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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影评 | 解构《芭比》:一部“好笑”的中间派电影

王抗 思庐哲学 2023-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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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有大量剧透。

解构《芭比》:一部“好笑”的中间派电影


序言:一部解构主义电影


《芭比》火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部解构主义电影。

虽然背靠着“芭比”(Barbie)这个全球性的大ip,导演格蕾塔·葛韦格(Greta Gerwig)却并不打算拍一部充满粉红泡泡的、中规中矩的命题作文,而是单刀直入地讨论了“芭比”这一品牌遭遇的危机:“芭比”所炮制的经典“完美女性”形象在遭遇一浪接一浪的女性主义浪潮时被批驳得体无完肤——徒增身材焦虑、加深刻板印象,这些罪名在现实中的反映就是“芭比”的销量和其他市场反馈一再遇冷,先后被乐高和孩之宝超过。

无论美泰公司如何声称自己也推出过在外观和职业上多样化的产品,也始终难以摆脱这些罪名,正如《时代周刊》的报道所言,“美泰试图以女权主义者的形象营销芭比,但她闻名遐迩的身材始终掩盖了她的职业形象。究其核心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个形体而不是一个人物,是社会用以表达身材形象焦虑的画布。”


芭比真的让女性的生存更艰难了吗?芭比真的与父权制合流了吗?新时代需要怎样的芭比?这些都是导演葛韦格亟需回答的问题。而她的策略是,让“芭比”成为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物,进而逐渐发现自身原来所处境地的荒谬性。

为此,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芭比”世界,一座永远不会死亡、腐朽、衰老的梦幻乐园,所有女孩都叫芭比(Barbie),所有男孩都叫肯(Ken)。在那里女孩们是世界的主宰,没日没夜地身着华服开着热闹的派对。吐司永远不会烧焦、洗澡水也不会凉,因为就跟过家家一样压根没有实物;就连双腿都是完美的踮脚形状,符合每一双高跟鞋的力学结构。男人们则是可有可无的点缀,是生活在女性阴影下的二等族群。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也不承担任何重要的社会职能,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陪着女孩儿们一同玩耍。直到有一天,一位芭比开始思考死亡,开始变得不完美,由此展开了一段存在主义式的自我探索之旅,进而抖落了芭比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一连串秘密。


从芭比与肯穿越沙漠、海洋和星空来到现实世界开始,影片开始逐渐调用它的解构语法。所谓解构,简单来说,就是反思那些我们原本司空见惯的事情,发现它自身的虚伪性质,进而颠覆原有的主权-权力结构。

影片的解构在两个层面上展开:首先,是对现实世界中或显或隐的父权制的解构。当习惯了“女性当家做主”的芭比和肯来到现实世界,都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应。芭比惊讶于为什么到处的男人都在用不怀好意的、“色眯眯”的眼神打量她,说着骚扰的话,即便在警局也不例外;而肯则惊讶于自己居然如此的受人尊重,惊讶于世界上居然有“父权制”这么好的东西,惊讶于居然有人主动向他询问时间。

这种解构在肯将父权制的“绝妙主意”带回芭比乐园时更是达到了极点,对此没有抗体的芭比们迅速沦陷,芭比乐园也变成了充斥着“阳刚之气”的男人们的乐园:肯们的自信不断膨胀,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而原先是作家、医生甚至总统的芭比们只配给自己端茶送水拿冰啤酒。芭比乐园顿时充斥着无聊的打靶游戏,毫无品味的貂皮大衣,“代表男性气概”的马的图腾等等。

观众们在上述魔幻而又尴尬的场景中捧腹大笑,正是在这些笑声中,父权制的荒诞性被彻底暴露出来,而影片的这些部分也的确是本片最高光、最值得赞美的部分:

有对男喃(Mansplain)自语的嘲讽——
“什么?你居然没有看过《教父》?这是科波拉导演的1972年上映的经典……”(是的,顺便还吐槽了一波喜欢拿着奥系经典老白男来装X的文艺人士)

有对女性政治参与情况的嘲讽——
习惯了女性主政的芭比来到现实社会,看见巨大的“全球选美小姐”图片,还以为那是“最高法院”。

有对女性职业刻板印象的嘲讽——
肯学习完父权制后,来到医院询问自己能不能当医生,女医生表示不行;肯说能不能找一个真正的医生来跟自己说话,女医生表示自己就是;肯说,或许你该给我泡杯咖啡。

