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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当下最有趣和富有创造力的作者导演

书本放映 抛开书本AsideFromBooks 2024-05-19
茹斯汀 · 特里耶的第四部长片《坠落的审判》 ,标志着她在过去十年间确立了自己作者导演的地位,她如今已然成长为当下最有趣和富有创造力的作者导演之一。她的作品序列还包括《索尔菲雷诺之战》(2013)《维多利亚》(2016)《西比勒》(2019) ,这些作品构建出一副关于女性角色的刺痛、有力而又极度复杂的拼图,这些女性角色以锐利、幽默和高度智慧的方式处理着来自现代世界的压力。

在《坠落的审判》中,特里耶探索了比以往更为沉郁的领域,同时保持了她所熟悉的幽默风格。这部令人着迷的作品以桑德拉·惠勒(Sandra Hüller)的出色表演作为支撑,她饰演一位被控谋杀丈夫(一位不太成功的作家)的成功作家,后者在他们的阿尔卑斯小木屋外被发现死亡。
在这场曲折的审判过程中,特里耶检验了法庭剧这一类型的边界,揭示了这对夫妇动荡生活和他们的自传式创作过程的私密细节,这些细节被审视、重新检视和重新构建。与此同时,律师和媒体们在爱和艺术这个本质模糊的领域中寻找着精确的答案。唯独这对夫妇视力受损的年幼儿子,由米洛·马查多·格拉纳(Milo Machado Graner)精彩演绎,似乎认识到,如果我们无法真正相信感官提供给我们的客观世界图景,我们必须转而求助于情感化的真相。

作者:Florence Almozini

翻译:朱学振 

编辑:杨越婷

责编:刘小黛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Q:这部电影可以用多种不同的方式来描述:一个复杂女性的肖像、一出家庭戏剧、一桩谋杀秘辛、一场法庭剧等等。在写剧本时,您最初的创作思路是什么?它又是如何螺旋式地朝着多个方向发展的?

A:这部电影的核心,也是我最感兴趣的地方,是探讨一对夫妇:展示这两个共同生活并与孩子分享生命的人,及其核心家庭的结构。对我来说,通过法庭剧这种类型来展现女性角色的审判和起诉是一种探索夫妇之间关系的切口。在审判过程中,有一段音频剪辑被播放出来,这一意图也被推至电影前端。这是我唯一允许自己实行的奇思妙想,我也特意地想要这一时刻——因为电影中再没有其他的闪回,以此让观众将之视为了解夫妇生活的唯一、可用的影像。由于电影构建得像一幅拼图,有很多缺失的部分,这使得我们可以将自己的感知和理解投射到这对夫妇之上。

Q:可以谈谈您是如何与桑德拉·惠勒合作,共同塑造这个角色的吗?我相信您是特意为她写的。为什么您决定让她在电影中讲英语呢?

A:我确实是在为桑德拉撰写这部电影时细致思考过,如果她没有接受这个角色,这部电影就不会成功。我希望这个角色是一个外国人,并且我想在审判过程和观众的脑海中游戏语言的运用。

我希望她像一个外国人一样受到评判:有语言问题,用英语写作;是德国人,但与她的伴侣一起生活在法国。

我之前已经在《西比勒》中与桑德拉有过精彩的合作,后来我开始联系她,告诉她我看了艾丽丝·维诺古尔(Alice Winocour)《比邻星》(2019年),她在里面表现得非常出色,但她的法语还不够好,所以她需要努力学习。问题是,我不知道她有多么热衷于这份工作,以及她会多么认真地对待这个挑战!她非常投入地学习法语,持续了三个半月。

Q:对我来说,我们如何转变对桑德拉的看法,正是这部电影的核心。把她描绘成一个相当讨厌的人是很容易的,但她在这里的角色是复杂多面、才华横溢而且毫不妥协的。

A:桑德拉唯一一次问我的关于剧本的事情,就是问角色是有罪还是无辜。我告诉她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她表现得角色像是无辜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就电影进行具体交流,她对我的回答感到恼火。这是一个棘手的情况,因为离拍摄只有两天,她期望知道和她角色有关的一些事情,但我自己也不清楚。她有一种非常实用的方式。可能是因为她在戏剧行业而非电影行业的工作经验比较多,所以她没有其他演员那种对灯光和一切在他们脸上展现的事物的关注意识。
桑德拉非常注重身体;她将自己的身体融入到任何情境中。例如,在乔纳森·格雷泽(Jonathan Glazer)的电影利益区域》中,她以一种非凡的方式使用自己的身体。

