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方柏 | 见证中法外交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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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蔡方柏，1936年1月4生于湖北咸宁市。1952年进入武汉市合作总社干部科工作，后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和瑞士日内瓦大学。

1964年起在外交部工作，历任中国驻法国大使馆一等秘书、参赞、公使衔参赞，外交部西欧司副司长、中国驻瑞士大使、中国驻法国大使。

1998年当选为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2004年任中国前外交官联谊会会长、欧洲学会法国研究会会长。

现任外交部外交笔会荣誉会长、外交部外交政策咨询委员、中国前外交官联谊会名誉会长、欧洲学会法国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人民外交学会理事、外交学院兼职教授。著有《从戴高乐到萨克齐》一书。

（注：文章根据蔡方柏大使口述内容整理而成）

临危授命出使法兰西

1998年10与14日法国希拉克总统（中）给蔡方柏大使（右一）授勋后，同大使夫妇在办公室合影留念

1990年8月，还在瑞士担任大使的我被任命为中国驻法兰西共合国特命全权大使。11月19日，我和夫人安征乘坐民航班机飞巴黎赴任。这是我第三次去中国驻法使馆工作，但这也是我第一次以大使的身份到法国赴任。

我到法国赴任之初正好赶上世界形势发生重大变化，一是1990年德国统一；另一个更大的事情是，1991年苏联解体，东欧巨变，两极格局终结。在这样一个形势大转折的情况下，法国当时的领导人误判形势，采取了一系列对中国不友好的措施，使两国关系从顺利发展走向低潮，最后深陷低谷。

1989年春夏之交，法国政府突然对中国进行制裁，并先后敦促欧共体和七国首脑会议对中国采取同样措施，在中法关系中掀起了一股浊浪。随后，法国政府又不顾中方强烈反对，坚持在1991年向台湾出售了6艘护卫舰，1992年法方又向台湾出售了60架幻影2000-5型先进战斗机。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开展外交工作很困难，西方在政治上对我们进行孤立，在人权等问题上对我施压，所以我深感责任重大。

对于法方严重损害我们的主权安全和国家统一大业的行径，中国政府做出强烈的反应，采取了这样几项措施：

    一是向法方提出最强烈的抗议，要求法国政府一个月内要关闭在广州总领馆；

    二是撤销两国正在谈判的大型项目，主要有广州地铁、大亚湾核电站第二期、购买法国小麦，还有就是不再同法国商谈新的大型项目；

    三是严格控制副部级以上的人员往来；

    四是对四家售台武器的法国公司采取了不接触政策。

到了1993年，法国社会党政府在大选中失败，希拉克代表的戴高乐派获胜上台，两次派代表到中国会谈争取恢复两国关系。经两次会谈后，双方终于就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达成协议，并在1994年1月12日发表联合公报，称“112公报”。

公报里有两个值得注意的内容：一是法国政府承诺今后不批准法国企业参与武装台湾，就是说不再批准售台武器；二是从文字上明确承认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这个公报之前，在文字上没有这样明确的表述。“112公报”的发表，为两国后来各个方面关系的发展奠定了新的政治基础。

第二件在我任职当中最难忘的，就是1997年两国建立了全面伙伴关系。希拉克在1997年5月来中国进行国事访问时，他同我国国家主席签订了一个联合公报，这个公报就宣布中法两国建立全面伙伴关系，这也是我国第一次同一个西方大国建立面向21世纪的伙伴关系。

这个声明的发表在全世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后来美国总统克林顿宣布要同中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欧盟、日本、加拿大等国也都宣布要跟我们建立类似的关系。这次法国人又带了一次好头，所以我一直反复讲，中法关系具有战略性和典范性，道理就在这儿。

总统到中国使馆过春节

1998年1月30日（阴历大年初三），我作为中国驻法国大使，邀请了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来到中国驻法国大使馆做客，共度中国春节。法国总统接受外国驻法使节的宴请在此前很罕见。这次宴请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进一步加深了中法两国的友好关系。为什么法国总统能破例接受我的邀请，来到中国使馆做客呢？这要从上年5月希拉克总统访华说起。

1997年5月，希拉克总统访华取得历史性的成功。在上海市长徐匡迪举行的欢迎宴会上，希拉克总统笑容可掬地对我说：“蔡大使，你以后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你是巴黎惟一可直接通电话的大使。”我说，我十分感谢总统阁下对我的信任，并表示非常欢迎他到中国使馆做客。希拉克总统当时幽默地说：“只要你的厨师做得好，我就一定去。”我说：“请总统放心，我的厨师在巴黎肯定是一流水平。”

1998年1月初，在法国总统举行的使团新年团拜会上，总统的外事顾问雷维特对我说：“希拉克总统拟履行承诺，可以在1月30日（阴历大年初三）去大使馆做客，共度中国春节。”获知希拉克总统接受我的邀请后，我便立即着手准备此次晚宴。我让厨师拿出看家本事，又和夫人商议了菜单，准备的菜品是从五彩拼盘开始，接着是几道川味热菜，然后是北京火锅、饺子，最后以元宵作为甜食来结束晚宴。

