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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返城后:香江“再下乡”

香江“再下乡”梁永坤 (广州老知青)

张穗强(注:旅港著名知青作家、作者的丈夫)向来喜欢舞文弄墨,以前每天晚饭后屁股一拍,说声“我要写嘢”就躲进房间去“爬格子”。这些年他扫了“电脑盲”,手提电脑随身了,不需靠人打字,不需用笔书写,边想边打边改,写作效率高了很多,近年在各类报刊、网站发了不少文章。去年他退休后,准备挑选已发表过的文章来出版文集,说是对自己的人生作个总结,又说要留给子孙后代看看。他约了一些知青朋友撰文参与,见我曾是知青,也在他的邀请之列。我不是文人,不知道什么是灵感,仍在上班,工作忙碌,一直没把交稿放心上,经迟没动笔。眼看他的朋友稿件一篇篇发来,付印期限到了,心想大家那么捧场,作为另一半的我也要支持一下。难得一个空闲的周日,横下心在电脑上趴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胡弄出这篇稿来。工程佬写文章,没有完整构思,想到哪写到哪的,就这水平了。

共同经历 简朴生活  

因与张穗强都有一段在海南农垦的知青经历,双方家庭背景比较接近,在广州市设计院同事的撮合下,加上双方家庭的推动,我们相识不到一年就结婚,一年后就有了儿子张竞。婚后相处下来,才发现我俩在脾气性格、处事方式以至价值观等方面,都差别很大。两人的个性都很强,都爱尽情发表己见,所以常常争执不断,不过从没翻脸不认人,仍能互相信任,也从没担心过对方有没有婚外情。30多年过去了,尽管两人矛盾多多,但大问题仍步调一致,相处至今,不离不散,想是大家都有共同下乡经历,都有简朴、实在的生活态度之故。加上两人多年来工作、收入都很稳定,都愿意为这个小家庭尽心尽力,今天我们也步入了小康之列。


张穗强回城后考入中山大学读书,毕业后留在大学做教学研究,到香港后当过新闻记者,又当了商会的总干事,际遇算是不错。我回城读书后分配在广州市设计院搞电气设计,到香港后又做回老本行,一直没离开过本专业的工作,今天也算是个专业人士了。但是我们为此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却鲜为人知。因为上山下乡的耽误,我们俩都是知青回城参加工作后,为谋事业的再发展而重新报读大学的,也是在结婚及儿子出生后才双双完成大学学业。那段一起走过的“爹娘兼学生”岁月,我们都不会忘却。 

▲一家三口“再下乡”,香江万事从头起

我在香港出生,上世纪50年代初,热爱祖国的祖父带着我们全家由香港回到广州定居,直到1986年老人家离开那天,仍坚持自己走的这条路没错。尽管那时有很多人都向往香港的生活,甚至不择手段地跑来香港,但受祖父爱国情怀的影响,我一直都没有来香港生活的念头,香港亲戚每年来探望我们,我却没来香港探过亲。上世纪80年代,国家实施改革开放,落实港澳人士政策,批准在香港出生的人可以凭香港出世纸申请来香港定居,但我领取了香港身份证后仍回到广州市设计院工作。直到1988年,一家在广州、深圳、北京均接有项目的香港消防工程公司,通过其广州办事处负责人多次联络我,急聘有香港身份的电气专业技术人员在广州办事处工作,负责穗深等地的工程业务,又不需要常在香港居住。在得到张穗强的支持后,我才正式离开设计院,走上人生新历程。过了两年,张穗强也来到香港生活。

重新奋斗 在港拼搏  

不少人都把知青回城后的出国再拼搏称之为“洋插队”,而我和张穗强放弃回城后在大学、设计院这样好的工作单位和职务,来到香港重新奋斗,可说是香江“再下乡”。我们举家初到香港的那段岁月,一个新移民家庭在香港经历的风风雨雨、受到的种种歧视、排斥和压力,连儿子至今都记忆犹新。


我虽然能在香港继续从事电气设计专业,但与广州市设计院的工作都有天壤之别。那时在设计院,只要图纸不出问题,是极少需要到工地的。来到香港后的第一份工作就不同了,不仅要设计图纸,还要负责工程管理,参与工程投标、设备订货、安装调试等工作,甚至连提取货物这类搬运工的事都要做。我刚到任的这家香港公司,两个主理中国业务的工程师不久前一起离职,留下一个烂摊子,不仅图纸有问题,连订的线路也不合用。初期我到公司承接的工地去,走到哪里都给业主骂。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那时我一点都不怕,也没想过要退缩。当时消防自动报警系统在国内还是较新鲜的事物,我在设计院从没接触过,只能边干边学。记得到任后的首个星期,白天接手工作,晚上时间就要到“日探”消防自动报警系统设备总代理公司,向那里一个日本工程师学习,才得以掌握这套设备的原理和系统设计,及时修正工程图纸,重新订线路和安装调拭设备。那时我经常要干到晚上11、12点才能回家,临近总验收时还要通宵工作,好多天不能回家。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我和同事们的努力,终使各项工程顺利通过验收,重新赢得各工程业主的信任,得到业主的尊重,由骂我们到请我们吃饭,还请我去帮他们培训员工讲课。由于吃无定时,工作压力很大,不到两年就捱到十二指肠球部溃疡。那段时间我真是没法顾家了,张穗强在广州当爹又当娘,担起整头家,为了生活,两人都负起应尽的责任。