在剧本中,总会有一些略显笨拙或尴尬的台词。但桑德拉永远不会以一种做作的方式表现出来。她会直接拒绝或者告诉我她的困惑,然后对其进行转化和诠释,使之成为自己的东西。我在几个场景中都有一种冲动,就是希望她哭泣,但她对这一点持抵制态度——她不认同她的角色应该用眼泪来操纵别人。
我还记得一个感人的时刻,比如,当她第一次见到米洛·马查多·格拉纳(Milo Machado Graner)时。他们坐在一起,她什么也没说,但一分钟后,他们就成了母子。这几乎是奇迹般的,因为他们甚至不说同一种语言。指导孩子所需的工作中,有百分之五十来自其他演员。


Q:所有的配角都被塑造成了完整而立体的人物。我们想要了解他们的个人小传,我们想要看到他们与桑德拉的接触——他们切实存在着。

A:这在我之前的电影中也是一个重要的部分。在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思考那些配角,因为他们经常被忽视。在许多法庭剧中,法官、律师、警察——这些角色通常与一个职责联系在一起——而演员往往会过度表演,因为他们倾向于非常严肃地坚持与角色职责单一对应的形象。这是我想要避免的。我努力地挖掘他们背后的故事,并对他们作为鲜活角色感兴趣。

我在配角身上投入了很多。例如,法庭庭长由安妮·罗特格(Anne Rotger)扮演,她是一位几乎从未出现在银幕上的戏剧演员。我参加过很多现实生活中的审判,对于法庭场景,我想要的是非常随意和自然的感觉,这正是安妮·罗特格能够提供的。我发现将专业演员与非专业演员混合在一起是有趣的——来自不同背景的人带来了新的变化。瓦吉·穆阿瓦德(Wajdi Mouawad)扮演了审判心理医生,他是一位出色的舞台导演,对我来说,指导他相当令人紧张,但他也提供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我有幸进行了很长时间的选角过程,所以我真的花了时间与许多人会面。我非常幸运能够有辛西娅·阿拉(Cynthia Arra)担任选角导演;她在我忙于现场工作时也帮助指导演员。她对所有细节非常小心细致,因为对于一个只会在片场待几天但必须将一切都投入表演中的演员来说,这些细节并不总是显而易见。


Q:您提到您参加了许多法庭审判。您觉得确保电影中的审判与现实相吻合很重要吗?电影中有一个很棒的场景,即律师在审判中朗读了桑德拉的书。观众可能会感到疑惑的是——因为法国人精通文学,所以他们甚至在法庭上也要阅读——这种情况在法国法庭是否常见呢?

A:当我还是一名年轻的艺术学院学生时,我第一次接触电影是制作纪录片——尤其是弗雷德里克·维斯曼的作品——对我们学生来说,尝试捕捉现实比虚构想象更加令人兴奋。我对法庭和审判这些情节有了兴趣之后,我只是去那里坐下来观看。因为我对此已经有了很好的背景调查,但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在撰写这个剧本时,我决定进行更多的研究。我和著名律师文森特·库尔塞尔-拉布鲁斯(Vincent Courcelle-Labrousse)合作了很多,他热爱电影,成为了我们的访问对象。我们和他一起讨论了剧本的方方面面。

至于文学,有趣的是,我们写了这个特定的场景,并认为我们可以有一页文学书籍在法庭上被朗读。在我们写下这个情节后,我听到广播中说,在法国作家爱德华·路易斯(Édouard Louis)的案件中,律师使用他的小说作为反对他的论据。我觉得那很疯狂——我们在电影中使用的情节竟然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文学可以在审判中被使用。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你在剧本中写下了一些东西,然后它就成真了。
原文:Interview: Justine Triet onAnatomy of a Fall
作者:Florence Almozi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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