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难忘黑龙江兵团时光——母狼复仇记

难忘的兵团时光

作者:栾英杰
目 录
  1. 母狼复仇记

  2. 大战黄鼠狼

  3. 鸟债

一、母狼复仇记

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们警卫排的几个战士随同师部作训科的两位参谋到大西江考察地形,我们师部警卫通讯连准备在那里搞一次演习。


大西江位于松嫩平原,山清水秀,景色十分优美,但交通不便,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们是开着一辆吉普车去的,到那里以后,把吉普车停在一座土丘旁,然后下车步行。这里,到处是柞木林和榛棵子,榛棵子密密麻麻的,枝杈上还长满了像酸枣棵子一样的刺,砬人的裤腿,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在考察地形的过程中,我们突然在一座土丘上发现了一个洞。洞口隐藏在齐人高的蒿草后面,洞里面黑乎乎的,看样子还挺深的。我顺手捡起一块土疙瘩,“嗖”地一声扔进洞里,想试试深浅。没想到,随着土疙瘩“噼啪”进洞,一阵“吱吱哇哇”的怪叫声从洞里传了出来,紧接着,“轰”地一下,从洞里涌出来一群毛茸茸的小动物。仔细一看,竟是一群小狼崽!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老狼出来,我们一拥而上,把小狼崽全部擒获,一共六只,然后把它们全都扔到了吉普车里。待考察完地形,我们带着六只小狼崽,胜利凯旋了。

回到宿舍,我们把小狼崽全部关进一间空屋子里。我们的宿舍是一排砖房,那间空屋子,和我住的房间仅一墙之隔。半夜里,只听那几只小狼崽在隔壁一阵一阵地鬼哭狼嚎,“咋——!嗞——!”声音非常尖利、非常瘆人。但毕竟是小狼,倒也无所谓。第二天上午,我还到鸡场要了一只死鸡回来给它们当吃食。小狼崽是未出满月的,但它们的咬合力绝非小狗所能相比,死鸡刚一抛到地面上,它们立刻发疯般地扑上来,“咔嚓”一口,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鸡翅或鸡肋咬断。本来我还想像逗小狗那样伸出手指头逗它们两下呢,看到眼前这情景,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了。


一个白天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谁也没有料到,到了晚上,事情陡起波澜——小狼崽们的母亲找上门来了。大西江与我们五师师部驻地九三镇七八十公里,我们又是开着吉普车回来的,母狼是凭着什么本事跟踪而至的呢?


狼的报复心是相当强的。当夜,母狼就咬死了老乡的一只狗,第二天夜里,它又跳进另一个老乡家的猪圈,咬死了一口猪。多少年没闹狼了,镇子里人心惶惶,每到晚上,家家关门闭户,一个两万多人的镇子,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母狼是我们给招来的。有几位老乡找到我们,劝我们将小狼崽放生。他们说,母狼是找崽子来了,只要把狼崽儿放了,母狼就不在这里祸害了,他们说:“又咬狗又咬猪的,就是告诉你们,它来啦。”我们警卫排的战士都是下乡知青,稚气未脱的孩子,老乡们这种熊包蛋的主意哪里听得进去?我们一番商量之后,决定给母狼来个一报还一报,把狼崽儿全部处死,以绝母狼的觅子之心。于是,我们把六只小狼崽全部拎到房后的麦场上,浇上煤油,用竹竿挑着,挨着个地点了“天灯”。

北大荒的春天,夜幕依然降临得很早。吃过晚饭,就没什么事可做了。我和另外几个知青坐在炕头上打牌。那几个人都脱了鞋在炕上盘腿坐着,只有我没有脱鞋,斜着身子坐在炕沿上。我们一边出牌,还一边“啧、啧”称道着退狼的锦囊妙计,说:“这下母狼得滚蛋了,得彻底死心了!”


