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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萌:上个世纪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怎么回事

上个世纪的知识青年
上山下乡,是怎么回事

刘小萌
上个世纪,席卷千百万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前后历时20年之久,不仅对中国社会造成极大震动和深远影响,在世界上也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事件。


由于历史背景的不同,形成了上山下乡运动的阶段性。


50年代初起,国家逐步明确了把大批中小学毕业生引导向农村从事生产的思路,试图把解决城市剩余劳动力问题和改变农村落后面貌、开发边疆和偏远山区的事业结合起来,从而找到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就业途径。


60年代初,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有组织有计划地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1962—1966年,全国有近130万城镇知识青年下乡,回乡知青人数更多。当时的动员工作很明确,凡是不能在城市升学、就业的青年,都下乡搞农业,长期安家落户。提出的口号则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升学仍是摆在第一位的选择,下乡则是第二位的。


60年代初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活动虽然只是初澜,却为即将掀起的高潮准备了条件。它在动员、安置知青的一系列制度和措施上,都被作为成功的经验在“文化大革命”中发扬光大。

1966年爆发的“文化大革命”,标志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从1966年下半年开始到1968年,各地学校基本停课,大学不招生,工厂基本不招工,这三年的城镇初、高中毕业生累计400万人,留在城市,无所事事,上山下乡成为摆在他们面前的惟一可行的“就业”途径。


1968年底,毛泽东发出“再教育”号召,全国很快出现了一个大规模上山下乡的热潮。从此以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基本上成为一项制度。


“文化大革命”期间,全国共有1400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意味着十分之一以上的城镇人口在这种形式下被送往乡村。


“文化大革命”中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既是对50年代以来上山下乡活动的继承、发展,又带有不同于以往的鲜明特点。


首先,这是一场在“左”的理论指导下的运动。毛泽东在否定“文化大革命”前17年教育制度前提下提出的“再教育”理论,扭曲了知识分子与工人、农民的正常关系,把两者的关系明确为被教育与教育的关系。


在这种理论笼罩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被当做一场改造人的运动,下乡知识青年被要求在生活、文化、思想、道德观念等方面向农民看齐。而且,只有在阶级斗争的所谓“大风大浪”中,才能最终实现这种“脱胎换骨”的改造。


其结果,加重了下乡知青的思想困惑和精神沮丧,不少政治上充满热情而又幼稚、盲从的青年被导入歧途。所谓“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是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基础,对上山下乡运动也产生了巨大影响。


在这种理论指导下,本来是为减轻城市就业压力而推进的上山下乡运动,被说成是“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反修防修的一项重大战略部署”,“缩小三大差别的重要措施”。


在不断拔高的宣传调门声中,上山下乡运动被涂上一层又一层神圣的迷彩。对上山下乡的态度,被说成是“忠不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大问题”;愿不愿意上山下乡,被当做判断一个青年是“革命的或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基本标准。

到1976年,进一步把所谓“扎根”与“拔根”提到“复辟”与“反复辟”的高度来认识,使上山下乡运动成为一个被高度政治化的社会问题。


从具体做法上讲,“文化大革命”中的上山下乡运动带有更明显的强制性质。在“文化大革命”以前,动员城市青年上山下乡只是解决城市人口就业问题的多种手段之一,在是否下乡这一点上,被动员者还拥有一定的选择权。


“文化大革命”中,不少地方对毕业生采取“一锅端”、“一刀切”的极端做法,不顾青年本身及家庭的具体情况,一概要求上山下乡。


然而,运动每推进一步,遇到的阻力就增加几分;阻力每增加几分,动员者势必增加强制的力度。这是“文化大革命”中上山下乡运动陷入的一个怪圈,也是招致社会强烈不满的重要原因。


“文化大革命”中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给全社会带来了影响深远的消极后果。

由于这场运动,人民付出了沉重代价。大批知识青年下放农村,遇到一系列问题:多数青年在生活上长期不能自给,在口粮、医疗、住房、婚姻等方面存在不少困难;文化生活贫乏,许多可以造就的人才被迫中断了学业;在“接受再教育”的过程中,原本学到的科学文化知识走向退化。


