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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努力也不够?新加坡一批未满40岁年轻人为何长期陷“穷忙”窘境?

联合早报 新加坡鱼尾文 2023-02-15


失业者或中年转业者陷入困境的问题长久以来受决策者和社会关注,不过新加坡职场还有另一群弱势者,即教育程度较低的年轻人。他们承受着年轻资历浅和学历低的双重劣势,容易陷入“穷忙”的窘境。

(蔡家增摄)


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服务研究中心2020年10月至2021年3月进行一个关于青年陷入“在职贫穷”(In-Work Poverty)的大型研究。

研究团队访问1905名自2017年开始工作、年龄介于21岁至38岁的公民。他们的教育程度分四类:大学文凭或更高、专业文凭或A水准证书、工艺教育学院,以及中学或更低。研究聚焦于低收入青年,他们都住政府组屋,约四成属于低薪阶层。

研究发现,拥有工教院或更低学历者,家庭月入中位数介于3300元至3500元。他们一般从事技术和辅助专业人员、服务及销售员、机械操作员等工作。当中,11%属于平台人员,即送餐员或私召车司机等,面对低薪和职业前景欠佳等状况。

值得注意的是,以月薪中位数来说,拥有工教院学历的受访者,与中学或更低学历者无区别,同为2000元。其中一个可能原因是在这项研究中,持工教院证书学历者稍微较为年轻。

持大学文凭或更高学历的年轻人,收入比其他学历组别明显更高,月薪和家庭月入中位数分别为4200元和8000元。


领导这项研究的国大文学暨社会科学院社工系副教授吴瑜虹,10月底在一场题为《努力工作也不够》的对话会上分享研究成果。活动由宏茂桥家庭与社区服务中心与马来西亚饼干制造商Julie's发起的企业社会责任项目“最好的你”(The Best of You)社会运动联合举办。

吴瑜虹说,教育程度低的年轻人与学历和收入较高的同龄人相比,更容易面对“时间不够用”(time poverty)的挑战。

他们当中,有些工时非常长,每天超过10小时,还须轮班或在周末假日工作等。由于工作性质等因素,他们无法掌控时间,更无法在上班日抽空进修。在这种情况下,有意自我提升的年轻人也会因没时间或没有能力承担费用,而无法参加有助提升技能、改善就业前景的课程。

“如果薪金和教育程度较高的年轻人可通过进修,进一步提高收入,而低学历的同龄者却不大能够这么做,社会不平等现象会进一步加剧。”

改善年轻低薪族待遇

政府应扮演领导角色


由于年轻低薪员工的议价能力有限,吴瑜虹强调,政府应扮演领导角色,与雇主合作增加他们的培训参与度、提高他们的薪金,以及改善工作条件。

“政府在这方面须带头,主要因为雇主占主导地位,由市场来决定如何制定薪金的方式已失灵。此外,加强培训可为社会带来不少利益。”

在吴瑜虹看来,这些年轻员工的工资过低,有必要纠正。“加强就业入息补助计划(WIS)及扩大渐进式薪金模式(PWM)等都是非常重要的政策,而且必须加快推行。政府也须更积极推动雇主在制定业务目标时,将员工福利纳入计划。”

政府在2022年财政预算案中宣布,2023年起扩大就业入息补助计划涵盖范围,合格月入顶限将从2300元调高至2500元,可受惠的低薪员工年龄也会从目前的35岁降低至30岁。

此外,2022年9月1日起,渐进式薪金模式扩大至零售业,以及公司内部清洁工、保安人员及从事园艺工作的全职低薪雇员。外包清洁、保安、园艺、电梯与手扶梯领域雇员,已从2014年至2019年陆续纳入计划。

吴瑜虹建议政府和雇主加强合作,为低学历年轻人推出合适的课程,并且提供职业发展的培训,以及通过自动化或重新设计工作程序等方式,让员工有时间去上课。此外,政府也可与社会服务工作者携手,提高给予年轻低薪员工的职业辅导。