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穿墙而入:“啊——救人呀!”叫声是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令人毛骨悚然!我的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接着,是一阵“噔噔噔噔”地急促的脚步声。不好,肯定有狼!我们白天给小狼崽“点天灯”的时候,一位老乡从麦场边上路过,就说我们不知道深浅,说:“你们这是作孽!你们这几个小子这么折腾,非得把母狼惹急了不可。”我们拍着冲锋枪说:“来吧!我们等它呢,来了我们就给它‘突突’喽。”麦场上,煤油味、烧焦了的小狼崽的皮毛味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


我“嗖”地跳下炕沿,连枪都来不及到架子上去拿,就向门外冲去。在跳下炕沿的一霎那,我看到门后立着一把筒锹,便抄起来握在手中。筒锹是东北地区用来挖菜窖的专用工具,锹头呈长方形,为尽量防止挖掘的时候粘土,所以锹头不带弯,直筒筒的。前端的刃口锋快。我一边冲向门外,一边对另一名北京知青高喊了一句:“小郭,拿枪!我枕头底下有弹匣!”


冲出门斗,转过房山,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黑影和我撞了个满怀。房山墙上悬着一盏灯,借着灯光,我看见来人脸色煞白,额上挂满汗珠,是一班副班长郭振义!他哆里哆嗦地喊了一声:“栾——救我!”整个身子就瘫在了地上。我左手搂着他,右手握着筒锹,问他:“咋地啦?”他很勉强地回头向麦场瞥了一眼,口中喃喃地说:“狼,花脸儿的。”就晕过去了。麦场与房山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就在我的身后。麦场的边上是一片树趟子,我瞪大了眼睛往树趟子里看,但是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候,小郭他们端着冲锋枪出来了,我们赶紧扑向那片树趟子,可母狼早就溜之大吉了。

我们回宿舍时,郭振义已经被众人抬回屋内,大家把他好一阵搓巴,他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大家讲述刚才历险的过程。原来,晚饭后,他到一位老乡家去串门,闹狼的事他不是不知道,我们白天给小狼崽“点天灯”的时候,他还在旁边看热闹呢。但因为老乡家就住在镇子里边,所以他毫无防范,而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母狼会深入腹地到麦场边上来寻人报复。在老乡家唠了没多会儿,老乡就开始“轰”他,说:“不是大叔撵你,是眼下不囡(安)全,趁着刚天黑没多会儿,你麻溜儿回去。”郭振义连连说“是”,就起身告辞了。眼瞅着到宿舍了,突然,后面有一双“手”扒在了他的肩上。他想回头看看是谁?其实,那是一双利爪,这是狼偷袭人的惯用手法,没经验的人往往会以为是熟人在和自己开玩笑,便回头张望,这下,正中狼的下怀,它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就会咬住人的梗嗓咽喉,任你怎样挣扎,也难逃一死。郭振义是哈尔滨知青,对狼的伎俩早有耳闻,就在将要回头的一瞬间,闹狼的事突然涌出他的脑海,“不好!”他猛地一哈腰,同时使出全身力量骤然向前冲刺,把狼闪了一下。狼见图谋落空,赶紧把利爪往下死命一摁,想把郭振义扑倒,只听“嚓啦啦”一声,郭振义的厚厚的棉袄和里面的绒衣被狼的利爪扒成了两扇!呈屁帘状当啷在身后。


好险哪!不难设想,假如郭振义真的回过头去,结果将是多么的惨不忍睹,他的喉咙肯定要被母狼一口咬碎。郭振义惊魂未定,说:“我跑出去两步,才敢回头,那畜牲真大,跟小牛犊子一样!”