有对父权制的隐蔽统治的嘲讽——
当肯找不到工作破防,大骂为什么自己是个男人还没法找到工作,难道这里不推行父权制了吗,对接他的工作人员回应说,不不不,我们贯彻得很好,只是推行得更隐蔽罢了。

有对当前(欧美)社会中政治正确阳奉阴违的嘲讽——
当芭比来到美泰总部,看见高管都是清一色的男人,便质问管事的女人在哪里。美泰的CEO则表示,我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经有过两位女高管,这还不够多吗?在遭遇质疑后,他立马又“大度”地表示,自己其实也很在意女性意见,比如自己就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甚至“大姨妈的侄子”,如果有必要,自己也可以成为“大家的母亲”。

解构如何发生,观众又为什么笑?奥妙就在于,这些不公、这些“典中典”的男性操作本是现代社会的日常,是每一个女性都要面对的赤裸裸的现实,它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到了一种“习焉不察”的地步;而当芭比和肯这两个“局外人”遭遇以上种种并产生极具反差的排异反应时,父权制和油腻男性令人不适的特质便被无限放大了。无怪乎许多观众在看完本片后直呼,这是中国院线中极少能看到的“女性爽片”。在当前社会女性性别意识逐渐觉醒,女性悲哀和惨痛的生活现实却很难松动的当下,《芭比》的出现无疑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惊喜,也是女性们扬眉吐气的嘴替。

OK,赞美就到这里。在我心中,《芭比》确实是一部节奏明快、有笑点有泪点,也有自我表达的片子,但仅凭以上闪光点,并不足以支撑其“女权主义标杆”的当下风评和豆瓣8.6的超高评分。事实上,除了解构父权制以外,影片还有一条更大的主线,就是解构“芭比”这一ip本身,反思芭比形象对女性带来的种种禁锢。这两条解构的主线本可以、也应该在逻辑上保持一致、合二为一,在实际表达上却出现了相互冲突、互相抵消的结果。


不管是出于商业化的考量、甲方爸爸美泰的要求也好,还是出于创作者本心的拧巴和不自洽也好,本片最后呈现出的样态,就是一部披着女权主义皮的新自由主义电影。所以,我才叫它“好笑”的中间派电影,因为它试图讨好所有人。

进一步来说,也正是因此,它极有可能与其在影片中极力反对的父权制资本主义站在一起。在保守的(东亚)顺直男观众眼中,这部片子太具有冒犯性和煽动性,让他们“破了大防”;但实际上,对于女性主义思潮来说,本片的表达则反倒是太温和,温和到了令人不满的程度。

下面,本文将从三个角度来解构《芭比》的拧巴、谄媚和逻辑矛盾,分别是肯所代表的男性视角、芭比所代表的女性视角,以及观众所代表的受众视角。

01





肯:“他就不能去死吗?”





谈到本片的男主角,由瑞恩·高斯林饰演的肯(Ken),许多(女性)观众的第一反应是:“我们女人还是太宽容了,给了他那么一个好结局”,甚至有人直言,“他(指肯)就不能去死吗?”


是啊,为什么不呢?

作为影片后半部分的“反派角色”,肯在习得了现实社会中的父权逻辑后“衣锦还乡”,并迅速洗脑了芭比乐园中所有的芭比和肯(怪人芭比除外)。他鸠占鹊巢,把芭比的梦幻豪宅据为己有并肆意改造;他打压女性,让原先身居要职、有着一技之长的女人们纷纷变成了给男人端茶送水、满足生理和心理需求的陪聊小妹、“随便玩玩的女朋友”;他满嘴油腻的爹味话语,到处鼓吹万恶的父权制……

按照正常逻辑,在一部以女权主义为出发点的影片中,他本应在被打倒后灰溜溜地消失,再不济,也要受到严峻的惩罚。可影片最终,芭比却对肯说,“我本无意伤害你,我希望你也能找到你自己,成为真正的‘肯’,而不是‘芭比身后的肯’。”

天哪,这傻白甜圣母一样的发言是怎么回事?这种自我探索的戏码为什么在“肯”这个反派身上上演?

