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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知青:挺进荒原那一天


挺进荒原那一天作者:祖杰锋

荒原——我之所以称那个地方是荒原,就因那个神秘的地方不曾有过人烟的痕迹,那个地方所拥有的就是大片的沼泽地,一片又一片的桦树林、橡树林、臻材棵子、还有我极熟悉的杨树林,对,极目远眺,绝不能遗忘了那片片随寒风起伏的灰黄色波浪——。

塔头甸子上的颠簸之歌

我们那天去的目的地就是——杨木林子,那个地方它之所以叫杨木林子,就是因为在我们没去之前,那块处女地它根本就没有名字,那是在团领导视察可开垦的地域时,现场命名的。命名的理由很充足,就是因为我们的落脚点那里有一片不小的天然杨木林,就以这片杨木林为标志物给这个地域命名了。我们这个新建连队的编制是“23团27连”,下面给大家讲述我们挺进荒原第一天的故事。(在这里声明一点哦,因种种原因,两年后我参与建设开发的这个27连撤点了……,后又在反修营附近重建了一个27连……,重建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1970年3月2日这天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之所以说它终生难忘,就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故事太多了。北大荒的阳历三月初还是非常冷的,我们进点儿那天又正好是半晴天儿,太阳时不时地就会被那块灰色的云彩遮上,阵阵寒风中还飘洒着稀拉拉的雪花,天气一直都是雾蒙蒙的。我们整个女工排和那两个男知青全副武装的由段作新副连长带领,乘坐两辆敞篷解放牌大卡车,离开团部向东驶去……。段副连长是58年的山东老支边,虽说他说起话来有些磨叽,但对具体工作是一丝不苟的。我疑惑的问副连长说:“段副连长,咱们连那些男劳力今天不和咱们一起进点儿吗?”副连长说:“李连长(58年转业军官)提前一个星期就把那些男同志都给集合起来了,然后就把他们直接送进山里伐木去了。”噢,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段副连长又自言自语的磨叽说:“现在不抢着伐木,三月二十号开江前就完不成伐木任务,今天李连长进山就是去接几个男同志回来帮咱们搭帐篷,这不李连长一大早就搭顺路车上山了吗……”

一路上,我们除了看见大地上白雪茫茫,就是光秃秃的树林子、树棵子。我们的汽车偶尔路过一个老连队时,大老远的我们就会看见那些管闲事儿的狗,它们仨一群俩一伙的朝着我们的汽车,抻长了脖子汪汪汪的狂叫着。冬季的田野里显得十分萧条,碰巧也会有一两只野鸡被汽车的轰鸣声惊醒,它“扑楞”一下子从雪地里腾空而起,呼打着翅膀飞向远方。那一刻我零距离接触到的,也就是我们这些蜷缩在车厢里的姑娘们。为了更暖和一点儿,我们大家就只好紧紧地挤在一起,也顾不了谁的哪儿挨着哪儿了。我们零距离的感受着左右人呼出的白雾,白雾很快就变成了水珠,水珠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成了白霜,白霜挂在了姑娘们的帽沿上、眼睫毛上、帽沿儿下面露出来的刘海儿上。虽说天很冷,汽车在大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还算是舒服,虽说是土马路吧,但由于大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马路还算是平坦。因为我们大家挤在一起,身上虽然没感觉太冷,可我们的脚好像早就冻木了,我们不停的磕打着两只脚,车厢里传出纷乱的嗒嗒嗒……的声音。走着走着,车放慢了速度,车停了,老司机从驾驶楼里探出身子,他回过头朝着后面车厢大声带有玩笑口吻的喊道:“姑娘们可别睡了啊,做好思想准备啊,前边儿可没有路了,车颠得很啊……!听老司机这么一喊,我探出了缩在大衣里的脑袋,抻长了脖子向四外环顾了一下,哇,我的天哪!四外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我们的汽车停在了塔头垫子的边缘。看着那一个个凸起的塔头,每个塔头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偶尔也能看到一些稀稀拉拉的枯草在随风摇曳,一看就知道眼下那片地也是一片未开垦的沼泽地。片刻后,汽车就又开始摇摇晃晃的向前缓慢的蠕动着,我们感到好颠簸啊!你不想动都不行,有时候都能把我们一起颠起来,瞬间又一起放下去,这时你就能听到车厢里那齐刷刷的“唉呦”声,那声音简直是比喊的号子都整齐。汽车向前蠕动了还没有十分钟,就把我们身上的汗给颠出来了,我们也不再挤在一起蜷缩着了,那样会颠得心肺生疼。我们干脆都蹲着,有的抓住车厢板儿,有的两三个人抱在一起,还有的几个人互相揪在一起,手里还拽着一个很重的行李,当汽车颠簸起来的时候,她们就会撅着屁股死死的拽住行李,以行李为中心,随着车颠簸的频率左右的蹦跶。由于大家蹦跶的姿势千奇百怪,面部表情也瞬息万变,车厢里不时的传出阵阵“哎呦”声和笑声。