狼扒人的消息在镇子里不胫而走,人们的恐惧心理也越发加剧了。其实,我们九三镇的周边并不是没有狼,在镇子周边十余公里以外的地方,就生存着三只狼,只是这些狼有自己的活动区域,轻易不敢闯入人的生存空间而已。我们警卫排那时候也干农活儿,走得稍远一点儿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碰到过那几只狼。最常见它们的时候是翻地的季节,拖拉机挂着铧犁在前面跑,几只狼在后面紧紧追赶,但它们的目标并不是人,而是铧犁从地下翻出来的田鼠。当时的东北,狼已经很难捕获到别的食物了,尤其是在开春,它们只好跟在拖拉机的后面捕食田鼠充饥。老乡们说,那几只狼,是垦荒时代大批狼群的后代,它们的祖先早就被人类打得服服帖帖的了,它们的祖训用鲜血明示给它们一条真理——所有四条腿的动物的最大天敌不是别人,而是两条腿的人类!它们明白,自己今天是夹缝里面求生存,所以,它们在人类面前时时处处表现得小心翼翼。假如拖拉机停下来,驾驶员下来检修,它们就会向后退去,在离铧犁七八十米的地方停下,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告诉人类:“看,我们跟狗一样老实吧?我们就是想找点儿东西填填肚子呗。”假如驾驶员朝着它们走两步,那么,它们马上起身,掉头一口气跑出老远老远的。


这次闹狼,这几只狼的“立场”就非常坚定,始终没有跟那只母狼沆瀣一气、一块折腾。那只母狼每到夜里就会发出各种嚎叫,相信它们不是没有听到,但它们就是置若罔闻,它们这个种群很可能是这样相互告诫的:“咱们和她可是两回事啊,她折腾她的,咱别跟着瞎掺和,别招那事,咱们过咱们的太平日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仅仅过了两天,母狼又回来了,还是试图伏击我们。这回,母狼埋伏的地点变了:上次,它埋伏在我们宿舍的北边;这次,它转到了南边。那天晚上,我们警卫排的两个北京知青去另一个连队看同学,宿舍南边的这条路是他们往返都必须经过的,鉴于闹狼的事,他们俩特地结伴而行,而且每人还都带了一把军刺。


那头母狼真是复仇心切。那天是大月亮地儿,母狼居然就趴在路边等候行人!天黑后不久,两位北京知青往回走了,眼看就要就到宿舍了,他俩突然发现,路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狼!那只母狼!与他俩咫尺之距!然而,他们虽然是两个人,但竟然没有拔刀,而是相互用胳膊肘碰了碰对方,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紧张地从母狼面前走了过去。他们边走边用余光观察那只母狼,那只母狼也一直盯着他们,趴在那里一动没动。


他俩一进宿舍的门就喊我:“快拿枪!狼!”我问怎么回事?他们说:“那只母狼,就在路边……”我当时特别奇怪,要知道,两位知青中有一位姓赵,是武术世家,摔跤、打拳、器械,样样精通,后来返城,他上的是北京体育大学,毕业后分到北京电影学院,任体育教研组组长,功夫十分了得。另一位则素来是以不要命著称的、是有名的混世魔王。我说:“哥们儿,你们俩都不敢动,还指望谁呀!”他们说:“你不知道,那狼特大!顶狗得两个半!”我们赶紧抄枪,向那边奔去。母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为了给母狼一些震慑,我们决定开枪,三支枪一齐开火,照着路边的灌木丛、油松林子和稍远一点儿的林带打了几个点射。

不过,第二次“狼来了”,使我们有点儿省过味来了。母狼还是挺有心机的,开始那两天,它不敢到我们宿舍附近来,因为我们警卫排的宿舍处于镇子的中心位置,太危险了,所以,它只围着镇子的周边转悠。它先后咬死一条狗和一口猪,其目的是向我们释放信号的,告诉我们:“我在这里,赶紧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但是,我们非但没有理会,反而把它的孩子烧死了。我们烧小狼崽的时候,煤油的气味、毛皮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非常刺鼻;小狼崽凄厉地惨叫着,声音非常刺耳!这一切,母狼可能都闻到了、听到了,但是,摄于是白天,它不敢往镇子中心闯,直到天黑,它才不顾生死安危进来查看情况。看到自己被烧焦了的几个孩子,母狼痛苦不堪,这才决定在我们宿舍边上设伏,以期以牙还牙实施报复。


