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停战后，在后方口岸监察组工作

作者简介    

谢君桢 曾任中国驻芝加哥总领馆副总领事、外交史研究室参赞等职。

1954年11月墓委会工作结束后，我被派往新安州后方口岸办事处任英文翻译。按照《朝鲜停战协定》规定，停战后在南、北朝鲜各设五个口岸，由波兰、捷克、瑞士、瑞典四个中立国组成中立国监察委员会，派遣中监会小组常驻这些口岸，以监督当地军事人员、武器装备和物资调动，确保实现停战。

□ 作者（右）和两位同事在新安州美空军扔下的500磅的大炸弹造成的大坑中留影，从坑底到地面约有20多米深。

在北朝鲜的五个口岸是：满浦、清津、兴南、新义州和新安州。满浦在朝鲜北部毗邻我国吉林省，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部分人员正是经满浦入朝参战的；清津和兴南是朝鲜东海岸的两个重要港口；新义州和我国辽宁省丹东市隔鸭绿江而相望，有一座大桥相连；新安州则是朝鲜北方铁路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铁路都必经此地。

战争时期，我志愿军铁道兵为保证武器弹药和军事物资运输，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下，抓住战斗的空隙，冒死抢修铁路，保证路线畅通，被誉为“炸不烂的铁道线”，为此，我铁道兵作出了重大牺牲。当地政府和人民专门在此为志愿军铁道兵烈士们树立了一座纪念碑。

□ 新安州后方口岸办事处和中立国监察委员会小组驻地远景。

□ 作者（左二）和中监会小组波兰军官们在驻地，四面中立国国旗在驻地旗杆上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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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立国监察小组成员的驻地离新安州车站约几百米，坐落在一个小丘上，两排西式平房由志愿军工兵连修建，波兰和捷克小组住一排平房，瑞士和瑞典小组住另一排平房，门口都竖立了旗杆，四面中立国的国旗迎风飘扬。瑞士、瑞典小组各有三名成员，代表、副代表和电台报务员；波兰、捷克小组均有四名成员，代表、副代表、英文翻译和电台报务员。停战后，由于朝鲜电讯设备严重破坏，中监会小组只能通过无线电台与板门店的中监委总部联络。

战争中，朝鲜北方的城镇几乎被敌机轰炸夷为平地，战后无房可住，我方为中监会小组成员努力提供力所能及的膳宿设施，为他们修建宿舍、餐厅、澡房，专门从中国调来两位西餐厨师，有专职理发员，并为每个小组配备了一名勤务兵，负责打扫卫生、洗衣等，冬季为他们宿舍烧火墙取暖。当然，即使如此，与他们在国内的生活水平相比，也有天壤之别。

□ 作者（左三）陪同中监会波兰军官外出散步，在一辆损毁的坦克前留影。

新安州后方口岸办事处由朝鲜人民军和我志愿军人员组成。志愿军一位师政委王力同志任口岸办主任，下设两名参谋（团级）、两名英文翻译、两名俄文翻译及其他后勤人员。

中监会小组不定期去车站或机场进行突击检查，并把检查结果报告板门店中监委总部。我方工作人员陪同小组前往并提供交通工具。平时小组成员外出散步，我方参谋和翻译、警卫陪同，但中监会小组成员外出散步有一定的活动范围，不能越界。小组的成员隔几个月就轮换，王主任利用迎接新代表欢送旧代表的机会，举行宴会，我在餐桌上忙于翻译，顾不上进餐。

□ 军事停战委员会朝中方面首席委员郑国禄少将（前排左二），中监会捷克首席委员某少将（前排右三）和瑞典首席委员马林（前排左一）由随员们陪同乘专列到新安州口岸视察工作，中午宴会前在口岸驻地合影。后排左四为作者。

□ 作者（左一）和金主任（左三）、中监会小组瑞士军官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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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监委信使每月都从板门店来新安州，离新安州市20公里有一个简易机场，由志愿军空军负责管理，信使乘小飞机从开城飞来，我们陪同小组成员负责迎送。小组成员绝大多数是男士，唯有波兰小组的英文翻译是女士。中监会小组代表都是军官，有校级和尉级军官。我和他们相处熟悉后，才知道有些小组代表是外交部的官员，干这项工作实质上是外交斗争。

有一次，中监委总部派出特别小组，专门到肃川军用机场进行突击检查，瑞士、瑞典代表在勘查机场跑道上战斗机起降痕迹后，认定朝鲜人民军空军违反停战协定，新增了战斗机，而波兰、捷克代表据理反驳，称在检查机库后并未发现新战斗机。双方争执不休，只得向总部报告。

