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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崽崽——和妈妈在农村插队的艰苦童年

知青崽崽曾静夫(湖南长沙老知青)

有知青,自然有知青崽崽,别忘了为数不少的知青在农村生下的孩子。和那些死了的、送了人的、下落不明的比,我的崽崽还算幸运,像很多知青崽崽一样,童年很苦,如今很幸福。知青孙辈们也该知道他们父母的童年生活是什么样子,不是吗?

背上娃

1969年,我怀上孩子后预选了名字叫“周正”。当时我被批斗,腹中的孩子也被迫陪斗,吓得躲过预产期很久才出生。周正因此改称周磊,山石、三石、山岩塘出生的,石头贱,好养活!


该出工了。我买了三尺黑布,撕成五条再拼接成一根背带,到哪儿都背上儿子。做娘的累是应该的,儿子的感受如何,他太小,表达不出来。我只知道队长一喊休息,我赶紧解下背上的孩子。他干得发粘的小嘴直往我怀里拱,吸着一个奶头,小手抓着另一个,连吞地吞,一副饿相,而屎尿只能沤在屎尿片上,天气太冷,不敢解开小被子“抽屎抽尿”;大一点能走路了,背半天再放下来,他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肋下勒成紫红色,这都通通只能算小事,大人干活出汗,体温高,背上湿透,他小胸口一直粘着我又热又湿的背上,该有多难受。出门时突然变天是常事,他也免不了日晒雨淋,感冒、咳嗽、拉肚子接连不断,这才真叫人头痛心痛啊。

帮妈妈

磊磊一天天长大了,我不用再背着他做事了。有一天我扯稗草,安顿他坐在田边的小板凳上,嘱咐他别动,等妈妈扯完坏蛋草草就一起回家。我下田紧赶慢赶发狠赶,突然听到一声惊哭。我回头一看,啊!磊磊下田里来了,泥滑水深,身子直摇晃。我奔过去把磊磊抱起来,全身包括小鸡鸡上全是泥。我责怪他不听话,他小声说:我帮你!

当年秋天,磊磊真还找到了帮我的机会。我们出工把田里的草把子拖到田埂上码垛子。他帮忙拖草,一趟又一趟,小脸通红,几次摔倒爬起来继续拖。晚上磊磊一本正经等着开会记工分,听妈妈说给他记了三分工,磊磊满足地一笑,头一歪就在我怀里睡着了,散会后是抱回家的,一通晚都冇翻身。唉!就算记三分工,才一毛钱,瞧孩子累成什么样,阻止不住啊!磊磊,早就想帮妈妈了。

尝冰棒

村子里来了个骑自行车卖冰棒的人,磊磊吃到了平生第一根冰棒。还没吃完,卖冰棒的人骑车要走,磊磊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我还要,我还要!那天让他吃了两根冰棒。那一向,只要提到冰棒,磊磊立马不吵不闹,言听计从。盼到队上休息那一天,我下决心带他到八里路外的团部吃冰棒。


八里路,走一截、背一截、骑一截高马;再走、再背、再骑高马,娘儿俩终于到了团部。谁知挨了当头一闷棍——停电!停电当然不能做冰棒。我实在不忍心磊磊太失望,果断决定,改道去广西麦岭府,今天一定要吃到冰棒。那天我们用脚步丈量出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几十里路程,为了满足他的心愿。

我们在麦岭府真开心,吃了冰棒、面条、又黑又硬又酸的野葡萄,还买了根长长的红甘蔗。磊磊有经验,甘蔗比玉米秆子甜得多,一定要买,还非得亲自拿着。回家全程只能我来背着他,甘蔗横放在我肩上,远远看去,活像八戒背悟空。磊磊一路睡得香甜,甘蔗居然一次都没掉下来。我们神气十足、心满意足地回到山岩塘。


平时大人赶闹子,孩子是不能同去的,太远了。我们母子这趟“赶闹子”,远多了。

图表现

磊磊吃冰棒的代价是“我表现好,妈妈出工我自己在家玩”。说说容易,真正兑现执行,真说不清娘俩谁更难受、更无可奈何。临到我要出门上工了,磊磊依依不舍,千叮咛万嘱咐:妈妈快点回。有一次,磊磊以为快收工了,站在村口询问每一个过路人:“看见我妈妈冇?”老远看见妈妈回来了,兴奋得大喊大叫:“我妈妈回来哒,看啰,咯是我妈妈!”恨不得全世界人与他共同庆祝。他如果哭脸,哪怕我抱着他,他一定边哭边诉:“我妈妈吔,你到哪里去了啰,何事还不回来啰?”


