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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 | 杨文,由少年往少年,边走边唱

流浪的橡树 流浪的橡树 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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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同学、朋友杨文先生。


曾经定居到了成都后,我一直想找杨文的音乐作品,或者他的熟人。


总之,结果都是失望。


城市,不缺绚丽、璀璨。当然也不缺市井、世俗。


和很多城市一样,成都在不断变化。


人们忙着生活,忙着为自己关门闭户的岁月静好挥汗如雨,城市也就拥挤着各式各样的事业、工作、发展。


城市终于没有了储存记忆的空闲。


偶尔,我去了杨文以前工作的几个地方,却没有找到他残留在这个城市的故事。


他是极有天赋的音乐人,然而,他却不是体制内的音乐人。他固执活在属于自己的思考里,一点争论起来,对忙于生活的熟人朋友少有宽容。


因为如此了解他,我想,也只有我会写写他的故事。


认识杨文,还在中学。那时,我和他,都是懵懂少年。


我们都喜欢音乐,和其他同学一样,在一家比较好的中学埋头苦读,都是勤勉努力准备高考的样子。


可是,我知道我是装的。


我那时候疯狂迷上吉他,整天用背单词的卡机听一些港台的流行歌曲。闭上眼睛,总是浮现那些激动人心的音乐会的场景。


当然,沉重书包里自然还是按部就班地塞满了梦想,考一所更好的大学,然后把业余爱好玩成专业。


在大学里憧憬文学、音乐以及远方,这才是八零年代末期中学生最文艺标准模式。


八零年代,确实是让人迷恋得时光。那时候学生知道孤独并且会享受孤独,学生可以和老师相互争论面红耳赤并且彼此乐此不疲。


当然,美好总是短暂。


记得,那时的我也是一位孤独者。


孤独最大的结果便是独立的思考。


酷暑,背负高考压力,在汗津津的课堂昏昏欲睡间,我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去牵引窗外漂浮于远方的云朵。


没有想过云之归处。


心猿意马时,每天撒在山外远方的长亭、古道间斑斓的夕阳,总是犹如万花筒般,变幻着少年想象,璀璨得无法收拾。



那一代的中学生,具有夸张的想象的人肯定不少。不然,九零年代后,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校园歌手。


我听过“同桌的你”,平心而论,唱得动情时,最多也就是我们中学时代随意着原创歌曲那副表情。


这首歌,是我们中学时期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文学、音乐以及远方——杨文,就是这样和我认识的。


一个周末寂静而无聊的午后,我在教学楼顶音乐教室独自弹琴,一会古典一会歌曲,却没想到他闻音而动,推门进来,然后咧嘴就笑:


你,是橡树?


我点头,然后,我们就在空旷的音乐教室,无聊着天南地北胡侃。


谈功课,谈世故,也谈金庸的笑傲江湖。说起曲洋和刘正风的唱和,我们兴趣高涨,然后,迫不及待开始谈音乐。


谈到音乐,他很兴奋。


谈兴一起,他撩开衬衣,从牛仔裤兜里摸出胶布缠好的两双筷子,端正坐在一台破旧的脚踏风琴面前,铺摆了厚薄不一的诸如生物、政治、物理、数学之类的课本。


然后,他脚踩一个塑料水桶,一个铁皮撮箕,筷子便飞快轮过那些课本,开始唱歌:


我要捉住那红红的太阳

要它只为你放光芒 

但愿有一天得到的回答 

像太阳一样 


爱情 爱情 像太阳——爱情 爱情 像太阳——


唱得真难听。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笑。他也在笑。


实话,他的节奏感觉非常霸道。


塑料水桶,铁皮撮箕,以及两双筷子扩张而鲜明地置换了原唱歌曲的强弱表现。


他以非常自我的近乎宣泄的嘶吼,表达了他的歌唱。于是,刘文正甜润、唯美的抒情,变成了粗野、肆意的咆哮。


——多年以后,不留意间听庾澄庆唱这首歌时,我情不自禁想起那个遥远的午后。


就是这个午后,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对了。他个子和我同样精瘦,差不多高,而且还戴着厚厚的眼镜。显然,平时上学放学时他背着书包,外貌看去同样斯文,同样是一副勤勉努力,准备高考的样子。


都会装。否则,无法向父母交代。


很多时候,我们各自诚恳地向父母解释,我们将去同学家温习功课,由此赚取了大把的时光,并借以沉醉于我们喜欢的音乐。



我专门赖着母亲为我买了一把钢丝弦的吉他,他也去买了一副真正的鼓槌。


在学校僻静的音乐教室,在重点中学清闲无比的音乐张老师青春焕发向我们发出合作的邀请。


键盘、吉他、鼓,张老师踩着他破旧的脚踏风琴,我们组成了乐队。


我们最早的充满喜感的乐队,毫无悬念成了附近大、中学校最有名气的乐队。


当时流行舞会,每次周末和节假日总有单位相邀,大吃大喝一番,还可以赚点零花钱,对我和杨文而言,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当然,没有舞会的时候,我们也会装腔作势去唱一些忧郁、悲伤的情歌。


