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香，我请你吃火锅。

一

1991-2017，距《东京爱情故事》在大陆播出已过去26年。

26年，足够让生活油腻，但这部神作仍在不少男人心里占据回忆的重要地位。

它代表着老一代日白客的爱情观，甚至是人生观：

我们赞扬勇敢，也要理解怯懦。

我的朋友凡哥看东爱那年14岁，青春懵懂，刚刚明白右手的意义。

他现在35岁，每次喝醉，总要把剧中的完治拎出来骂：

“这个傻逼，为啥就不接受莉香，怕个锤子。”

他甚至能把东爱漫画本完治最后的内心独白一字不落背出来：

“如果你在东京街头，遇到一个眼睛微笑得像月牙一样的女孩，那是我爱过的女孩，她的名字叫赤名莉香。”

背完这段，凡哥脸上滑过14岁才有的皎洁，嘴角溢出哈喇子。

中年男人就是这样，只有喝醉才敢谈情说爱，倾诉对象还必须是另一个喝醉的中年男人，这种厚积薄发的成熟，任何女人都无法理解。

所以，男人们时不时把自己灌醉，又把别人灌醉。

“我硬盘里有铃木保奈美演的三级片，露两点，凡哥你看不？”我问。

“你给老子爬。”凡哥斩钉截铁地骂。

说实话，尽管在重庆生活多年，我还是非常鄙视这里对待爱情的态度。

谈恋爱这样一件高雅的事，在他们嘴里成了轻描淡写的“耍朋友”。

男人说：“耍不嘛？”

女人说：“啷个耍嘛？”

男人说：“哎呀，到底耍不嘛？”

女人说：“好嘛，耍嘛。”

耍我个左边，你耍。

每当凡哥在酒桌上谈情说爱，我都嗤之以鼻。

“谈恋爱叫耍朋友，找小姐叫耍妹，都尼玛是耍，对爱情缺乏最起码的尊重。”

凡哥常常无言以对，直到有一天，他问我：

“你知不知道一个长得像莉香的河南人是什么滋味？”

二

从重庆主城往西北走30公里，就是北碚。

凡哥在这里土生土长30多年，从家门口西南师范大学会计专业毕业后，接班了家里超市生意。

有人笑他啃老，他说专业对口，好钢用在刀刃上。有本事让你爹早几十年开个超市去。

30岁那年，凡哥结婚，又离婚，没孩子，两百平洋房和狗都给了前妻。超市老板家的儿子，现金流稳定，从不怕净身出户。

他又回到半日清醒半日醉、半日主城半日碚的婚前生活，时不时拥一两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的姑娘入怀，唱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声嘶力竭。

他把头发剪成板寸，用起发胶，戴上小指粗的金链，那样子，像是暗示：

我是一个过来人，可还没能过去。

两年前一个晚上，凡哥又在观音桥喝了几杯，绕着满街交警往回走，快到家时，一条狗影从路边冲出来。

一个急刹，“嗷嗷”两声。

路边冲过来一个人，抱起狗狗，指着车大吼：“恁（nèn）干（gán）啥（shà）勒。”

凡哥酒意全无，他去过河南，听得出这是河南话。他熄火下车，“bong”地一下，掷门有声。社会我凡哥，人狠话不多。

借着路灯，他看清了眼前这个河南人：女，二十几岁，身高一米七，腿长一米八，身材像林志玲，眼睛像莉香。

“看起来让人很舒服。”

“哪里舒服？”

“浑身上下都舒服。”

寸头，金链子，一身酒气，月黑风高，人单影疏……这些，足够让河南林志玲原谅凡哥。

凡哥和前妻养过狗，也爱狗。都说狗是维系婚姻的纽带，结果他自己成了丧家犬。

凡哥告诉河南林志玲，自己知道一家不错的兽医店，第二天一起带狗去检查。

林志玲答应了，不答应又能怎么样？两人加了微信。

这个晚上，凡哥不停问自己：“一个河南人来北碚干啥，关键是长得还像莉香，嘿嘿。”他翻了几百遍这个网名“gogogo”姑娘的朋友圈，除了狗就是自拍，越翻越舒服。

难道是老天对春天的安排？

三

第二天，凡哥取下金项链，洗了个头，没用发胶，换上十几年没穿过的牛仔裤。极力隐藏过来人的身份。

一个中年男人认真起来，连牛仔裤都是武器。

在微信里约好，凡哥开车来到指定地点，河南林志玲早就抱狗在路边等着。

上车后，也许是凡哥的牛仔裤容易让人想起流星花园，又或者穿上牛仔裤的凡哥就像重庆言承旭，河南林志玲卸下防备。“我们河南人怕过谁啊。”

凡哥故意开车绕了几圈，想多问几句。

毫无意外，林志玲真是河南人，叫秋景，在郑州一家宠物俱乐部上班，被外派到重庆搞项目。

这才是秋景到重庆第三天，这边公司的人全是北碚90后，她还被满世界的“MMP”“傻儿”“爬哟”搞得云山雾罩。

最可恨的，她居然还没吃上火锅，很不人道。

凡哥对秋景说：“你们公司这帮娃儿太不厚道了，居然不带你去吃火锅，一点都不像重庆人。重庆人耿直好客的传统美德要丢了，我很心痛。”

“那你请我去吃嘛，就当给狗狗赔罪。”

“要得，简单得很。”

你看，男人的玩笑里都藏着套路，当然，见面才第二天，河南人也不客气。

狗狗没事，只是受了惊吓，从医院出来，两人直奔火锅店。

凡哥不知道秋景能不能吃辣，点了个鸳鸯，尽管他知道这是对火锅的不尊重。

北碚很小，小到鸳鸯刚刚端上来，就有邻居罗胖娃来问：

“MMP，凡傻，鸳鸯都吃起了嗦，痔疮发了么。”