农村出工是队长说了算,四五个小时或更长,孩子能不想娘?往往盼回了娘,自己已经又饿又困,求着妈妈“睏下子啰,睏下子啰。”磊磊来不及洗澡、来不及吃晚饭,就在妈妈背上睡着了。等到饭菜熟,轮到娘求儿子醒醒了。洗澡可以由着我洗,站着照样睡;喂饭真难,三五口、七八口,甚至第二天早上还含着头天没吞下去的饭。

有一天出工路远,我回来得晚,发现他喉咙都哭嘶了,脸上黑一道、黄一道满是泪痕。一打听,原来是村子里来了敲点点糖的人。点点糖是用黄糖熬成一大块并不高级的糖,偏偏点点糖不卖,要用废品换。钱可以借到,磊磊不知道什么是废品,哭上哭下满村子找妈妈。敲点点糖的人走了,手拿点点糖的二苟和树养只同意让他舔一舔,不准咬。舔出点点糖的甜味,磊磊哭得更伤心了。


一直到我们离开农场,虽然敲点点糖的人再也没来过,但磊磊却由此长了“知识”——闹钟里的铜滚滚可以换糖吃,吃饭的调羹也可以换糖吃。那时候,磊磊认识数字还不会看钟,我们常常约定长针到哪里、短针到哪里,妈妈就会回。一听说拆了滚滚,闹钟就会走不动,他同意不用它兑点点糖,但坚持要用调羹兑,没有调羹可以用筷子吃饭。他一直留意外面清脆的叮当声,幸亏那兑点点糖的没再来,调羹还能继续用。

吃大餐

村里凤花阿姨出嫁那天,姐妹们陪着唱《哭嫁歌》,“舍不得阿威(妈)舍不得大(爸),落落(天天)想回家……”哭得有腔有调,来了好多认得和不认得的客人,小屁股们欢天喜地在人缝里乱窜。


磊磊第一次吃酒席,从没见过一桌有这么多菜,鱼仔、油豆腐、三角豆腐、粉丝、肉炒的菜、白菜、萝卜……每样都有两碗,大人还可以喝酒。只有最后一盆小手板大的肉,一人一块,大家都不吃,那是准用菜叶子包回家的。饭是拌了绿豆的糯米煮出来的,磊磊肚皮撑得滚圆,笑嘻嘻地对我说:凤花姨天天结婚就好,我好天天来吃肉霸饭。


对一个只在春节、春插、秋收才靠得住有肉吃的孩子来说,这次盛宴,实在是太美好了。

回长沙

磊磊快三岁那年,外公外婆想外孙,接我们回长沙过春节。磊磊虽说是地道的江永乡里伢子,大人起个头,他能顺顺溜溜背几十条毛主席语录;立正稍息、左转右转、原地卧倒、匍匐前进,动作标准、像模像样,俨然的小解放军;手一伸、脚一撩,摆出芭蕾舞白毛女的姿势。不管生人熟人,磊磊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带他出门倒不必担心太丢人。


磊磊到了城市,第一次吃苹果、第一次吃香蕉、第一次游烈士公园……好吃的好玩的应接不暇,但每次都不会忘记向给他吃、带他玩的亲戚朋友讨好地表个态:我表现好,下次你们又带我来玩、又买给我吃啊!


他有个小表姐,在外婆家附近上幼儿园,磊磊非常羡慕,还自己找幼儿园的阿姨要求入园。阿姨让他带户口本和一元钱来报名,磊磊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一元钱还有办法,户口在江永,冇办法。那阿姨向我们描绘当时的情景,把大家笑翻了。

磊磊他爸来信说,昆明今年梨花开得特别好,欢迎他秋天去吃梨子。磊磊特意请教了邮递员伯伯,得到答复:在信封背面贴张邮票就可以把信寄过去,什么都可以寄。他可高兴了,一门心思张罗去找爸爸,求我做个袋子装上衣服和新添的玩具,要我贴上邮票把他寄到昆明去。


我的女儿1975年出生在茶叶队。产后第一天出工就遇上鹅毛大雪,用同一根背带,我背上她出工,又重复着背他哥哥的日子……

后 话

我好不容易有了城市户口,一儿一女也好不容易都长大了。他们上大学、读研究生、参加工作、成家,还有了孩子。兄妹俩依旧孝顺爸妈,依旧事事想帮爸妈。现在我崽、媳妇、女儿、女婿、孙、外孙,个个优秀,个个对我好。好多人说我有晚福,我也有同感:苦尽甘来,颐享天年。

作者简介

曾静夫,女,1947年生于长沙,1963年下放回龙圩农场新风村,1978年返城,现已退休。

来源:湖南知青网从书《乡痕》总编:殷明坤
转自:一壁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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