1月30日夜晚，中国大使馆灯火辉煌，喜气洋洋。我和夫人安征、使馆参赞等人在铺着红地毯的大使官邸门口恭候希拉克总统的到来。

1998年1月30日，希拉克总统应邀出席蔡方柏大使为他在使馆举行的晚宴，宴前二人亲密交谈。

晚8时10分，希拉克总统在其外事顾问雷维特夫妇等官员的陪同下乘车抵达。希拉克总统同我单独交谈结束后，便来到宴会大厅同其他中外宾客一起饮酒就餐。在觥筹交错中，大家互贺新年，气氛热烈友好。

这次宴会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席间，希拉克总统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吃到高兴时，他要求会见厨师，以感谢厨师为他准备的美餐，并主动提出与厨师合影留念。此时，本来埋头紧张工作的中方礼宾人员和招待员顿时活跃起来，他们都想与总统合影留念。希拉克总统得知后，欣然同意与每个人单独合影。

宴请时，我对希拉克总统致了欢迎词：“首先我衷心感谢希拉克总统莅临我官邸，同我们一起庆祝中国的春节。有人说我是在巴黎第一任在自己官邸接待法兰西共合国总统的大使。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外交生涯中最美好的一天。我深知，您不仅是对我本人，更重要的是对中国政府和人民作出了特别友好的姿态……”

说完这段欢迎词后我又对希拉克总统说：“总统先生，我非常高兴并荣幸地向您转交我们国家主席赠予您的礼物。”

礼物是江主席应希拉克总统要求亲笔所书的李白名诗——《静夜思》。当我打开书法立轴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希拉克总统连忙起身上前接受礼物，宴会进入了高潮。

1998年1月30日，蔡方柏大使在中国大使馆举行的宴会上转交我国国家主席赠送给希拉克总统由他亲笔写的李白名诗《静夜思》的字幅。

看得出，希拉克总统十分高兴，为表谢意他主动提议与我一起手举字幅合影留念，并希望我们将照片寄给江主席。希拉克总统还深情地说：“我同江主席进行过很有意义的谈话，江主席知识渊博，不但对中国文化有很深的造诣，对西方文化艺术亦有深入的了解，有这样的人领导中国，令人欣慰。”

在席间，他还表示，法中关系曾经历了一个困难时期，由于双方的努力，两国关系得到恢复和发展……欧洲和中国将是维护未来世界稳定的重要两极，双方加强合作，有利于多极世界的发展。他的讲话赢得了在座人士的热烈掌声。

希拉克总统一行晚8点10分来到使馆，至凌晨0点40分左右离开，共待了4个半小时。连总统的警卫人员都说，总统晚上在外待如此长的时间是罕见的。我觉得希拉克总统来使馆做客，表明了法方非常重视发展中法关系。正如他的外事顾问所说：“总统希望通过此举表明，把与中国发展全面伙伴关系置于法国外交政策优先地位。同时，也是为了感谢蔡大使多年来为促进中法关系所做的贡献。”

宴请次日，希拉克总统还专门派人给我和夫人送了一个大花篮，而且他还就这次宴请专门给我写了封亲笔信，他写道：“谢谢你们，这次和谐的晚会是如此令人愉快，以致感觉不到时光在流逝！”

离任时荣获法国高级别荣誉勋章

1998年，我调任回国。10月14日下午4时，我和夫人安征应约前往爱丽舍宫向希拉克总统作辞行拜会。我们先去向总统外事顾问雷维特告别。在我们离开外事顾问办公室去见总统时，雷维特笑着对我说，今天总统要给你一个惊喜。“什么惊喜？”我连忙问道。他没有直说，只是用手指在我胸前划了个小圈。

1998年10月14日，希拉克总统（中）在爱丽舍宫亲自给即将离任的蔡方柏大使（右一）授予大将军级的荣誉勋章。

当我们走上爱丽舍宫二楼，在礼宾官的带领下进入总统办公室，希拉克已在那里等候。寒暄后，希拉克总统首先对我的离任深表惋惜，并说大使先生任职期间为中法关系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和巨大努力，对此他表示高度赞赏，接着他站起来向我郑重宣布：“为表彰大使先生的工作业绩，我将授予你大将军级的荣誉军团勋章。”他还说，“荣誉军团勋章是法国最重要的勋章，法国人很看中这点。”然后给我颁发了他亲自签发的证书，并同我拥抱，以示祝贺。

我作了简短致辞。首先感谢希拉克总统对我工作的热情关心和大力支持，使我能够顺利完成在法国的使命。同时我对总统亲自给我授予如此高级别荣誉的勋章表示十分感谢。我还特别指出，这不仅是给我个人的荣誉，更主要是体现了总统先生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

会见结束后，希拉克总统不仅陪同我们下楼，且目送我们的车子缓缓离开爱丽舍宫。

自1964年中法建交以来，法国总统首次授予中国驻法大使如此高级别的勋章。我从爱丽舍宫回到使馆后，使馆的同志也很高兴，都纷纷向我表示了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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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 | 《国家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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