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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丨​王骥:朝鲜纪事,用拳头说话的日子

​王骥 新三届 2020-07-05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王骥,1949年出生于北京。1969年赴延安插队,1974年7月调回北京。做过医生、上过学、参加拳击训练、当过运动员、教练员;国家拳击队教练兼医务监督,奥运会医务仲裁,亚洲拳联医学委员会主席1994年到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担任制片主任、编导、节目统筹等,至今在做《谁是球王》系列。


原题

朝鲜纪事



作者:王骥


我在平壤万寿台艺术剧院前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还是那座妙香山,江也还是那条大同江,朝鲜还是那个朝鲜,锦绣三千里,江山不变。


我讲述的这段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亲身经历,要从1987年6月开始说起。


根据那年6月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运动委员会下发的 “87体训竞四字126号文件”,新组建的中国拳击队于6月15日,在北京天坛体育场国家拳击队训练基地(崇文体校院内)报到,运动员27人,教练员有王国钧、赵秋荣和我一共三人,我同时还兼任国家拳击队医务监督。为了尽快提高训练水平,特意请来两位朝鲜专家帮助训练中国国家队,同时培训国内教练员。从朝鲜专家那里,我们得到八月份将在平壤举行“第六届社会主义国家拳击邀请赛”的信息。


当时,中国拳击运动在被禁止了27年之后,刚刚恢复,是否有能力组建一支国家代表队去参加国际比赛,对于朝鲜体育官员以及全世界关心拳击运动的人都是个迷。作为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成员,朝鲜方面发出邀请希望中国拳击队能够参加这次比赛。


经过两国体育和外事部门协调,8月23日,我们中国拳击队一行从北京站坐上开往丹东的火车,其中运动员12人,教练组5人,除了王国钧、赵秋荣和我,又增加了王守忻和陈新华。曾群领队负责全队工作,当时担任中国拳击协会顾问的武警司令员李连秀安排武警文化处陈淀国处长临时担任领队,负责全队政治思想工作。


第二天,8月24日早晨火车到达丹东后继续前行,绿色的国际列车停靠在鸭绿江大铁桥中方一侧火车站。站台上有一个可以用人民币购买我国和朝鲜特产以及纪念品的小商店,我们看了一下,除了朝鲜的纪念邮票,没什么可买的。出发之前,我们已经在北京进行了一次疯狂的大采购,午餐肉、火腿肠、方便面、健力宝饮料、啤酒、扑克牌……可以说,能想得到的东西全都采购到了,不少食物是我在北京友谊商店采购的。在此之前,一些其他项目的国家队出访朝鲜之前都是尽情采购,我们只不过是“照方抓药”。


朝鲜是和我们一衣带水的国家,又同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亲兄弟”,因此,一直受到中国人民的关注。我们这一代人对于朝鲜最初的了解,来自于《卖花姑娘》和《摘苹果的时候》这些朝鲜电影,特别是《卖花姑娘》中主人公坎坷多舛的命运和哀婉动听的歌声,曾让无数人流下热泪。


下午列车缓缓驶入平壤火车站,我们开始亲身感受在金日成领导下经历过“千里马”运动的朝鲜人民在工作、生活以及在体育方面的成就。


平壤市内的大同江饭店,是我们下榻的第一家酒店。晚饭餐谱里都是朝鲜当地的特色菜肴,唯有酸菜白肉和朝鲜冷面以前吃过,酸菜白肉和北京西单北大街辽阳春餐馆的汆白肉有一拼。朝鲜冷面特别受欢迎,是运动员夏天首选的主食。不过喜欢归喜欢,中、小级别运动员为了控制体重,只能象征性吃一点,或者说是尝尝味道。


饭后,教练组开会时有运动员敲门,进来的是91公斤级王伟雄,他向教练员们汇报晚饭没有吃饱,餐桌上的食品不够,吃到最后没有东西可吃了。我们马上分了一部分从国内带来的食品给运动员,要求大家在体重不超标的情况下一定要吃饱饭。第二天饭菜的数量就明显增加了,特别是餐厅服务员专门给王伟雄增加了一些以肉食为主的“横菜”。教练员们纷纷怀疑我们住的房间是不是有窃听装置,这种怀疑到今天也没有打消。


朝鲜人民的领袖金日成将军的故居万景台,位于平壤西南约12公里处,那里有山有水,最高的山峰即万景峰,大同江在群峰脚下缓缓流过。因为金日成在朝鲜的特殊地位,万景台早已成为朝鲜人民汲取力量的源泉,也是朝鲜人民心中的故乡。我们到达平壤后,赛事主办方安排的第一项活动就是参观瞻仰万景台革命历史遗迹。


