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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 II (18) || 三少爷的剑: “神童”的魔幻现实羞辱了谁?

园地作者 一枚园地 2020-09-04


(题图摄影:作者)


造“神童”的背后,是家长的利欲熏心和急于求成,也是成人借助孩子填充虚荣心的“阴谋”。



     “神童”的魔幻现实羞辱了谁?
三少爷的剑|文


1、神童出世:天才少女,天才少年


据说,中国人的模仿能力世界第一,无人能及。所以,被称为“山寨王国”也就不足为怪。但是,不要因此否定中国人的创新能力,比如,创造各式各样的“神童”,就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神”操作。

最近,网上被一个视频刷屏: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少女,站在台上向下面的观众慷慨激昂地演说。她的鼓动能力非常强大,引得台下观众跟着鼓掌、拍手、叫好。渲染氛围,烘托气氛的网络神曲配乐更是不断将演说推向高潮,像极了传销现场。尽管自嗨式的演说不时让人看得目瞪口呆和尴尬,但少女似乎非常享受舞台给她带来的快感和成就感。

16岁的她自称一天能写300首词牌(不知道是不是没将词和词牌搞清楚)、2000首诗、15000字小说……简直秒杀李白、杜甫、陆游、乾隆等人,不禁令人瞠目结舌,用“文思泉涌”这类词汇似乎已经不能表达其优秀。花季少女能够底气十足地推销自己的成功学经验,并将其冠以天赋和努力的综合体,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老道言行和世故之气,完全超出她这个年纪的同龄人。而这种天纵奇才式的创作量,更是让我这样的笨人对人生产生极度怀疑。

网络最不缺的是“侦探”,对一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进行调查和挖掘真相,简直易如反掌。很快有网友发现,给“天才少女”出书的出版社,百度上“查无此社”,天眼查发现是一家私人公司,注册资金只要3.5万元。而所谓的记者身份,据女孩父亲称,是他朋友的公司,为了锻炼孩子才给她一个记者证。而网友调查这家杂志社时却发现,国内根本没有注册。

比“天才少女”更让人感到惊叹不已的是“天才少年”,他带来的冲击力又一次刷新我的眼界和三观。一名小学生居然开始研究与癌症相关的科学命题,并且凭借论文《C10orf67在结直肠癌发生发展中的功能与机制研究》获得第34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小学组三等奖。

说来惭愧,我连论文的题目都看不懂。      

同样不懂的还有一众网友,因为不懂,所以存疑——到底有些人不会轻易相信超出常识认知的东西,所以好事者提出质疑,“小学生研究博士生的课题,可能么?”

网络侦探最终将神话破灭,最终迫使“天才少年”身为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肿瘤信号转导学科组负责人的父亲发表公开信,承认“参与了项目书文本材料的编纂过程”。

2、谁之错


一个天才背后,必然有默默付出的家长。让“天才少女”如此成功和璀璨,让“天才少年”获此奖项和“殊荣”的幕后推手们,正是他们的家长们。

不难发现,造假的土壤和资本必须双重具备,才能让造假的过程顺利进行。

孩子本身也许没有错,因为他们自己可能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和余地。问题的根源在家长。如果他们的家长不是企业家,不是科学家,显然就没有这两起“造神”事件的资本。家长想当然地以为,孩子的优秀是各种获奖证书拿到手软,是满腹才华展现给人看,是异于常人的闪光点让同龄人望尘莫及。给孩子身上安插各种名堂的光环和标签,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与众不同。

而这一切,从撒谎和造假开始。

苏霍姆林斯基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父母的言传身教和以身作则引导、影响着孩子的行为。父母教给孩子用撒谎的手段获取荣誉,用造假的套路获取成绩,实际上给孩子灌输了“走捷径”的恶毒思想。既然用这种虚假的方式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孩子还会用遵守规则的正经方式追求自己的梦想么?有“捷径”可走,谁愿意走“弯路”呢?

问题是,“捷径”是不是合法?是不是又会对他人带来阻碍和不公平呢?

