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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VI(21) 李娅:疫情下,我们被困住的只是身体吗?

阿斗的梦 还是那枚园地 2023-01-01

中隔离期间,我用最后这半张练习纸画奔马:喜它能追风嘶月,碎踏流云!

作者:李娅



深秋的夜晚,天气已有些微寒意。我待在小城一个临时改成集中隔离点的小旅馆,回想这几日经历种种,依然神思恍惚。

像做了一场魔幻大梦,至今还没有醒来。

十月十六日,已经在郑州待了将近一周的我,准备启程返宛城了。

因为母亲突然发病,陷入昏迷,我与弟弟妹妹都赶往郑州,把母亲送入省人民医院救治。现在把她安排定,我们也都得往回赶了。

打电话问网约司机,问有没有郑宛专线车。他一连声说有,只要双码一酸正常,随时叫随时都可以走,高速卡点也一路通畅。我一听就放心了,心想既然这样,明日再走也不迟,就又回了医院,陪着依然昏迷的母亲,多留了一天。

可是第二日一大早,就听到其他病人陪护家属有说,郑州各个居民小区全封了,实行静默化管理,除超市外其他门店全部关闭。我一听就急了,问人出入怎么办?人家告诉我,还出入呢,现如今小区内的居民除规定时间下楼做核酸外,其余时间要求做到足不出户呢!

我赶紧跑出去看,果然才走到病房一楼门口就被保安拦下来了,漠然着一张脸,认真检查完我的行程码,核酸码后,问我出去到哪里,如果是回居民区的话就打消念头,根本没有可能。我告诉他我是离郑回家上班后他才放行,并告诉我,出去之后就不能再进来了。

联系网约车,又被告知防疫政策变了,自今日起所有的车一律停了。问什么时候再有车,他说不知道,或者三天,或者一周甚至更久,等吧。

怎么能等呢,要赶回去上班呢!

赶紧查高铁情况。幸好,通车,有票。

网上订好票,收拾行李,与母亲主治医生交流后,由弟弟开车,送我与妹妹去高铁站。一路上,偌大的城市好安静,商铺都关门了,餐馆虽然开着,但只能打包,不能堂食,且门口都放有阻挡食客进入的障碍物。各个路口除了卡点的协警在阻挡行人,拦截车辆进行盘查,大街上鲜少见到活动着的事物。

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沉睡中。

在安徒生童话故事里,睡美人被女巫施以魔咒,沉睡了一百年,她的世界深陷在停止的时间里,静静等待王子的爱来唤醒。

那么,疫情下我们的世界,又等着什么来拯救?

平日挤得水泄不通的医院,也鲜少人群。


通向高铁站的路倒是顺畅,难得的一点都不堵车。

站里也是鲜少有乘客。郑州东站是在全国排名前十几位的高铁站,同时段最高可纳五千——七千乘客。现如今,看上去最多几百人?稀稀疏疏,呈零星状分布于几十个候车区域。

进了车厢才发现,我是该车厢唯二的乘客。

是的,整个车厢里,我没有数到底有多少座位,一眼望去尽头,除了一位中途在平顶山站下的乘客外,余下路途,就只载运我一人。

好奢侈!

坐定,我开始打电话给朋友,询问回家后隔离政策,朋友讲不清楚,模模糊糊说,可能需要社区报备,居家隔离。追问隔多久,说三天,也可能是七天。

不管了,已经回来了,知道时间会有尽头,而且是隔在自己家里,不管三天还是七天,总是都能结束的。会过去的事,便是有希望的。

在奔跑中的空无乘客的车厢

车在驶离,看车窗外疾速后移的树木,苍茫的原野,与渐渐黯淡下来的夜色,列车像个突然闯入安静之地者,我像一个偶然闯入某种场景中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可是我又清楚,这就是我正在经历的时间,这个时间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正在经历的。

想到我正在与躺在ICU昏迷不醒的母亲渐行渐远,再想到之前所见,以及站后的未知,突然生出一种冲动:就随这列车厢往前走呀,往前走呀,不要停下,不要到站,就这样直达时间的尽头吧!


电影《无问西东》里问这样一个问题:假如你提前知道了你要过的生活,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勇气前来?

我想,假如我提前知道了我下车要遭遇的一切,我可能宁愿留在医院陪母亲。

可是没有假如。

车到站,我从“专车”上下来。

刷身份证出了站以为就结束了,结果才发现,那个出站根本就只能算前奏。

接下来是乘客沿着被隔成一个一个长长的狭窄通道走,边走边扫码,做落地核酸,查看健康码,行程码,根据行程码把人分成两拨,从低风险地区来的人可以凭借24小时核酸阴性登记,报备社区,然后走人。

我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落地核酸也做完了,双码也看完了,社区报备也填完了,让我先在出口旁边的空地等着,里面还有十好几号人,都是从郑州回宛城的,都被留下了。问工作人员,被告知,先等一等,没看到正忙着呢!

又等。

直到所有顾客正式离站,有个中年男人过来了。通知我们,让我们耐心,等我们所属社区疫情防控指挥部电话。

又等。

我心焦,过去问,那个比较年轻的工作人员脾气不好,直接挥手厉声让我坐回去。我质问他,我们又不是犯人,起来活动一下总可以吧!