万景台,宽阔的绿色草坪当中孤孤单单的几间土黄色茅草房,房顶上压着厚厚的茅草。朝鲜方面给我们派来的翻译姓李,穿着整齐的像中山服一样的朝鲜制服,左胸前戴着金日成的像章。他向我们介绍:“这是朝鲜革命的摇篮,也是朝鲜革命的圣地。”我问他:“这茅草房是原来的,还是后来重新修建的?”他说:“当然就是原来的啦。”我问他:“在战争中这个地方没有被飞机轰炸?美国军队没有打到这个地方来?”他坚定地回答我们说:“美军和李承晚的军队没有打到这里,凡是敢越过三八线的,不是被我们消灭了就是被我们俘虏啦。飞机把周围的建筑物全炸毁了,唯独领袖的故居依然在这里。金将军指挥我们打败了美国和李承晚军队……”说话间,他将右手握成了拳头在自己的胸前挥动,越说越激动甚至声音哽咽,如果再多说上两分钟,他的眼泪一定会从眼眶里涌出来。虽然在他的介绍中,似乎忘记了入朝作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参观之后写留言,领队仍然代表我们写下了“中朝友谊万古长青”。


大同江畔,左起陈新华教练、陈淀国领队和我


1957年,朝鲜人民在金日成领导下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千里马”运动,一年之后的1958年,我们国家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运动,在探索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中,两个兄弟国家走在了同一条路上,也经历了同样的挫折。金日成的主体思想指引朝鲜人民打败了“侵略者”,也是朝鲜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完成千里马运动的思想源泉,其政治自主、经济自立的核心理念得到朝鲜人民的拥护和信赖,“前途艰险笑着走”是朝鲜人民继续前行的精神力量。队员们欣赏着沿途两侧的风景,议论纷纷。翻译李先生坐在大轿车的第一排,拿着一块手绢儿,一刻不停地擦拭着胸前的那个金日成像章。


因为主体思想塔附近不允许停车,我们在离思想塔大约一公里的地方下了车,步行走向主体思想塔。


主体思想塔位于大同江畔,高30米,像一只插向空中的剑。李翻译向我们介绍说:“主体思想塔是为了纪念金日成将军诞辰70周年而修建的,于1982年4月15日正式揭幕。在主体思想指引下,朝鲜成为了世界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先导国家……”。我身后有两个运动员在悄悄议论,“靠,咱中国都没有这个,真够牛B”“不像牛B,像牛JB”,逗得周围运动员有人跟着笑。当我回过头时,看到的是全体运动员们迅速笔挺站立,抬头仰望主体思想塔。


主体思想塔周围空旷的场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教练组长王国鈞对曾群领队说:“这地方挺开阔,江边儿空气又好,咱们不如每天上午把队伍拉到江边来训练?”曾群说:“和朝鲜方面商量商量。”赵秋荣、王守忻、陈新华也都认为这是一个室外训练的好场所。


万寿台纪念碑是1972年4月为庆祝朝鲜领袖金日成将军60寿辰时,建立在平壤的万寿台山岗上。万寿台的艺术剧场坐落在朝鲜平壤市中心万寿台金日成广场附近,虽然白天没有演出,但是我们看到不断有一些打扮入时,像是从事文艺工作的人出入于剧场,男人有的手里提着乐器,女人光脚穿着塑料鞋。听随队来的中国翻译说,在朝鲜只有部长一级干部的夫人才能买到尼龙丝女袜。一路上参观过的几个地方,几乎没有见到过行人,在这里总算看到了几个朝鲜人。从外形上看,这些朝鲜女人像是舞蹈演员,我的直觉得到了翻译的认可,他郑重地告诉我们,“这些人是功勋艺术家……”站在我身旁的中国队教练赵秋荣对其他教练员说:“王骥教练可不是瞎猜,是根据人体的结构和解剖学去观察人,去判断一个人的职业,所以看女人看得最准。”领队和教练员们都笑了,队员们也偷偷笑,半天来的严肃气氛终于被打破了。


透过大轿车的玻璃,我们看到了站在路口中间指挥交通的女警察,蓝色的长裙、白袜子、黑皮鞋,在白袜子和裙子之间的小腿,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光下闪着亮光。


随队的中国翻译告诉我们,在朝鲜最漂亮的女人要在领导身边工作,当秘书或者助手。第二等漂亮的女人要在友谊商店工作,那里是国家的窗口,可以接触到外国人。第三等漂亮的人就是交通警察,整个街上的交通警都是女的。


我问他:“长得不漂亮的女人都做什么?”他想都没想随口就回答了我:“在平壤你根本见不到不漂亮的女人,不漂亮的女人怎么能够在平壤待着,早给轰到外地去了。”大家都乐了,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逗我们玩儿呢。


我们搬到了平壤体育馆对面的高层建筑——体育宾馆,房间很大,卫生间也很大,卫生间内除了有一个抽水马桶外,还有一个大小几乎和马桶一样的,便后清洗用的陶瓷坐盆,第一次出国住高档宾馆的运动员们都在猜测它的用途。除了卫生间地面之外,房间内所有的地面都铺着榻榻米,不忍心穿着拖鞋在榻榻米上行走,我把拖鞋放在墙角,光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感觉更舒服。


