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互联网商业史上，陌生人社交赛道成了奇特的一景。

1995年约会交友网站Match.com在美国的上线开创陌生人交友先河后，陌生人社交在国内历经PC互联网时代的婚恋交友网站、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基于LBS的陌陌、滑动匹配的探探，再到如今主打“心灵社交”的Soul，风来了又走，产品理念、形态几度更迭，却始终未能跑出一家相当体量的公司或产品。

现在，陌陌和Soul是最有可能打破现状的两个玩家，当他们手握足够多流量时，却难以找到稳定的第二增长曲线，他们发现，要想找到那座未被发掘的金矿——如果存在的话，那他们必须绕过眼前的一座山。

那座阻碍着用户留存的大山，正是微信。

新世纪以来的头二十年，在社交、电商、游戏等诸多领域，围绕用户规模与用户时长，用户像是磁铁的两极，一边吸引着互联网公司不断进入，一边让投资界疯狂加注。

这符合移动互联网发展的基本规律。在人口红利期，流量是“吸金兽”，快人一步积聚起更多的用户，便有了商业变现的先决条件、以及进行业务调整以及商业化探索的空间。

在这一基础上，流量成了必争之地。PC互联网时代，搜索是最大的流量入口；2011年移动互联网元年之后，社交取而代之；再到近几年巨头纷纷加码信息流内容生态建设，“社交➕内容”成了最大的流量来源。

而如果从2011年移动互联网元年算起，那不难发现，过去的10年间，围绕社交这门生意，互联网公司的脚步从未停下，竞争也从未停止。从熟人社交到陌生人社交，围绕不同的社交场景，巨头们与新玩家交相辉映，此起彼伏。

不同之处在于，截至目前，唯有陌生人社交这条赛道，尚未出现一家巨头型公司。

2011年，微信和陌陌同时诞生。走过10个年头，微信从熟人社交起步，后来凭借繁荣的内容生态进一步拓宽、加深了护城河，成了当之无愧的“霸主”，2020年，微信及WeChat的合并月活账户数为12.25亿。

而主打陌生人社交的陌陌，月活用户在18年突破1亿大关后便陷入增长瓶颈，如今的市值也已经回到了18年上市初期30亿美元的水平。

在陌生人社交这条赛道，一直没有长出像微信这样的超级APP。陌生人社交这条赛道的头部玩家只能称得上是差强人意，那很可能是陌生人社交的商业模式出了问题。

如今市场上主流的陌生人社交产品，已探索出了广告、增值服务（虚拟礼物及会员付费等）及直播等营收模式，但从目前来看，这类商业模式是否具备可持续性，要打上一个问号。

陌陌自2018年推出秀场直播以后，直播业务就成了其主要营收来源，最高时营收占比一度超过80%。如今这部分营收已经呈现出放缓迹象。其第二大营收来源为包括会员付费在内的增值服务业务，但又面临着用户增长瓶颈、用户流失这双重困境。

入局稍晚的Soul目前仍处于以烧钱换增长的阶段。其前段时间公布的招股书显示，在用户规模、付费率、营收等方面都维持着不错的增长数据，背后是整个2020年，soul在市场营销上的费用达6.2亿元，全年净亏损4.88亿元。到今年，仅仅一个Q1，soul亏损额就达到了3.83亿元。

手握流量却跑不出一个性感的商业模式，如果不考虑社交场景的话，陌生人社交当前的处境像极了最初的QQ，不过是弱化版的——至少在探索出会员体系之前，QQ便已经是国民级应用，不仅仍处于流量红利期，还能持续留住用户。

如果从移动互联网时代陌生人社交产品的进化而言，LBS（基于位置的服务）是陌生人社交产品的一个拐点。

2009年，基于LBS的手机社交服务网站Foursquare在美国上线，短时间内注册用户规模便超过100万，再过两年，这一数字激增到了750万。紧接着没过多久，2011年同样基于LBS的陌陌诞生，后来成为陌生人社交市场的一个重要玩家。

2011年米聊与微信的那场时速争夺战，也可以印证LBS的重要性。2011年7月份，微信推出“查看附近的人”这一功能，这之后微信的日增用户数达到惊人的10万——且是在没有动用任何QQ资源的前提下。用张小龙的话说，“这个功能彻底扭转了战局”。

在很大程度上，LBS的出现决定了后来同类产品的进化方向，到后来探探效仿Tinder以“左滑右滑”进入市场，陌生人社交产品都在极力促成同一件事：缩短社交链路，提升匹配效率。

事实上陌生人社交产品除了在连接人与人这一层面之外，更应该注重的是如何构建人与平台之间的强关系——前者影响用户量，后者决定用户留存，而用户留存才是商业模式可持续的关键。