父母只是用自己的想法来为孩子们铺路,想让孩子“少走弯路”。但是孩子的人生被掌握在父母的手里,缺乏自主意识,从小到大像个被控制的机器。用撒谎和虚假将孩子包装得另类出奇,令人望而生畏,却全然不顾及这样的行为对孩子的影响。他们不会顾及被揭穿后,同龄的伙伴会不会嘲笑孩子,将其边缘化;不会考虑孩子即便获奖,以后被人问起相关话题时回答不上来的尴尬;他们更不会去思考,哪怕没有被揭穿,孩子却从小丧失了作为一个人最宝贵的品质:诚实,求真。

显而易见,“造假”是因为有利可图,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都是有不可或缺的利益驱使。如果无利可图,“造假”的动力和“包装”的动机就无法成立——制造或包装神童的背后,是家长的利欲熏心和急于求成,也是成人借助孩子填充虚荣心的“阴谋”。

在没有被戳穿之前,孩子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兴奋和虚荣,觉得这种轻易得来的荣誉理所当然,父母更顺理成章地认为用谎言和诓骗换来的“荣誉”仍然是荣誉,却没想过两种荣誉的价值已有天壤之别---
价值观之所以扭曲和溃败,是因为撒下“撒谎”和“诓骗”的种子。当它们生根发芽,结出的果子对造假者是“丰收”的喜悦,对其他人却是无言的嘲讽和羞辱。

3、谁是帮凶


创造“神童”的土壤不是单凭家长一己之力就能变得肥沃,也不是某一个体就能令其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

站台助威的观众也是造假链条上逃不掉的一环。“天才少女”的“辉煌战绩”和“天才少年”的“科研成果”被扒出来之后,网友一片哗然,实在荒唐可笑,更荒谬的是居然有人相信并追随、喝彩----有些人对事物本身缺少分辨能力,思想和认知非常容易被他人左右和控制:他们会对煽动性的话术深信不疑;会因为利益诱惑而被冲昏头脑,也会因为别人的怂恿和鼓动陷入被坑的深渊而不自知。

而那个所谓的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评委会(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存在的话)更应该被质疑。作为评委会评委,应该都是科学界人士,至少知识体量和研究范围应与赛事论文课题相匹配,否则怎么能看懂论文,又怎么能评选参赛作品?既然能看懂,就应该知道这种博士生研究范围内的课题,由小学生研究出成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不可能”不但变成了“可能”,甚至获得了奖项。即便是亲子活动,家长“协助”完成论文,为什么不加以说明?

大赛活动少不了要交参赛费,即便不交参赛费,组织经费也不可或缺。如果不能杜绝造假,反而成为造假的温床,那么这类借机敛财的活动大可不必举办。而某些学者能够操纵赛事,借机权力寻租和利益输送,恰恰佐证了学术造假、腐败不绝、学阀在其地盘和话语权领域的兴风作浪。难道不应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和调查么?

很显然,就像高考顶替案,不可能一人完成一系列暗箱操作,这些“神童”包装的事例也有意无意地得到了外界的助推之力。这种集体造假的丑态,充分体现了时下一些群体的盲从,知识界的浮躁,科学界的混乱,以及家长拔苗助长的歪风邪气。
造假,不但让自己的孩子在舆论的漩涡中饱受争议,也给其他通过自己努力和本事奋斗的孩子带来不公平。而“帮凶”的喝彩和协助,实在难辞其咎。

4、“神童”的生意


将“神童”包装,变成一门生意,在中国并不鲜见。春秋时代,盛产“礼仪神童”,如能为“孔子师”的项橐等;秦汉时期,盛产“雄辩神童”,如甘罗、孔融等;三国两晋时代“六岁能写文,七岁能作诗”成为政坛、文坛名人履历中增光添彩的标配点缀;及至唐代,“诗人神童”更是不胜枚举;唐代以后,则多是“仕途”神童——几岁的孩子就能中举,一鸣惊人,让范进这类奋斗几十年才中举的读书人望尘莫及……古代甚至出现职业“伯乐”,有的孩子刚出生,就能被其“钦点”为“面相奇异,前途无量”的神童苗子。

世人对称象的曹冲赞不绝口,对拜相的甘罗击节称赏,对年少聪颖的诸葛亮推崇备至,却忽略了很多“传奇”是他们为以后的仕途积累资本,也忘记了在“神童”传说流传的过程中,掺入多少臆想和修饰的夸张成分,让很多平淡的历史细节变得神乎其神,甚至无中生有。

国人向来对常识缺乏探究的兴趣,却对怪力乱神和特异功能之类津津乐道。况且有名望颇高的相士推波助澜,“造神”的影响力和“神童”的出现自然水到渠成。等到“神童”再写一篇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文章,就能让皇帝龙颜大悦,“赏赐百千强”,宣传力度更上一层楼,神童就能实现人生的逆转和阶层的跃升,一步登天也不在话下,从而“赢在起跑钱上”。