饭桌上,队员们坐在一起开始议论厕所那个陶瓷物件,有人说是撒尿用的,有人说是给婴儿洗澡用的。“你小时候你妈就在这里边给你洗澡啊?”听了运动员这一句问话,有人笑得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第二天,也就是8月26号早上,朝鲜方面真的安排我们在大同江边训练,除了陪同我们的朝鲜翻译,依旧看不到当地的老百姓,这要是在北京的护城河岸边,十几号人“乒乒乓乓”地戴着拳套打起来,一会儿就能围拢上几十甚至上百号人观看,肯定还得有叫好助威的,说不定还会有好事的人不停地喊叫,“快看、快看,真刀真枪玩命了,真打真练真出血……”


中国拳击队在大同江畔训练,右起第二人,手持秒表的是我


平壤大同江边没有人看热闹,好像所有的人都远远地躲着我们,也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他们。由于是赛前的训练,活动量不能太大,下午还要去体育馆适应场地,我们在江边训练的时间并不长。


比赛的体育馆就在我们住的宾馆对面,从宾馆出来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体育馆中央已经搭建好拳击台,这里原来是艺术体操队日常的练习场地,因为社会主义国家拳击邀请赛的举行,朝鲜艺术体操队不得不到二楼观众休息厅的水泥地上去进行训练,连一块地毯都没有。女孩们没有穿体操鞋,赤着脚在水泥地上进行着跳跃和旋转动作,那些朝鲜女运动员见到我们中国运动员不卑不亢,稍微点一下头,既没有问候的语言,更没有笑容,我们都说她们是朝鲜的冷美人,没有人敢影响她们的训练。


从训练场地回到宾馆,我发现出了大事。下午去训练馆之前,我在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发现一滴水都没有,不知道是区域性的停水,还是整个平壤都停水?我在房间里等待了一些时间,一直没有来水。水龙头是旋转式的,我已经记不清离开房间时,关水龙头是向左还是向右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水了,看着眼前的一片“汪洋”,真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不仅淹了我住的房间,而且把楼下一个捷克运动员住的房间也给淹了。我房间的榻榻米全部都漂在水上,我的背包、行李袋、旅行箱全部都泡在水中,我的拖鞋像两只小船冲出了房间,顺着水流漂到了楼道。队员们立刻帮我从水中捞出健力宝、啤酒、午餐肉罐头和扑克牌等浸泡在水中的物品,陶瓷洗脸盆排水不好,卫生间地面排水也有问题,不知道是楼房建筑结构存在缺陷,还是施工防水没做好,总之我楼下那间捷克运动员住的房间,榻榻米也泡在了水中,墙上从我房间流下来的水像小瀑布一样,哗哗哗地正向下淌,他们的背包、拳击靴同样漂在水中。


我们的运动员帮助他们清理房间,我不得不把准备比赛开始后送给社会主义兄弟拳击队的中国队队旗和纪念章提前送给他们,以平息他们的愤怒。“伸手不打笑脸人”,捷克运动员压下心中的火,也回赠了我们纪念章,算是“一笑泯恩仇”。晚餐,再请他们吃了我们带去的午餐肉罐头,喝了北京双合盛生产的五星牌啤酒,盛情之下,捷克运动员和我们坐在一起,共叙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友谊了。


比赛开始的前一天全体运动员称量体重,26日早上八点至十点钟,在体育馆内一个空旷的大厅进行,根据运动员身体的重量,再进行抽签分组比赛。


我在训练归来路上


中国的拳击运动被禁27年,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面对着来自欧亚两洲社会主义国家的裸男,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一些运动员在体型上和他们的区别。国外那些中小级别的运动员几乎个个是宽肩、臂长、马蜂腰,从正面看,每个运动员除了突出的胸肌就是八块明显的腹肌,没有多余的脂肪。特别是一个民主德国的运动员,他身高一米八,居然走向了那个定位60公斤的称量体重地磅,一次性通过。领队曾群对王国鈞说:“你看看人家这体重,咱们这两天除了大级别之外,其他的运动员在出国之前才开始降体重,站在一块就比出来了,同一个级别咱们比人家矮不少呢!这降体重的问题可是个大事。”吃饭的时候,他又对我说:“你负责科学训练,你得好好研究研究降重的问题。研究好了,写篇论文指导全国运动员如何降(控制)体重。”我回答曾群说:“运动员赛前降体重和长期控制体重这个课题,对于我们国家运动医学来讲,目前还是个空白,回国后我牵头成立一个研究组。”


出国前,国家体委外事部门已经把中国拳击队出访朝鲜的公文,发给中国驻朝鲜大使馆。27日上午,大使馆来车接我们去使馆,负责接待的是我国驻朝鲜大使馆文化参赞。在大使馆的会客厅喝着清茶、吸着中华烟,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文化参赞向我们介绍朝鲜的国情,主要是平壤的情况,同时向我们承诺拳击比赛开始时,一定会安排人员到现场观看,为中国拳击队助威。


