定竟是一条硬汉!


过了一会,陈光定醒了过来,看见大家都围着他,还很好奇:“我好好的,你们围着我干啥!快干活去吧。”


队长说:“光定同志,你生病了,在发高烧呢,赶紧回去治病休息!”


陈光定眨眨眼说:“开荒任务没完成哩,我不走。”说着挣扎着站起来,伸手抓起锄头柄,可一用力,锄头柄就从手中滑掉了。


已经苦干了10天的陈光定,这时已实在没有一点力气了。


队长眼里闪着泪花说:“光定啊,你现在连举锄头的力都没了,还怎么干活?你再不回去,我可要叫人抬了!”几个队友马上走过来要抬他。


陈光定只好同意下山。队长派两名队员护送,可陈光定死活不肯,一个人摇摇晃晃朝山下走去。


傍晚,他终于走到了一条无名沟。平日突击队员收工回来,都要在这沟里洗刷一番。过了这条水沟,前面不远就是住地了。


水沟上面有一座简便木桥。


陈光定踩着木桥走到桥心时,身子突然一歪,一头栽下了水沟。这水沟的水只有两三尺深,人站在最深的沟心,也浸不到大腿的一半。若是健康人掉进水沟里,稍用点力就站起来了,和在平地上跌倒了站起来没有什么两样,可陈光定同志,却已经没有力气把头从浅浅的水中抬起来了……


年轻的陈光定,竟在这三尺深的水沟里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间……

战士们砍大树、移巨石,修整环山行。


在阳江农场的一次开挖梯田大会战中,七队的年轻党员梁家锋,带着11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组成了一个青年突击队,上了牛湾村前的山坡工地。这块山坡,岩石多,地势陡,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他们原计划用两天拿下这块山坡,没想到难度太大,大伙苦战了两天仍没搞完。


12名突击队员憋了一肚子气,一上山就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拼命干,他们下了狠心:再难干今天也得完成,决不延长时间!


他们从早上干到下午,突然,一阵阵石破天惊的炸雷在他们头顶上滚过,一道道撕裂长空的电光在他们周围飞舞,倾盆大雨一阵猛过一阵朝他们倾泻。可突击队员们在雨中越干越勇。


当他们干到山头最后一道环山梯田的时候,黑沉沉的天空突然掠过一道惨白的电光,‘轰隆隆’一声震山垮地的响雷直朝他们干活的山头炸下来。

一场悲壮的悲剧发生了:12名开发祖国橡胶事业怀着赤胆忠心的勇士,因为缺少自然科学知识,全部遭到雷击。


梁家锋、李狗子等六人被雷电夺去了年轻的生命。还有六人受了重伤,留下了终身残疾……


建设新场,农垦职工表现了他们平凡的伟大,他们的领导者们同样有着伟大的平凡。


张积成,琼崖纵队的团长,垦殖初期林一师第一团团长、琼山垦殖所所长,后来的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副师长、兵团党委委员、广东省通什农垦局局长兼党委书记、中共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州委常委。他完全像个农民,身材消瘦,骨骼硬朗,皮肤黧黑的脸上颧骨凸现。一口海南话成分比普通话多的“国语”,最爱吃煎了的小咸鱼。“有条小咸鱼佤(我)就能撇(吃)它三碗稀饭!”这是他对待吃的美好“宣言”。有稀饭下肚他就仿佛有用不完的劲。他才活了65岁,除了打仗,他一生的岁月都是为三叶树折腾。


海南垦殖分局决定新建那七个农场的时候,派他到龙江农场当场长,说白了,就是让他这个当过垦殖所所长的“老开荒”再一次到第一线去做“开荒牛”。他二话不说,去了那个地处山多人少只有三万人口的白沙县的新场白手起家。他把一个新场办成了广东(含海南)农垦的主力农场,年产干胶数千吨。


他似乎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他的人生一如他的模样那么平凡,融在人海里,普通得无从分辨他是个“官”。他的伟大,在于他在干着无数平凡的事,忘我地为了发展橡胶这个国家的大事业。


这是他一生中非常平常的一个片段:


龙江农场查山作业区要建一片一万八千亩的大胶林,作为海南农垦的样板。张积成带着1000多名职工和20多台机械,在“五一”节那天上山安营扎寨。他和职工一起垦荒山,抬大树、炸石、挖穴。到春节临近,考虑到大家已苦干了几个月,张积成决定放几天假让职工们回家欢欢喜喜过个年。可为了准备春节过后的橡胶定植,机械作业不能停。他把工人和指挥部的人员全部打发回家,自己留下来和机械工一起过年。


