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拜观音的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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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渡十娘  

2020年，真的是灾年。这一年里，我的先生马丁痛失了两位亲人，他的父亲和二哥。

岁未12月31日，我对先生说：“也不知道你妈妈和爸爸，二哥外婆在天上有没有钱花。”

他唉声叹气了一会，说道：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唉，我也做不了什么。

美国人真的是没救了，连烧纸钱都不会。

于是我领着美国大叔马丁，赶紧去华人超市抱了一堆纸钱、元宝回来。赶在年节转换之日，焚香更衣，要行祭祖之礼。我不在乎马丁家人信的是什么教。有没有钱花，日子过得好不好，天上地下都是一样的，白人黑人黄种人有什么差别呢？没钱的基督徒在天上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就是我认为的，最朴素的人性与道理。

话说岁未这天我们抱回一堆纸钱、元宝，我这边刚给观音上了香，一回头，马丁先生居然在户外火盆边另起了一个道场，上面横七竖八插满了香，一点章法也没有，真的是白跟我拜了十几年佛。我怒了：干嘛插这么多香，不要钱吗？

他委屈地说：“不是一个人三支香吗？我爷爷奶奶，我外公外婆，我妈妈我爸爸，我二哥。。。。。三七二十一。。。。。。”

“数学还挺好！那怎么不加上你太公太婆，太太公太太婆，GRAND二次方？快点烧纸钱吧，晚了他们收不到了。”

马丁还是听老婆的，一边烧着纸元宝，一边碎碎念：“这一堆是给妈妈的，要多一点，希望妈妈在天上有钱花。这一堆给外婆，她喜欢喝酒，可以有钱买白兰地喝。这一堆给二哥，他从小和我一起钓鱼，可开心了。这一点点给爸爸，他虽然对我们不好，但我还是给他烧一点吧。”

马丁可不是第一次烧纸钱，他是见过世面的美国人。

想当年，我就带他上浙江天目山脉某村，给我爷爷奶奶扫墓，也算是认过祖的。他表现得很好，清洁墓地，上香上贡品烧纸钱，作揖祈福，做得有模有样，一点没有违和感。临了，还懂得放个大爆竹。

他的佛性也很强，喜欢去庙里呆着，说是挺喜欢寺庙里的香气。我们去灵隐寺，有时能玩上一整天，真对得那门票钱。每年大年初一，他也都会跟我起个大早，沿梧桐山道步行至深圳仙湖著名的弘法寺，去上个新年头香。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赶头香。或许深圳的兴旺发达简直是一人间奇迹，仿佛有神相助，民间都在传说仙湖的弘法寺如何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到了春节，深圳倾城出动，整个城的人都在前往仙湖的路上，我也不自觉地加入了拜佛求财盼平安的行列。

那一年大年初一汹涌的拜佛大军中，夹着一个个子高大，金发碧眼的老外，还是挺显眼的。连平日见惯老外的深圳人，也不那么淡定了，也会对马丁侧目，所到之处，总有人在我们的背后窃笑：你看你看，老外也来拜佛。

在深圳时，有一年马丁突然生病了，躺在北大医院走道上，病塌中的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我感觉我这条大船要沉了，只有你能救我。”那绝望的眼神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当晚我含着眼泪直奔仙湖，求得一串平安的佛珠来交到他手上。我说：你带着它回美国手术，每晚摸摸它们，祈祷健康。一切都会好的，我已经跟菩萨说了，他们会保佑你的。那佛珠，他一直带着，走哪里都在他的床头。

人就是这样，没有多大的力量。

当躯体这种生命显性的正物质要消失的时候，会忍不住问我们自已：躯体相对的反物质是什么，是灵魂吗？它会去到哪里。而这时，能答疑惑解的，也只有神力可以期盼。

还好，第二年马丁回归了。菩萨保佑了他，他熬过来了。再一个大年初一，我欣喜地带着他又加入了拜佛大军，这一次则多了一项还愿的任务。

从那往后，马丁去庙里，也显得更淡定而自然，经常拜着拜着，借肋他强大的身体优势，挤在一堆信男信女里，轻易抢到草垫，扑通一下跪在大佛前，咚咚咚磕三个头，惊得一旁信男信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后来我们搬到旧金山湾区，离寺庙远了，他索性就去求了一尊观音供着。这尊雪白的观音是我们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去到加州北边一个叫千佛寺的地方求来的。自此，他便每日一早在家就给观音上香，放供品，拂尘收拾，比我还勤快。

2021年春节前，我父亲突然摔了一跤起不来床了，我又回不去，急得我在屋子里打转。和父母视频，马丁让我告诉爸爸：“放心，爸爸，菩萨会保佑你的，我们每天早上都会上香替爸爸祈福。”

这不，过了两天，妈妈在视频里告诉我：爸爸今天好很多了，可以下床了。我说给马丁听，马丁很开心，隔屏对我妈竖了一个大拇指说：观音真好！

看来，观音是听得懂英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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