由于天寒地冻的塔头甸子里行车强烈颠簸的原因,车厢里的我们想沉默不能,想想家不能,想聊天不能,我们只能是相互捕捉着千姿百态的表情,互相开着玩笑,朗朗的欢声笑语唤醒了沉睡的荒原,给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原带来了生机。又经过了两个来小时的超常颠簸,我们好容易才到达了二十七连的“营地”——一个“巴掌”大的光秃秃的黄沙岗。 

水的乐章

呜—!呜—!呜—!地加大了几次油门,汽车才完成了塔头甸子上的最后冲刺,吃力地爬上了黄沙岗。老司机下了车后他喊我们说:“大伙儿都冻成冰棍儿了吧,都赶紧活动活动,快下车吧。”因为我们的双脚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我们相互拽扯着站起来之后,在车厢里集体做着下车前的准备,就是不约而同的站在车厢里呱唧呱唧的都跺起了脚,且边跺着脚边往车下递行李。

我边跺着脚边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问副连长说:“段副连长,咱们的东西都卸哪儿了?”副连长用手一指说:“那不是就在林子边儿上吗。”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顷刻间我感觉天地间真是大的出奇,满满的一大卡车物资和给养卸在地上就那么一小堆儿。下车后我迈着麻木的拌蒜似的双脚,跟在副连长的身后缓缓地向那堆物资走去。那堆东西里有锅碗瓢盆,有十来麻袋菜。从各个用铁丝串起来的麻袋口可以看清有冻萝卜、冻白菜、冻洋白菜、两大麻袋冻土豆;对,还有不知是那个连队支援的多半缸腌咸菜等。除此之外,物资边上还扣着三四口硕大的锅。再有就是,还有两顶未开包的新帐篷,一些新装好的斧头、洋镐、镰刀等必备工具,对,还有一些少的可怜的办公用品。离那堆物资不远的路边还有一小堆红砖,那堆红砖横七竖八无序的堆放在雪地上煞是抢眼……。“集合了,集合了,”副连长发出了指令,排里的姑娘们立马就围站到了副连长的周围。这回副连长没磨叽,他很干练的说:“现在整十一点半,今天我们就干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解决今天中午的午饭问题;第二件事,午饭后咱们就解决今晚睡觉的问题。”副连长命令我说:“祖排长,把你们排的人分配一下,留下两三个人帮我搭起锅灶,再去几个人拿着大小斧子和铁锹,清理一下准备搭帐篷的地基,剩下的人全部到林子里去捡干柴 。”我按着副连长的意图分配人员,很快大家就都各就各位了,我跟着捡干柴的大部分人踏着骑裆深的积雪进了附近的林子……。


负责搬砖的三个姑娘速度很快,副连长他麻利的把那些砖码成了三摞儿,又抬起了大锅往那三摞砖上一放,顺手抓起一把枯草就点着了火。捡干柴的人陆续往回送干柴,烧火的人就陆续往灶坑里填,其余的人就用脸盆去端雪,大家把一盆又一盆的白雪陆续的倒进大锅里,锅里的雪虽说是随烧随化吧,但由于人多,雪还是在锅里堆积冒尖了。因那个临时灶坑四外都没有任何遮挡,风向也不定,随便来一股风,那火苗子就会从锅底下窜向了三侧……。饥渴交加的我们等了好一阵子,冒尖的一大锅雪才化出了小半锅雪水。我一看那点儿水我就含糊了,四五十号人连喝都不够,就不要说再洗洗碗筷啥的了。在那种情况下,我再说多少好听的都没用,因为都半大天了,大家就是渴,就是想喝水。我没吱声儿,抄起脸盆来我就又去蒯雪。我的行动就是无声的命令,姑娘们又都抄起了脸盆跟在我的身后,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又向林子边走去。因为树林边的雪很深,我们认为那儿的雪也比较干净。虽说姑娘们都带着几乎是清一色的皮帽子,但大家都围着颜色不一的围巾,每个人都端着满满的一盆白雪,走在那弯弯曲曲的刚刚踏出的小路上,那在当时也算是荒原上一道靓丽的风景。我们不住地往锅里倒雪,雪不住地在锅里融化,我们一直等到雪水都快装满锅时我们才停下来。因为那锅水来之不易,水烧热了,我们都舍不得用,三四十个人只打出两个半盆水来洗手,因为剩下的水用途还很多。