母狼闹腾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我们警卫排组织了几次搜索行动,然而,你出动的时候,甭想看见它的影子,你不带枪的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见它,一对绿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悠忽闪动。我们这时候才知道,上哪“突突”母狼去呀?原先想得太简单了!那段时间,我们这几个知青狼狈极了,走到哪里,哪里都是责备的目光,因为我们几个人的确是罪魁祸首。


镇子里总这样怎么能行呢?就在我们警卫排为这只狼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当地的一位老职工出手了,他从六十公里外的嫩江县城请来一个人,专门对付这只母狼。据说,这个人是垦荒时期的捕狼能手,上世纪五十年代,五大连池一带闹狼,就是他给摆平的。


捕狼能手来了之后,马上进入状态,每天围着镇子看地形,寻觅狼的蛛丝马迹。狼似乎有所觉察,大约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风平浪静。人们纷纷议论开了,说狼是不是走啦?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天,狼又开始折腾了,接连咬死了好几只家畜。捕狼能手开始动真格的了,挖陷阱、下夹子、设毒饵,啥招都用上了,但母狼非常机警,就是不上那个当。

捕狼能手感到困惑了。有一天我们和他聊天儿,他恨恨地说:“妈拉巴子!死在我手里的狼有多少只啦?这种挠头的事还头一回碰到。”他决定把最后的一招使出来。次日,他选择了一个地点,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朝他认识的那位老职工借了一头小猪崽和一块门板。到了晚上,他自己抱着小猪崽蹲在坑里,把门板掏好一个洞,盖在坑洞上,然后请那位老职工按照他的指导做好伪装。


据捕狼能手说,他的这一招,在五大连池灭狼过程中曾经屡试不爽。他说,那次闹狼,不是一只,而是群狼。他先后用狼夹子、陷阱、毒饵等办法灭了二三十只狼,剩下的那几只狼不知厉害,继续来村里为害。一天晚上,那几只狼又来了,其中一只狼听到附近有小猪崽的叫声,便顺着叫声寻了过去。到跟前一看,只见地面上有一个小洞,小猪崽的叫声就是从洞里传出来的。狼想把头伸进去看个究竟,但洞口太小,头伸不进去,就伸进去一只前爪,试图抓洞里的小猪崽。狼没有想到,地底下会藏着一双铁钳般的大手,会把它的那条前腿紧紧地攥住!狼惊恐万状,用力往回抽那条前腿,但无论如何也抽不动。此时,“轰隆”一声,地面被掀开了,从地下站起一个人来,他的背上背着一块门板,门板的后面挣扎着一只大灰狼。狼趴在门板上,想咬咬不着,想跑跑不了。躲藏在附近的人立刻冲出来,用扎枪、镐头、二齿挠子什么的把狼给打死了。


这回,捕狼能手如法炮制,在坑里面蹲了整整一宿。但是,任凭他怎样用手捅那只小猪崽,让那只小猪崽不住地嚎叫,母狼权当没听见,始终不肯光顾他的那个暗道机关。而且,就在当天夜里,母狼还跳进一位老乡家的院里,叼走了一只大鹅。


我们作训科科长是名现役军人,也是从垦荒时代走过来的。他提醒捕狼能手:“你蹲坑这招儿,我看不大中用。你想啊,母狼在这都转悠一个多月了,对镇子周围的地形地貌,甚至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对哪家哪户养猪还是养羊也都心中有数了,怎么今天晚上突然地底下冒出小猪崽叫唤来啦?你说,狼傻还是咋地,它能中这个套?”