起初,我们可能会有以上的疑问,但倘若复盘肯这一形象的种种细节,我们便会发现“肯”的形象十分复杂,压根不是男权社会之恶的夸张化投射,而是一个被阉割了的、施害者与受害者的综合体。他既是男人,又是“女人”,正是出于这种逻辑矛盾,影片不敢让他去死,也不敢让他“罪有应得”,只能安排一个“happy live after”的画饼结局,这种允诺也恰好体现了影片新自由主义的实质。

首先,肯是一个被阉割的男性形象。从字面上我们就可以理解这一点,因为肯没有生殖器(penis),没有阳具,没有菲勒斯,这点在芭比和肯初到现实世界时就被芭比点出。彼时,那是一个引爆全场的笑点:没人能在一个金发美女一脸无辜地说出:“我没有阴道,他也没有阳具”的时候忍住不笑。

但就是这个笑点奠定了肯之所作所为的基础逻辑:他最初从图书馆学习父权制,而并非在实际生活中学习,这正是“纸上谈兵”的太监做派;他回到芭比世界从零开始建设男权社会,依靠的是话语的洗脑(还是我们看起来最愚蠢、最无脑的那种话语)而非实际的暴力;他在肯之国的种种“恶行”,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让女孩儿们对他点头哈腰马首是瞻,剥夺她们参与公共事业的权利;这固然是一种霸权,但跟现实生活中男性对女性在性缘层面上的暴力(强奸、无孔不入的性化和性骚扰、对“延续后代”的病态迷恋等等)相比,还是过于温和、过于粉红泡泡了。性器官的缺失导致的性暴力的缺席,是肯之形象所代言的男权之恶被削弱的第一层证明。

其次,往往为大家所忽视的是,肯在原先的芭比世界中同样是弱势群体,是“女权社会”的受害者,是“第二性”。当然有人会说,芭比们对肯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无非就是不让他进屋过夜,平时活动不怎么带他,不怎么听他意见罢了,这有什么能称得上加害的?

但倘若将性别倒转,我们就能理解了:肯没有生殖器(“女太监”),没有自己的房子(“一间自己的房子”)、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妇女参政论者”)、没有在很多事务上的话语权(“第二性”)。由此,芭比世界中的肯也就与现实世界中的女性形成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奇妙对位。那么,从肯的视角来看,在现实生活中学习父权逻辑后回来改造芭比世界,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何尝不是一种自我赋权呢?尽管影片当中,肯及其代表的男权统治的确在压迫芭比们,但我们似乎同样可以说,这与现今许多女权主义者中的极端派的论调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对这一点最明显的表达,是在影片末段,当被推翻了的肯询问自己能否在议会中获得一个位置,芭比世界的女总统表示,“肯在芭比乐园获得的职位,会和女性在现实世界中获得的职位一样多”。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巧妙也非常有力的对现实世界的讽刺,但它经不住推敲:倘若我们这样对位,便会发现肯之所作所为的合法性,而原先在影片中始终扮演正面角色的芭比们,连同其背后代表的一整个芭比乐园的粉红色生活逻辑,都成为了压迫者而非被压迫者,这显然与本片试图大力推行的“女性主义”思想有所矛盾。

总结而言,肯在芭比世界中的一系列男权行径首先被加了一层轻飘飘的柔光滤镜,其次更被赋予了“反抗性别/种群压迫”的叙事合法性。因此,肯不能去死,因为他一旦死了,芭比世界的霸权逻辑就将完成闭环,而也将彻底失去男性群体的支持(或许这是更真实也更直接的原因)。可以说,这一自相矛盾的风险在芭比乐园这一性别倒转的世界被创造伊始就产生了——《芭比》呼吁女性权利,却又出于女性权利的原因不能让肯真的无恶不作,不能对他下死刑判决,进而无法真的贯彻女权主义的逻辑,反倒与男性群体们隐秘地站在了一起。

回到“自我实现”这一戏码上,我们同样可以看出某种讽刺性质:在近乎发疯式的、狂暴地大闹一场后,肯的心声和诉求终于被芭比所倾听,是不是像极了女权主义浪潮之后男性在各项话语上的“些微”让步?芭比对肯说,你要找到你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但回归到具体事务上,又不能给出任何实际的承诺和支持,包括之前提到的议会任职的意见。那么,肯能找到什么“不依附于芭比”的价值和意义呢?他依旧没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依旧在政治上得不到支持,他被允诺的未来,同样是一个“无所希望”的未来,这种无所希望正与女性在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类似。

02





“存在主义芭比”出走之后





说完了肯,让我们来谈谈芭比。

如前所述,《芭比》的叙事中有两重解构,一是对父权制的解构,二是对“芭比”这一ip自身的解构。然而,在实际的表达中,这两重解构互相纠缠、互相抵消,形成了一种自相矛盾的格局。这种矛盾最突出地体现在芭比乐园(Barbieland)的设定上。

