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一派｜中国灵安往事十一：聊聊老灵安的夫妻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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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安，老底子是很有名气的。
灵安，当年是320国道桐乡至省城杭州的第一镇。
320国道是现在的叫法，老底子叫杭申公路，抗战前就有了，迄今88岁，是魔都到杭州的通衢大道，灵安是必经之地。
杭州过来的车子，经临平、许村、科同、崇德县城、小乔村、新农村到灵安，从灵安再出发，经千步兜、茶家兜，过黄金卫桥折向北，便到了以前常枪毙人的睦墩洋桥，再往北到蔬菜厂后转个弯就是南门大桥，大桥下坡，老远便望见桐乡县城车站。
桐乡出发，过东门洋桥，折向东北经亭子桥、五里亭、浮石桥就到了濮院，再过去便是嘉兴地界的洪合了。
民国手里能够设个车站，与桐乡县城、崇德县城和濮院并起并坐，可见灵安当时的地位是蛮高的。
要知道那个时候，乌镇、洲泉、石门虽然号称“五大镇”之一，但出个门相当不便，要么靠11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要么乘船走水路“走到天边难到洲泉”。等到这些镇通公路乘汽车，那是八十年代的后话了。
灵安什么时候设车站，年代已不可考。等到我有记忆，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车站。
灵安车站在公路北侧，几十个平的平房，后面是一条小浜，浜对面就是赵家角小队。车站只有两个人，一个站长，一个员工，站长是余四宝，员工是他的老婆项立芬。项立芬负责卖票、上车检票、下车验票。
夫妻档车站，或许是整个桐乡客运的唯一，别无分店。
余四宝是当时灵安的网红，个子矮小，男女老少都认识他。余四宝谐音“现世宝”，所以镇上人叫他名字，分不清是叫“余四宝”还是“现世宝”。即使叫别了，他也不恼。
检票停当，这个时候的余四宝，口含铁哨子，手拿红绿两面三角小旗，随着一声长哨，右手的三角绿旗向前一指，车子开始启动缓缓驶出车站。余四宝的动作特有型特潇洒，我们小孩子非常崇拜，常常模仿他。
车子刚启动时，速度很慢，我和小伙伴们趁余四宝不注意，手拉着车尾的铁架子，跟着车子跑一段路，过一下瘾。等到余四宝反应过来大声呵斥，我们老早一哄而散跑得老远了。
现在想来，这种动作确实很危险，如果车子突然加速或者来个紧刹车，后果难料，难怪余四宝要光火呵斥我们了。
灵安车站很小，小到候车厅只能停一辆车。
螺蛳壳里做道场。车站虽小，但五脏齐全。进门左侧是卖票窗口，紧靠售票间的是余四宝家的卧室，最后面是厨房间。候车厅靠墙有零星几个长椅子。
售票窗口墙上有一张汽车时刻表，但你千万不能当真，那个时候车子“塌班”误点家常便饭，候车候得头颈丝瓜长。
真要有急事出门，你起码得提前半个钟头去站头上候着。有的时候，眼巴巴看着车子从你身边驶过，却停在离车站20米开外的安弄路口下客，等到你猴急乒乓赶过去，汽车一溜烟的开走了，让你吃了一嗓子尾气。
因为班次很少乘车人多，车厢里经常人满为患，水泄不通，衣服挤破鞋子挤掉那是常有的事。车厢满座，通道人挤人，门口人更多，夸张的是，车门外还吊着一个人，一只脚踏在车里，另一只脚吊在车外。里面的人急得直叫，下去下去，乘下一班吧。
车厢里的人不肯再动弹，吊在车外的人偏生不撒手，谁也不肯让步，就僵在那里。
乘客不急，余四宝急了。误点是小事，安全是大事。只见瘦小的余四宝马步一摆，双手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运劲，乖乖，那个“吊人”像塞甏头冬菜一样被塞进了车厢，车门“砰”的一声终于闭合了。
最气人的是那些杭州过来的长途客车，远远地从汽车洋桥开过来，车速缓慢，似停非停，等候车的人围拢过来的时候，车子却加速扬长而去，乘客们在后面跳起八只脚骂娘。这不是故意弄人家头颈吗。
这个时候，余四宝早不说晚不说，一句“长途车小站一律不停”把大家噎个半死。
一年中，灵安车站隔三差五有辆过夜的客车，候车厅里一停，走路都要侧身了。有时候过夜的驾驶员忘记关车门，我和小伙伴就偷偷溜上车去，东瞧瞧西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最过瘾的，当然是坐在驾驶室里，方向盘一握，神气活现。
那个时候，闭塞的灵安，无聊的我们，业余生活匮乏，车站就是一个童年玩耍的好去处，看车来车往，连汽车的尾气闻上去都觉得是香的。
1981年，余四宝全家离开灵安，来到海盐县最西面的六里堰车站，一呆就是三年。直到1983年重回灵安。1984年，余四宝一家正式挥别呆了十年之久的灵安，奔赴新建的屠甸车站。
灵安车站的新主人换做赵家角的赵月文，镇上人大多不知道她的大名，但说起“毛噶（音）”，都晓得。
插播个题外话。余四宝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余伟国，小儿子余伟强，都是我在灵安中学代课时的学生。余伟国如今在市机关事务局车管中心工作，余伟强早先在医药公司开车，听说后来辞职下海了。
南门直街的阿六面店，余伟强是老吃客，我一度也常去那吃面。余伟强吃田鸡面颇有特点，爱吃上半身，说肉质鲜嫩，我呢，喜欢吃田鸡腿，肉多有咬嚼，两人刚好互换。
阿六机头势灵，一见我们进店，赶紧活杀田鸡，上半身下半身各自归拢，我们这个吃法一直延续了好几年，直到余伟强离开桐乡去了嘉兴。
行文至此，突然想到要是配一张灵安车站的照片多好啊。回忆文章，再配上一张照片，不是般配，而是绝配。但问遍了所有跟车站哪怕有一丁半点联系的，都说没有。
也是，那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不要说有拍照功能的智能手机，连摇把子电话机都很稀有，照相机更是稀罕物了。好在找到几张熟悉的老杭申公路的照片，姑且代之，见路如见车站。
如今，承载了多少童年回忆的灵安车站早已不复存在，公路拓宽拆掉后也没有重建，尤其是桐乡至灵安通了公交车后，车站彻底沦落为一个连候车亭也没有的临时停靠站，只剩下“灵安”这个站牌孤零零地立在公路边，让人唏嘘不已。
昔日买票检票、排队上车的闹猛景象是再也看不到了，还好，余四宝哨子一吹绿旗一挥的潇洒姿态早已定格在脑海中，可以时不时拿出来回忆一下。
破败不堪、行将湮灭的老灵安，除了回忆，还剩下什么呢。恐怕，再过几十年后，连回忆也很奢侈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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