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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视界 | 德鲁兹人

王昌义 外交官说事儿 2023-12-06

作者简介   


王昌义 1936年出生于江苏扬州;1960年在外交学院毕业后,进入外交部,先后在西亚非洲司、新闻司和驻外使馆工作,历任科员、副处长、处长;1982年任新闻司副司长;1983年至1989年先后任中国驻吉布提和驻叙利亚大使,1989年至1993年任西亚北非司司长,1993年至1995年任外交部部长助理,1995年至2000年任中国驻以色列大使。


01


德鲁兹人是早先生活在西亚地区的闪族的一个分支,讲阿拉伯语。原是一个宗教团体,因内部团结,纪律严格,逐渐演变为独特的群体。目前,人口大约有120万人,其中大部分分布在黎巴嫩的舒夫山区等地(75万)、叙利亚的苏威达和台拉等地(35万)。在以色列有10万人,分散在北部加利利地区的15个村庄、卡尔迈勒山区的2个村庄以及戈兰高地的4个村庄。

作者夫妇在黎巴嫩舒夫山区博物馆前留影

伊斯兰教出现后,德鲁兹人皈依了伊斯兰教。11世纪,德鲁兹教教首拉夫什基·德鲁兹曾在埃及法蒂玛王朝宫廷中做过传教士。为维护王朝第六任哈利发哈基姆的统治地位,德鲁兹宣传哈基姆是神、是真主的化身,他的言行体现了真主的旨意。哈基姆死后,德鲁兹失宠,被迫流亡到叙利亚山区,继续宣传自己的信仰。他的追随者便形成了德鲁兹教派,成为什叶派支派伊斯玛仪派的一个分支。

作者夫妇同德鲁兹友人(右一)在先知以利亚碑像前合影。

德鲁兹教派的主要信条是:安拉只有“神”这个属性,哈基姆就是安拉化身;人的灵魂可以转世,善良的人死后灵魂转到新生儿的体内,邪恶的人死后灵魂转到低等动物体内。它要求教徒忠于真理,弃绝多神教;不泄教秘;拒小人、远邪恶;绝对服从哈基姆通过其仆人表达的意志。同其他民族交往时,奉行“塔齐亚观”,即忠于居住国政府,与其他民族和睦相处。

德鲁兹教的习俗同伊斯兰教有所不同。教徒不过斋月,只过宰牲节和什叶派的阿舒拉节。不朝觐天房,只朝拜本教派圣徒的坟墓。每周祈祷两次:星期五和星期日。不同教外人通婚,如通婚,即离开本教。离婚有罪,离婚后不得复婚。只有父母都是本教教徒的人,方为教徒。妇女受到尊重,不蒙面纱,可以成为大“智者”。在“智者”中,有一部分人不娶妻,不吃肉,不饮酒,有自己的宗教法庭。

德鲁兹人对内有较强的凝聚力,对外善同他人共处。由于他们大多生活在山区,具有热情豪爽、刚毅、勇敢的性格。在外来侵略面前,德鲁兹人表现出英勇斗争的顽强精神。在叙利亚受法国委任统治时期,德鲁兹人曾一再举行反法武装起义,沉重打击了法国的殖民统治。

02


以色列籍德鲁兹人在政治生活中比较活跃。他们中的代表人物加入了不同政党,有些人当了议员。总体上,他们倾向于右翼政党。1998年大选期间,我参观德鲁兹地区时,看到墙上的标语大都支持利库德集团的候选人。

德鲁兹人可以在以色列军队服兵役。德鲁兹士兵在战斗中以勇猛著称。德鲁兹军官中军衔最高的是阿马尔·阿萨德少将。他说过,“德鲁兹士兵很勇敢,因为我们的宗教教育我们不怕死。”

戈兰高地以色列占领区的德鲁兹人情况却完全不同。

1967年以色列占领戈兰高地,1974年停火线将戈兰高地一分为二。大部分德鲁兹人逃离到叙利亚,只有约3000人留在以色列占领区。戈兰高地从此被分割,德鲁兹人从此被分离。明明是一家亲骨肉,硬是被强行分居于两国,看似近在咫尺,实际远如天涯!一分就是30多年,至今不清楚何时能团圆!

这部分德鲁兹人靠务农和种果树谋生。他们没有参加政治选举的权利,也不能服兵役。他们的身份一直不明确,身份证上国籍一栏填写“德鲁兹”,公民身份一栏空缺。他们的社会地位不如早先生活在以色列的德鲁兹兄弟,也不如以色列籍的阿拉伯人。


他们在心理上仍视自己为叙利亚人。每年4月17日叙利亚国庆节时,他们就举行庆祝活动。人逢佳节倍思亲,他们在节日特别思念生活在叙利亚的亲人。许多家庭扶老携幼,走到靠近停火线的地方,用喇叭或将双手套在嘴巴上向对面的亲人呼唤,话声中夹杂着思念、祝福和祈盼。不管亲人们是否听得见,呼唤年复一年地继续下去。

后来,以色列虽做了些松动,允许一些德鲁兹青年去叙利亚上学或探望亲友,但是手续很严,将自由流动的青年限制在最小的范围。

03


在以色列期间,我有机会参加过一次德鲁兹人的婚礼。

一个周末,德鲁兹朋友邀请我和使馆的几位同事参观他的家乡北疆,出席他朋友孩子的婚宴。北疆地处以色列北部,是个傍山而建的村镇。有800多户人家,约9000村民。婚宴在中午举行,安排在村中心的一块大空地,临时搭起了大篷,里面放着五六排10米长的桌子,供客人随意入座。按照伊斯兰习俗,场地分成两块,男女分开入席。

作者(中)在德鲁兹友人家中做客

我们走到宴席入口处,看见两个穿着漂亮的小伙子在迎宾。他们上身贴满了美元和以色列货币谢克尔。客人一边向他们贺喜,一边向他们手里塞钱,或将钱贴在他们的衣服上。我们知道当地结婚有送礼的习惯,但是将钱贴在新郎身上的做法,却是第一次见到,想必也是“财气满身”的祝福吧!我们也将带来的礼品交给他们。女宾们从另一个入口进场,新娘站在那边迎客。送给新娘的礼物大多是实物,是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的必需品,这应该是在祝福家庭主妇一切顺当如意吧!