他翻翻眼,告诉我只准在隔离区活动,才不言语了。

这时候有电话,是我所属社区防疫防控中心打来的,问我从哪里来,劝我原路返回去算了。我看时间,已经22点30分了,想想已经近在咫尺的家,怎么可能呢!就坚定告诉他高铁没有班次了。他无奈,只好说,请示一下领导,让我等着,还责备我是不是故意给他们找麻烦。我说怎么会?他说我就是故意的,否则为什么选择在这个点出门,增加他们工作难度?

我气急反笑,没有搭理他。总不能责备我母亲病得不是时候吧!

隔十分钟,电话又打来,说指挥部派救护车来接我,让我等着。一对一转运,点对点隔离,产生的费用自负。

继续等。

旁边坐着一对父女,父亲一看便知是年迈病人,脸色苍白,一问之下,知道是在郑州肿瘤医院刚刚做完化疗回来。唉,带病之躯,回家后集中隔离,也是难过。

来回走动时,我拿手机想拍两张周围环境的照片。结果一下子,三个工作人员都恼火了,一齐指责我,怎那么多事!勒令我删除照片。咦,我奇怪,反问他们,我又不是拍关于你们私人的照片,何况你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到光的事,我们也没有犯法,为什么公共空间不能拍照?

正与他们理论,突然,工作人员中间那个中年男人情绪爆发,吓了我一跳。他开始骂我,指责我是多事,一看就是不老实不听话的,素质太差,不懂得体谅工作人员。然后开始讲他们早上五点开始上班,都这个点儿了还没有下班,还碰到我这样不讲理的人,让他们怎么活?

他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愤怒地看着我,真把我吓到了。我不晓得我怎么素质差了,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情绪崩溃了,我总觉得他情绪崩溃与我关系不大,充其量我与之理论只是他情绪崩溃的导火索而已。

不管怎样,这架是吵不下去了。不怕一个人厉害,就怕一个人伤心。看他发泄完一个人走到远处黑影中坐下,我也坐下,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字帖,开始练字。

看看时间,快夜里11点钟了。大家都困在这里,也困在时间里,之后再没有人说话。


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是社区派车来接我了。

出去就看到一辆急救车停在路边,司机全副武装成大白模样,给车消毒后,示意我上去。

扫码缴费,二百车费,不论远近。

其实还好,大半夜的,专门用急救车接送,还能想什么呢,虽然这样别扭。

平生第一次上急救车,以这样的方式。

我有没有感染新冠病毒我不知道,我只是去看望一下母亲,大概率是没有的。社区出动急救车来接我,这种车司机与病人间用玻璃隔开,隔离效果的确好。可是,一个急救通道被我占住了,假设啊,这一刻,真有需要急救的病人呼救,不知道社区医院还能不能派出车了呀!

这样一想,坐车上真令人忐忑。


迷迷糊糊中,我被拉到了隔离点。

扫码缴费,一天一百,住宿,就餐另算。

领房卡,进屋。

一共五层楼的一个旅馆,应该是被临时改成隔离点的。被隔离的人很多,一人一个房间,进屋后不能再出去,产生的生活垃圾放门口,有专人收拾。

公正地说,别讲隔离,单说一天一百的房间,价钱还是合理的。室内还算干净,浴室齐全。

每天的活动就是看书,又托我家人送来笔墨,可以趴在床上练字,练累了就在屋里走动。从门口到床边是七步,活动时走动不开,得多走些来回。

隔离酒店的外面就是街道,白天人来人往,夜晚有霓虹。后面是居民区,路边有高大的树木,迎着秋风能自由摇摆。我站在窗边向外看,能听到人的欢声笑语。他们和我们一窗之隔,他们的世界我们触碰不到,我们的隔离,他们觉得是该着的吗?

至少送饭的大妈以及那个做核酸的小伙子觉得是这样。每天饭点,她猛烈地敲开门,力气好大。小伙子声音倒是不大,可是,他是手劲儿大,做核酸时,总是让人伸出舌头,我不愿意伸,他便使劲儿把棉签捅进嗓子里,非得搅几搅才罢休。

也没有过于烦闷,因为我有事情做。

可是,我的邻居受不了了。

早上起来,听到外边有吵吵声,原来是邻居那位大姐与送饭大妈发生争执,原因不明,无外乎你计较我态度不好,我计较你事多之类的。可是吵着吵着,战况升级了,听到大姐大叫着心脏疼,大妈也气呼呼,说这样的工作做不了了,嚷嚷不干了。

房间不隔音,我坐在屋里,只好静静地听着她们你来我往的吵架,觉得生活充满荒诞感。疫情下,我们被困住的,难道只是身体吗?人们被困的精神,又如何去拯救?


后记:

以上文字,记录于2022年10月19日隔离中。

10月24日,隔离终于解除,我算是恢复自由身了。回到家,看到走时插的蒜,已经变成水仙了。

【作者简介】李娅:一个热爱生活,希望以笔记录生活的人。
征稿:聆听良知,坦鸣心声。我手写我心。投稿邮箱:yimeiyuandi@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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