我转第二份工时,已带儿子来到香港生活。那时儿子才9岁,已经很懂事,每天自己上学、放学。我们住在北角,我都要去荃湾上班,公司又离地铁站很远,我早出晚归,回家要与别人共用厨房,很简单的伙食也要晚上8点多才能吃上饭。虽然在香港的居住环境和生活条件都比广州艰苦得多,但儿子很乖,没有一点怨言,还很努力学习。他在广州时只跟婆婆学过一点英文,但来港后不仅没留级,还能考入较好的A班,并很快就学会繁体字,跟上英文课程,一年后还转入北角区较好的卫理小学就读。


1990年底,张穗强获批单程来港团聚,3口之家仍挤住北角那间不到8平方的唐楼小房间。房内只能放下一张碌架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折叠式布衣柜,我和儿子分睡上下铺,张穗强则要另搭一张帆布床来睡,晚搭朝拆,不拆的话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

▲搬进首置的唐楼小居所,厅房狭窄拥挤,儿子坐在搬家的纸皮箱看17时电视,已觉是来港后的最好享受。


张穗强来港之初找不到合适工作,堂堂大学教师应聘一家印刷厂校对员的工,老板都不要他。但张穗强当过知青,能伸能屈,没找到固定工作,他就去做一些临时工,超级市场的搬运工、理货员、推销员这些他都干过,为了家庭和生活,他不怕丢面子,不愿在家吃闲饭。记得有一个星期天,我们去逛黄大仙庙,看到人人都在跪拜,张穗强说:“我们是读书人,也拜拜孔子像吧。”谁知拜完的两天后,《大公报》老总就通知他去面试,随即就聘任他为财经记者。


当张穗强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后,我们才买了第一个安乐窝——480呎的唐楼。记得那时买房的钱不够,首期款不仅用尽我的积蓄,还要向亲友借。房子装修是自己动手油灰水,家具和家庭电气用品大部份都是捡人家丢弃的。我们还象蚂蚁搬家那样,把广州家里能用的东西一件件搬来香港。虽然买的房子不大,我们却有“狗窝搬进宫殿”的感觉。因为我们之前租住那间北角小房间,周围的环境实在太差,楼上楼下养了很多狗,楼梯经常有狗粪便,儿子上学多次被狗吓得不敢下楼梯。


香港报馆的工作时间都是下午至晚上的,张穗强到《大公报》后,上午他在家负责照料儿子,儿子那时是读下午班的,晚上他要回报馆上夜班时,儿子和家务就由我下班后负责。夫妻分工合作,夜以继日,终于捱了过来,儿子小学毕业还考上一家香港中学名校。

敬业工作 珍惜生活

20多年来,我和张穗强在香港转了几份工。但我俩都是较保守的人,都会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这份工做好,不自己主动去找工、转工。反而有一些高职位的公司要找人,我们却安于现状,不愿去接受更大挑战。有了稳定的工作并不意味着一帆风顺,打私人工与打国家工是很不同的。在香港,商会都是私人机构,都是老板掏腰包来发工资的,所以要求都特别高。张穗强虽然能写会道,但也只是当商会老板追名逐利的工具,在商会任职十几年,朝出晚归,帮了老板很多忙,但仍然要忍辱负重,不断地承受老板的训斥。这份外人看来很风光的工作,回家后就常听他大吐苦水。

▲作者1993年任职外资公司时,获全公司几百员工一人一票选为优秀员工,接CEO奖品时难掩内心激动。


我在私人公司从事设计工作,需要配合每项工程建设的全过程,由招标直到工程验收,都要负责到底,虽说已有一技在身,但仍需不断自我增值,才能应付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在香港这么多年,我虽然都在电气设计这个行业内打滚,但各个公司业务不同,各项工程的性质也不同,都必须努力学习才行,这20几年来,我不知买了多少设计用的手册、规范和参考书,还要业余时间自费上课去直修。现在很多人只知道我下班后经常去唱歌、跳舞,却很少人知道那些年我每天下班后都要去进修学习的艰辛日子。

▲作者(右一)与深港技术人员考察负责设计及施工管理的深圳梅林一村工程工地时合照(1997年)


我和张穗强都是当过知青的人,在香港工作虽有“再下乡”,“从头来”的感觉,但这段日子怎么苦也不及下乡的岁月。我们做的工作都是兴趣所在。张穗强的工作经常要操笔耕耘,虽多是“为人作嫁衣”,但尽己之长的同时,也增长不少知识,业余时间写了不少心得,积少成多,今天也能出版自己的文集。而我在设计赶图的日子,需要经常加班甚至通宵工作,但对这份工仍充满热情。因为当我看到自己参与设计的一片片高级住宅屋苑,一栋栋甲级写字楼和五星级酒店,一座座先进工厂落成时,内心是充充成功感、满足感的。每次重返旧地,还会去缅怀一番,回忆一下设计施工过程的风风雨雨。

▲作者(右一)与发展商、建筑师出席设计及施工管理的高明市港资大型染织厂投产庆典,甚具成功感和满足感。


现在张穗强为了多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主动要求退休。我因为老板还未找到合适的人接替我的工作,还不知那一天才能退下来。但不管怎样,想起我们共同走过的那段知青岁月,想起我们20多年的香江“再下乡”生涯,我们都不会忘记这些风雨历程,都会更珍惜今天的生活,更珍惜家庭的幸福,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心声和愿望。

梁永坤(左)、张穗强(右)和小孙子立立

作者简介

梁永坤,广州知青,曾上山下乡到海南农垦农场。原香港亚洲建业顾问工程有限公司电气工程师,现已退休。


其先生张穗强,香港资深传媒人、资深专栏作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中华知青作家学会副主席、香港书评家协会会长、香港历史文化出版社社长、原海南生产建设兵团广州知青。

来源:张穗强著《走出胶林》一书
转自:一壁残阳
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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