比赛的开幕式在下午两点半开始。吃过中午饭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我就下楼准备去体育馆。从楼上下来的电梯里站着两位100公斤以上级别的柔道运动员,一位是罗马尼亚人民军队的,另外一位来自保加利亚人民军队。他们见我进入电梯后很自觉地把中间的位置让给我,两个人站到电梯的左右两边。电梯向下行,也就下去两三层的样子,突然电梯里的灯黑了,电梯也停住了,一动不动。


黑暗带来一种紧张而不祥的气氛,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这两个100公斤以上的军队运动员,如果联手把我干掉,太容易了。不过转念一想,我没说过一句对社会主义阵营不利的话呀,当年中苏两党的论战也已经成为历史。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左右两边的两位黄头发的大汉,虽然他们的胳膊比我小腿还粗,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社会主义朋友,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下毒手。但是我担心在黑暗中时间长了,烦躁也许会使他们丧失理智。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电梯里静静的,除了三个人有节律的呼吸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咳嗽一声或者有个人放一个屁,都会引起另外两个人的警觉。电梯是封闭的,当我慢慢出现缺氧的感觉时,突然电梯里的灯亮了,电梯开始继续下行了,到了大厅,两位外国军人运动员有礼貌地示意让我先走出电梯。我向两个人友好地点了点头,他们也同样点头向我示好。我匆忙赶到体育馆,总算没有耽误比赛的开幕式。 
    

大使馆的文化参赞带着几个使馆的工作人员出席了开幕式并观看比赛,他们和朝鲜体育官员一同坐在主席台上。金日成没有出席开幕式。


平壤体育馆的主席台和中国的可不一样,中国体育馆的主席台是在四面看台之中,在一面看台的下半部,开辟一个特殊的区域,安置上高档的椅子或沙发,还有可以放茶水的长桌,主席台后面另有三、四十排或者更多的座椅供观众欣赏比赛。朝鲜的主席台是将体育馆的整个一面变成一个大舞台,舞台上有一个长长的桌子,桌子后面可以坐上二三十个人。准确地说,体育馆只三面有看台,另一面成为了一个像大舞台一样的超大主席台。除了中国大使馆的官员和朝鲜官员,还有其他参赛国家大使馆的代表,也坐在主席台上观看比赛。


比赛打得很激烈,虽然都是社会主义兄弟国家的运动员,抡着拳头打起来就没有兄弟情分一说了,就是为分家产闹翻了脸,打起来也不会如此拼命,打得真狠呐!对于第一次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的中国拳击队来说,参赛队员是一次遭受暴打的体验,没有出国参加这次比赛的运动员也感触良多,甚至于有个别人暗暗庆幸,“谢天谢地幸亏没有参赛”,没有遭到兄弟社会主义国家运动员的暴打。


美洲的社会主义国家古巴没有派队参加比赛,据说他们是没有钱买飞机票。如果他们来了,那古巴的重拳不知道要打到哪位中国运动员身上,不知又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苏联是这场比赛的大赢家,大列巴、红肠、芝士、鱼子酱,还有赫鲁晓夫赞誉的土豆烧牛肉,看来是没白吃,打出的拳速度快而且重。前后手拳的连击就像有丰富经验的铁匠打铁一样,前手像小铁锤、后手像大铁锤,前拳打速度、打重拳在后面,节奏分明,我们不止一两个运动员被打倒。这些运动员都很顽强,打倒后又迅速站起来,继续接着挨打。


中国拳击队建队30年之后,2016年11月18日,当年拳击队的老领队、老教练和老队员共70多人,首次聚会北京朝阳公园边上的郡王府半岛明珠酒家,重温当年中国拳击创业时令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与酸甜苦辣,还有我们在为中国拳击奋勇拼争中建立的师生情和战友情。谈起朝鲜的比赛,大家依然记忆犹新,谈虎色变。曾经参加比赛的75公斤级运动员张中超说,“10名中国拳手个个被打得乌眼青,惨不忍睹。”自嘲当时中国运动员与外国拳手交手,“多出拳多挨打,少出拳少挨打,不出拳更挨打”。拳台上的强弱分明,落后就要挨打的窘境,充分说明了中国拳击与世界水平的差距。


第一天比赛结束之后,教练组马上开会。王守忻说:“这一上台怎么就闷了呐?该躲的躲呀,该闪的闪呢?”陈新华说:“平时这些动作练习,虽然能做出来,但是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对手不论是移动还是出拳的速度都比我们快,你想做动作,做不出来的。”王守忻又说:“咱们有的运动员不习惯戴护齿,把护齿当成泡泡糖在嘴里含着,这太危险了!”赵秋荣说:“通知每一个运动员一定要做好防护,把手抬高,还要咬紧护齿,否则牙齿被打掉,下颌骨被打断就更麻烦了,就是挨打,也要收紧下颚。”