针对平台人员目前不受雇佣法令保护,也无法从渐进式薪金模式中受惠,吴瑜虹呼吁政府加快步伐,落实新措施保障这些员工的福利和权益。

人力部平台人员咨询委员会刚在11月23日提呈一系列建议,包括规定30岁以下的平台人员须缴交公积金。建议获政府接受,最早2024年底生效。

吴瑜虹说,决策者长久以来关注较年长员工,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个群体面对失业和事业停滞的风险。然而,这项研究凸显年轻低薪者也面对风险,若不协助他们应对挑战,日后他们可能成为须要政府援助的群体。

另一方面,研究指出,参与者的职业地位、薪水及工作条件的差异,不能纯粹归咎于教育程度。不过就统计学而言,不同学历者在这些指标的数据差别显著,显示教育程度低的年轻人在工作条件和薪金等方面,更容易处于劣势。未来研究或可长期跟进年轻低薪者,深入了解他们工资、职业等方面的发展轨道。

这份研究获教育部的社会科学专题研究津贴资助。

派送员想找全职工买房

“照顾孩子需求最重要”


回忆当年20来岁时一人打两份工,每月有四五千元入袋,包裹派送员伊哲(化名,左图,38岁)对如今月入1000元左右,备感无奈。

年少时无心向学的伊哲,2001年在工艺教育学院仅上了一年的建筑服务Nitec课程就辍学。

服完兵役后,他凭技能申请到一份在机场当技术员的工作,薪水2700元,对当时的他来说,已相当可观。加上他晚上到夜店当巡场,每月可赚四五千元。

四五年后伊哲被裁退,丢了技术员的工作。他过后在一家酒店当技术员,但因人事纠纷而辞职。他决定专注当夜店巡场,日子算过得去。然而在2014年,雇用他的公司无法与夜店续约,他再度失业,顿时感到茫然。

伊哲后来结婚生子,决定结束日夜颠倒的生活,但由于学历低,他只找到日薪55元的保安员工作。

四年前,他发现平台工作似乎有赚头,转行当送餐员。“起初我每天工作七八个小时,可赚约3000元,但2019年起更多人加入,竞争激烈,平台调整佣金制,后来每月只能赚一两千元。”

他和妻子育有六名子女,年龄介于六个月至6岁。一家人住在租赁组屋,过去几年申请社区关怀计划(ComCare),每月获得一两千元补贴,但每隔几个月得重新申请。他们每月也获基层组织和非盈利机构的粮食救济。

伊哲最近改当包裹派送员,在自己社区内送包裹。明年最小的儿子上托儿所后,他打算找一份全职工,也不排除上课提升技能,当回技术员。他希望有一天能购买自己的组屋,让孩子有更好的成长环境。

“我每天都觉得压力很大。但不会在孩子面前显露。如今最重要是照顾孩子的生活需求,我自己缺什么倒无所谓。”

接线员考虑读专业文凭

为自己和孩子打拼未来


单亲妈妈蕾拉(33岁)两个月前开始新的接线员工作,这是她投入职场16年来首次月薪超过2000元,也是第一份无须轮班的工作。

蕾拉在社会服务中心和宏茂桥家庭与社区服务中心的帮助下,找到月薪2200元的接线员工作。(梁麒麟摄)

正在和丈夫办离婚手续的蕾拉,有一对3岁和9岁的子女。已和她分居的丈夫,没有给任何赡养费,但答应平日看顾孩子,她才能接下这份工作。

蕾拉2007年从工教院电子科技国家工教局证书(Nitec)课程毕业后,随母亲到工厂打工,没有升学。她后来投入保安和客服行业,曾有不错的发展,但碍于学历,最高工资只徘徊在1900元左右。

“我曾在一家健身房当前台客服员,起薪约1700元。我的工作表现优秀,升为高级客服人员,还分担经理的部分职务,但薪水总无法突破2000元。”

