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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 | 陈蔚:记忆中的锣鼓巷,我家蜗居九平方

陈蔚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历本文作者
陈蔚,1956年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1969年随父母从北京下放到河南省周口镇。1975年高中毕业在周口郊区插队,1978年7月参加高考进入大学学习。毕业后辗转回到北京,在设计院以及房地产公司从事设计和技术管理工作,退休前任北京某房地产公司总工程师。

原题

记忆中的锣鼓巷




作者 :陈蔚


当今,中国最著名的胡同恐怕要数锣鼓巷了。

一天偶然走进去,嚯,人山人海啊!这样的胡同还是胡同吗?

搬进楼房之前,我在锣鼓巷住过两年,差不多有四十年没去过那儿了。
 
黄友维水彩作品

1979年,我家重新回到了阔别10年的北京。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一定对当时的住房难记忆犹深。包括知青在内的几百万人一下子涌进北京,不,应该说回到北京,一席存身之地难求。我妈是个勇于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经过到处寻觅恳求,竟奇迹般地被她借到了一间九平米的平房。
 
房子在锣鼓巷的一条小胡同里,是一座四合院以前看门人住的屋子。屋子临街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高窗,虽说以前是下人住的地方,屋里依旧是花砖墁地,还记得是暗红的莲花图案,很好看。

没有厨房。天热的季节里,我家的小煤炉就放在屋檐下,下雨天把它挪到院子大门过道里。院儿里的人虽然有点不舒坦,但也没难为我们,知道我家也是实在没法子。

吃晚饭时,我家的折叠饭桌直接支在门廊里,进进出出的邻居们对我们家伙食一目了然:“呦呵,今儿是炸酱面,菜码儿挺全哈。”为了回报大伙的包容,我家负责每天晚上关院门。

厕所,一般都位于每条胡同的中段,那会儿还是由清洁工人固定时间统一打扫的干厕,你寻着气味儿就能找到。每天清晨,胡同里的早点铺和公厕门前都排着队。

从格局上看,这曾经是一所两进院落很讲究的四合院,不知从哪一年起,变成了机关宿舍,前前后后住进了十几户。因为1976年地震,院子里都搭满了防震棚,地震后不但没拆,反倒被各家就势扩建成各式各样的临时住所。“院子”早没了往日的工整和风雅,不过影壁还在。院里还有一株丁香树,开花的季节清香四溢。

夏天夜晚,由于各家的炉子都挪到院子里了,人们就坐在胡同里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儿,孩子们则满巷子呼啸地跑着玩儿。

每条胡同都有一个指定的位置,晚上七点钟以后,各家各户陆续把当天的垃圾拎出来集中堆放在那里,等到夜里11点半左右,清洁车就来将垃圾统一收走。

清洁车车厢后面有一块站板,车开起来装车的工人就站在上面。他们穿着劳动布的工作服,头上带着防尘帽。这帽子特像电影里日本鬼子戴的那种有“屁帘儿”的军帽,让他们看上去像是下乡抢粮的皇军,挺滑稽的。孩子们把他们叫做“板儿撮”,因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握一把方板大铁锨,不待车停稳他们就跳下来,铲的铲撮的撮,一堆垃圾转眼之间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垃圾车走了,胡同里纳凉聊天的人们也就散了。

也有例外,前院儿东屋15岁的小蔓,就爱倚靠着我家墙跟儿和她的小男友约会,这天,都半夜了,俩人好像是闹了点儿别扭,男孩儿百般哄劝:

“我怎么啦?”
“……”

“为什么呀?我哪儿错了你告诉我呀。”
“……”

“嘿,你别这样呀,到底为什么又不理我呀?”

“好!那我问你”,小女友终于开了口:“昨天在什刹海你干吗给我买冰棍儿,倒给王菊买汽水儿?”

“呃——咳!就为这个呀,得,得,明天我就请你喝北冰洋汽水。”

“不行,得冰激凌。”

“成,成……”

临街高窗飘进小情侣的对话,让人忍俊不禁。
 
九平米的房子,我家有五口人。

平时,我和大弟在外地上大学,家里父母和小弟还凑合住。暑假,大弟索性拉个行军床睡在院门的过道里。寒假就没辙了,大弟去亲戚家借宿或者干脆留在学校不回家,我和小弟上下铺,父母挤在靠墙的大床上,算下来人均两个多平方米。冬天屋里升着个小火炉连采暖带做饭,人基本上只能站在原地打转儿了。如今的人们很难想象那种居住状况,而在当时的北京这样的情况不稀罕。