王国鈞是真着急了:“一定要让运动员们脑子活一点儿,打不过咱就跑啊!绕着他跑、退,该绕就绕,该退就退,不要愣冲,得保护好自己呀!讲的更明确,拿不拿奖牌都无所谓,咱们第一次出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看咱们究竟跟国际水平相差多少。金牌银牌拿不回去没关系,可千万别抬着运动员回去。万一不留神让人家再给打死一个,咱这个停了27年的项目,回去就得又停了。如果再被取缔了,这个项目永远也不会再恢复了。每位教练员都找自己重点负责的运动员去谈话,去交心。要让还没有比赛的(运动员)比赛当中多动脑子去打拳。不怕死的精神是好的,勇敢精神是好的,但是要有勇有谋,首先要保护自己,保护好自己才能有效地打击对手。”


这些年轻的运动员,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向英雄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中国第一任体委主任由贺龙元帅担任,整个体委的管理系统特别是运动队管理,就像军队管理一样。1963年,周恩来总理请来日本女子国家排球队教练大松博文训练中国女子排球队,他那极其严厉的“魔鬼”训练,磨练了女排姑娘们的精神意志,奠定了中国女子排球日后成长和腾飞的基石。此后,“三从一大”,即“从严、从难、从实战出发、大运动量训练”,成为中国所有体育运动代表队的训练宗旨,有的集体项目甚至提出这样的口号,“死人不死球”。


拳击是所有奥运会比赛项目中,唯一可以领到合法打人执照,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随意打对手、尽情打对手的一个竞技体育运动项目。比赛之前,所有参赛的中国运动员都未与外国对手有过交锋,然而“拿名次、夺奖牌、为祖国争光”的强烈欲望,像一座火山,深深埋在每个教练员、运动员的内心深处,等待在国际比赛中爆发。


两天预赛,我们的48、51、54、57、 60、 63.5、71、75公斤级别纷纷落马。在这种情况下,我坚持的意见仍然是“在要求运动员为国争光的口号下,首先是保证运动员的安全。”


拳击运动中,体重越大拳头打出去的重量就越大,出拳重量最大的可以达到500公斤以上,运动员在遭受正面击打的时候就容易出现伤害事故。比赛的第三天,三个大级别81公斤、负91公斤和正91公斤的选手出场了。


在大级别比赛中代表中国队第一个上场的是81公斤级运动员王亚为。王亚为是山东青岛人,出生于一个文化体育家庭,父亲是某部队文工团的团长,母亲曾经是摩托车运动员,哥哥也是八一队的摩托车运动员。他的二姨是著名游泳教练刘荣庆,是我调到国家拳击队之前同一个单位的同事,二姨夫是中国举重队总教练,也是多次打破举重世界纪录的著名运动员黄强辉。


王亚为主演电影《神鞭》海报


王亚为多次获得全国散打冠军和拳击冠军,业内人士都称他为“神鞭王”,源于他在来国家拳击队之前曾经主演过一部电影《神鞭》,他演男一号,著名演员陈宝国在这部电影中是给他配戏的,扮演的是一个叫玻璃花的角色。电影公演后,票房火爆,在那个武打片走红的年代,香港的几家影视公司纷纷找他签约,国内的两家电影制片厂也希望他能加盟,成为专业电影演员。这一切诱惑都被他谢绝了。“我爱文艺,更爱体育,当电影明星,就是被评选上奥斯卡影帝也升不了国旗。参加国际拳击比赛进入前三名,就能看到我们的五星红旗飘扬在体育馆的上空”,“不当电影明星,当拳王”,这是我们聊天时他亲口对我说的。


王亚为第一场的对手是朝鲜运动员,他即是朝鲜的全国冠军,又是本土作战,比赛经验也比我们丰富。王国钧、赵秋荣两位教练给王亚为担任拳台助手。比赛中,王亚为充分利用并很好发挥了自己的长处,移动速度比对手快,而且胳膊比对手要长,虽然挨了对手几个重拳,但对手挨的重拳比他还要多。最终比赛以3:2结束,王亚为战胜朝鲜运动员进入半决赛。


第二场比赛在隔一天之后进行,对手是匈牙利运动员贺罗巴托。双方对比,匈牙利选手身高、臂长,技术比较全面,王亚为则在体质和力量上强于对手。上场之前王亚为给自己鼓劲:“对手如果是豹子,咱就是老虎;对手要是老虎,咱就是武松。”


在连续前手拳点击对手后,王亚为找机会后手发力,一记重拳打得对手不知所措。他再抢先出拳,连续直拳出击,连连击中对手得点(拳击术语,得分)。在回合间一分钟休息,王国钧帮助他调整呼吸,分析对手的特点,赵秋荣煽动大浴巾帮助他降温,给他做肌肉按摩。王亚为认真听教练对于下一个回合的战术部署,出拳后立即做好防护,防止遭到对手的重拳。在最后一回合看到对手体力下降,王亚为在比赛结束前30秒发起了一个短跑冲刺似的进攻,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最终王亚为以4:1取得这场比赛胜利,进入决赛。