公司虽派蕾拉去上课提升技能,但这对她加薪的帮助不大。加上她得轮班,因此没想过读专业文凭课程。

她约四年前怀上第二胎后决定辞工,相夫教子。岂料不久后,婚姻亮起红灯,丈夫前年抛下她和孩子,迫使她得重返职场,当起包裹派送员。一连串打击,让低学历低薪的她,生活陷入困境,必须到社会服务中心和宏茂桥家庭与社区服务中心申请经济援助。

目前,蕾拉当接线员的薪水虽有2200元,但由于还得付预购组屋房贷,到了月中钱已不够用,薪水往往只剩100元。“生活压力常把我压得透不过气,孩子是我继续撑下去的最大动力。”

如今工作时间固定,她在考虑报读专业文凭课程,以争取更高工资,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打拼。

工教院毕业生职业和薪金

与学历更低者相近


接受研究团队访问的工教院毕业生当中,有不少从事的职业,与学历更低的非工教院毕业生相当类似,工资也没有明显更高。这意味着,提升工教院毕业生薪金和职业前景的工作,仍然至关重要。

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上个月在第14届新加坡经济政策论坛发表主题演讲时,对工教院和理工学院与大学毕业生的起薪差距扩大表示担忧。他指出,本地经济仍过度看重认知能力,也就是被视为靠脑力的工作(head work),而没让从事其他形式工作的人得到足够的重视,如更需要手艺或心件的服务业和社区关怀职务。

过去六七年,工教院毕业生起薪中位数在1700元左右,去年上升至1800元,但与大学毕业生的3800元差距相当大。

学历较低者更可能

申述有心理疾病症状


国大副教授吴瑜虹认同黄循财的观点。她认为,要提升年轻低薪员工的薪金,人们除了要改变观念,也须从政策和推行有效培训课程方面推动。以工教院毕业生来说,她认为,关键是要提升他们的就业能力,以及对他们的价值给予足够肯定。

“我们进行的研究中,许多从工教院毕业的青年从事服务、销售、文书及送货等工作。学历比工教院低的也在从事这些职业。

“接下来,自动化和数码化科技更普及,即使这些工作岗位不须要那么多人力,我们仍需要有人从事这些工作……渐进式薪金模式对提升低薪员工的工资这可发挥作用,而社会大众和雇主也须认为有必要这么做。”

另一方面,这项探讨在职贫穷的研究,也要求受访者评估自己的心理状况。研究发现学历较低的青年,更有可能会申诉有心理疾病症状。

数据显示,拥有中学及更低学历者当中,约13%申诉曾出现重度抑郁症状,在所有学历组别中的比率最高。其次为专业文凭或A水准证书(9.42%),以及工教院学历(8.93%)。拥有大学文凭及以上者的比率最小,约为4%。

研究强调,评估显示的是受访者面对心理状况的可能性,并非心理疾病诊断工具。

在自我效能感,即对于凭自身能力达成目标的信心度方面,拥有中学及更低学历者的平均分数,比其他学历组别明显较低,在满分5分中取得3.7分平均分。专业文凭或A水准证书(3.84),以及工教院学历者(3.82)的分数不相上下。大学文凭及以上学历者的自我效能感最高,为3.91分。

此外,面对冠病疫情,不同学历年轻人承受不同程度的影响,低学历者更常遭遇收入减少、裁员或停工等状况。

研究发现,受访者中,四成因工作性质不允许,从来没有远程办公,当中以低学历者居多。这意味着,居家办公等灵活工作安排即使普及化,对这一打工族在平衡工作与家庭责任方面的作用不大。

根据《教育统计摘要2022》数据,多数中学生升读中学后教育:在N水准学生中,2011年至2020年比率介于92.4%至97%;O水准学生近年近99%。这意味仅拥有中学或更低学历者目前属少数。

至于工教院,近几年每年有约1万3000名毕业生。每10名国家工教局证书(Nitec)课程毕业生中,超过七人继续进修更高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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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许翔宇、卢慧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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