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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69届知青:想起插队那些事

想起插队那些事作者:戈丹

想当年我们69届初中生敲锣打鼓上门去动员68届毕业生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时,他们的家长就对我们说,你们今天动员我们的子女,以后你们自己去不去农村啊?知道自己只有务农这条路可走,我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不然我父亲怎么过得去这道关?)只希望去的地方离上海的家越近越好!可学校不让我去安徽淮南的凤阳,安排我去了淮河以北的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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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批知青于1970年3月21日早上到达蚌埠,然后乘坐敞篷大卡车(不久,我发现公路上行驶的这种车子是专门运输黑毛猪的),朝西北方向行驶至双涧集,最后由各个生产队接知青回家。我们被安排在柳林公社贾井大队方庄生产队。进屋的那一刻,我们彻底懵了:只见一个一个上面四方型底下圆形的白色粉坨一列排开,我想,我们就靠吃这个过日子?过一会儿才知道这里是生产队的仓库,粉坨是由红芋(山芋)加工过滤出来的粉条原料。粉坨的两旁分别是由一排高粱秸杆捆扎成的隔墙,这样一间屋就变成三间房间了;我们的屋子是地地道道用泥土垒起来的土房子,东山墙和西山墙靠近尖角顶的地方各有一个四方形的小洞;南墙上有一个齐腰高的窗户,是用不透明的纸张与木条糊成的窗棂;我们睡的是简易木床,是用绳子在床架上绷出一个一个方格子,这就权当“床板”了,睡在上面身体会陷下去,如同睡在帆布床似的。近几年才想到,如果是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睡在这床上,脊柱不外突才怪呢!当天晚上我们仨就围坐在案板边上,看着冒着黑烟且闪着火苗的煤油灯,吃着用粉条和我带去的熟咸肉丝下在一起的晚饭。当时,在旁边地上蹲着的生产队长吸着自己卷的纸烟,看着我们吃饭,他的神情很诧异。

后面的高楼就是原来我们住的地方(摄于2016.05.06)


我们初到的那一阵,乡亲们会提出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问我带去的那个外层涂了黄颜色的钢精脸盆是不是铜的?城里住在楼上的人尿尿会不会撒到楼下?城里的妇女夜里睡觉前是不是得洗洗…?还有,我们去茅房解手时好像从来没见到过厕纸,听说当地老乡是用土坷垃解决问题的。后来,我隐隐约约觉得妇女是用“洗衣服”来暗示她们来例假的。我们四个人到方庄后没有感到“水土不服”,皮肤没有不适的反应,而贾老庄的三个男同学则吃了“水土不服”的苦头,其中一个同学还“打摆子”。据说是他们庄的那口水井有问题。


我们来方庄后干的第一个农活应该就是“掖”车。当地话把拉换成“掖”。老乡用绳子穿入有两个洞的破旧的手工纳的鞋底,这绳子系在木轱辘的大车上,由十七八个人把鞋底绳套在肩膀(或许是绳子通过腋下,故称之为“掖”)上拉粪车施肥。所谓的粪是从牲口棚中的粪水坑里起出来的粪土。我们拉着车走一段停一下,这时有人用铁锨把土坷垃铲下来堆成一座小山,我们走走停停,直到把车上的铲完了再去牲口起粪。当时我走在中间,觉得这样干活蛮搞笑的: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拉一辆车,只要别让紧绷的绳子耷拉下来,你知道谁在使劲谁在偷懒?掖,还得小心,别踩了前面人的鞋后跟。另外,我觉得经过粪水沤的土没有什么臭味,哪来的什么肥劲?一年后方知,为了能吃上大米饭,去江西插队的同学干的活可比我们累多了。有一次,我们这位在大队当团支部书记的生产队长对我们说,我看过你们的档案了,你们的成份都高!我这下明白了,可能成份好的同学去江西吃大米了,而我们这些成份高的人就在这儿吃红芋啦!我们大队唯一的一位工人出身的同学是我们的带队人,他插队后没几年便上调工矿了。


当地有一种风俗习惯,没出嫁的大闺女衣领下的第一粒纽扣必须是系着的,嘴也得干净,不能开荤。在地里干农活歇息的片刻,老乡们喜欢开玩笑,只要是结过婚的妇女就可以肆无忌惮。我们的妇女队长总会有一个固定的男搭档,两个人拉开架势摔跤,往往是女队长占上风,围在边上的老乡会起哄:扒他的裤子!然后笑得前俯后仰,乱成一团。刚开始,我们很看不惯,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当年的“六•一”生产队开镰收割小麦了。分配给我们四个人的任务,是捡拾收割后遗漏在地上的零星麦穗,看起来像是大人干小孩活,其实不然,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弯腰捡拾麦穗还是真的蛮累的。第二年的“六•一”我们就和农民一样使用镰刀割麦了。2016年5月我和小回到方庄,遇到的一位老乡还说当时我因为个子太高,弯腰割麦比别人费劲,于是就跪在地上割麦,把裤子膝盖处都跪烂了,难为他还记得这回事。

柳林公社知青

  我总是忘不了在插队时发生我身上的几件事。

一.险事

双涧集离我们庄有12里路,一个来回就是24里地,我们难得去一次,即便如此还是让我碰到了这样一件事。一次我们几个人在集市上逛游,突然觉得有一个东西紧挨我的右后脑擦下去,只听到“啪”的一声,低头一看,一块瓦片落在右脚边!我当时呆掉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的只差1、2毫米就砸在我头上了,抬头看看屋檐离我远着呢!事后想想好害怕。

