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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谢咸玉:遭遇离婚的村妇,被公社秘书趁虚而入

谢咸玉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谢咸玉,安徽马鞍山人。下过乡,后在国有上市公司做中层。2005年起先后在股份公司、民企做职业经理人。爱好文学,有多篇作品散见于纸媒和网络微刊。


原题
插队纪事:
遭遇离婚的村妇



作者:谢咸玉 


01

1970年代中期的新兴公社所在地,就是一个青瓦白墙的简易四合院。

四合院朝南的一排房子,沿屋檐延伸出一条低矮的走廊,正中是综合办公室和会议室。往两边,分布着公社干部的宿舍。

四合院朝北的一排房子,窗户临街。正中是一个贯通式门廊,直通大院外的街面。往两边依次分布着公社广播站、总机房、农技站、文化站等号称公社“八大员”的办公室兼宿舍。

四合院东西厢房,是公社人武部和公社食堂。

适逢公社、大队两级领导班子换届,公社总机房的电话员,调回原所在大队高就,空缺出来的岗位竞争激烈。我因为知青身份“渔翁得利”,在公社宣传队解散后,意外地被留在公社总机房做电话员。

彼时,公社四合院南、北房的最西头,住着公社两个最不安分的人。

南房的西头,住着公社党委肖秘书,到任半年,正在闹情绪,跑调动。他们这批转业的正连职干部,大多安置在区、县部门,唯有他被下沉到最基层。

北房的西头,住着以工代干的公社办公室干事倪叶文,正在找妻子闹离婚。

02

倪叶文原是下面大队的团支书,被调到公社总机房当电话员。因为深得当时公社党委书记器重,后被调到公社办公室当干事。倪叶文名为干事,实为公社大院内的行政总管。

倪叶文年近三十,非正式场合,多是冷着脸,不苟言笑。

我进公社大院以后,总也不见他回家。逢年过节,大院里除了我和公社党委轮值干部,全都赶回家团聚了。唯独倪叶文每次都无例外地,作为非留守人员和我们一起张罗聚餐。

我还留意到,公社大院里经常出入一个二十六七岁年纪的女子,外表端庄秀气,扎一条鲜艳的翠绿色头巾。许是因为羞怯,常常将头巾的两个巾角扎在嘴部,只露出鼻子和两只眼睛。她上身穿一件当地村妇时兴的半新海昌蓝罩褂,腰身纤细,透着农村少妇的纯朴与麻利。后来知道她就是倪叶文不愿离婚的妻子。

倪妻每次来公社大院,倪叶文从不理睬她。常常是,倪叶文远远地见她来了,便匆匆收起办公桌上的东西,锁上抽屉,避她而去。

有时倪叶文躲在自己宿舍办公,倪妻敲门,倪开门见是她,立马推说有事,拉门闪身。每每这时,倪妻就走进公社食堂炊事间,帮炊事员李老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自从倪叶文打过招呼以后,李老头再不敢让倪妻帮忙做事,倪妻便默默呆立一旁,或围着李老头转,静观李老头忙碌。

公社大院里的八大员,都同情倪妻,为她不平,但碍于倪叶文的面子又不便与她招呼,每次见到她无不早早回避。

03

倪叶文的母亲因为倪妻婚后几年未育,早就怂恿儿子跟她离婚。

倪常年不在家,倪母总是找茬,不让倪妻安宁,逼她回娘家。倪妻真的回趟娘家,倪母却又骂骂咧咧。这一切,倪妻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因为倪叶文闹离婚,倪妻整日情绪低沉,无心也无力参加生产队劳动。倪妻的母亲叫她回娘家住些日子,倪妻拒绝了。倪妻觉得自己被人提出离婚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已经给娘家丢脸了。她不愿意回娘家,让娘家人天天见着为她操心。

倪妻的哥哥在公社中学教书,以前犯过错误,属于留用。慑于倪叶文在公社大院里得势,对妹妹被逼离婚也不敢出面言语,只得听之任之。

倪妻的母亲警告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同意离婚,倪说你不能生养,你就拉他一块去县医院检查,确定是你的原因,我们立马签字。

倪妻不愿意那样做,结婚三五年后才有孩子的并不少见。她相信,只要倪叶文不离婚,他们终将会有孩子的。她相信并期待倪叶文回心转意。

当她发现倪叶文和供销社营业员吴琴有暧昧关系,依然选择隐忍。她没有告诉母亲,没有去找公社领导告发。她深知,倪叶文能有今天着实不易,倘若告发,势必影响倪的前程,倪甚至可能会被发配回生产队。

04

一天晚上,公社礼堂放电影。我抽不开身,守在总机房看书。

不一会,倪叶文的住处传来喧嚷声,原来是倪妻执意要进倪叶文房间,倪坚决不让。

倪妻曾两次去敲亮着灯的张副主任的门,叫他出来一下。张主任在与人谈事,出门问倪妻何事?倪妻指着倪叶文房间,叫张主任帮着去敲倪的门。张主任知道她和倪在闹离婚,不想卷入家事,便不再理会。