由于“文化大革命”中缺乏基本的法律保证,下乡青年的人身权利得不到保障,不少青年受到迫害。农村的艰苦环境,各种意外事故的侵袭,有病得不到及时医治,使一些青年英年早逝。因无节制的繁重劳动、营养不良而罹患各种病症并累及终生的青年,不可胜数。


与这场运动相得益彰的是“走后门”之风的畅行。在“限制资产阶级法权”、“与工农画等号”、“与旧传统观念彻底决裂”等极“左”口号辉映下,是政治特权淋漓尽致的高扬。同是下乡青年,在招工、招生、征兵、入党、提干等方面没有公平竞争的机缘。“血统论”的肆虐,对众多家庭出身有玷的青年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使他们的家长受到各种有形无形的伤害。知青下乡插队后,大多数人入不敷出,在不同程度上仰赖父母的贴补帮衬。多子女家庭经济负担尤为沉重。


许多青年下乡初不过十五六岁,尚无独立自理能力即被送往农村、边疆,父母亦无可奈何,日日为远行的子女黯然神伤,梦牵魂绕,精神上年深日久的煎熬,徒令华发早生。


上山下乡运动不仅牵动了成千上万的城镇居民,而且波及到广大农村,几亿农民不同程度地承受到它的影响。大批知青下乡,各地农民是当做一项政治任务来接受的。毛泽东明确无误地要求农民“欢迎他们(指知识青年)去”,并赋予农民实施“再教育”的神圣使命。

这种政治上的荣誉,以及知识青年给农村带来的一些新气象,往往不足以弥补农民的实际损失。知青下乡,在许多地方不过是壮大了当地剩余农业劳动力的队伍。“文化大革命”后期,知青下乡改为就近安置,使人多地少的矛盾更为突出。在这些地方,知青的到来形成与农民争工分、争土地、争口粮的情况,直接损害了农民的利益。


国家花了许多钱,却没有真正解决劳动力就业问题。“文化大革命”以后,知识青年大举返城,滞留当地的寥寥无几。国家不得不千方百计为他们重新安排就业,以前的开支大部分付诸东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还加重了“文化大革命”造成的人才断层。许多知青文化基础单薄,回城就业时年龄偏大,难以胜任技术性工作。


1978年,有人将上述问题归纳为“四个不满意”,即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不满意,国家不满意。


1976年10月6日,“四人帮”垮台。这一石破天惊的事件,预示着持续10年之久、给中国人民带来无穷灾难的“文化大革命”的破产。由此引发的在社会政治、经济诸领域的巨大变化,对积弊丛生、不得人心的上山下乡运动也是沉重的一击。


虽然在1976年以后的三年多中,这场运动沿着惯性的轨道继续滑行,但是它已经无可挽回地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这是运动的最后阶段。1977年起,全国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逐年锐减。到1979年底,已有700多万在乡知识青年乘着席卷全国的“返城风”实现了回城的夙愿。


1980年,国家领导人审时度势,明确指示停止让城市青年下乡种地的办法,终于为这场旷日持久的运动画上了一个句号。


上山下乡运动的寿终正寝,并不意味着知识青年问题的圆满解决。尽管绝大多数下乡青年陆续返回了城市或者留在当地就业,但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中的许多人继续被运动造成的后遗症所困扰。

知青代言人刘小萌:
说出你的故事

来源:凤凰读书

刘小萌,1952年生于北京,1968年赴内蒙插队,现为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北大社会与发展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在研究清史之余,自发研究知青史,著有《中国知青史——大潮》、《中国知青口述史》,是国内从历史学角度较为完整梳理上山下乡运动的代表著作。

刘小萌《中国知青史——大潮》出版于1998年,封面装帧是一片混沌的红,隐见风起云涌。背面用蓝色斜体字大书:

“大潮涌来——几千万少男少女的黄金年华卷进了黑泥黄沙红壤,山川田野莽原。”