神童也许还是有的,只是不能量产----不是任何东西都能批量生产。真正的“神童”是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比如王勃、骆宾王等。对“神童”过早定论和过高期待都是一种盲目的捧杀,比如“伤仲永”。

那个简历上写“1岁能暴走,3岁雪地裸跑,6岁写自传,8岁考取南京大学,11岁大学毕业”的孩子,也许真有天赋在身,但被其“鹰爸”魔鬼式的训练加以培养,似乎也令人不胜唏嘘。在《我是鹰爸》图书发布会上,春风得意的父亲签名签到手软,而记者问喜不喜欢爸爸时,孩子却说不知道。而其父创办的“鹰爸公学”曾因虚假宣传被罚一万元。一万元,只是一个讽刺的数字。生意的触角延伸之广,并非我等外人能够想象。

所谓“鹰爸虎妈”能够培养出优秀的孩子,是个特别有待推敲和商榷的话题,因为并不是每个孩子适合“鹰式虎式”的教育。签名售书,开办公学,教育讲座……这种揠苗助长的家庭教育方式之所以大有市场,根本原因就是大批的中国父母迫切想让自己的孩子想帮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殊不知,自己可能已经成为别人收割的又一波韭菜。

5、“神童”之问

一百年前,鲁迅批判“神童”江希张“是来捣乱的”,可一百年后,捣乱的“神童”像乱舞的群魔层出不穷。他们乱谈鬼话与科学,混淆常识与臆测,用一堆听起来高大上的话术,讲一通逻辑不通的理论骗取民众的信任。

“神童”话题,成为很多中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些神童,只是中国父母表演,甚至敛财的工具,“神童”的标签成为进身之阶,成为吸金利器,成为博取眼球的工具。

在中国,娱乐圈的某个童星爆得大名,就会引起众多家长的钦羡和追捧,并将其作为孩子的榜样。于是不管孩子有没有天赋,是不是想感兴趣想学,就被送去学舞蹈、学表演、练跆拳道---把孩子当成“替父母圆梦”的载体;而孩子,用自己的肉身,演绎着被安排的人生。

基于对“神童”的赞叹和情结,中国家长更是习惯性地用“别人家的孩子”来比较和打击自家的孩子:“你看看谁谁谁,考了100分,你才考多少?” “你看看某某某,那么小就能背几十首诗,你到现在一首也不会背。”……结果,自己的孩子在这种打击中成长,感觉自己从小到大什么也不如别人,自卑感在童年时期萌芽,在少年时代疯长,在青年时代成为根深蒂固的性格“顽疾”,难以消除。

相信自己的孩子,多给孩子肯定和鼓励,不把孩子与他人比较,对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多么的可贵。

卢梭在《爱弥儿》里说,儿童应该有儿童的样子,“如果我们打乱了这个秩序,我们就会造成一些早熟的果实,它们长得既不丰满也不甜美,而且很快就会腐烂:我们将造成一些年纪轻轻的博士和老态龙钟的儿童。” 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愿望背后,经常充溢着拔苗助长的急切和不惜造假的荒唐。可悲的是,这种荒唐从未消失,也仍在继续。

尽管“天才少女”被质疑,但她的“神话”未必就此覆灭,甚至有可能因此而人气大增,毕竟中国有太多不吸取教训被蒙蔽之人,在被骗的同时,充当着骗子的吹鼓手和摇旗呐喊的急先锋。

“五道杠”的神话终成令人哗然的结局;“方舱少年”的歌声也在喝倒彩的声浪中被淹没。所谓的“神童”,有多少是成年人谎言的包装,这些单纯的孩子,又有多少是被复杂的成人当作玩弄骗术的道具?这些家长的教育不能不说用心良苦,但是他们缺少教育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常识和真实。否定童年,何尝不也是一种罪过。
   
一个个被包装的“神童”粉墨登场,没有最神奇,只有更神奇。当我们不再把真话奉为处事的圭臬,不再将实话作为行世的准绳,假话听多了反而当作箴言的时候,被羞辱的又岂止是我们的智商?只是,没有被起底的“神童”还有多少?心甘情愿被“神童”效应牵着鼻子走的家长又有多少?一百年前“救救孩子”的呼声,现在看来,仍不过时。但是,更应该拯救和反思的,难道不也是我们家长么?       

只有当我们整个社会不再追求所谓“神童”的时候,我们的教育才会少一分荒唐,多一分正常。

【作者简介三少爷的剑:热爱生活的北方人。一枚园地耕耘者。


(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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