根据国际拳联的规定,凡是国际邀请赛,赛事主办单位必须要给教练员和运动员发一些零用金,让那些来自第三世界的穷运动员们有钱购买一些主办国当地的食品、饮料、纪念品。运动员每人每天10美元,教练员和领队每天15美元。朝鲜没有美元,只能给朝鲜的货币。


印有卖花姑娘图案的朝鲜钱币


当时朝鲜的货币分三种,或称为三类,一类货币用美元兑换,可以在友谊商店里买一些特供商品,相当于咱们中国1980年代发行流通的外汇券(全称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外汇券可以在北京及全国各地的友谊商店购买社会奇缺物品)。第二类货币以中国、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钱币兑换,也可以在友谊商店买一些规定的商品。第三类货币就是给老百姓发放工资的货币,只能在普通商店买东西。我们拿着主办方发的第二类朝鲜纸币去商店购物,普通商店一面墙的柜台、货架上摆满的都是醋精。大商店里的物品种类不如我们国内一个农村的供销社。


咱们中国的外汇券


友谊商店,主要是供在朝鲜的外国人购买物品的地方。一进商店门有一个服务台,服务台前坐着一位朝鲜姑娘,无论从模样还是从体态,确实无可非议,用闭月羞花或是沉鱼落雁来形容都不为过。除了眉毛略微修饰过,没有涂口红,脸上也没有涂任何化妆品,优雅从容不卑不亢。其他的售货员也都很漂亮,我们中国似乎找不出一家商店能集中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儿当售货员。面对顾客,虽然她们只是微微一笑,面部表情变化并不大,但是你能感觉到她们内心的快乐。她们每一个人胸前都佩戴着金日成像章,头发梳得很整齐,衣着合体,没有喷洒香水的味道,反倒感觉有一种新锯开的木头落下的细细木屑的味道,随着这淡淡的清新的气味,让你想象到这些女孩儿可能是来自于哪个大森林。


有些运动员想买金日成的像章带回国留作纪念,或者送给朋友,可是所有商店里都没有像章出售。我们问朝鲜翻译:“到哪里可以买到金日成将军的纪念章?”翻译一愣,顿时变了“脸色”,板起面孔说:“像章不可以买卖!伟大领袖的像章不是商品。”我们有些不解,“在中国,大商店、小商店,连地摊儿上都可以买到领袖纪念章啊!”朝鲜翻译解释说:“我们国家领袖纪念章是神圣的,是无价之宝。纪念章由我国政府发给14岁以上的公民,每个人都必须佩戴。”看来,胸前是否佩戴金日成像章,已然成了区别朝鲜人与外国人的标志。



印有千里马图案和金日成头像的的朝鲜钱币


最后,我买了一个用木头制作的黑色有小花图案的漆盒,剩下的钱买了明太鱼。运动员们几乎把钱都买成明太鱼片当零食吃,回国后还有人吃了好几天。


8月30日星期天,又是中国传统的七夕节,大会组委会组织中国拳击队和平壤的青年进行联欢,地点在平壤郊外的一个小树林。那里有清澈的河水、翠嫩的青草、新鲜的空气、明亮的阳光。我们在树林中的一个草坪坐了下来,草坪中铺上了雨布,雨布上摆满了她们为我们做的朝鲜食品,有烤肉、打糕、米饭、泡菜、明太鱼,还有煮鸡蛋和凉面。和我们联欢的青年人中有的是单身姑娘和小伙,也有结了婚的青年,已经有了孩子。有孩子的青年人,他(她)们带着孩子和我们一起联欢,增添一些热闹气氛。那些孩子都很规矩,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一动都不动,睁大一双双幼稚的眼睛看着大人们的活动。我拿了一个煮鸡蛋给一个孩子,那孩子双手接过去,两只眼睛盯着鸡蛋好长时间,然后把鸡蛋放在嘴边,用舌头反复地舔来舔去,舔着那个鸡蛋壳。我想这个孩子是不是不知道怎样敲开蛋壳去吃里边的鸡蛋呢?我想去帮他敲开蛋壳,孩子的妈妈,一个很漂亮的朝鲜女人一把把孩子拉了过去,并向我鞠躬致谢。


朝鲜青年朋友们告诉我们,每星期六下午他们都要参加义务劳动,星期天是放假的日子,早上学习一个小时金日成将军的著作以后,全家会聚在一起郊游或者野餐。他们宽敞的住房以及所有的家具,都是结婚时由国家免费提供的。他们享受着国家的公费医疗,一旦生了病可以在医院得到免费的医治。在国家免费提供住房、教育、医疗,人生三大基本需求。同时,国家还提供免费疗养的地方。生活的幸福洋溢在这些朝鲜青年人的脸上。


