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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见第128期:最后的“麻风村”

2018-03-09 史玉琨 凤凰网江西频道

麻风病人曾大量被隔离、迫害、遗弃,经过现代医学努力,麻风病早已不是疑难杂症,但疾病造成的身体残疾却一直伴随着患者。在南昌市的南郊,就有一座收容麻风病人的“麻风村”,这里的老人是最后一代“村民”。凤见摄影师将为你讲述,一位在这里坚守了29年的医生和这座最后的“麻风村”的故事。


主编摄影:史玉琨  实习生:曾林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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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市南郊,有一座没有挂牌的大院,院子里种满了各类树木。穿过树林,一座座小平房一字排开,形成了一个小村落,食堂、开水房这里都一应俱全。这座院落很特殊,它被外人称为“麻风村”(江西省皮肤病专科医院康复中心)。

由于没有挂牌,就连附近的很多村民都不知道这个村子里住的是什么人。走进村子,你会现发这里的老人完全没有麻风病人的恐惧和忧虑感,他们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坐在路边晒太阳,每个人都安详地度过着晚年。

“我第一次见到麻风病人,被吓了一大跳。面部瘫痪、眼睛失明、嘴巴变歪、鼻子塌陷、吃饭流口水……那种对患者身体造成的残疾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今年54岁的徐根保,是江西省皮肤病专科医院麻防科科长、康复中心主任。他在这个“麻风村”已经坚守了29年,除了他之外这个团队中还有7位医护工作人员。

“把麻风病人集中在一起隔离是因上世纪50年代麻风防治政策而决定,那时候麻风病人大量遭到歧视和遗弃。后来经过科学研究发现,麻风病并不是一碰就染,而是通过密切接触、飞沫或伤口感染传播。”徐根保告诉我们,上世纪80年代开始国家渐渐取消了隔离治疗方式,但许多康复了但无家可归和被人遗弃的病人依然住在村里。现在这个“麻风村”还有74位老人,平均年龄74.5岁。

“这些老人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进了麻风村,在此生活了50多年。尽管经历过几次搬迁,但对于他们来说麻风村更像是他们的家。目前国家会承担他们每人每月600元的生活费,以及每年两笔的医疗费。”这29年间,这里的老人对待徐根保就像家人一样。除了麻风病的后遗症之外,老人得了头疼脑热的小病,都会找徐根保看。

“麻风病人的四肢没有知觉,很容易烫伤或者划伤,引起四肢溃烂。这就要求我们医护人员要经常去处理他们的伤口。”徐根保说,对于这些人来说生理上的疾病已基本消除,给予他们关爱并消除歧视则更为重要。

徐根保对凤见摄影师说,相比起生理上的痛苦,社会的歧视会伴随病人一生。“由于麻风病给人造成的身体残疾十分可怕,在科学不发达的年代,人们会认为是遭了天谴的人才会得这种病,甚至认为患者是妖魔鬼怪。我们去一些偏远乡村上门给患者做复查,常常被赶出家门。因为他们害怕被周围的人知道自己得了麻风病。”

“那一年我才13岁,元宵节那天我划着船去看花灯。回家后高烧了一整天,后来手掌也没了,脸也烂了。被送到麻风村之后,我就再也没回过家。”78岁的周庭娘老奶奶,来自南昌县南新乡。在麻风村里,她是现存休养员中后遗症最严重的一个,四肢残缺变形,面部也留下了严重的残疾。

“在我们那个年代,麻风病人是不允许结婚的,更不要说什么谈恋爱了。作为一个女人,我在最美好的年纪,变成了别人眼里的怪物。几十年过去,还好有这个地方可以让我呆下去。”周奶奶告诉我们。

来自赣州的黄天祥老人是麻风村里“才子”。如果不是年轻患病,他早已经在大学里学习深造。“我是1959年12月12日到麻风村的,这个日子在我脑子里永远不会消失。刚来麻风村里的日子,我反复梦到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年我才21岁,正在准备高考,医院的一张诊断结果让我不敢见人,就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家里人也不敢进我的房间。后来我自己要求去南昌的麻风村,走的那一晚,我和弟弟告别时的心情就像再也无法相见一样。当时很多人不了解,认为麻风病没有治,去了就是死路一条。”黄天祥房间里还挂着年轻时候和弟弟的照片。

“我手脚都还好,也是因为发现的早,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头几年,我给家里写信,家人都怕传染不敢接收。一年后,医院给我开出了康复出院证明,但家里人认为我的病没有彻底根治,还是希望我回麻风村。于是,我就铁了心呆在这里,一晃50多年过去了。”和村里其他老人不同,黄天祥如今还保留着读书学习的习惯。

“我们这种病人,以前规定不能结婚,家人也和我们保持距离。人啊,总不能一辈子无依无靠吧,所以病友们互相照顾结伴,只图个老了身边还有个人在,只是不知道谁先走一步。”来自南昌市的姜重阳老人,整理着老伴的遗相,四个月前她在麻风村去世。和许多病人一样,他俩也是在村里认识的病友。

“13岁时我右手突然肿大麻木,医生检查后说是得了麻风病。同学老师知道后,就不让我读书。就连我母亲去菜场买菜,都没有人愿意卖给她。”姜重阳老人说:“那时候,我就想跳赣江一了百了,母亲怕我想不开,每天都跟着我,最后把我送到了麻风村来。”

“12年前,麻风村有农场,我们自己开荒种地。有一次,我不小心弄伤了脚,徐根保医生发现溃疡引起血管破裂,不截肢就容易大出血危及生命。后来徐医生带我做了手术并安装了义肢,我在麻风村又捡回一条命。”姜重阳说。

“现在老伴也不在了,我家里人也都去世了,如今只剩我一人,这里的老朋友们,过一年就少几个。大家养了几条狗作伴,我每天打五两饭,二两给它们吃,它们也是我最后的伴了。”姜重阳对凤见摄影师说。

在“麻风村”的活动室里,老人们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聚集在一起看电视剧。徐根保告诉我们,这些病人们之所以不回家,有些是无家可归,有些是家里还没有村里过得好。所谓“麻风村”早已是历史产物了,现在的“麻风村”更像是收容这些老年人的养老机构。

在我们的拍摄过程中,面对镜头许多老人还是不自觉地遮挡起自己的脸。也许对于麻风病人来说,面容的残缺、身体的伤痛远远抵不过世人的偏见和鄙夷。他们最渴望的,还是回到家乡,做一个普通人。可对于他们来说,过上最简单的生活,或许这一生也无法实现。

在村里的食堂外有一棵橙子树,树上的果子有些已经因为溃烂掉到了地上。黄天祥老人说,我们就像这些橙子,虽然和别人不一样,没有人愿意带走。但至少掉到了地上,没被扔到垃圾箱里,在这里就像是落叶归根。徐根保说,如果有无亲无故老人去世,我也会帮助他们办理后事。随着这些老人的逐渐老去,最后的麻风村也将渐渐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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