我们从那天早晨六点钟在团部吃完早饭,一直到中午一点多钟,我们谁也没有喝到一口水,我们早就渴得够呛了。整个上午我们倒是没都少抓雪吃,可那雪是一点儿都不解渴呀!看到水开了,我拿起水舀子就舀了半瓢晾在一边。大约过了多说也就有五分钟,我一摸那半瓢水能喝了,我咕嘟咕嘟一口气就把它喝了下去。一个哈市女知青问我说:“排长,好喝吗?”我咂么咂么嘴儿说:“好喝,好喝得很哪。”姑娘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大家默默的忍受着苦涩,因为开发北大荒的前辈们,他们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们挨着个儿的舀雪水喝,其实都是一个感觉,“苦涩”,但没有一个人吱声,这就是条件。那天的中午饭,我们就是喝着雪水就着饼干凑合过来的。


等开化后我们就好办了,漫山遍野的积雪融化后营地周围到处都是水,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水泡子里打水吃了,水泡子里的水也是雪水。吃水泡子里的水我们就感觉方便多了,沼泽地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子,你想多用水,你就到大水泡子里去挑;你想少用水,你拿个盆儿到沙岗下面蒯一点儿就是了。

帐篷与地铺

我站在沙岗上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的临时营地之所以要设在这个两亩大小的黄沙岗上,我想上级可能有两个考虑,一是当年战备的需要,因黄沙岗被东、南、北三面林地包围其中,位置相对来说比较隐蔽;二是开化以后帐篷里不至于特别潮。我们匆匆吃过午饭后,不要说让我们休息了,就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因为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


我们排那天下午的任务是,到林子里去砍晚上搭地铺用的条子和干草。因营地周围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林子里根本就没有路,林子边缘的雪那叫一个深,我们一脚踩下去根本就踩不到底。进了林子还没走几步,我们的两条腿就被骑裆深的积雪牢牢的卡在了雪里动弹不得。如果你身边恰好有一棵小树或荆棘啥的,抓住它你还能很快的从雪里蛊迎出来。否则,你就得等同伴们过来帮你一把,你才能从雪窝里爬出来,就因为这,那几个矮个子的女知青她们根本就不敢朝前走。时间是无情的,我一看不行,不要说我们拖着条子往外走,就是空手往外走都很困难,要不想别的办法,那到天黑了也完不成任务啊?若完不成任务,我们晚上可怎么过呢?怎么也不能睡在雪地上吧。我把几个共青团员召集在一起,我严肃的说:“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今天晚上决不能让大家睡在雪地上。”经过商量后决定,我们必须先用铁锹把最难走的路段打通,因我们都是初次进林子没有经验,那天又正巧没带铁锹,好歹离营地不远,我们几个又赶紧走回营地去取铁锹。