浑身解数已经使尽了,还留在这里干啥呢?于是,捕狼能手告别我们那个镇子,悻悻地返回了嫩江。几天之后,那只母狼可能觉得气出也得差不多了,而且僵持的时间长了,自己可能凶多吉少,就悄悄地解除了对镇子的封锁,返回了大西江。

那次闹狼,还知道了家犬的不中用,全镇子的狗,加起来起码也得有二三百只,每天天一擦黑,它们就在一起扎堆儿,挤挤挨挨的,远远地冲着狼狂吠。狼到东边,它们冲着东边狂吠,狼到西边,它们就冲着西边狂吠,但总是与狼保持着几百米的距离。其实,它们如果一起扑上去,顷刻之间就能把那只孤狼撕成碎片,可惜的是,这些只能看家护园的东西就是没长这个胆儿。记得有天夜里,这几百条看家狗全都跑到我们房后的麦场上来了,其中一些挤到了我们的窗跟下,它们一起冲着麦场东边的果园狂叫。果园里灌木丛生,果园的边上是一条林带,林带的地表是茂密的杂草,十分便于隐蔽。而那里与麦场的距离不过七八十米。母狼肯定又是到这里凭吊它的孩子来了。我们警卫排30多人立刻拉成大网向果园扑去。我一边向前冲,一边还招呼那些看家狗,我琢磨着,不是狗仗人势吗?这么多人拿枪带着你们,你们立功的时候还不到了?还不争先恐后、冲锋陷阵?谁承想,这些废物点心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我们搜寻回来,再往麦场上一看,那些看家狗早就四散回家了。

……

写这只母狼的时候,几度想起孔夫子说过的一句话:“盗虽小人,智过君子。”把这句圣训略改一改,对这只母狼就比较适合了,叫做“狼虽野兽,智过人类”。母狼的几个孩子被我们残酷地点了“天灯”,幸亏那只母狼不比人类弱智,在与人类抗争的过程中,巧妙地避开了人类的枪口和人类设下的各种陷阱,从而还不至于使这个故事的结局发展到更进一步的不忍卒读,也使它自己有可能重返它的故地,重新繁衍生息,否则,一切都将无从挽回了。

二、大战黄鼠狼

我下乡的时候,曾经打死过一只黄鼠狼,时间是在那年的第三场雪之后。


那天,我们出工去拉柴禾。那种柴禾,是秋收期间码放在大田里的麦秸捆,当地称为麦个。手里拿的工具是木制的二齿扬叉,装车的时候,把扬叉的两个齿往麦个里一插,再往马车或者牛车上一挑就行了,十分顺手。


第三场雪后,黑土地上白雪皑皑的一眼望不到头,积雪的厚度起码也得有二十多厘米,大头鞋踩在积雪上,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顺着田垄往前走,挑完一个柴禾垛,再去挑前面的那个,直到把车装得高高的再往回返。

就在我走到一个柴禾堆前,把扬叉插进一个麦个里刚要往上挑的时候,忽然,从柴禾堆底下蹿出来一个黄乎乎的影子,“噌”地向我身后跑去。我定睛一看,是一只黄鼠狼!原来,冰天雪地的,这只黄鼠狼把家安到了柴禾堆下以便取暖呢。


我转身去追赶那只黄鼠狼,黄鼠狼拼命逃窜。但是,地面上的积雪限制了它逃窜的速度,它每跑一步,四只爪子就会陷进厚厚的积雪里。我几步就追上了它,举起扬叉使劲儿拍打,但是接连几次拍打,都被它闪开了。我加快了频率,只听“啪啪啪!”,果然奏效了,有一下叉子正好拍在黄鼠狼的背上。见逃跑无望,黄鼠狼使出了它防身的绝招儿的——释放臭屁。那臭屁能臭到什么程度?简直无法形容!我没有防备,差一点儿被臭气熏倒,我“哎呦”了一声,感觉脑门子里面生疼生疼的,身体也随之摇晃了好几下。隔着几行垄沟,有几个当地的女职工在装另一辆车,她们见状,立刻惊呼起来:“黄鼠狼迷人啦!黄鼠狼迷人啦!”我心里特气愤,暗暗骂到:“你们这帮老封建,懂个屁!”同时,我使劲儿吸了一口气,重新振作精神,去追那只黄鼠狼。黄鼠狼慌乱之际,居然一头钻进了积雪下面,在积雪下面一拱一拱地继续奔逃。