青春不羁,是年轻最具魅力的记忆。


高考日益临近,少年心性叛逆,世界正在争论里逐渐改变。于是,每次应邀演出,无论怎么忧郁、温柔的情歌,我们习惯临摹我们想象中的痛苦与深沉。


无出意外,情歌都被扯向摇滚。


那个时代,属于摇滚,精彩纷呈。


于是,日子,便这样无声无息流逝。


不出意外,我们如此荒芜学业,高考自然遭遇重大挫折。


在师长、同学们惋惜中,我勉强考上一所大学,他则落榜。不过,他的音乐梦想并没有熄灭,他决定远道南京,选择自费学习流行音乐。


结交新的朋友,组织新的乐队。


那年,我们分道扬镳时,并没有长大。


才上大学,偶尔,我们也会穿越千里,去彼此的学校,继续我们的高中组合。然而,后来更多时间,我们和所有在不同学校就读的同窗们一样,在新的学校、新的圈子里,慢慢学会了相互的疏远和独立。


杨文,与后来的乐者相处,常以迪克牛仔自勉。


大学时代,我曾写过不少的歌,然后鼓噪着我们的乐队肆意去嘶吼、吟唱。


大汗淋漓之后,只是缺少杨文参加演绎着这些歌,总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缺失。


为此,我要杨文自南京寄来教材,躲在舞台角落,噼里啪啦着练习架子鼓。


很快,世界变化,择业、赚钱成为了我们生活主题。那时,读大学也就变成很累心的事情。


那年快放暑假,学校组织了一场主旋律歌会。


主旋律确实不是我的长项,我为选曲焦头烂额。


正好,提前放假后赶来看我的杨文闯进我的寝室,见我翻来覆去选曲,便提议和我再来一次合作。


这是告别无忧无虑少年时代之后,我和杨文最后的一次合作。


那天,临到演出之前,我和好友小马一起,啸聚乐队的阿翟、阿豹、阿征、阿云、晓梅等等朋友,嚼着卤猪脚,举起酒瓶大口胡说。


那天,键盘老师托辞没有参加演出,不过,我们阵容却颇为强大。


醉醺醺间,我们五、六位莽撞少年打着酒嗝,次第摆开话筒,无序而颓废地站在了舞台中间。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马儿躲在调音室露出一脸坏笑开足了音量,这时,吉他延时solo被酒精刺激,锋利、肆意。穿越挤满老师、同学的礼堂时,再被杨文以密集的鼓点驱动,如是海潮。


接着,我们开始分着声部合唱。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最后,整个学校礼堂,都挤满了老师和同学们热血沸腾的嘶吼。


多年以后,一旦回忆那个嘶吼着唱歌,大腕喝酒,大嚼卤猪脚的晚上,我还清晰想象得出,当年,我们和我们的老师、同学们,大多数确实是标准的愤青的样子。


因为时代不同,愤青其实也不相同。


遗憾的是,经历那天醉酒,我突然健忘,忘却了很多关于理想和爱情的事情。


当然,我也忘却了音乐,在那之后,我几乎再也没有摸过吉他。


既然健忘如此彻底,最后,我索性在工作之后,减掉披肩的长发,梳成服服帖帖的小分头,进入了政府工作。


顺其自然,我也就开始近乎彻底忘却了杨文。



工作,提职,辞职,迷茫多年。


慢慢地,我,或者我们,已经习惯在绚丽、璀璨的城市里,奔波往返,执意寻求各种光怪陆奇的世俗。


自然,也就习惯了欣赏身边的同学、朋友走向成功,或者迎接失败。


在灯红酒绿里从来不乏人生的感悟。


只是,这类空洞的感悟之后,很多诗与歌,很多梦想与远方,就非常自然地无声无息退守内心深处。


似乎冬眠,也似乎已然死去。


所以,我没有想过怀念。


中学时候,杨文找到了翻录的齐秦的歌带。随后,这首歌成为我们当时的最爱。回想少年,这才明白,确实已然花祭。


十年前,我独对长江,看长江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向东流去。


那时,偶尔有沉闷的汽笛,恍如苍老的鸟,蹒跚着随重庆半岛上空湿冷的气流翱翔,摇摇欲坠。


我决定去成都看望杨文。


再见杨文,是在成都玉林的一个音乐酒吧。


我们见面后,这才发现,我们其实都以不同模式的灯红酒绿,继续假装已经透彻地感悟到了人生。


为此,我们说了很多关于生活的领悟,互相灌喂对方无休止的无用的心灵鸡汤。


他很忙碌,辗转在成都市区好几个酒吧来回跑场、演出。


然后,他气喘吁吁和我相约喝酒。喝酒时候,他喊来他的音乐伙伴们陪同,然后,大家喋喋不休彼此劝酒。


——没有丰盛的下酒菜,主菜全是豪爽和热情。


我确实知道杨文为人是非常豪爽,但也开始不知道现在的音乐,到底是什么了。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的酒,然后,我和杨文稀里糊涂中,被他的太太像收拾行李一样,招呼着一起喝酒的伙伴们,把醉醺醺的我们塞进了一辆面包车。