那你可能要问:“走多慢啊,干吗不跑着呢?”告诉你朋友,因为没有路,厚厚的积雪刚刚被我们踏开,由于天冷的的缘故,那雪都是颗粒状的,行走在上面就如同行走在沙漠上的感觉差不多,就不要再说跑了。取回铁锹后,我们共青团员和班排长拿着铁锹在前面开路,雪太深的地方我们就集中力量用铁锹挖上一阵子,这个办法还挺奏效……。条子的规格有多大呢?基本上是腕子左右粗细的小树,且要带着树冠运回营地,因小树的树冠也是打地铺必不可少的材料。那一刻我们没有一样运输工具,我带领着几个共青团员连拉带拖的拽扯着条子在前面开路,其余人拽扯着条子跟在我们后面……。天都黑下来了,我们还没有运完,借着雪地的反光,黑暗中,我们拉扯着条子,大声地互相呼喊着名字,这一来可以赶走恐惧,二来可以震慑那些飞禽走兽不要靠近我们。还好,那天不论多么艰难,我们终于完成了任务,我们走过来了。我们那天尽管都打着绑腿,雪还是照样灌进了我们的棉胶鞋,鞋里面是湿的,鞋帮儿都冻得杠杠的。要按工作量说,那一天我们根本就没干出多少活儿,应该算不上很累,可由于我们是负重蹚着雪走,汗水的温度早已就把我们厚厚的棉衣给穿透了,每个人的棉袄后面都披着厚厚的白霜,到收工时我们几乎都累得散了架。


那天下午四点来钟,李连长带着十来个男工从山上坐着拖拉机回来了,他们是来帮我们支帐篷的。冰天雪地的实在是不好施工,就一个埋柱脚的坑,都要动用钢钎大锤凿上一阵子。一顶可以住四十个人的大帐篷,我仔细回味的算了算,连两个门框都算上,少说也得打二十根桩子,甚至还会更多,因当时埋桩子的活茬儿都是男工干的……。由于天寒地冻,施工进度非常慢,到晚上六点多钟才勉强支起了一顶帐篷。天彻底黑下来了,那天晚上的天气还是不错的,高高的夜空上虽然没有月亮只有数不清的星星,可它透出的是天上的那份宁静。周围的树林都是黑乎乎的,一阵风吹过来,那些未掉枯叶的柞树林子,就会传出沙啦沙啦的响声,那响声立马儿就会给我们平添几分恐惧。黑暗中,虽然我们手里都在不停的忙活着,一有点风吹草动,谁也没忘记随时竖起耳朵,极力的瞪大眼睛,警惕的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四外都是黑乎乎的,只有小沙岗上的雪反射着暗暗的白光,我无意中低头看了一眼我脚下的沙岗,当我再次抬头环视四周时,夜色就显得更黑了。有人为我们提着马灯,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我们忙着把树条子铺在帐篷里的冻土上,又把厚厚的干草铺在条子上,然后干草上面又铺上了一层炕席。


尽管我们“百般精心”施工,看上去地铺还是显得凹凸不平。地铺打好了以后,我们就把我们各自的行李一个紧挨一个的一字排开,然后打开行李铺在了地铺上。看我们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副连长就招呼我们去吃晚饭。那天晚饭的主食是大碴子稀饭,副食是肉末炒咸菜,除此之外,每个班还分到了一份午饭后剩下的饼干。十分疲惫的我们,谁也没在乎那天晚饭吃什么,而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以后,就各就各位的奔着自己的铺位去了,有歪着的,有靠着的,还有盖上大衣准备眯着的……。

长哨声与青春交响曲

那天晚上由于帐篷里总有男同志出出进进,再搭上天寒地冻的,累了一天的姑娘们大都早早戴着皮帽穿着棉衣就钻进了被窝。因帐篷里的炉子还没装好,副连长和老司务长俩人还在继续鼓捣那两个用大柴油桶改制的炉子,看我闲下来了,副连长示意我给他们提着马灯照明。好家伙,那大炉子的烟筒可真粗,直径足足有二十多公分。过了一会儿火点着了,时间都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大劈柴板子一个劲儿的往大炉桶里添,伴着腾腾的火苗爆出了嘎巴嘎巴的响声,帐篷里虽说是烟气腾腾的,可立马儿就觉着暖和多了。