蹲在查山大半年,身上有战伤的张积成越来越瘦,不久前还得了肠炎,场党委书记饶敬臣打算过了年安排他去治疗休养,但他不回来,怎办?他想了个办法,说是有重要事情须他回来研究决定。张积成回到场部,场领导一个个摆出不少“难办的事”,要他住几天出主意解决。张积成发现这些事都是日常工作,他不在也可以办的,显然,大家是找借口让他回家过年,休养一下。


他们没能留住张积成,他说:“领导干部应该吃苦在前。为了橡胶生产样板基地建设,我把几十个职工留在工地过年,如果那叫吃苦,我应该带头才是。”他家门没进饭没吃就要赶回工地。场领导们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坐专门为他准备的车,于是以给工地送年货为由,请他坐“顺风车”。


除夕的前夜,张积成发现给工地的职工准备的年夜饭还缺一个主菜。他挑了两名有打猎经验的青年工人,说:“跟我一起上山,给大家打点野味去。”大家都知道张场长是个好枪手,但他身有伤残,得了肠炎又没完全恢复,怕他吃不消,劝他不要去。为了让职工过好年,张积成坚持连夜进山。在深山里转了一夜,凌晨扛回了一只黄猄,一只山猪。除夕之夜,丰盛的会餐之后,张积成和工人们围着篝火开起了联欢晚会……

张积成和大家同甘共苦,职工们深受鼓舞,大年初一,他们就开动机械,为橡胶定植机耕。


在张积成的农垦生涯中,沉在第一线,与职工保持零距离,吃苦在前,是他的领导作风的三大特点。他是为橡胶事业累病累死的。这些背景,让人从他的名字里也可以联想到一种平凡而伟大的悲壮——为橡胶事业“积”极奉献,累“积成”事业的“成”功,而自己却“积”劳“成”疾。


已去世的原广东省农垦总局副局长、广东省农垦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党委书记胡辰祥,1961年到1964年期间担任海南农垦局局长。他是“三八”式的老革命,建国前就是县委书记,1953年起担任华南垦殖局处长,1957奉调海南农垦。从此,他在海南一直工作到1969年。在海南的橡胶开荒定植现场,常常看到他的身影。和职工们同劳动,在劳动中了解情况,解决问题,是他的一种工作习惯,曾任过卫星农场场长的谢福正在他的回忆中,记述了其中的一次:


……上午8点来钟,胡局长和白沙县委副书记李维麟一行6人,来到卫星农场。胡局长说:“别的事以后再说,先跟班劳动……”

……


到了六队工地,胡局长一看,职工们在几个山坡上干着各种作业,拖拉机“突、突、突”地来来去去,热火朝天。胡局长连声称赞:“这场面大,互相鼓舞,互相促进,有声有色,不是竞赛的竞赛。”说完,他就随手拿起了砍刀,和职工们一起干起来。他像一名技术熟练的老职工,边砍山包边清理,把从树冠上砍下来的树枝、丫杈,按技术要求分类堆好。……职工们见他肩膀、脸盘都晒得红红的,递给他草帽也不戴,顶着烈日,坚持和群众一起干。劳动到中午收工时,他衣服湿透了。


……下午,……胡局长坐在拖拉机驾驶室里摇摇晃晃地和拖拉机手在开机拔树头.


拖拉机驾驶室的温度比地面还高,烤得厉害,加上拖拉机作业是拔树头、拉木头,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仰头,一会儿俯首。车长老陈见拖拉机把胡局长摇晃得前仰后合,又颠又烤,汗珠直冒,就说:“局长,你休息,要什么情况我下去给你汇报。”胡局长忙摆手说:“不,不,我想了解的情况离开驾驶室是感受不到的。”他始终坚持和机长一起开机作业。

……


“跟班劳动,胡局长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谢福正说,“他了解到那些大树头、大木头、大石头,用‘东方红’很难啃得动,不仅耗油多,费工时,还窝了工,得用‘100号’才行。而当时开荒定植要求高,时间紧。他回去后,调来了两台‘斯大林100号’拖拉机,使开荒进度大大加快。”

1983年广东省农垦总局局长王昌虎(右)副局长胡辰祥(左)


张积成和胡辰祥,以及那些长眠在阳江农场“32队”的人们,他们的阅历和地位不同,他们在发展橡胶事业中所起的作用和作出的贡献不一样,但他们的人生都同样闪耀着平凡而伟大的光华,他们的灵魂都同样永远萦绕在海南岛,萦绕在橡胶林。共和国会永远记住他们,我们会永远怀念他们。


来源:一壁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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