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 文：李春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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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
李春艳
70多年前的一天，南方乡村一家宽绰疏朗的四合院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家在举行一场轰动乡里的婚礼。新郎是混血儿，毕业于黄埔军校14期，是国民党的一位军官，军人气质又不失儒雅。新娘是一位乡绅的女儿，白净的皮肤，如水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如云的长发披落在肩上。
70年后的2012年农历正月初八，四合院遗址上的农家白幡高挂，哀乐低旋。这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一对老人合葬，其中一位老人的骨灰从台湾送回。院子的上空低徊着张艾嘉的《戏雪》：“1948年，我离开我最爱的人，当火车开动的时候，北方正飘着苍茫的雪，如果我知道，这一别就是四十一年，岁月若能从头，我很想说，我不走。”
这对新人与老人就是我的七祖父和七祖母。 七祖母生前告诉我，他们的姻缘来自惊鸿一瞥。
40年代初，身为上校的七祖父回乡省亲，家族长辈带他去拜访一位乡绅。乡绅家有几个女儿，大小姐20有余，尚待嫁闺中。七祖父到达时，乡绅家的女儿们正在客厅里闲聊嬉戏，听外面喊来客人了，几个女孩急忙往里屋赶。大小姐很好奇，就回头一望，一位英姿勃勃的青年微笑着也正朝她这个方向张望，两目对视的瞬间，她连忙低头躲进里屋。她不知道就是这惊鸿一瞥深深打动了年轻的七祖父。
几个月后他们成亲了。年轻的七祖母眉目如画，性格温顺，柔情似水。初婚蜜月，正期陌上花开，花开绚烂，姹紫嫣红。他们并肩携手漫步陌上，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他教她识字和英文，夫妻低吟浅唱，琴瑟和鸣。不久七祖父回到了部队，接着七祖母也跟着去了军眷大院。4年后，这对恩爱夫妻有了一双可爱的孩子。
1948年，内战中的国民党已经溃不成军，大势已去，逃亡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七祖父和七祖母也得到了去台湾的机票。途经衡阳，部队宣布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临近家乡了，思乡心切的七祖母对祖父说，想回老家看一眼。得到七祖父首肯的七祖母带着一双儿女匆匆的踏上回乡的路！谁料衡阳一别，竟是生死分离！自此七祖父与娇妻弱子从此海角天涯，音信全无！
滞留家乡的七祖母坚强起来，顶着强大的压力，默默劳作抚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白天她像男人一样上山下田，晚上回家孤灯伴月影。她的信念是：像狗一样活着等他回来！10年过去了，没有音信，20年过去了，还是没有音信…….
这期间家事接连不幸，娘家的弟弟不堪批斗自缢！女儿的婚姻遭遇了不幸！20来岁的儿子为救他人献身！这些带血的现实吞噬她满是伤口的心，一个弱女子已无力抗争，她下定决心选择一了百了！
天青透光，冥冥之中，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等着我看陌上花开！这声音从遥远的边际飘来，却是那样坚定和心痛。又仿佛眼前有个人，只要伸手就能触及到他的温度，已经准备悬梁的七祖母愣住了，她退下来失声痛哭，泪水湿透衣襟，重新艰难地爬起来。
远在台湾的七祖父没了妻儿的消息，心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思念和痛苦如影相伴。翻阅他送回故乡的日记，我看到了一个滞台老兵思亲的心路，是何等痛彻心扉！他的日记本里记载着家族所有亲人的生日，每当七祖母生日，他都写一句：吾妻卿卿，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心中的思念就像那省略号，绵绵悠长！
1987年7月蒋经国先生宣布，自1987年7月15日零时起，台湾解除“戒严”，开启了台胞回乡探亲的序幕！令人痛心的是，1987年5月七祖父因糖尿病并发症在台湾离世！他们的命运再次被无情的时间之差捉弄了一番！87年底家族盼回了在台湾的亲人，他们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七祖母，她好像在听一个故事，没有在亲人面前掉一滴泪。
88年7月，台湾亲人把七祖父的骨灰带回了老家。七祖母这次彻底崩溃了，她捶足顿胸的哭，令人肝肠寸断！她瘫在床上，几天后才站起来。从此她释然了，她开始向我讲述她与七祖父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给我看她年轻的照片！有天晚上我陪着她睡，她跟我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对年轻夫妻分隔40年，彼此把名字含在唇间，藏在心底，用一生的等待诠释着爱情的真谛。一辈子的婚姻，只有4年时间相守！其余的时间都是漫漫思念！让人情何以堪！这跨越八千里路云和月的等待，深深的震撼着我们！
闭目，能见到他们隔海千万里相望的身影！
静耳，能听到他们彼此呼唤“陌上花开我在等你”那杜鹃啼血般的声音！
【作者简介】李春艳，女，湖南永州人，笔名“呢喃春燕”，现为湖南永州电大教师。潇水河的养育让其感恩不已，偶拾起记忆回味生活，追寻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本文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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