因天黑不好施工,前边我讲过,那天只支起来一顶帐篷来,那顶帐篷就给了我们女工排,那十多个男同志那天晚上怎么过呢?正副连长商量后决定,留下一个有经验的男工排长老鲍(鲍明礼)第二天带领后勤人员再支另一顶帐篷,其余的人由副连长带队坐着拖拉机再返回山上去住。就这样,那十来个男工在副连长的带领下,他们坐在拖拉机的大爬犁上,冒着严寒,又随着拖拉机的隆隆声消失在了那茫茫夜色中。冷啊!他们最起码要在爬犁上蜷缩近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伐木点儿。那个年月,天天读是雷打不动的,由于那天的条件有限,我们忙活了一天还没天天读,一个岁数又小个子又矮的北京女知青,她附在我耳旁撒娇似的小声请求说:“排长,今天大家太累了,晚上能不能不学习了呀,还是让我们早点儿睡吧。”在那个年代,政治学习可比什么都重要,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敢做主。我环视了一下地铺上姑娘们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我犹豫的朝着连部(用几张炕席围起的棚)走去。到连部以后,我看见连长正在和后勤的几个老职工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我用请求的口吻请示连长说:“连长,今天大家都挺累的,我们又没准备好蜡烛,干脆今天就甭学习了,您看行吗?”我没想到连长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连长说:“行!那就让大家都早点儿休息吧!祖排长,你也早点儿休息吧。”从连部出来以后,我像只燕子似的连蹦带跳的飞回了帐篷,高兴的对大家说:“连长批准了,我们可以早一点儿休息了!”那一刻姑娘们要不是早就钻进了被窝,兴奋得简直都要跳起来了,不大一会儿帐篷里就传出了阵阵鼾声。

那天排里其她人都睡下了,我没有躺下,我坐在铺位上想:“今天只支起了一顶帐篷给我们女工排用了,后勤的那几个男同志可怎么办呢?天这么冷,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在那四面透风的席棚里过夜吧。”我又到连部去了,我问连长说:“连长,你们几个人今天晚上怎么过啊?”还没等到连长回答,通讯员高承俊(哈市知青)就抢先说话了,他调皮的说:“我们这儿正商量着呢,想跟你们在一个帐篷里凑合一夜,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我急忙说:“我也是为这事儿来的,怎么能不同意呢?非常时期非常处理嘛。”老连长(58年转业军官)听了我的话以后,他不紧不慢的说:“明天支起那个帐篷就好了,就一夜怎么都能凑合过去。”我快言快语的说:“连长,您放心吧,我们没的说,我回去准备一下就是了。”走出连部后,我脑子里就快速的运转着,我到底用什么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喊醒大家呢?因那天姑娘们实在是太累了,她们都早已就进入了梦乡,我又不能挨着个儿的去喊醒她们,如果那样,大家起床的速度就太慢了。对!吹哨,当年知青们对哨声特别敏感。我站在帐篷门口鼓足了劲儿,嘟——嘟——的吹了两声长哨后,我就看到姑娘们“噌噌噌”的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都坐起来了。有一个早我们两年赴疆的佳木斯于姓老知青,她迷迷糊糊的问我说:“排长,该不会又是紧急集合吧?”我赶紧对姑娘们说:“大家都不要慌啊,肯定不是紧急集合,现在有一个困难需要大家共同帮忙才能解决。”我把连长的意思对大家说了,姑娘们睡眼惺忪的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不理解的埋怨声、反对声和小声的嘟囔声。甚至有一个上海姑娘用上海话说:“你们谁爱跟他们男的睡谁就去跟他们男的睡,反正我不同意他们进咱们的帐篷睡,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说完以后,她一出溜就又重新钻进了被窝。刚好副排长杨玉英她正好也是一个上海知青,她立场鲜明的冲着那个上海姑娘大声嚷嚷说:“你怎么没有一点儿阶级感情啊?咱们今天就凑合一宿不行吗?明天不就好了吗?”那个上海姑娘头扎在被窝里没有出声。


我顺势转向大家说:“快!执行我的命令,两个人钻一个被窝,大家都挤一挤啊,把多余的被子盖在上面。”姑娘们不情愿的边折腾着被窝边嘟囔着,又有一个上海知青小声说:“啥模子,多不方便啊”,就在这比较纠结的节骨眼儿上,哈市一个小个子满姓姑娘幽默地说:“完了,完了,这回睏劲儿也折腾没了,这一夜就瞪着眼珠子看着他们吧……。”那个哈市姑娘的话音刚落,立马儿就引起了一阵哄笑声,有的人竟笑得前仰后合的。 