初看之下,由于片中芭比们奋起反抗肯所建立的父权王国、夺回芭比乐园的情节,我们很容易认为,芭比乐园是一个理想的女性乌托邦:首先,在那里女人们才是主宰,男人们可有可无,没有父权制的困扰;其次,女人们有充分的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可以是诺奖得主,也可以是政府议员、医生等等等等。这种自由,连同其自由的珍贵,都在《芭比》最出圈的一段台词中体现出来:(见下图)


这段台词是芭比乐园沦为父权制后,现实世界的设计师妈妈为了使芭比们重新振作、夺回芭比乐园所说的话。它很容易被这样理解:当父权制席卷芭比乐园,现实世界中女性的种种困境就会同样体现在芭比乐园中,芭比们会和现实生活中的女人们一样失去自由;那么,以相反的逻辑我们可以推知,夺回芭比乐园,重塑女性统治,就是夺回芭比/女性们不被父权定义的自由。芭比乐园=自由的逻辑基点,就在一轮接一轮的“反洗脑”中被固化在了观众心中。这个“女性当家做主”的粉色乌托邦,似乎成了女性主义话语介入的寄居之所。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从影片的开头和结尾的运行逻辑,我们甚至可以得出相反的结论:芭比乐园不仅不是女性乌托邦,反倒是禁锢女性的反乌托邦。

影片伊始,促使玛格特·罗比饰演的经典芭比开始自我探寻的,就是芭比乐园这一完美系统中的不完美:不被允许思考的“死亡问题”、永远不落地的专为高跟鞋特质的脚掌、不存在的茶和点心,一重重禁忌被接连戳破,芭比才开始自我焦虑、自我怀疑,进而踏上她的“存在主义”之旅。而在现实生活中芭比遭受的冷落乃至恶语相向,更是清楚地印证了芭比乐园的“完美”是多么虚假与可笑——她原以为的主人,一个中学女生毫不客气地把“芭比”形象称为资本主义与父权制合流的结果、有着完美身材的被性化的产品,一个让女权主义运动倒退五十年的“法西斯”。这样看来,刚才那段气势如虹的“反男权独白”,同样适用于芭比世界本身:被操控的系统、永远要求完美和不被允许有阴暗想法的人生。

或许有人会说,影片的最后芭比乐园的总统也接纳了怪人芭比,美泰的CEO也同意了生产有缺陷的、不完美的“普通芭比”,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吗?且不论后者在影片中明确被点出是源于商业上的良好回报,这种蜻蜓点水的改变让芭比王国成为真正的乐土了吗?显然没有,因为芭比乐园的不自由本质从影片的第一分钟就被揭示出来:它没有任何实在性,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可能性。

我们所见的,是一个仿真的、去除了混沌参数后的迷你世界,远非乐土。从结构上看,虽然有诺贝尔奖,有议会和总统,但芭比乐园显然不存在任何真正的经济、政治与文化系统;从物质上看,芭比乐园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等行为依旧是在悬浮中进行;从芭比们生活的本质层面上来看,她们的生死存亡完全仰赖于美泰公司在玩具流水线的制造伊始所创立的设定:你是作家芭比,你是总统芭比,你是医生芭比;而我们的主角在失去希望倒下后所发出的感叹也是,“我只不过是一款经典芭比,我有什么用”!芭比/女性们多样化的职业、人生似乎被实现了,但其实现是建立在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包括“不实现”的可能性)的基础上的,是建立在决定论而非自由意志的基础上的。


说到底,在一个二阶世界中是没有自由可言的——一种缺乏实在性与可能性的自由无非是虚假的承诺和美梦,而不是真实的、值得追求的愿景。

对此,最有力的证据是女主角芭比的抉择:芭比乐园重归平静,还容纳了更多的普通芭比、接纳了怪人芭比,理应是完美的归宿和大团圆结局的最佳终点,她却没有如此选择,而是在与美泰公司创始人露丝·汉德勒的交谈后毅然选择了进入现实世界,那个依旧笼罩在父权制阴影下的、不完美的,有生老病死的世界。若前者真是女性的乌托邦,那芭比为何选择出走?