走进宴席桌,多半已坐满人。我们找空位坐下。这完全是亲朋好友的大聚会,气氛热烈、轻松。婚宴实行“流水席”。先来的客人先吃,吃完可以退席,让位给后来的人。桌上放的都是婚宴的传统菜肴,品种少,量很大。两道主菜是炖山羊和煮牛肉,没有放调料,自己可以配两种调料:酸羊奶和番茄汁。此外,还有松子炒饭和用碾碎的麦粒包着火鸡肉炸成的丸子。

在宴席上,必须多吃,不断搛菜往嘴里送,稍有谦让或迟疑,热情的“服务员”就会端盘送菜,为你服务。我已习惯吃这种牛、羊肉,特别是羊肉,很嫩,没有一点膻味。但是,我的消化能力不强,不能多吃。我就双手拿着肉,嘴里不停地咀嚼,看似吃得很猛,以免成为被“服务”的对象。饱餐一顿以后,我们就退向一旁。

婚礼持续三天。第一天主要是婚宴;第二天,新婚夫妇搬进新居。进门以前,要在门框上贴一块生面团,象征夫妻恩爱、白头到老。第三天,亲朋好友齐来新居,向新人祝贺。

主人介绍,婚宴是婚礼的重头戏,准备时间很长。双方家庭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忙起来。婚宴前夕和当天,还有很多志愿者来帮忙。因为全村的人都接到邀请,出席的人很多。举办这样大规模的“千人宴”,自然需要众多帮手。

在德鲁兹山庄,一场婚礼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而且比一般的节日更有气氛,更有亲和力。它尽显德鲁兹人的豪放、好客的作风,也展示了他们团结互助的民族传统。

04


德鲁兹人的中国情结很重。

我们第一次在叙利亚工作时,就听说过一个故事。叙利亚苏威达地区的一个德鲁兹青年娶了一位中国姑娘。按照德鲁兹人的习俗,这是不允许的。但是,德鲁兹教长老专门研究了此事,决定作为特例,同意这对年轻人的婚事。理由就是德鲁兹人对中国特别有感情,中国人并不是外人。

作者迎接出席招待会的德鲁兹长老

后来,我们的同事孙武官讲了一件事,似乎可以佐证这个说法的可靠性。孙武官曾在黎巴嫩工作,有一天,他们驾车去黎巴嫩舒夫山区看望德鲁兹朋友。半路上向一位老人问路。老人故意不回答,反问:“你们是哪国人?”他们说:“中国人。”老人笑着说:“你们前世是从舒夫山区出去的,怎么现在回来竟然迷路了?”接着,他讲起德鲁兹教的“轮回说”。根据这个“轮回说”,舒夫山区的德鲁兹人死后,将在中国投胎。

提起德鲁兹人对中国人民的友谊,我们就想起一位德鲁兹友人的动人事迹,我们的心中一直铭记着他。他叫萨迈拉·奥贝德,出生于苏威达省,毕业于黎巴嫩的贝鲁特美国大学,是位教育家和诗人。1972年,他受聘于北京大学,教授阿拉伯语,历时10余年,直到病逝前夕,才回归故土。

作者夫妇(右二、右三)同奥贝德夫人(右四)在其家中合影。

20世纪80年代,我们去叙利亚时,奥贝德刚去世两年。我们专门去苏威达看望他的妻子,表示对逝者的哀思和敬意及对生者的慰藉。奥贝德妻子讲起她丈夫生前选择去中国工作的事:当时,奥贝德有两次出国工作的好机会,一次是去科威特教书,一次是去沙特任教。去这两个国家,月工资都很高,超过2000美元。但是,他都放弃了,最后决定去中国,月薪只有100多美元。


奥贝德在北京大学执教期间,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十几年如一日,被誉为阿拉伯的“白求恩”。他除了教学和帮助青年教师提高外,还主动编写了许多教材,特别是帮助编纂《汉语阿拉伯词典》,对提高中国阿拉伯语的教学研究水平做出了重要贡献。他还应有关单位的邀请,对一些重大会议(如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主要文件,以及《毛选》第五卷等的阿文译稿进行修改润饰。为了表彰他的杰出工作,北京大学授予他“优秀外国专家”的称号。

奥贝德在教学之余,还写了许多诗歌,诗中洋溢着对中国的友情和对祖国的热爱。他在因病回国前夕写下最后一首诗,其中有这样的诗句:



这里(指中国)的人民心地洁白

土地丰腴、慷慨

但主啊,不要让我在这里合上双眼

因我思念着故土

我要最后看一眼拉延山和海岸……

主啊,我无怨无悔

你不见我的心像雪一样白

让我在那里(指家乡)合上双眼吧

那里有我的亲人……

奥贝德走了,他身后留下的是一段中叙友谊的佳话,是一位中阿友好使者的高大身影。

— END —

图文 |《中东散记》(2008年出版)

作者 | 王昌义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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