不知此话出自谁口,如是书作者本人,那说明刘小萌暗地里还是一个诗人。不难假想,偌大中国某些角落必定会有某些读者,对着这两句诗黯然神伤甚至潸然泪下,且与诗句本身的优劣无关。

曲线救国圆了大学梦

1973年,初中文化程度、在内蒙插队5年的放羊倌刘小萌转回河北保定原籍,在完县(今顺平县)当起了农民。因为无法回北京,只好采取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路线。从农村转到农村是没问题的,那边是牧民,这边是农民,都还属于与工农民众相结合范畴。


一年以后,知青刘小萌当上了生产队长,外来户能在农村当干部,一是因为知青有文化、能吃苦,二来没有社会关系,得罪人的事情可以干。就这么当了两年农民,被县里推荐去了保定技工学校,半工半读。


“本来推荐我去河北师院的,结果另一个知青认识知青办主任,请他吃了顿饭。我当然没请他吃饭。最后那人去了师院,我就给分到了技工学校。当时学校里聚集了许多北京、天津老三届的知青,因为上技校可以把农业户口恢复到城市户口,虽然你毕业以后只是当一个工人,但是你也有跳龙门的感觉。”


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的刘小萌“根深蒂固地想上学”,在技校里学的是锻造,简单地说就是拿汽锤打铁。那一年,他在学校里学习打了5把斧子,好几把刀——那年头人们用刀斧似乎特别费,因为要武斗,还要砸四旧。除此之外的另一项重大收获就是回了7次北京,离得近了,而且当时保定“武斗得乱哄哄的”,坐火车不用买票。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刘小萌考进了河北大学历史系。数理化荒废了那么多年,学理科是没法想的了。学中文的父亲建议子承父业,他不情愿,一心想离政治远点儿,“文科里面,历史离政治最远。”


他压根没想到,十多年后,他又会在清史之外,自觉自愿地另外研究起知青史,一下子把自己重新纳回跟当代政治无法剥离的境地。

不入主流的“独行侠”

因为研究清史而获得国家特殊津贴的刘小萌,半生最自豪的却是知青史研究。他说,虽然给他带来职称、奠定他专业地位的是那些清朝满族,但是他觉得自己最有价值最有回报的业务,却在知青领域。这个研究,“是跟现实,跟一代人命运直接相关的”。

1990年代初,博士刚毕业的刘小萌开始着手梳理中国知青史。


从上世纪50年代初起,国家逐步明确了把大批中小学毕业生引导到农村从事生产的思路,试图把解决城市剩余劳动力问题和改变农村落后面貌、开发边疆和偏远山区的事业结合起来。1962-1966年,全国有近130万城镇知识青年下乡。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以后,上山下乡活动进入了新阶段,1966年下半年起,到1968年,各地学校基本停课,大学不招生,工厂基本不招工,毛主席“再教育”号召发出以后,知青上山下乡基本上成为一项制度。


“文革”期间,全国共有1400万知青上山下乡,这意味着10%以上的城镇人口在这种形式下被送往农村。


因为研究知青史,刘小萌在原先的科研队伍里一度受到排挤,成稿的论文和书稿也迟迟不能付梓,同时,他还不能荒废本身的专业。


“我当时是副研究员,专业上有压力,评职称那会就特别忙,天天熬夜,4个月写了40万字,那时候还没电脑,全靠手写,手老麻,后来凭借着论文《爱新觉罗家族全史》评上研究员,庆幸没耽误。现在我隔几年就拿出一段时间来做知青研究。我老在反思,我们知识分子自己有没有好好地利用环境来做点事。起码,在知青史上,大的问题、大的事件目前还没有没写出来。书稿老是不能及时发其实也是好事,放在那里就会老去修正它,希望它能尽量减少局限性。中国当代史研究是比较滞后的,但是知青史这一块,现在我们跟国际上还是接得上轨的。”