原来倪妻在倪叶文房间门外听了很久,确定倪和供销社营业员吴琴正在房间里鬼混。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倪叶文匆忙穿好衣服出来,反手拉上门。见是她,故问何事?倪妻不理他,推开倪,径直要闯进倪的房间,被倪用身体堵住。

倪意识到,妻子发现吴琴在他屋里,僵持下去麻烦大了。倪快步走出公社大院,引开妻子。

进不了倪的房间,倪妻转身找倪要钥匙,见倪快步往外走了,倪妻紧随其后追赶。等倪引着妻子在街面转了一圈回来,打开房间门让倪妻进去,屋里什么人也没有。

在倪叶文引开妻子后,我刚巧走出机房门,看到一个女人闪出倪的房间,在夜色中匆匆绕到公社大院东头的边门离开了。

后来的几个远远围观的人,事后都习惯地误以为是他们夫妻间持续的闹离婚把戏。或者说,他们中有些人像我一样,看到了那个匆匆闪身的女人,只是故作视而未见罢了。

05

曾和我一起参加过公社宣传队的女知青,托村里在公社上学的学生带信给我,请我吃饭。我去了。没想到倪妻也在,倪妻的娘家和女知青在一个村子。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倪妻,她没有戴头巾,很秀气的椭圆形脸庞上,泛着些许饱受日照的暗红色。倪妻的年龄和我的姐姐相仿,满脸也都是和我的姐姐一样的和蔼可亲。

插队小组的几个女知青都很同情倪妻的遭遇,请我吃饭,是恳请我一定要帮帮倪妻。

我一直很同情倪妻,可以说是公社八大员里最不加掩饰看不惯倪叶文小人得志、负心乱情的。

我给倪妻出主意,让她悄悄去找公社肖秘书。按公社党委内部分工,肖秘书是倪叶文的直接领导。肖秘书兴许有办法让倪叶文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几个女知青怕我不尽力,都豁出去陪我喝酒。我被喝高了,几个女知青也都喝得趴在桌上。临别,倪妻不知从哪找来一个手电筒,执意要代女知青们送我,直把我送到通往公社的大路上。

一周后的某天晚上,倪妻悄悄来找我,说她去找肖秘书了,肖秘书只是看着她,半天不说话,有些为难。我思忖着,一时还真没有别的办法。我还是要她去找肖秘书,只要他没有直接拒绝。

说话间,公社卫生院的金护士(上海知青)敲门进来,她是来找我开后门,给她曾经同是上海知青,现被招工在地区拖拉机厂的男友打长途电话。

倪妻见有人来了,匆忙起身,点个头就走了。

金护士问我:是倪妻?我点点头。

金护士说,长得不丑嘛,倪叶文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06

倪妻告诉我,肖秘书答应考虑一下。说话时,倪妻的神情略微有些异样。

肖秘书无愧当兵出身,他通过部队战友了解到,吴琴是本县姑河镇人,父亲是姑河镇供销社主任。吴高中毕业后,与参军入伍的同班同学确定了恋爱关系。肖秘书叮嘱倪妻给吴琴部队的男友写一封匿名信,提醒他从速安排一次探家。

吴琴见到突然回来探亲的男友,很是意外。猜想男友许是听到了什么。

吴琴任性地以为,她和男友只是恋爱关系,还没有拿证,他没有权利剥夺她再选择的自由。男友多次找吴琴确认他获知的信息,惹恼了吴琴,她赌气地退还了男友送她的全部礼物,提出与男友结束恋爱关系。

吴琴前男友回到部队,向连队首长简单报告了女友移情别恋的情况。连队向上级报告,上级派专人到新兴公社调查,找到公社党委书记,认定倪叶文涉嫌破坏军婚,县检察院将随后介入。

倪叶文获悉后,连夜与吴琴匆忙私奔。

县公安局发出通缉令,公社专门派肖秘书协同外出抓捕。

三天后,倪叶文在巢湖汽车站被抓捕归案。查抄倪叶文的房间时,在倪的衣柜里发现一些女人内衣和一个卫生带,经确认是吴琴的。

公社召开审判大会,倪叶文被依法逮捕。三个月后,倪叶文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这一切却完全出乎倪妻的意料,以致倪妻一时无法接受。

她原本只是想赶走那个女人,让丈夫回到自己身边,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把丈夫送进了监狱。

倪妻回到娘家,连着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她无比悔恨,认为是自己把倪叶文毁了,心里满是负罪感。

07

一天深夜,倪妻突然来找我。

倪妻身子有些颤抖,双手捂着脸欲说又止,半天才抽噎着说,她怀孕了。

我想到倪叶文以她不能生育提出离婚,问道,是倪的?