我们和平壤市青年联欢、野餐


没有和我们聊天的人,有的坐在一旁,拿手擦着自己胸前的那枚金日成像章。有的从口袋里拿出了“领袖宝书”,坐在一旁认真地学习,或许他们匆匆赶来和我们联欢,在家里学习没有达到一小时,现在自觉把不足的学习时间补上。我和曾群悄悄走过去看他们认真学习的样子,曾群摘下眼镜,掏出手绢,像朝鲜朋友擦领袖像章那样,擦了擦眼镜片重新戴上,探头注视着朝鲜青年正在阅读的“领袖宝书”。我对曾群说:“这不是和咱们文革时一样吗?”曾群笑了笑:“操,要不是粉碎四人帮,咱们今天也还得这样……”


吃饭的时候我们的运动员有说有笑,格外放松。朝鲜青年们却不苟言笑,真正是做到食不语。当我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会抬起头向我笑一笑,马上又低下头去默默地吃饭,泾渭分明的用餐习惯透着朝鲜青年的谨慎与节制。


午饭后,女青年们唱起了歌,一个男青年拉着手风琴为她们伴奏。高歌一曲后,男青年也加入了合唱的队伍,《金日成将军之歌》磅礴激昂,电影《卖花姑娘》的插曲格外耳熟。另外一支很庄重的歌曲,我问翻译叫什么名字,翻译告诉我,这是朝鲜歌剧《血海》中的一首歌。


电影《买花姑娘》海报


朝鲜的青年朋友们邀请我们运动员也来唱一支歌,我们没有准备,于是大家在一起商量唱什么歌,人家唱了《金日成将军之歌》,我们是不是也唱个《大海航行靠舵手》啊?领队曾群被我逗笑了,说:“你别老逗啊!咱来点儿正经的,咱们唱《打靶归来》!”我们无伴奏合唱一首《打靶归来》,赢得了朝鲜青年们的一片掌声。


这时,《阿里郎》的乐曲响起来了,朝鲜青年们热情地拉着我们跳起朝鲜舞,在手风琴的伴奏下,伸伸胳臂迈迈腿,转转身子,晃晃头,舞蹈动作很简单,也很缓慢,运动员们一学就会,都觉得很开心,前一天被外国选手暴打的疼痛早就随风刮到白头山北边去了。 


打扑克是地地道道的资产阶级娱乐方式,朝鲜的商店里禁止出售扑克牌。我们吸取了其他项目国家队出访朝鲜的经验,出国前每个人都发了几副扑克牌作为小礼物,和联欢的朝鲜青年分手时,我们悄悄地把扑克牌塞到了他们手里。有的运动员希望朝鲜青年回赠几个金日成的纪念章,遭到了友善的拒绝。他们把戴在胸前的领袖纪念章看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绝不可以轻易摘下来,更不可以随便转送给其他人。 

 

要进行最后的决赛了,在争夺冠军的赛场上,我们看到了更多与国外运动员的差距。在60公斤级的比赛中,那位身高一米八的民主德国的运动员,他的对手几乎都比他矮半头甚至有矮一头的。他击打对手,左右直拳都是向下打,就像敲鼓一样,两只拳头不停地向下砸。他的对手因为矮,左右直拳出击必须向上打,否则拳只打到他的胸部,够不到头部,没有杀伤力。这位民主德国运动员就像敲鼓一样结束了每一场比赛,最终拿到冠军。


81公斤级的决赛是在中国运动员王亚为和一位肤色很黑的民主德国选手之间进行的,这位民主德国选手是欧洲锦标赛的冠军。经过三个回合的苦战,确实咱们技不如人,民主德国选手的左右手直拳连击速度就是快,无论是技术还是比赛经验都在我们之上,最终王亚为取得了这次平壤社会主义国家拳击邀请赛81公斤级比赛的银牌,五星红旗与民主德国国旗一起,在体育馆上空冉冉升起。朝鲜、苏联、民主德国、匈牙利、捷克和我们中国队都有奖牌进账,皆大欢喜。


比赛结束后,晚上所有运动员都被邀请去看杂技,那些表演展示的是朝鲜杂技艺术的最高水平。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走绳索,一个男演员在一根粗软的绳索上又蹦又跳,一会儿坐在上面一会儿又跳起来,是一种表演起来有相当难度的杂技项目,在中国没有看到过。空中飞人惊险刺激也相当精彩,堪称一绝,据说曾多次获国际大奖。总之,所有的杂技项目都很吸引人。


演出结束后,舞台上突然出现了金光闪闪的巨大金日成头像,全场的观众立刻起立唱着赞美敬爱的金日成将军的歌曲。我们有一个运动员由于比赛过于劳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没能迅速站起来和大家一起向金日成行注目礼,遭到了周围朝鲜观众的怒视。这让我们想起了何振梁主任对出国参赛运动员们的嘱托,外事无小事,在任何场合都不应放松。