因为不接近学术主流、长期独来独往,同事管刘小萌叫“独行侠”,他自己苦笑,说大概是当知青时放羊的潜在影响,强化了自己的自由散漫、学术上边缘化,和思维观点上的自由主义。


他没有知青情结。他怜惜所有与自己有着相似命运的人,比如他的妹妹刘小茁。这个姑娘15岁时在“工宣队”的强制下到延安安塞插队,新挖的窑洞还没搬进去就塌了,万幸捡回一条命。后来为了照顾哥哥,善良的妹妹放弃了回城,永远地扎根在河北保定,47岁提前“内退”。


刘小萌给许多知青做的口述录音,都是妹妹帮助整理。刘小茁把这些说话南腔北调,声调忽高忽低的录音,耐心地整理成文字,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也是“知青”。

“你为什么不说?”

《中国知青史——大潮》以后,刘小萌又完成了《中国知青口述史》一书,全书收录了13位知青的各自不同经历,刘希望用活生生的个体来补史、证史,让历史鲜活起来,弥补第一本书凭文献史料研究的缺憾。


他在这个过程中结交到了不少掏心掏肺的知青朋友:许多人热情无私地支持他,为他提供当年的史料和珍贵的照片;到哪里考察都有知青像招待贵宾兼多年老友一般招待他;他去湖南调研,知青出身的“湖南钢铁大王”给他一张卡,在赔钱赚吆喝的“知青酒家”里管吃管住……


1700多位知青里,选出十来个有代表意义的个体,以多元的观点和写作手法来呈现历史,刘小萌说,非和知青广泛地、长期地交朋友不可。


一位知青在做口述的时候,说母亲是病死的,交往多年,一次与刘酒酣耳热之时才吐了真言:母亲是红卫兵抄家的时候被打死的。当时兄长拿着擀面杖挺身而出:你们谁敢动我妈,我跟你们拼了!结果,也被当场打死。嫂子带着孩子改了嫁,侄儿至今不知道自己身世。


刘小萌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说?你哥哥是英雄啊!


虽然有着种种限制,刘小萌在《中国知青口述史》中还是尽力呈现了一幅比较全面和多元的知青众生相。这其中,有曾经风光一时的知青典型、有返城风中脱颖而出的民间领袖,也有默默无闻的普通知青。

《中国知青口述史》全部连载(点击阅读)


——张韧,知青中的“大姐”,1962年考取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但她放弃了,执意下乡,是当时著名的知青典型;


——柴春泽,一个极左路线猖獗年代的知青典型,曾被刘小萌形容为“有写信癖”,但通过接触了解,刘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朴实而又循规蹈矩、拘谨认真的老好人;


——刘继业、吴献忠,辽宁知青典型,“文革”后同遭牢狱之灾。出狱后刘继业成了大型国有企业的中层领导,吴献忠虽然没了党籍,但依然坚信共产主义,以“党外布尔什维克”自居,等待着有一天能够重新入党;


——安海燕,13岁遭遇“文革”,靠捡破烂养活全家,17岁下乡当赤脚医生,因成绩突出成为典型,但就是这个给病人大胆扎针治疗的赤脚医生,居然直到新婚之夜还没有任何性的常识,以为自己是个半男半女的“中性人”;


——欧阳琏,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几万知青返城的组织者,人称“半条命”;


——小月(化名):19岁在东北兵团为扑灭山火而遭毁容,整容不成,百病缠身,一生未嫁,从此与“幸福”二字绝缘。

……

小月在口述里的一段话大概代表了很多知青的心声:


“我们这一代人有许多共有的名字 :共和国同龄人、老三届、知识青年。从任何方面而言,我们都不具备与国家、与时代讨价还价的条件。知青是背负沉重十字架的一代,永远在替父辈、自己甚至后代偿还债务,身上有着抹不去的悲剧色彩,惟一支撑我们的是坚强的意志和艰苦岁月的磨练。


“没人去追寻历史的责任,纵然我们对历史有过怨言,也已在挫折里将一切看淡。”

刘小萌谈知青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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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读明史的小院、凤凰网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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