倪妻摇摇头,说是肖秘书的。

我震惊无语。我在倪妻的啜泣声中沉默许久,我还是让她去找肖秘书想办法处理。

倪妻坚决地摇摇头,哽咽着说,我再也不去找他了,我求你帮我去找一下金护士。倪妻说完突然要给我跪下,我忙上前拉住她。

我突然隐隐意识到,倪妻与肖秘书发生的事,我也有责任,是我当初指点并坚持要她去找肖秘书的。

我向金护士道出了一切,请她帮忙,且务必保密。我怕金护士不上心,特别关照说,我当她是我的姐姐,是帮我的忙。金护士承诺会当自己的事去做。

一周后,金护士联系了她在邻县医院的同学,亲自陪着倪妻前往。并安排倪妻术后在她同学的住处休息了一天。

08

倪叶文判刑后,倪母病倒了,卧床不起。

倪父去世后,倪母一直随倪叶文他们生活。倪有一个弟弟,婚后同住在一个村。倪的弟媳和倪母关系一直很僵,虽同住一村,从不去看倪母。

倪妻拒绝了母亲和哥哥要她从速与倪叶文办理离婚的催促,出乎所有人意料,倪妻重又回到她和倪叶文原来的家,与倪母同住。

倪妻顶着被倪母仇恨、折磨、百般刁难,强迫自己依旧悉心照料倪母。

一个冬夜,倪母病情趋重,倪妻和倪弟连夜将倪母送往公社卫生院救治。后来,倪弟被钱逼得武断决定放弃倪母的后续治疗,被倪妻阻止。倪妻赶回娘家求助。倪妻的母亲和哥哥坚决反对。最终,倪妻的母亲受不了女儿的跪求,瞒着倪妻哥哥,拿出了家里大半的积蓄。

倪妻强迫自己回归以往的生活模式,一边照料倪母,一边在生产队上工。

倪妻已经不那么恨倪叶文了,她特别恨那个勾引倪叶文的女人。她也恨自己,为了赶走那个女人,竟然默许公社肖秘书占有她。

09

秋后生产队分红,倪妻揣上家里全部的收入,第一次去劳改农场探视倪叶文。

倪叶文拒绝她探视。倪妻只得托管教干部,将她带去的两条烟和生产队分的花生等物品转交给倪叶文。

倪妻怏怏而归。

倪妻在姑河镇汽车站转乘开往新兴公社的班车。

汽车站邻近镇供销社。倪妻想着要给倪母买一个热水袋,给她冬天暖胃。

她进供销社,看了热水袋,太贵了,她犹豫半天还是转身离开了。这时,从店内货架后面走出来一个用心编织的大肚子营业员,两人对视片刻都愣住了。倪妻确认大肚子营业员正是吴琴,便要躲去。吴琴看清是倪妻,却笨拙地迎上来,冲倪妻大着嗓子说:

要买什么?镇上的东西可都比新兴供销社的便宜。

倪妻回头看了她一眼,听出吴琴故意笑话她。想到就是这个女人勾引自己的丈夫,害他进了监狱,而她现在却又换到镇供销社做营业员,心里无比气愤,回敬道:便宜没好货。

待吴琴明白倪妻是在辱骂她,绕出柜台,追出供销社门口,倪妻已经上了开往新兴公社的班车。

倪妻透过车窗,远远看到吴琴摔倒在供销社门口,从供销社里慌忙跑出几个人,小心地搀扶她。

一个月以后,倪妻收到倪叶文寄来的一封信,信写的很短:

收到弟弟的信,知道家里都好。谢谢你对我母亲的照料,也谢谢你不离不弃。不要来看我了,等着我回去。

倪妻用倪叶文的来信捂着脸,跑到自己的屋里哭出了声。

10

倪叶文出狱前,我已经随所有的知青返城了。

30年后,我重返当年插队的地方。

曾经的新兴公社已经撤乡改村。公社大院也已不复存在。原来的位置建了几排住家的平房,各家门前都圈着菜地,爬满了豆架、瓜蔓。平房四周空地上,散落着陈年秸秆垛。若不是临街还横着一长溜废弃的二层楼房,以及远卧在杂草丛中破败不堪的礼堂,已与村庄无异。

我来到倪妻娘家村子,打探倪妻的情况。村里人告诉我,倪妻娘家早就搬走了。

我又到公社中学,去找倪妻的哥哥。

原来的公社中学已经与相临公社中学合并。废弃的教室也改成了住家,倪妻哥哥和其它一些退休教师住在里面。

倪妻的哥哥抱歉地拒绝跟我提及往事。我还是设法从别人那儿获知了一些情况。

倪妻后来还是和倪叶文离婚了。

倪叶文出狱回到村里,接连数月闭门不出,也很少与人说话。倪妻担心丈夫憋出病来,她再次找到已调任姑河区派出所所长的肖秘书。在满足了肖秘书的欲望后,恳求他为自己的丈夫谋个出路。

没想到,肖秘书很快出事了。倪妻作为曾与肖秘书有染的女人之一,被传唤到公社协助调查。

倪妻无颜面对倪叶文,当晚,她直接回到母亲家住了。

倪妻通过在公社上学的学生带给倪叶文一封信,提出与他离婚。

几年后,倪妻嫁给了相邻公社中学一个丧妻的副校长,死于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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