我和老连长为大家值夜班

几个年龄大一些的知青说:“大家快各就各位吧哈,快别让咱排长再着急了。”说是说,乐是乐,没用十分钟的工夫大家就把铺位给腾出来了。帐篷里搭的是东西两个大通铺,本来我们排睡一个帐篷就已经够挤的了,可大家挤了挤还是给男工们腾出七八个铺位来。这些老兵到什么也不在乎,他们把铺盖卷一摊,和衣就钻进了被窝,不大一会儿就传出了阵阵的鼾声。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很尴尬的铺位——男女结合部,而且剩余的这个铺位多说也就有60公分宽,女知青这边那无疑准是我,男同志那边剩下的就是老连长。老连长曾是南京军事学院的军事教员,就因为他的家庭出身是地主,五八年才随转业军官去了北大荒。老连长好说,他过去已经有过多次建新点儿的经历,像那天那样的特殊情况,老连长他遇到的肯定不会是第一次。我和老连长一直坐在炉子旁边,我们一边为大家烧炉子,一边低声地谈论着我们连的长远规划。我也累了一天了,多么想早一点儿休息啊,可现实条件不允许,我还得硬撑着。我不断地往炉子里加劈柴,守着炉子我觉得我更困了,我的上下眼皮直打架。连长小声对我说:“祖排长啊,你累了一天了先去睡吧。”我强打着精神说:“连长,我不困,您那么大岁数还是您先去休息吧,我年轻,我没事儿的。”


连长他执意不肯去休息,他也准知道我不会去睡,他就对我说:“我五八年转业到现在整整十二年了,共建了四个连队,新建哪个连队时都是这样,都会遇到些意想不到的困难,时间一长我也就习以为常了……。”我默默地听着,频繁的点着头。熟睡的同志们有咬牙的、有说梦话的、还有要起来方便的……。这时连长发话了,他用他那不标准的普通话压低了声音说:“男同志到帐篷的东边,女同志到帐篷的西边。”我“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连长他知道我为什么笑,就对我说:“都睡得迷迷糊糊的,不说清楚就会闹出笑话来。”我从内心里佩服老连长,那么点儿的小事儿,他都能想得那么周到。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凌晨两三点多钟,老连长他已经困得实在是不行了,他坐在劈柴上东歪一下西歪一下的直打瞌睡。我当年只有二十一岁,可老连长他当年毕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我又一次恳求老连长说:“连长,您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明天这个一无所有的连队还得靠您去支撑着呢。”连长他不再推辞了,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铺位旁,我看着他那瘦弱的身躯爬上了地铺,脑袋一歪就枕在了那条已经发了白的旧军被上。连长他躺下后还对我说:“祖排长,你要是实在太睏了就喊醒我啊”,我说:“行”。老连长他没有脱鞋,他蜷缩在地铺上以后,就又顺手把他那条旧军毯盖在了自己身上。我看着老连长蜷缩的那个样子时我想,他睡着了以后肯定会更冷,我就拿起我的棉大衣给老连长又盖上了一层。没有人和我聊天儿了,我的眼皮也就开始打架了,而且还感觉后背是又酸又痛。我站起身到帐篷外面醒了醒盹儿,顺便活动了一下身体,当我又重新回到帐篷里以后,我发现炉子周围在腾腾的冒着热气,原来是炉子下面的冻土被烤化了。理智告诉我,帐篷里就我一个人醒着,我决不能再打盹儿,可别再烤着了什么东西。不大一会儿,我的睏劲儿就又上来了,这回我走出帐篷以后,抖着胆子往前走了十多米。


外面漆黑漆黑的,除了风吹柞树叶子那沙啦啦的响声以外,碰巧还传来了几声夜猫子那惹人心烦的叫声。外面虽然有些恐惧,可外面的空气可比帐篷里的空气要强出百倍了。一阵寒风吹过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我用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以后,就又赶紧钻进了帐篷。借着我刚从外面回到帐篷里的那点儿精神劲儿,我把马灯的灯芯拨大了一些,我打开了毛泽东选集“为人民服务”这篇文章,我一边默读,一边琢磨,一边还记着笔记。就这样,我好容易才熬到了凌晨五点钟。迎着晨曦我走出了帐篷,正好炊事班的人也已经点着了火,我和炊事员们又开始用脸盆一趟又一趟的把雪蒯回来倒进大锅里,为大家烧洗脸水。

挺进荒原第一天的生活经历,是我人生历程中最最难以忘怀的经历。一天的时间虽说不长,可由于那一天它让我经历了太多太多,它就像是烙印一样,永远的镌刻在了我的心上。我感谢那天的经历,因为那是我以后几十年中艰难生活片段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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