院子里住的最宽绰的是小藏家。小藏不姓“藏”,因为他从西藏来,大伙就这么叫他。

他家住的是正房,坐北朝南的三正两耳整整五间。敞亮的窗户几乎占了朝南一面墙的2/3,冬天从上午到黄昏都见太阳。最让人羡慕的是他家耳房是一间正儿八经的厨房,院子里的自来水专走一根管子引到他家。

小藏的父亲是从西藏回来的军队高级干部,身体不太好。小藏一直没有什么正式工作,父母过世后,他曾经在街面上搞过几年“胡同游”,就是蹬着两边挂红灯笼的三轮车,带着老外在胡同里兜圈儿。听说他现在正绕世界打听找投资人合作,计划把他家的房子改造成咖啡馆。
 
锣鼓巷周边几条胡同曾住着一些大官儿,他们的宅院外表看去和老百姓一样都是灰墙灰瓦,终日紧闭的院门也毫不显眼,更没有朱漆大门豪车如云。

不过胡同里的老街坊都知道,凡有车库的、隔着院墙能看见锅炉房烟囱的院子,一准儿是要人的府邸。真正身份高贵的多内敛,爱招摇的一般都还没登上那个台阶儿呢。

你当你的大官儿,我吃我的韭菜盒子,锣鼓巷的老少爷们什么没见过?从不大惊小怪的。

 
那时候电视还不普及,但胡同里的人照样有乐子。

看电影。

往北走不远是圆恩寺电影院,据说那一片儿解放前曾是蒋委员长的行营。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的电影多是“伤痕文学”,很简单的情节就能让一场子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估计都联想起自家“文革”中的艰难岁月产生了共鸣。当年红极一时的女明星是陈冲、张瑜、刘晓庆,还有李秀明和张金玲。她们各有独特鲜明的秀色,不像现在的女明星,一水儿的锥子脸,你简直就分不出绿柳桃红来。

观风景。

往西穿过景阳胡同、豆角胡同、帽儿胡同就到地安门大街了。过了银锭桥,什刹海冬天溜冰夏日赏荷,花鸟鱼虫玩什么的都有,而且都是地道的玩家。再多溜达几步就到景山、北海、故宫了,北京最有价值的历史人文景观全在这儿呢!这儿才是正宗的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现如今六环以外的都敢说自己住在北京,更唬人的是说京津冀一体化,廊坊就快归北京了,我说,您别逗了!北京城要摊成那么大就不是北京啦。

锣鼓巷往东是北兵马司胡同,胡同口的那座大屋顶的建筑原来是交通部的办公楼,1960年代前后有一阵儿兴这样式的大楼,算是中西结合的尝试,不过很快就给“批判”得缩回头去了。后来的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又弄了一阵子“古都风貌”,整的到处是戴“绿帽子”的楼,太让人笑话!北京城的“范儿”那是几百年历史文化岁月的风沙雕琢打磨出来的,他以为贴几片琉璃瓦就成了?嘁!
 
近三十年经济大潮冲击下,北京城的老房子已经拆得七零八落。有着740多年的历史的锣鼓巷基本得以保留下来,真是不幸中之大幸。这些年政府充分认识到了旧城的价值,锣鼓巷已经列入四合院永久保护区,公共厕所也都改造了。所有住户采暖全都用上了电,电费国家给补贴。听说现在区内的居民只能迁出不能迁入,对老房子的翻建修缮无论规模、体量、建筑风格都开始严格控制。

那次我去的时候,看到东城区政府正在修一条水系,把什刹海的水引到靠近锣鼓巷一侧,工程没建完,但可以看到水畔有码头、茶舍。锣鼓巷及周边胡同临街的房子几乎都出租经营了,私家菜、礼品店、甜品屋,墙上扒个窗洞卖酸奶都排长队,透着人多。除了看老房子,附近中央戏剧学院的俊男美女、前卫的小剧场演出也吸引着大量文艺老、中、青。
 
整个什刹海——锣鼓巷现在已是商业开发过度,在终日汹涌的人潮和喧嚣中,老北京那种蓝天高远、节奏缓慢、一板一眼的胡同生活氛围已经荡然无存。就全国而言,古镇、古村、老城的旅游开发经营和建筑民俗保护,几乎都面临这样的难题。不过我还是相信,更好的模式在探索中,进步是在试错过程中完成的。

锣鼓巷,我得出城回五环外的家啦,回见了您呐!

完稿于2016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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