妙香山位于朝鲜西北部,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因山势奇妙、神秘,山上侧柏散发着清香而得名“妙香山”,素有“三千里锦绣江山皆名胜,未见妙香山莫谈景”之说,自古被誉为朝鲜八景之一。9月3日早晨,我们来到妙香山风景区,住进了一个装饰豪华像宫殿般的大宾馆,宾馆里只有我们中国拳击队,没有其他人,翻译说这是对中国拳击队的特殊接待。


我在妙香山


风景区内著名的金日成国际友谊展览馆,展示了全世界热爱金日成将军的各国国家领导人和人民赠送的礼物,翻译纠正我,应该说是敬献给金日成将军的礼物。


午饭后在妙香山爬山观景,大山里空空荡荡,除了我们中国拳击队的教练和队员们,看不到朝鲜游人,更看不到外国游客,奇峰幽谷中异常寂静,除了我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有几处瀑布,向下倾泻的水流敲击岩石发出的声响,吸引着我们走过去。从山上冲下来的瀑布变成了山间的小溪流水,我们用双手做成碗状捧起清凉的溪水,喝上一口那叫一个爽啊!再用溪水洗把脸,真是畅快淋漓!


山上有一些橡树,一位穿着破旧衣服的朝鲜老太太背着一个细树枝编成的背筐,带着她的小孙子在山上捡橡树籽。我们用汉语问她,你捡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她很快明白了我们的意思,弯下腰用她粗糙布满皱纹的手,从筐里拿起一个橡树籽,做了一个向嘴里放的动作。我明白了,她是要把橡树籽拿回去晒干磨成粉,掺在粮食中充饥。我们国家在三年饥荒的时候也有农民这样吃过,用橡树籽充饥是在断粮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年轻的运动员们对此都很不理解。


回到那座宫殿式的宾馆,有个运动员告诉我们在一个大厅里发现了一个台球案子,运动员们一窝蜂似地冲了过去。当时咱们国内还没有普及台球运动,这些运动员几乎都是第一次接触台球,不懂规则,谁抢到球杆儿谁就先打,用哪个颜色的球打哪个球也不懂,反正是玩儿吧,玩儿就是开心。


天黑下来了,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半山腰的村庄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晚饭后,再次走到山上看那有点点星光的村庄,已经是一片漆黑了。不知道是朝鲜人民吃完了饭就上床,还是供电时间有限制,整个妙香山寂静极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香,很甜。


去飞机场前我们先去大使馆辞行。由于这次我们在社会主义国家拳击邀请赛中取得了银牌,大使馆也很有面子,文化参赞安排了两个年轻人一直送我们到机场。


使馆的那辆加长奔驰车上只有两个人,于是我就坐上了那辆车。从使馆去机场,那奔驰车真是飞驰啊!由于前一天夜里下过小雨,早晨在空中飞翔的蜻蜓特别多,汽车在马路上奔驰,司机要不停地用车窗的雨刷刷去被撞死在汽车风挡玻璃上的蜻蜓。我看了一下时速表,180迈!我对司机说:“你怎么开这么快呀?撞了人怎么办?”司机笑了,“在平壤不可能撞到人,凡是坐车的都是领导。平壤没有私人汽车,也没有出租汽车,市民们见到汽车过来必须要礼让,一旦被汽车撞上了,就有阻拦领导汽车的嫌疑,作为政治问题,全家都可能被迁出平壤市……”站在路口的女警察目送着我们的车飞驰而过。


使馆的汽车把我送到了平壤机场,20分钟后,国家拳击队的那辆大轿车才赶到。


我们回国乘坐的是朝鲜飞机,大家对飞机的安全产生了疑虑,随队的翻译告诉我们:“朝鲜国家领导人来中国访问都是坐火车,从来不坐飞机。”听了这话,包括我在内好几个人顿时觉着膝盖有点儿发软,小腿好像都要抽筋。王守信说:“这可都是咱们中国拳击界的精英啊!这要是出了问题,中国拳击要想再恢复又得等20多年呐。”陈新华教练说:“没问题,如果有危险的话,大使馆会安排坐火车,不会让咱们坐飞机回去。”王国鈞说:“相信组织,我带头上飞机。” 


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平安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


1997年后,为纪念伟大领袖金日成将军,传颂和发扬永恒不灭的主体思想,朝鲜除公元纪年之外,另创立了一个主体纪年,即以金日成诞生的1912年为主体元年。朝鲜人民跟着金日成、金正日“两位太阳”走过了一个世纪,现在拥戴着金正恩同志,沿袭着既有思想路线,走入了新的主体百年。


我们眼中的朝鲜,一个似曾相识的国家。


左起我、随队翻译、王守忻、陈新华、王国钧在平壤机场

 

2020-4-22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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