我在心里说:“都说黄鼠狼狡猾,看来也不过如此,你以为你看不见我了,我也就看不见你了吗?掩耳盗铃!”黄鼠狼一拱一拱地奔逃,每跑一步,积雪就会被拱起一个小包来,目标反而更明显了。而且因为积雪的重量,黄鼠狼跑得更慢了。我挥起扬叉,一下子就把黄鼠狼打趴下了,抢上前去又是两下,黄鼠狼终于一动不动了。

我捡起那只黄鼠狼仔细观看:它的绒毛密实极了,上面还有一层针毫;绒毛是橙黄色的,针毫是黑紫色的;整只皮毛光亮润滑,在雪地的映衬下泛着闪闪的金光。


回来之后,收获一只黄鼠狼的消息立刻传遍知青宿舍。我那排宿舍有四五个鸡西市的知青,他们来找我,问道:“这黄鼠狼你准备咋办?”我不明其意,说:“还能咋办?一会儿给房后那位老职工,喂他们家那只狗得了。”他们几个说:“别呀!你不懂,现在是三场雪后,这张大黄狼皮挺值钱的呢。这么着吧,我们拿走,去师部供销社,看看能不能换几块钱回来?”我说:“悉听尊便。”


师部供销社与我们连队很近,也就是七八百米的距离。吃过午饭,那几个鸡西知青兴高采烈地走了。没过多长时间,几个人又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还大老远的呢,就冲着我高喊:“嘿?看看,九块钱!”我说:“真的假的?”他们说:“这还有假?俺鸡西那旮沓,黄狼子多得是,冬天有人专门下夹子逮这玩意儿,所以价钱咱门儿清,供销社不给九块钱也得干啊?”


那几个鸡西知青还挺够意思的,他们递给我一沓信封、一沓信纸和两枚邮票,说是经常写家信用得上。他们几个每人都买了一份,这份是特地给我带的,说给我带一份是必须的,因为黄鼠狼是我打的。剩下来的几元钱,他们在供销社买了十几斤五花肉,因为那个时候肉价很便宜,尤其在农村,不过三四毛钱一斤而已。他们还叮嘱我,晚饭不要去食堂,等五花肉炖熟了他们来叫我。

那天晚饭,我美美地改善了一顿伙食。那个年代,哪里去寻找似这样可以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的机会呢?所以,很长时间过去了,我依然唇齿留香。

三、鸟 债

我下乡的那个地方,生活着很多鸟。刚下乡的时候,我在师部警卫通讯连,由于是“土八路”——生产建设兵团,而不是正规部队,所以感觉不到什么纪律约束,每天除了两个小时的站岗任务以外,其它时间可以由自己支配。我闲着没事,捕鸟就成了我的一大乐趣。


我用铁丝做了二十多个鸟夹子,每天上午八九点钟到果园里下夹子捕鸟。玩鸟夹子是需要技巧的,关键的环节有两个,一是善于选择地点,二是善于巧妙伪装。我选择的地点再妙不过了,是在果园里的那条小溪旁边。溪水横穿果园而过,每天上午,各种鸟都要来到小溪边饮水,它们聚集到这里,一边喝水,一边叽叽喳喳地欢唱。其它牲畜比如马、牛、羊等也来小溪边找水喝,小溪边一派生机。

