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康奈尔失语后的有趣连锁反应

华盛顿涌动的暗流一波接一波，上周三出了这么一件事，共和党参议院领袖、建制派代表人物、当了38年国会参议员的81岁高龄“大教唆者（enabler）”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在镜头前突然失语。

当时他刚讲到自己的第二句话：“一直以来存在着良好的跨党派合作和一系列……”讲到这里McConnell突然卡住，抿紧嘴唇，目光空洞地盯着虚空，大概二十多秒后，同伴发现了他的异常，帮助他离开镜头，到后面休息。

事后麦康奈尔的助手说麦康奈尔只是突然感到头晕，休息完已无大碍。这个说法显然无法满足围观群众的需求，于是两党喉舌围绕这件事展开了叙事权的激烈争夺。

斗争很有趣，民主党喉舌这边要么强调“麦康奈尔的突然呆滞显示出国会共和党人的高龄风险”，要么强调“参议院共和党人有坏消息了”，要么就是“注意那些呼吁麦康奈尔辞职的声音”，总之突出的是麦康奈尔和共和党自身的问题。

共和党喉舌这边则巧妙地采取了主动出击、围魏救赵的策略，大多对事后麦康奈尔给自己解围的玩笑做重点报道。麦康奈尔说失语后拜登给自己打了个电话“问候”，他在电话里回复总统说“我也被沙袋绊了一下”——这里指的当然是上个月初拜登在美国空军学院被沙袋绊倒的事件。

贴心的FOX甚至还专门写了一篇跟踪报道，说第二天白宫新闻发布会，有记者就麦康奈尔失语问白宫新闻发言人Karine Jean-Pierre怎么看“美国高层的老人政治问题”和总统的年龄，Karine Jean-Pierre冷脸拒绝谈论具体个案，但强调拜登即使八十多岁，仍然老当益壮，能击败共和党人。

现在我们搜“麦康奈尔”和“沙袋（sandbag）”，会发现民主党喉舌对“沙袋”这个词，有点避之唯恐不及。喜欢把“沙袋”放在标题显眼位置的，除了共和党喉舌，就剩每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英国媒体。

前两天我们在《聊聊最近那些精妙的不精妙的马屁》里介绍过，拜登团队现在为了掩盖拜登年老，可谓煞费苦心，如今明明是共和党那边的麦康奈尔出事，回旋镖却打到拜登头上，自然让白宫相当不爽。如果我们把近期另一则由NBC、《福布斯》同步发布的消息放在一起看，更能体会这里面的幽默感。

NBC、《福布斯》说的是，拜登方面对“摔倒”问题非常重视，有多重视呢？拜登的团队最近悄悄将美国历届总统常用的常规舷梯，换成空军一号自带的折叠短舷梯。常规舷梯26级，有专门供挥手拍照的平台，短舷梯14级，没有平台，连接的也不是常用舱门——虽然有失体面，但此举保证了总统的尊严与方便。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失语的是麦康奈尔，但紧张的到头来变成了拜登。事实上对于麦康奈尔失语，白宫方面要担忧的事情远远不止“引发老人政治的联想”这一点。我们在一开始介绍过麦康奈尔是建制派领袖，虽然在民主党眼中麦康奈尔贪财恋权、狡诈阴险，但麦康奈尔却也实实在在是一个明码标价、现实世故、可以交易、可以合作的对象。麦康奈尔如果退下，参议院共和党人会变成什么样，参议院会形成什么格局，都提着拜登和民主党这边的心。

一般的看法，是麦康奈尔有三名潜在的继任者，分别是南达科他州的参议员John Thune、得克萨斯州的参议员John Cornyn以及怀俄明州的参议员John Barrasso，据说拜登的小圈子认为John Thune希望最大。但问题在于这三人都是麦康奈尔的直属小弟，老大不明确发话退位，三小弟不太可能主动逼宫。

另一方面不能忽视的是参议院共和党内部存在的“反叛势力”，去年年底我们就介绍过一起针对麦康奈尔的“行刺”，“行刺者”的主力来自懂家军，在不到五十票的共和党内部，那次叛乱集合了10票，这股政治势力也不容小觑（《麦康奈尔挫败参议院叛乱》）。

某种程度上，让宿敌麦康奈尔继续坐镇参议院，可能对拜登来说还是有好处的。民主党喉舌把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描述成“拜麦特殊关系”，重要程度可能不亚于“拜懂特殊关系”（《神秘的“拜登特攻队”》）。

到目前为止，传出的消息是麦康奈尔回应失语事件，说自己不准备退休，决心先将这一届参议员任期干完，他这一届任期到2026年年底。另外现在麦康奈尔身上共和党参议院领袖的任期还剩17个月，麦康奈尔说自己也不准备中途从这个位子上退下来。只能说两个迅速的回应，都是十分的麦康奈尔风格。

将近半个世纪以前，美国学者评论苏联的老人政治时曾说老人政治的优点是可以回避政治继承的风险，但缺点是推迟政治继承可能会使日后的过渡风险变得更高。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可以做一个有意思的对比，比较佩洛西和麦康奈尔两个人。我们在《佩洛西背后的政商关系》里介绍了佩洛西背后盘根错节的各大家族，前几天在《从佩洛西的上位与退休，看美国政坛的权力过渡》里介绍了如今佩洛西似乎已经开始着手移交权力给包括自己女儿在内的加州帮的第三代。而我们在《麦康奈尔挫败参议院叛乱》介绍过麦康奈尔相对普通的家世，麦康奈尔至今仍然坚持不肯表露退休意愿，可能正因为相比佩洛西，他缺少家世带来的政治遗产继承方面的便捷与保障。

这方面能与麦康奈尔同病相怜的反而是拜登，我们在《“中产乔”的前尘往事》里介绍过拜登和麦康奈尔相近的家世，在《共和党紧追不放的亨特·拜登，身上藏着什么秘密？》里介绍过拜登当年的计划是把大儿子博放在自己身边从政，把小儿子亨特放在弟弟詹姆斯身边经商，日后两兄弟联手，就像自己和詹姆斯联手一样，可以搞周江勇兄弟式的珠联璧合。但天不遂人愿，博癌症去世，留下一个纨绔的亨特，让八十多岁的老拜登还要亲自上阵冲杀。

今天的文章虽然从麦康奈尔失语写起，但写到最后，其实探索了美国当下的老人政治中，老人与老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有些老人如佩洛西，可以先表露出放手的意愿，为什么有些老人如拜登和麦康奈尔，却要自己拼杀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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