“ 40 29327 40 11866 0 0 3320 0 0:00:08 0:00:03 0:00:05 3320 40 29327 40 11866 0 0 2594 0 0:00:11 0:00:04 0:00:07 2593，你女朋友么，还乖也。”

“管你锤子事。”

重庆人就是这么直接。

四

凡哥使劲渲染这一次火锅，只感觉重庆和河南永世交好，相亲相爱。

“你记得林志玲和范伟在《道士下山》滚床单那场戏撒，她被辣得红着脸的表情，好鸡儿像林志玲。”

电影里的范伟说：这世上哪还有值得用心的事啊。

“那你是不是巴不得变成范伟，尝一尝志玲的味道。又或者你想象成东京爱情故事里，完治和莉香吃火锅，一口一个雅蠛蝶。”我反驳凡哥。

“她问我毛肚怎么烫，我差点说成女上男下。哈哈哈哈。”

“禽兽。”

我非常确定，凡哥在这天晚上就把事办了，可他死不承认。非说等了一个星期，吃了一个星期火锅，从微微辣吃到特特辣，然后才有然后。

他义正言辞地批评我：“一天就办事，你不能这么亵渎林志玲。”

一天和一个星期，有个毛区别。

重庆遇上河南，完治遇见莉香，范伟睡了志玲，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凡哥极力躲避我极力想问到的那些细节，只是两眼放光。我问他安逸不，他干下一大杯啤酒，缓缓说：“安逸。”

安逸两个字太抽象， 你根本无法想象，志玲或者莉香躺在床上，到底他妈说日语还是河南话。

五

凡哥几个星期没去主城，夜总会小姑娘打电话问他：

“哥哥你为啥子最近没来也，是不是不想我了。”

“忙到起耍朋友。”

老子都有林志玲了，找你搞锤子。

秋景在一旁问他，耍朋友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是北碚土话：谈业务。

凡哥有一次喝醉了，在微信上问秋景：

“耍不嘛？”“你说什么？”“发错了。”

各有各的忙活，他们每周见两次，一次见一晚，很有默契。啤酒、火锅，高山流水，小河奔腾。

我问凡哥：“你就一直没问她结婚没有？”“没有，我们从不谈这些。”“那你觉得她结婚没有？”“应该没有。”“为啥”“老子是过来人。”“哈哈哈。”

他们聊到底是河南妹子漂亮还是重庆妹子漂亮，聊火锅和小米粥哪个更有营养，聊“操”和“日”到底有啥区别，聊完治和莉香，聊狗……

 好的，莉香，你说啥就是啥。

六

2015年7月，夏天刚来，毕业季，不得不再见了。

西南大学的毕业生们依然在青春里流连忘返，北碚街头偶见一两个傻逼青年哭得稀里哗啦，对着电话那头大吼：“我们难道就不能一起拼嘛？”

过来人凡哥心里暗骂：“傻逼，你拿锤子拼。”

秋景三个月外派期到了，她也要走了。凡哥知道消息，回去了一句：“好的，我到时候去送你。”

“我把她送去机场，她抱了我一会，说欢迎我去河南，去吃小米粥。”

“我说要得，火锅吃腻了，去吃几天小米粥。”

是的，中年碎了一地烟火，必须克制，那是潜意识的枷锁，就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你：“你他妈已经老了，玩不起了。”但是，难道必须克制嘛？难道城管队长不会爱上烧烤小妹吗？难道杨振宁和翁帆是在开玩笑么？

凡哥说，他这两年真没有去河南，两人再没有联系过，连点赞的机会都没有。

“老男人哪里还发朋友圈嘛，我怀疑她也把我屏蔽了。而且家里超市都开进主城了，老子哪里忙得过来，我还准备开个夜总会，自产自销，哈哈哈。”

我说，老子没看错你们，干啥都抱着耍耍的心态。你给老子说这些，哪里是谈恋爱嘛，即使勉强算，也是陌陌爱情故事，或者QQ爱情故事。简称——约炮。

凡哥据理力争：“给你说不是，老子很怀念。”

“那你敢不敢现在就给她发条消息，说想你了。”“老子啷个不敢。”

这天晚上，说了太多话、酒意全无的凡哥拿出手机，给“gogogo”发去三个字：“想你了。”

几分钟后，收到两个字：“嗯哼。”

凡哥问我接下来怎么说，我说老子不知道，自己看着办，结果他又打了两个字：“嘿嘿。”

微信提示：gogogo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Game就这么over了。

后记

上周一天中午，我们几个人到北碚，路过一家正在装修的火锅店，店名——凡景。

我正心想老板还装逼也，旁边有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说：“老板好有情怀，凡景——凡人也是景色。”

那感觉就像，你们同时面对缙云山，你感叹一句：嘿，我日，这匹山好鸡儿高哟。旁边这哥们沐浴更衣，轻抚一曲高山流水，念起了《东邪西毒》：

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边是什么，可能翻过山，你才发现没什么特别，回望之下，还是这边更好。

学友，你看，那山好鸡儿高哟。

我开始反思，为什么我们心理明明住着郭敬明，偏偏要说喜欢韩寒。为什么你觉得人到中年，就必须怼天怼地怼政府，对小年轻卿卿我我嗤之以鼻，以显得自己洞悉世事、深邃远方。

想到这里，不禁蛋疼，我决定编出上面这个故事。

凡哥是你是我，秋景是你我心里住着的那个人。

在这里，向我的朋友嘟嘟道歉。我想了好几圈，都觉得朋友中没有一个河南的，所以才把秋景人设成河南人。但写到这里，我已经没有力气把她改成美国人了，这非常不接地气。

Game决不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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