第二天,也是午后,我们泡茶闲聊,却冷场很久。


然后,杨文开始说刀郎的故事。似乎,他们因为在成都混着音乐,所以不仅相识,并且一起在最为潦倒的时候相互帮衬。


他感慨着刀郎成功,也感慨、自责着自己勤奋努力却尚未成就。


他这番谈话,让我对刀郎有了很好的印象。在一次娱乐新闻看到那英讥嘲刀郎唱歌为底层打工仔们欣赏之时,我顺便一个鄙夷:


这大妞,当上娱乐明星一天几餐红烧肉吃下来,居然忘记,如今你我,谁不是打工仔?


闲话。


大学毕业这么些年,杨文往返数个酒吧、夜场伴奏,居然坚持着煎熬他的音乐梦想。但是,如是当时中国娱乐圈里风景,不是商业、娱乐,而是艺术。


所以,杨文依然每天奔波,为房揭车贷早出晚归地忙碌着。


杨文很勤奋。他已经成为成都娱乐圈中颇为知名的键盘手。


下班之后,夜深人静,他便继续喝酒,继续他作原创。


他的太太略带抱怨说着他们的现状让我非常感触。


我相信,杨文可能是为了生活,但是更有可能,他是借以于灯红酒绿里,有片刻抽身,继续维持着由少年逶迤至今的远方的诗与歌的憧憬。


其实,有憧憬,便有了人生的精彩。


离开成都的时候,是一个冬季的早上。


我无法在雾霾深重的街头,看到更远的街头是否尚有出租。那时,我哑然。在成都,寻找远方的诗与歌,挺难。


一晃,经年。


因为各自忙碌,奔波,我和杨文却终于失去了随时的联络,以及彼此的消息。


然而,我相信我们无论以如何的方式生活,都会在不缺绚丽、璀璨和世俗的各自的城市,即便为灯红酒绿淹没着,也会凭借各自的信念,守护着内心深处尚未死去,但已冬眠的关于诗与歌的憧憬。


偶尔,在倍尝生活滋味以后,这种憧憬如是一种清纯的甜,浸润着冥想翩翩的独处。


一路走来,憧憬尚在,就像可以随时寻找到由少年往来至今的路。远方的诗与歌,如是不断的桥,耸立水岸,恬然等待。


归途尚在,少年亦然也在。


二零一六年,我再回到四川,邀约少年时我们的好友阿木闲聊,这才意外得悉,当时杨文,已然不幸病逝。


是夜,醉归,对镜潸然。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耀床头,寂静。


恍然,Beyond演唱的《海阔天空》似乎犹如披一身晨辉的大鸟,在碧空上翱翔。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


怀念永远的黄家驹,也怀念无名的乐者,我的挚友杨文。


歌声中,杨文曾经少年的样子如此清晰。


那位用胶布缠好的两双筷子,在脚踏风琴上敲打课本的杨文;那位留着披肩长发,肆无忌惮嘶吼着国际歌的杨文。


那位辗转成都、南京、昆明、丽江在酒吧里,为音乐生存而顽强工作的杨文。


以及,那位于灯红酒绿里,继续维持着由少年逶迤至今的远方的诗与歌的憧憬的杨文,似乎已然融化为他远方路上。


模糊远望,绚丽、璀璨和世俗纠缠的城市,以及城市的灯红酒绿在慢慢幻化,成了前往远方铺青叠翠的路上,那些葱郁的树,以及满山遍野的山花。


于是,杨文终于幻化为我对少年的铭刻在心的记忆。



我终于没有找到杨文的音乐作品,也没有找到他曾经的音乐伙伴。


但是,我相信,无论成都或者其他哪个城市,无论处于那个时代,始终总不会缺少喜欢音乐,憧憬着远方的人们。


杨文会是一个永远的少年。


每一个喜欢音乐,憧憬着远方的朋友,他们也是少年。


所以,我们终究会充满憧憬地生活下去。


——杨文,无名的,充满灵性的非体制自由音乐人。于2015年不幸病逝。纪念他,也纪念我们曾经有过的少年的美好。因为尚未找到他的作品,只好以他喜欢的歌曲,插于字里行间,一起品味我们自少年而来,再往少年而去的感怀。


这是成都的我的师兄和一位歌者以手机录音,为本文专门演唱的《再回首》。祝福各位新老朋友,彼此同行,回望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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