二.糗事

一次我们几个人去6里开外的柳林赶集,正在集市上挤着观看地摊,突然听到背后有“毛尼娜—毛尼娜—”的叫喊声,接连叫了三、四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上海男知青正对着我笑,我想他们肯定是先做了准备,然后齐声叫喊的。我一下子觉得很害羞,感到很窘,看看他们后便急忙溜走了。我今天想想,可能当时的他们对这个洋名充满了好奇心,叫叫白相相。我也感到很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名字的呢?再一想明白了,他们肯定是在柳林邮局里看到了寄给我的一封信,收信人是毛尼娜,这是十年前在我家做过的一字不识的文盲阿姨,在苏北老家请人代笔寄来的信,她只知道我这个小名。

三.趣事

我们四个人在插队的第二年开始轮流做饭。一天轮到我做饭,在井口打水,当水筲在井里舀水时只见白光一闪:跳进了一条鱼,这是一条筷子般长的小白鲢,它自投罗网了。当天的午饭我们有鱼吃了,开荤了!那时的我们会吃盐夹馍,当然红芋也没少吃,第一年冬天返沪时,不少女知青像得了“婴儿肥”,脸胖得像个汤婆子,我也是其中之一,应该是吃红芋所致。   

四.戆事

记得一次我有一张面值10元的纸币,放这里不行,搁那儿也担心,我不知道把它藏哪儿才能安全,于是把钱折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压在了床脚下,这样才算彻底放心了。其实住在一起的同学根本就不会拿我的钱,我是怕万一有外人进我们屋,我觉得不安全,可能是因为我难得拥有这么一大笔巨款。嗷,那时候我们队是8分钱1个工分。男劳力一天11个工分,妇女一天8个工分。


我们方庄有一位饲养员,我们叫他“老头”,其实当时他年龄也就30多岁,看起来像有50多岁,听说他老婆是在“六〇年”被饿死了,他便独自一人带着儿子过。他见了我们几个人脸上总是笑呵呵的,喂养牲口闲下来没什么事喜欢到我们这儿来蹲一会儿。见我们担两个水筲去井边打水实在是犯难,尤其是用扁担上的钩子挂着水筲在井里打水,水筲往往只能进半桶水。“老头”经常不声不响地为我们担水,而我们好像对他也不怎么感恩,如今想起来,那时的我们真不懂事。


插队期间,我曾经有过想写诗的冲动。那是1972年的7月的一天,在棉花地干活累了,顺势就地躺在田间的泥土上,仰望着头上的蓝天白云,周围是绿油油的一片齐膝盖高的棉花枝叶,于是就有了下面这首所谓的诗。

小憩棉花地有感

棉花苗啊绿茵茵,

一队葱茏一片阴。

家中棕床软绵绵,

仅此方方一小块。

大地如床天为帐,

我躺中间浴东风。

仰首望天破云霄,

战天斗地之歌唱!

一九七二年七月

注:这篇充满时代感的拙作望大家读了别介意。


可能是在1973年,传说知青可以考大学,我表露过自己想考大学的愿望,也不知是咋回事,很快就有一则消息反馈给了我,说我想考大学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对我打击挺大的,只能怪自己出身不好,谁叫我摊上这样一位父亲呢!


我们方庄有一对老夫妻,老乡们称呼他俩为韩老头、韩老妈(音“马”第三声)。据说他俩是“六〇年”从河南逃荒过来,就驻扎在方庄以此为家了。我记得这对老夫妻的穿着老是黑颜色的,几乎和我们四个人就没说过话。韩老妈诡异得很,有点像会算命的巫婆,从老乡那儿得知,她说我们四个知青中间会有一个人先“走”的,三十多年后,这句话不幸一语成谶!听说最后他俩年龄太大了,唯恐客死异乡,有一天韩老妈坐在板车上,韩老头掖着车,一步一步走向河南老家,用他俩自己的话来说:死,也得回老家去…。

生产队长的妻子(摄于2016.05.06)

相隔四十多年后的2016年5月初,蒙城知青联谊会组织知青回蒙城,贾井大队一共只有三个人参加了此次活动,贾老庄一人,方庄两人。我俩回到了方庄,但已经是物是人非了。我们在村口见到一个姑娘,我们询问她时,她一愣一愣的,一时半会儿还不明白是咋回事。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位老太太,当得知我俩原来是方庄的插队知青时,激动得溢于言表,拉着我们的手,诉说她的那位丈夫,也就是我们的生产队长,已经离世几年了。我俩进了会计的家,闻声赶来了几位当年的老乡,在叙旧时,他们说,听到的传言是我们俩人中的一个已经“走”了。唉,人世间连这种事情也可以误传的!方庄的老乡中也走了不少人:除了生产队长,还有民兵营长、妇女主任、我们的饲养员“老头”方秀和…。如今的村庄里几乎看不到年轻力壮的汉子,他们都外出打工了。

老乡:方振龙 王东寅(摄于2016.05.06)

眨眼间,五年又过去了!再往后,或许再也回不去了,认识我们的乡亲将越来越少…。

(写于2021.12.08)

作者简历

作者戈丹,曾经是上海到安徽蒙城插队知青。回沪后在广中街道模范村担任居委干部,后进入上海外国语大学工作直至退休。

来源:知青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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