Soul后来的入局在有意改进这一问题。“心灵社交”的产品理念下，更丰富的用户匹配模型、基于更多维度的推荐算法，出发点不再只是匹配效率，而是匹配精准度，本质上还是为了提升用户粘性做努力。

但就像欧美陌生人交友软件Hinge奉行的“恋爱你就卸载我”的产品理念那样，当下的陌生人社交软件正不可避免地面临这样一种现象：

无数想要通过陌陌、Soul等陌生人社交平台交友、恋爱、乃至求偶的人，他们的故事往往从这里开始，双方愿意进一步交往时，就会把对方纳入到自己的熟人体系中，那么微信就是他们的下一站。

这也构成了陌生人社交这条赛道最大的不确定性。

所以我们看到，陌生人社交的用户规模，有着显而易见的天花板。正如前文所述，陌陌月活用户在18年便已突破1亿大关，但三年之后，陌陌公司2021年Q1财报显示，当前陌陌月活为1.153亿。

另一方面，监管也成了悬在陌生人交友平台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陌生人社交平台或多或少都曾陷入色情、违规、不安全等舆论声讨，这不仅对平台口碑是一种伤害，也可能让真正有陌生人交友需求的用户望而却步。

当这门生意的天秤从社交偏移到荷尔蒙，陌生人社交的故事走向变成了“劣币驱除良币”。

可以进化的是产品理念，可以优化的是产品体验，但最不可控的，往往是用户心中关于陌生人社交的“一万个哈姆雷特”，而这最终影响的是用户留存，以及他们对平台的信任感。

QQ问世之初，曾手握流量而不知如何变现，逐渐探索出虚拟会员体系成了救命稻草，再后来有了QQ空间，才算确立了社交霸主地位。

QQ空间本质上解决的其实是用户留存问题，即满足用户浅层的聊天需求外，提供了一个更加开放包容的社交场景，这是社交关系维护的杀手锏。

微博具备媒体与社交的双重属性，构建了一个更大的舆论场，让所有人都能在一个平行世界里单向社交，社交最后反而成了比较弱的一个属性但又完全无法忽略。

微信则更像是最终形态的熟人社交产品，但真正的护城河是后来繁荣的内容生态。

几乎毫无例外，当前的社交产品做到最后，“社交”这一单一功能承载更多的还是流量入口作用，依附于社交的附加生态，构成了一个个超级APP，那才是留住用户以及商业化的核心资产。

但陌生人社交面临的一大难点在于，到目前为止，行业依旧没有找到稳定的、社交之外能给到用户的附加生态价值。

陌陌看似通过秀场直播找到了生存根基，但从其18年正式涉入秀场直播至今，不过三年时间，增长已经遇到瓶颈，且不得不面对内部直播生态的失衡。

当然内部直播生态的失衡是可以被解决的，真正棘手的难题在于，秀场直播的商业模式是否长期可持续，这种主要靠用户打赏的商业模式，是否能够吸引到足够多的用户为其买单。

答案是否定的。19年上半年，映客在连续13个季度盈利后开始亏损；花椒直播在失去360这一后台后，几乎没有了声量；YY则是似乎放弃了国内市场的争夺，成为了给欢聚集团新业务输血的工具。

Soul后来将品牌愿景改成了“为新一代年轻人建立以soul为链接的社交元宇宙”。

但Soul的诸多尝试目前仍聚焦于社交层面，这意味着，其营收只能依靠收取会员费、虚拟礼物等增值服务来驱动，广告是一个可选项，但过多的广告又势必会进一步伤害用户体验。

这便是陌生人社交这门生意面临的最大症结，进进出出的一众产品，他们想方设法想探索出一条不同的路径，后来才发现，很多路都没有出口，他们很难讲出一个能让投资人、用户信服的“社交+”生态故事。

究其根本原因，用户留存难题以及商业模式天然的短板，为陌生人社交打了死结。

1973年，美国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首次以理论定义的方式提出“强关系”和“弱关系”两个相对概念。

后来包括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执行院长喻国明在内的专家学者，从价值意义的角度对二者关系进行了解读：强关系形成功能、创造价值；而弱关系建立认知，成为强关系匹配中的资源或底座。

陌生人社交本质上做的是打通强弱关系的生意，而这门生意是否可持续，涉及到满足需求、用户留存、创造价值等多条链路。

至少在目前看来，陌生人社交还不是一门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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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喻国明：陌生人社交中的弱关系》，新传土拨鼠；

2.《全球陌生人社交编年史：孤独感，荷尔蒙，千亿市值的风口与漩涡》，人人都是产品经理；

3.《陌生人社交产品分析：中篇》，李引繁；

4.《海王才是陌生人社交的核心竞争力》，远川商业评论；

5.《陌生人社交，没劲了》，乱翻书；