□ 金主任为中监会小组成员举行宴会，左二为金主任，左三为作者。右一、二为瑞典军官。

1955年春，志愿军开始从朝鲜撤军回国。经与朝方商定，志愿军在口岸的全部人员都撤出，只留下两名英文翻译和两名厨师。王主任一行离开前，人民军金练球上校设宴会为志愿军人员送行。我和刘令湖同志以及厨师老朱和老缪留下与人民军一起工作。王主任嘱咐我们要尊重和服从朝方领导，坚守岗位，保持志愿军的崇高荣誉。

□ 新安州口岸办事处为接待中监会小组成员专设的接待室。

□ 接待室隔壁是一间9平米的小平房，是作者和刘令湖的卧室，唯一奢侈品是一架铁皮小收音机，还是志愿军从口岸撤出时给我们留下听国内外广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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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日常接待中监会小组成员，设立了一个接待室，这是一间8平方米左右的小平房，里边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部手摇电话，桌子上铺着白桌布，放了一把茶壶和几个茶杯、一包中华香烟和烟灰缸。

接待室旁边是一间约9平方米的小平房，是我和刘令湖的卧室，放有两张单人床，一张既是办公桌又是餐桌的桌子，两把椅子。两张单人床之间摆了一个书柜，还有一架铁皮的小收音机，可以收听广播。这两间平房是木板屋，内有薄薄一层土墙，屋顶铺的是马口铁，夏天很热，冬天虽有火墙取暖，还是较冷。

□ 金主任（右）为中监会小组成员在清川江边举行野餐，中为作者。

□ 金主任为中监会小组成员举行联欢会，小组成员在玩纸牌，下国际象棋。后排牌桌右一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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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监会小组平时工作不多，生活也很单调，没有任何文娱活动。1954年4月日内瓦关于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国际会议召开后，为保持缓和的气氛，也为了活跃中监会小组的生活，朝方经常为小组成员举行宴会、乒乓球赛等活动，还为我们放映中国电影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我为瑞士、瑞典代表现场翻译，人民军俄文翻译文少校则为波、捷代表翻译，因影片有中文字幕，有些朝鲜同志懂汉文。代表们以极大兴趣观看电影，为剧中人物的悲剧而深深感动。

夏天，朝方组织代表们去清川江边郊游，大家玩扑克、下国际象棋、吃野餐，尽兴而归。小组代表出于礼貌，也在驻地举行宴请活动，请朝方主任和其他小组代表出席，他们准备了洋酒、本国的食品如奶酪、香肠、火腿等等，大家边吃边谈，增进了了解和友谊。这样你来我往，使小组成员生活较有意义。

朝鲜同志对我们甚为关心，每逢星期日，金主任和中文翻译金少尉就会来到接待室和我们打扑克，免得我们太寂寞。

□ 1956年春节，我们和新安州口岸朝鲜人民军的合影。前排坐者左起：崔参谋、作者、金主任、倪翻译、文少校。

刘令湖同志调离回国前，朝方崔参谋为刘举行了欢送宴会，有多位人民军军官陪同，崔参谋在酒会上发表了热情的讲话，赞扬朝中友谊，他很激动，热泪盈眶，我们深为感动。我与人民军同志相处两年多，学了一些朝文，便于日常相处。中文翻译金少尉结婚，我们买了一条双人花床单送礼。

1955年春，由于青黄不接，粮食供应紧缺，我们得知人民军一位担任警卫的大尉，因孩子多而粮食不够吃，就赠送他大米40斤，暂渡难关。这位大尉拉着我们的手，不断地说感谢。1955年8月15日是朝鲜解放10周年，军事停战委员会朝中方面首席委员郑国禄少将向我们颁发奖状，表彰我们为停战作出的贡献。

□ 1956年夏，中监会总部决定，撤销常驻南、北朝鲜各五个口岸，在新安州的波兰、瑞典小组成员调回板门店总部。我们的任务也告结束。朝方副主任朴中校陪同我们去新安州附近的志愿军烈士陵园扫墓。照片左起：缪厨师、作者、朴中校、倪翻译。

后来中监会小组常驻人员减少，只留下波兰和瑞典小组。1956年6月中监委总部决定，鉴于停战局面相对稳定，撤销常驻南、北朝鲜各五个口岸，在新安州的波兰、瑞典小组成员调回总部。

我们中方留下来的四人的任务也告结束，朝方副主任朴中校专门陪同我们去附近的志愿军烈士陵园扫墓，并向我们每人赠送了一盒著名的高丽人参和一本朝鲜邮票册，军停会首席委员郑国禄少将又向我们颁发奖状，以资表彰。我们离开新安州时，很多朝鲜同志来车站送行、他们和我们热烈拥抱，火车离站时，他们还向我们频频招手，不愿离去。此情此景，令人难以忘怀。

1956年10月，我作为外交信使首次出差又是赴朝鲜，当火车经停新安州时，我伫立在车窗前远望着中监会驻地，多少往事重现脑海，心潮久久不能平息。

-End-

图文 | 《从板门店到芝加哥》 

作者 | 谢君桢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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