把鸟夹子伪装起来,就是为了迷惑小溪边的那些鸟儿。伪装虽然要巧妙,但并不太复杂,在地上掘一个浅坑儿,把夹子放进去,用土培上,把诱饵露在外边就万事大吉了。


诱饵是从谷子地里捉来的。小鸟们来这儿饮水,不大功夫就会上当,“呵,地上有一条虫子,这里又有喝又有吃呢。”蹦蹦跳跳地伸着脖子直奔好吃的。然而,只要它的嘴一触动虫子,“啪”地一声,鸟夹子就会把它夹住。


我制作的鸟夹子分大小两种,大的有乒乓球拍大小,小的相仿于常用的半园仪,被大夹子夹住,小鸟尚有活路,因为夹子的铁框拍不着它,小鸟仅仅是被网盖住。若是被小夹子夹住,小鸟则只有死路一条了,夹子的弹簧力量相当大,有时一下子能把小鸟拦腰拍断。如果拍着鸟脖子,那惨状就更不用说了,骨头能拍成碎渣,头和身子之间只剩下一层皮毛血乎乎地断续相连。


有一次夹鸟,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一只鸟在啄住虫子的一刹那,可能有所醒悟了,“这顿早点来得蹊跷?”放开虫子,振翅便想飞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啪——!”鸟夹子带着一团尘土,一下子拍在了它细细的胫骨上。肯定是骨碎筋折了,它“喳喳喳!”凄厉地叫着,扑棱着翅膀,带着铁夹子成直线窜向天空。在空中,它一边疯狂地扇动着翅膀、一边在团团打转,看那样子,是连惊带吓、痛苦万分。很快,它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的鸟能飞到这样的高度,何况脚上还带着这样沉重的镣铐。就在它将要在我的视线中消失的一刹那,它的上升中止了,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然后直挺挺地栽了下来,“唿——”掉在了果园的深处。

捕鸟这一手,我是和当地的孩子们学的,我还和他们学会了捉虫子,也就是捕鸟用的诱饵。这种虫子危害谷子,冬天藏在谷子楂里过冬,春天,冰雪融化,谷子楂露了出来,捉它们也就是时候了。无需仔细观察,只要看见哪根儿谷子楂发乌,还有一条细细的裂缝,哪根谷子楂里就必定藏着一条虫子。记得学会这手后,我曾经跟我的同学们臭谝,我对他们说:“我能在千千万万根谷子楂里,看出哪一根里边有虫子,哪一根里边没有虫子?而且一看一个准儿。”他们没有一个人肯于相信,都说我是大白唬。


光凭嘴说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我便和同学们一起来到地头,地里的谷子楂密密麻麻的,一条条垄沟一眼望不到边。我的同学们还不信呢,其中有一位说:“栾英杰,牛逼不是吹的、炉钩不是揻的!”我走到地边,看好一根谷子楂,两手掐住顶部,“唰”地一劈,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立刻掉了出来。我挑选了五六根谷子楂,接连劈开,嘿,每一根都不落空。我说:“怎么样,没有弯弯肚子,敢吃镰刀头吗?”同学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对我这一手佩服得五体投地。


二十多只鸟夹子,我玩了两个春天,毙命于我手中的鸟少说也有七八十只,那些鸟可爱极了,五彩斑斓的,一个比一个漂亮。现在想来,捕杀它们也真够残忍的了,无奈当时我的感觉只有一个——有趣,不似现在,已经变成一种负债的感觉了。

作者简介

栾英杰,记者、作家,北京市新闻工作者协会理事,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曾任《北京工人报》副刊部主任,《人才》编辑、记者。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警卫通讯连战士,总参三零八团安装加工连战士。

来源:头条号“瞭望中国新媒体”


精选文章推荐

知青往事回忆、上山下乡知青岁月

留守知青、返城知青的人生经历

▲知青历史、知青人物、知青研究与思考

征 稿

童年回忆、青春往事、上山下乡、知青岁月、知青历史、返城生活、人生经历、光阴故事、老年生活…… 


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和老照片
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长按左边二维码关注 老知青家园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