影片的最后一幕,芭比来到一座气派的建筑中,观众们习惯性地认为她是要找工作或办手续,但她却说,自己是来做妇科检查的。在call back之前笑点的同时,芭比的这一行为却也提醒了我们,成为女人首先要认识自己的身体,认识到自己因性功能的存在而有被不断性化的风险——成为女人意味着面对实在性:月经的实在性、性暴力的实在性、风险的实在性,而它的终点绝不在芭比乐园之中。

因此,影片的实际姿态(出走)和表达重心(芭比乐园的女性天地)之间产生了不可弥合的矛盾,它不仅仅带来了观众的误解,更让影片的价值导向变得晦暗不清:贯彻全篇的女性主义训导一再告诉我们,女性不要被定义,要做自己,要反抗父权制的压迫然而,这种“怎样都行”的新自由主义斗争策略似乎毫无作用:在芭比的世界里,这一策略是多余的因为芭比们的自由和幸福生活早已被更高维的存在(或许是美泰的主管、或许是玩偶的主人)所锚定,肯所引领的男权主义革命只是一场过于遥远的、不真实的噩梦;在不属于芭比的现实世界里,这一策略是无处开展的因为在结构化不平等的现状下,缺乏对任何生产实际的考察,它最终只会成为一串精致而脆弱的泡沫,成为玻璃天花板下微弱的、即刻被抹去的一声叹息……


是的,这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中间派:既想博得女性群体的青睐,高举女性主义的旗帜,又试着反抗“芭比”这一玩具ip在拟像世界中所营造出的虚假秩序,最终只能走向这样折中的、毫无说服力的结局——贯穿全文的“存在主义”口号不过是新自由主义和资本主义用粉红色写下的一个假名。

03




场外:我们都是芭比……吗?




写到这里,或许有人会说,像你这样的“顺性别异性恋直男”,凭什么来评论《芭比》?或者,当前大陆院线里已经有了那么多男权的、自以为是的、甚至伪装成女性主义(点名《消失的她》)的直男专供烂片,再对《芭比》指指点点是否太过自以为是了?

首先,我认为,在认真看过一部电影的前提下,任何人都可以对任何电影发表他自己的结论,并向他人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以性别来界定评论的资格,就跟《芭比》里的肯天然认为芭比们不懂《教父》一样可笑。

其次,《芭比》的出现无疑让当前院线电影、乃至商业片格局更多元化、更贴近女性群体了,这无可否认。但我们同样要思考的是:

一,《芭比》是否就是女性主义话语的天花板,是女性主义电影的范本?从本文的分析来看,很显然不是,与其说它是终点,不如说它是起点,是讨论的预备——从芭比到医院检查妇科开始,一个女人才真正开始走进她的女性主义岁月。

二,当前对《芭比》的讨论是否由于上述的过誉而导致了新的象征秩序的形成?或许有这样的风险。

除了每逢性别话题所免不了的网络互撕,“男人破防瞬间大赏”,我们还发现,本片关于“芭比粉”的营销在国内外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找一件粉色单品去看《芭比》”频频被提及,而在号称要打破性别刻板印象的本片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物吐槽这一点,似乎粉色就是芭比原本该有的颜色。甚至原本在现实世界中有着明确性别意识的那对母女,抵达芭比乐园后也换上了美美的粉嫩小裙子。


另外,伴随着《芭比》在北美市场的高歌猛进,生产芭比的美泰公司顺势赚了个盆满钵满。乘着这股东风,美泰与100多个品牌和零售商合作,合作领域涵盖时尚、美容、家居用品等,试图凝聚力量重新破圈,重塑芭比这一品牌市场的影响力。更有传言说,后续的一大堆芭比系列电影也被提上了日程,正在紧锣密鼓地制作中。


当灯光亮起,大荧幕上滚动播放着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到现在的种种绝版芭比玩具时;当我们前往影厅卫生间,却与来观影的众多家长和孩子不期而遇时,我们或许才真的应该发现,《芭比》从来不能也不应该代表女性主义。

从最好的层面上来说,它是一部好笑的、顺应了女性主义浪潮的中间派电影;从最差的层面上来说,它是美泰公司精心包装的、一则将女性主义浪潮与自身产品绑定的创意广告,一份“迪士尼式人文主义”(Disney humanism)的造梦宣言。




当然,说到最后,我还是建议你去影院看一下《芭比》。因为它真的很好笑、很好看、很精美,“谁不喜欢看男人吃瘪呢?”

不过最主要的理由还是,纵使《芭比》有千万个缺点,也总比《长安三万里》和《封神》这样的片子强多了,不是吗?

文章撰写:王抗

排版:初尧

审核:王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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